第76章 第三口血
李燕如正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猛然被崔季陵開口打斷,她頓了頓才回答:“是的,當時她确實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孕。我那個時候還很驚訝,問她腹中的孩子是誰的,她也不回答,一直哭,後來......”
“孩子呢?”但崔季陵再一次開口打斷她的話,迫不及待的問道,“孩子在哪裏?後來她有沒有因為有了身孕再吃苦受罪?”
剛剛混亂的時候周輝已經小聲的告訴過李燕如,姜清婉就是大都督多年前就失蹤不見的摯愛妻子的事,所以這會兒聽問,李燕如就很不忍心的看了崔季陵一眼,然後才澀聲的回道:“孩子,沒有了。”
“沒有了?”
崔季陵的聲音如在睡夢裏,漂浮在半空中。喃喃的說道,“怎麽會沒有了?”
李燕如就繼續說了下去:“當時孫侍衛長知道這件事,臉色就很不好看。後來我聽到他跟那個大夫說話,叫他抓一貼落胎藥來。我知道他這是想打掉清婉腹中的孩子,就告訴清婉,還叫她快跑。但我們一直被侍衛看守着,哪裏能跑得掉。後來孫侍衛長到底還是叫人熬了那碗落胎藥來,要清婉喝下去。清婉一直跪着哭求他,讓他放過她的孩子,但是孫侍衛長,他,他......”
說到這裏,李燕如眼中淚花隐現,聲音也沙啞起來:“他叫兩個人抓着清婉的胳膊,他自己掐着清婉的下巴,硬生生的将那一整碗落胎藥都給清婉灌了下去。當晚清婉痛了一整晚,到天明的時候孩子才被打下來。清婉,清婉也痛的昏死了過去。後來我一路照料她,直到臨進京的時候她的身子才慢慢的好起來。可是,可是她更加的不愛說話了,整個人經常發呆,就跟傻了一樣。我見了,實在心疼,就開解她。可是一個人受了這樣大的傷害,哪裏能那麽容易的就開導得了呢?”
大抵一個人痛到了極致的時候反而察覺不到痛了吧?最初的挖心剔骨之痛後,崔季陵覺得自己反倒鎮靜了下來。因為他竟然還能聲音平靜的問李燕如:“後來發生了什麽事?婉婉去了哪裏?她,她進了宮?”
不過他雖然覺得自己夠平靜,但屋子裏的其他人看着他全都覺得心驚膽戰。
他眉眼間的神情,分明就離瘋狂不遠了。
就如同是暴風雨即将來臨之前,空中黑雲遍布,視野所見之處全都昏暗一片。無端的就讓人覺得心生恐懼。
倒不如快些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來的安心點。
李燕如顯然也被吓的不輕,停頓了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是,是的。後,後來我們兩個人都被送進宮。進宮的當日皇帝就看中了清婉,要,要她侍寝。但後來我聽說清婉當時抵死不從,還抓傷了皇帝的胳膊。皇帝一怒之下,讓人将她杖責三十,發配到浣衣局為奴了。後來她就一直在浣衣局裏面做苦工,我去看過她。她過的很不好,數九臘月天還要在冰水裏面洗衣裳,手背上的凍瘡凍的又紅又腫,整個人也很消瘦。再後來,宮破了,我趁亂扮成宮人的模樣逃出宮,就不知道她的下落了。也不知道她現在到底是生還是......”
後面的那個字她雖然沒有說出來,但在場的每個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當年正是自己領兵攻破京城和皇宮的,若婉婉在那個時候被他手下的兵士殺了......
崔季陵目光呆登登的望着李燕如,想要說話。不過雙唇翕動了好幾次,最後話沒有說出來一句,張口就噗的一聲吐出了一大口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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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輝和陳平一直站在他身邊,見狀兩個人互望一眼。陳平就輕聲的說道:“大都督,您,您保重身體。屬下去請王太醫來給您看看?”
他擔心崔季陵這樣大悲大恸,體內的餘毒會加速發作,到時極有可能就會危及性命。
周輝要聰明些,趕忙的說道:“大都督,既然燕如當年能從宮裏逃出來,說不定夫人當時也逃出來了。現在正好好的在某個地方呢。只要咱們一直找,總有找到她的一天。”
甭管夫人現在到底是生是死,但給大都督一個希望總是好的。若不然,看大都督這個樣子,往後的日子他要怎麽過?
崔季陵不說話,擡手慢慢的抹去了嘴角的血跡,然後手扶着椅子的扶手慢慢的站了起來。
“孫、興、平。孫、興、平。”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叫着這個名字,面上神情陰冷若厲鬼,仿似恨不能生啖這個人的血肉一般。
周輝沉默了下,但還是小心翼翼的說道:“大都督,這個孫興平,前些天的時候剛死。這會兒應該已經下葬了吧?”
心中也覺得這事有點蹊跷。
這個孫興平可真的是太會死了。早不死晚不死,偏偏這個時候死了......
“死了?”崔季陵咬牙切齒,“就算他死了,我也要将他挫骨揚灰。”
喝命陳平:“速去查探孫興平下葬的地方。再點一百侍衛随行。”
是夜烏雲滿天,到處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城郊山腳,侍衛手中火把連成一片,将面前石碑上的字照的清晰明了。
崔季陵看着上面刻的孫興平三個字,心中恨極。自陳平手中接過一把匕首,手腕用力,一下下的将那三個字劃的粉碎。
待劃完,他手腕一抖,匕首如離弦之箭,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插、入墓碑後面的墳頭。
“挖墳。”崔季陵厲聲吩咐。
手中拿了鋤頭,鐵鍬的侍衛領命上前,一時只見塵土飛揚。
很快的就露出下面漆黑的棺木來。
崔季陵從身後侍衛手中拿過鐵棍,親自上前開棺。
心中憤恨之極,手腕上用力極大,就聽得一聲令人牙酸的吱呀聲,随後那塊厚重的棺蓋竟然往後飛出去一兩米遠。
有幾個侍衛舉火把上前,能清清楚楚的看到棺木裏面的情景。
孫興平已經死了好幾天,而現在又是三伏天,所以這棺蓋一開,就有一陣惡臭撲鼻。這會兒近前一看,更是無法直視。
不過在場的衆人都是在戰場上浴血奮戰過的,經常跟死人打交道,倒沒有人後退。也無一人發出聲音,只能聽到火把燃燒時發出的畢剝聲。
崔季陵目光冷冷的看着棺木裏面。忽然重重一腳踹出,竟然将棺木踹的側翻了過來。孫興平的屍首也從棺木裏面滾了出來。
“鞭子。”崔季陵伸手,對站在身邊的周輝冷喝一聲。
周輝趕忙叫人拿了鞭子來。崔季陵接在手中,對着地上的孫興平屍首就狠狠的一鞭子抽了下去。
一碗落胎藥,這個人,親手斷送了他和婉婉的至親骨肉。
只要一想到剛剛李燕如所說的話,婉婉跪在地上苦苦的哭着哀求這個人,但這個人心硬如鐵,掐着婉婉的下巴,逼迫婉婉喝了那碗落胎藥,崔季陵就恨不能将孫興平碎屍萬段,粉身碎骨。
即便碎屍萬段,粉身碎骨也不能消他心頭之恨,心頭之痛。
但這個人竟然死了!竟然死了!讓他滿腔的恨和痛都無地發洩。
眼前仿似看到婉婉傷心欲絕的模樣,耳中仿似聽到她痛苦的哭聲,一剎那連空中的電閃雷鳴他都看不到,聽不到,只恨不能毀天滅地。
被迫堕胎,被送入宮中做貢女,被皇帝強迫時的無助害怕,杖責三十,在浣衣局中為奴三年。他的婉婉,那麽嬌氣怕疼的一個人,她怎麽能受得了這些事?
但是她在經歷這一切事的時候他竟然一點都不知情,心中還在怨她,怪她抛棄他去找卞玉成。
甚至當年他還跟她錯身而過。
若是那時回過頭看馬車一眼,也許他就能看到婉婉。這樣她就不會被送進宮裏了。
他簡直該死!
不過在死之前,他要将當年的那些事都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要那些欺負過婉婉的人全都死無葬身之地。
因為憤怒,崔季陵雙眼赤紅,腦中如有千萬根燒紅的針在紮着他一樣。手中的力道也越發的大了。
饒是陳平是在死人堆裏面滾過的,這會兒看着也覺駭然。悄悄的拉了拉周輝的衣袖子,目光詢問要不要去勸一勸大都督。
周輝無聲的對他搖了搖頭。
心中摯愛受了那麽多的苦難,但自己事先竟然一點不知。現在猛然知道,只怕割肉剔骨,挖心挖肺都不足以形容其痛。
陳平只好站在原地,看着崔季陵一直在鞭打孫興平的屍首。
約莫近百鞭,才見崔季陵劈手将手中的鞭子扔向一旁。随即從身旁一名侍衛的腰中抽出彎刀,照着孫興平屍首的胸口一劈,五髒六腑就都血淋淋的肉眼可見。又用力一刀,割下孫興平的頭來,用腳一踢,已經被打的稀爛的頭顱就咕嚕嚕的往旁邊滾。
崔季陵猶且不解恨,對着孫興平的屍首又劈了兩刀,随後冷聲吩咐:“喂狗。”
有侍衛開口應是。崔季陵這才手中提刀,快步的走到馬旁,翻身上馬。
周輝和陳平見狀,叫了兩個侍衛留下來清理現場,随後帶着其他人上馬,随崔季陵往前疾馳。
空中烏雲翻滾,雷電大作。
今夜注定會是個不眠夜。
與此同時,孫家後院中,孫映萱正拔下頭上戴的銀簪子在挑燈花,忽然就見有個小厮連滾帶爬的跑進來,吓的一臉煞白的說道:“大,大小姐,不,不好了。大,都督帶人,帶人闖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