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真相之一
這名侍衛自稱姓吳,名偉才。一條腿從大腿往下就斷了,腋下夾着根拐杖才能一蹦一跳的走路。面色黧黑粗糙,身上穿的是粗布衣,胳膊肘和前襟的地方都打了補丁,看得出來日子過的很不好。
看到崔季陵,他瑟縮了下,出口叫的竟然是崔長史。
可見他只知道當年崔季陵在寧王府做長史的事,不知道後來他棄筆從戎的事。
崔季陵也沒有解釋。
而實際上,他現在壓根就沒有心情來解釋,只想盡快知道姜清婉的下落。
他從下屬的手中拿過那卷畫着姜清婉的畫軸,抖着手打開,問吳偉才:“你說你見過這個人?你在哪裏見過?她現在怎麽樣了?在哪裏?”
一連串的話問出來,聲音都在發抖。
雖然他現在很急切,但這幾年在高位慣了,眉眼間依然淩厲森冷,給人的壓迫感十足。
吳偉才吓的往後跳了一步,望着他,一時話都不敢說了。
被崔季陵又逼問了一遍,他才顫着聲音說道:“那,那個時候,王爺叫,叫我們幾個送幾車東西給原來的那個皇上賀壽,裏,裏面是有兩名貢女的。我,我記得其中一名貢女好,好像就是長,長這個樣子。”
崔季陵腦子裏面一片空白,目光直直的看着吳偉才,仿似壓根就沒有聽明白他說的話一樣。
吳偉才實在是被他吓的狠了,幹咽了一口唾沫下去,喉結上下滾動着,很想轉過身就跑。
好一會兒的功夫,他才聽到崔季陵古怪的聲音漸漸響起:“你說什麽?貢女?你确定沒有看錯?她怎麽會成為貢女?”
吳偉才是真的想要轉身就跑了。但是屋子裏站了好幾個侍衛,個個腰間都佩着刀,看着他的眼神都冰冷的很。門外面也站了好幾個侍衛。他敢肯定,若他膽敢逃跑,只怕他立刻就會被這些人砍為肉泥。
就哆嗦着聲音說道:“不,不會錯的。那,那兩個貢女相貌都生的,生的很美,我 ,我以前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好看的女人,只看過一眼就,就絕對不會忘記。絕對,絕對錯不了。而且,而且孫侍衛長對這個貢女好像很重視,特地的囑咐我們幾個一定要嚴加看守,不能讓她跑了。還,還禁止我們任何人跟她說話。若教他知道,就,就要割了我們的舌頭。”
崔季陵目光還在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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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偉才說不清楚他這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目光。很複雜,但是他看着實在是覺得心慌。最後不敢再看,慌忙的低下頭去。
崔季陵這個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一種什麽感覺。他覺得他整個人都開始木然起來。
好一會兒,他只目光緊盯着吳偉才看。好像這個人跟他有深仇大恨一樣,想要用目光就将他釘死。
但忽然他飛快的将手裏的畫軸卷了起來,一句話都沒有說,擡腳飛快的就往外走。
陳平見狀,忙叫屋裏的侍衛都跟了過去。還小跑幾步上前,恭敬的請示:“大都督,您要去哪裏?”
崔季陵只叫他備馬,旁的話一個字都沒有說。仿似再多說一個字,他整個人就會洩了氣,癱軟在地上不能再動一樣。
陳平見他一臉冷色也不敢再問,趕忙吩咐人前去備馬。
等崔季陵走到大門口,馬匹已經備好了。他翻身上馬,重重一鞭子抽在馬身上,馬兒痛嘶一聲,四蹄揚起,飛竄了出去。
陳平等侍衛也趕忙翻身上馬,追過去了。但總是落後崔季陵一段距離。等最後停下來的時候,只見那匹馬在周宅大門前,崔季陵已經不見了身影,想必已經進去了。
周宅看門的小厮正手籠着馬籠頭要将馬拉到旁邊的樹蔭底下,看到陳平等人疾馳過來,忍不住的開口問道:“大都督今兒這是怎麽了?過來就說要見我們夫人。他......”
陳平哪裏還有心思回答他的話,只問大都督在哪裏。得知已經進後院了,趕忙的也跟了過去。
朝中想對大都督不利的人有很多,他們身為大都督的貼身侍衛,是肯定要時刻跟随在他身邊的,怎麽能讓大都督現在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不見了?
忙領着侍衛一路往門裏面跑。跑到半路,正遇到匆匆跑過來的周輝。
今兒是休沐的日子,周輝正在前面的書房同幾個門客清談,忽然就見一個小厮慌慌張張的飛跑過來,說大都督來了,要見夫人,正一臉寒意的往後院去。
周輝和李燕如成親還不到一月,但對她的感情卻越來越深厚。這會兒猛然聽說崔季陵來了,還一臉寒意的往後院去,擔心崔季陵會對李燕如不利,趕忙跑過來。結果在半路上就遇到了陳平。
周輝和陳平共事三年,彼此間也很熟悉。這會兒見到,趕忙問發生了什麽事,怎麽大都督會這樣急切的跑過來要見他的夫人。
陳平雖然是後來才到崔季陵的身邊做侍衛,但作為貼身侍衛,當年的事他多少也能猜測到一些。當下就将剛剛吳偉才說的那番話說了。
周輝聽了,只震驚的停下了腳步。不過見陳平等人依然在往前飛奔,趕忙又繼續擡腳追了上去。
等他們幾個人感到李燕如現在住的正房時,就見崔季陵正打開手裏的畫軸問李燕如:“這個人,你是不是見過?她是不是,是不是當年跟你一起去京城裏的另外一名貢女?”
李燕如原本正在給屋裏的一盆文竹盆栽澆水,見崔季陵猛然闖進來,手裏的水壺都吓的掉到地上,打濕了水墨青磚地面。旁邊的丫鬟也不敢過來收拾,水蜿蜒着往四面流去。
周輝這時趕了過來,氣喘籲籲的站在槅扇門邊,對她點了點頭,她這才敢看着畫軸上畫的人。
相貌嬌俏,容色照人。一雙妙目,頰邊梨渦,隔着一張紙,仿似都能感覺到那個人的靈動笑意。
可見畫這幅畫的人确實對她很了解,心中也對她充滿愛意。
李燕如定了定身,壓下心裏的那股子懼意。沒辦法,她每次看到崔季陵的時候心中總忍不住的會害怕。然後才說道:“這個人确實是九年前跟我一起進宮的那名貢女不錯。不知道大都督怎麽會有她的畫像?”
只覺得只覺得心中咚的一聲巨響,好像有什麽東西破裂了。
他雙唇顫抖着,好一會兒的功夫才嘶啞着聲音問出來:“她,她叫什麽名字?”
李燕如看他一眼。被他臉上痛苦扭曲的樣子給吓到,忍不住的就往後退了兩步。
好在周輝這時已經走到她的身邊來,連忙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她才敢抖着聲音回答出聲:“她,她叫姜清婉。”
如被人施了定身術,崔季陵只覺自己一剎那不會動,不會說,甚至都不确定自己胸腔裏的那顆心到底還在不在跳動。
陳平和周輝兩個人趕上前來,一臉擔憂的看着他。他只看得到他們雙唇在開開合合,但是他聽不到他們說的話。
就好像他已經死了一樣,現在他什麽意識都沒有。也都感覺不到任何東西。
最後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長時間,他只覺得一陣鑽心的痛突兀的襲來。仿似有人在拿刀子割他的肉,剔他的骨,同時還拿了燒紅的滾燙刀子照着他的心髒就狠狠的捅了進去。
幾大口的鮮血猛然噴出。他整個人身形不穩,踉跄着伸手抓住了旁邊的一張圈椅,五根手指緊緊的摳着扶手。
屋裏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周輝和陳平趕忙一左一右的扶着他在圈椅中坐下。而崔季陵也仿似木偶一般,任由他們兩個人擺布。
他的胸口在急劇的起伏着,一張臉白的不成樣子,渾身戰抖。幾次張口要問李燕如話,但只覺得喉嚨裏如同被人塞了一只滾燙的烙鐵一般,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最後還是周輝倒了一碗水來,湊在他唇邊,他勉強喝了一口,才能嘶啞着開口問道:“她怎麽會成為貢女?她怎麽會成為貢女?當,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是什麽時候見到她的?她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麽話?全都告訴我。”
說到後來,聲音已經近乎于嘶吼了。
是那種類似于野獸在極度痛苦下的嘶吼,只聽的李燕如心中一跳,臉色都白了起來。
好在有周輝在身邊,她才壯着膽子繼續說了下去:“當年,當年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就知道,知道我被選中帶到寧王府的時候,寧王府裏面還有其他好幾位姑娘。我們是一起受訓的。我那個時候從來沒有見過清婉。後來我知道我被選為貢女之後,被人打扮一番,挑了個良辰吉日就将我連同那些奇珍異寶一塊兒送上馬車,要去京城。初期我也從來沒有見過另外一名宮女。只知道她一直在另外一輛馬車上。直至離開甘州十天之後,另外一名貢女才被送來跟我一輛馬車。我那個時候才見到清婉。她那個時候不知道怎麽回事,說話都很困難。等後來進了陝西,她,她才能好好的說話。她告訴我她叫姜清婉。問她是哪裏的人,家裏還有什麽人,她卻不說話,只是哭。再過了兩日,她忽然嘔吐,又發起高熱來,孫侍衛長就請了個大夫過來診治,結果大夫說她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因為一直趕路,她又心情郁結,所以才會......”
“身孕?”崔季陵這時忽然打斷她的話,聲音抖如颠篩,幾乎語不成句,“你說她有了三個月的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