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
唐糖一生都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時刻。仿佛不過是一瞬間,人間就已不存在,她曾苦苦為止追尋的,也不過是場荒唐。
她跳上車,追到的別墅,就是她之前悄悄觀察過的別墅。那棟曾經人去樓空的別墅。
她看着前面的車停了,首先下來的,是那個叫做小米的女人,那個在湖北枯草村,被她和吳盟傷到眼睛的女人下車,她走到另外一側的車門,拉開車門。
唐糖看着那個人下了車,他穿着幹淨的白襯衫,整個人幹淨而反複不食人間煙火。
唐糖的車已完全停了,她木然地遞給司機錢,木然地下了車,定定地看到那棟別墅開了門。
小米和那個男人終于往別墅裏去。
唐糖一步一步跟着。
就在這幾十米之間。
那個男人卻停了下來,他回頭。
陽光照在他身上,而他也看到了唐糖。
“陳征。”唐糖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她想要躲避的東西終于呼嘯而出。
陳征竟然還活着,在她以為他已經死了的時候,他竟然活在這個江南水鄉裏,離她不過五十米。
陳征慢慢走了過來。他曾想過無數次的情景,終于還是在面前上演。
“唐糖。”他終于走近。
熟悉的聲音,可是世界卻有了不同。
疼痛來得如此現實,唐糖擡眼,“陳征,你還活着。”
你還活着!
世界仿佛不存在,時間仿佛在倒回。
陳征伸手,修長的手拂過她臉龐,過往像是電影一般,在眼前不斷上演。
“你叫什麽?”
“唐糖。”
“唐糖,可以吃嗎?”
“我喜歡你做的早餐,陳征。”
“那我給你做一輩子,可好?”
她不願意開車,他就每天送她上下班。她加班的時候,他給她帶點心,接她回家。
她不用擔心孤獨,因為有陳征。
在冬夜裏,她喜歡窩在陳征懷裏,看着韓劇,又哭有笑。陳征說,唐糖嫁給我。
她說,好的,可是你要養我一輩子。
陳征笑,将所有的□□都給了她。
…….
這些原來已經過去了這麽久啊。
淚水盈滿了眼眶,唐糖開口問他,“你活着,怎麽不告訴我呢?陳征。”
你活着,為什麽不給我任何一點信息?
陳征想将她抱在懷裏,如從前一般,可是........
“唐小姐來了。不如進來做,你和陳征很久沒見了,敘敘舊也是好事。”孟熙站在門內,笑。
陳征臉色一頓,他轉頭對孟熙:“不用了。也沒什麽好敘的。”
孟熙笑,“陳征。你沒問唐小姐的意思呢。”
陳征看了看唐糖,輕聲,“唐糖,你還沒有明白嗎?”
唐糖擡眼,她再怎麽遲鈍也明白了。可是明白又如何,她已經陷進去了這個陷阱,再要回頭已經是不可能。她擦了擦眼淚,看向陳征,“我見過伯父伯母。他們說孟家人和我的事,陳征。你知道我發生了什麽嗎?”
陳征嘴角扯出一絲笑,“你沒發現你現在只要跟着我就會有不好的事發生嗎?唐糖,別傻了。”
他話才落下來,站在門邊的孟熙臉上一揚,帶着一絲意味不明的諷刺。
“陳征,你做的不就是引我來嗎?”唐糖木然地笑笑。無數次猜測的,在此刻終于成了事實,她以為自己可以接受,原來還是不能啊。
可是越是疼痛,她越是清晰。
生命本身其實沒有什麽值得珍惜的。
一切都會失去,一切都是逝去。
陳征躺在床上,面無表情地看着藥水流進了身體,這具身體所賴以生存的一切。
孟熙進來,“陳征,你太任性了。”
“孟熙,放了她。”陳征開口,藥水讓他卻又慢慢要失去意識。
寧家的東西若是那麽好拿,當年孟家早就能找到唐糖父親了。
孟熙嘆氣,“陳征,唐糖是孟家人追了這麽久的人,你知道的,這不是我一個人做主的事情。”
陳征淡淡開口,“你說過她已經不在蘇州。小米帶我出去,原來不過是個幌子,表哥,你做事果然周全。只是我勸你,不要太操之過急。”
“我急不急的,你也不用擔心。這事是姑父給我打的電話。”孟熙笑笑,“陳征,不要天真了,這世上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不要寄希望于…….”
“寄希望于你們的憐憫?”陳征一雙黑色的瞳孔越發深沉,他看着孟熙,淡笑,“你是什麽人,孟家是什麽人,我是什麽人,沒有誰比我更清楚。”
“你一向聰明,連爺爺都說你是個聰明人。”孟熙開口,“聰明人也需要別人的幫助,我不過是幫你了走了這一關而已,陳征,不要怪我心狠。”
心狠?
陳征笑了,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很好笑,當你出賣了自己的靈魂,出賣了所有,竟然還隐隐奢望着其他。
黑暗再次襲來的時候,他将針管紮到了更深的地方。
唐糖坐在客廳裏,盯着面前的沙發出神。
小米擡了一杯水,慢慢喝了一口,嘆氣。
孟熙下樓,看到唐糖,笑:“唐小姐這幾日倒是讓我們好找,幸好我說服了陳征。”
唐糖擡眼:“陳征發生了什麽事?”
孟熙為自己到了一杯紅酒,“你不用擔心,陳征是我表弟,我們孟家人是不會對自己人怎樣的。我姑父姑媽參加完了淩部長的葬禮回到蘇州,我們才知道原來唐小姐在雲關鎮的時候已經見過我姑父姑母了。那麽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們是因為什麽而需要找你了吧?”
唐糖冷眼,“孟家想如何?”
孟熙笑笑,“我聽說你的身上有舊時靈魂,我想看看。”
“你想多了,再說你不配。”唐糖回答得很幹脆。
孟熙喝了口酒,“唐糖,不要讓我等太久。”
他說完,直接放下手中杯子,起身又朝樓上走了去。
唐糖站了起來。
“于三的手下,那個叫李哥的人其實就死在你的手上。寧家的血殺,你已經會了。”孟熙站在樓梯上,“你的朋友吳先生倒是厲害,竟然将痕跡去得無影無終。”
唐糖眉目皺起。只是還未等她開口。
一邊的小米開口了,“唐小姐,你只要告訴我,你的東西在哪兒,你就可以再見到陳征。你已經看到了,陳征每天能清醒的時間非常少。”
陳征.......
唐糖看她,小米點頭,“只有你的東西能救陳征。你難道不想陳征活着?”
陳征活着。
“陳征發生了什麽?”
“他需要你的血,只有你的血,你的東西才能救他。”
溫柔的話語,像是來自心靈深處最誠摯的話。
心門已經打開,那兒只有一扇破敗的門,只要人輕輕用力,那扇門便随風而倒。那些過往就像腐骨之釘,随着那溫柔的聲音慢慢錐穿着她的靈魂。
唐糖沉默着。
小米伸手,“我帶你去看他。”
那只手,像是路标,将她一步一步引了過去。
穿過客廳,上到樓梯,一步一步,她像是冥冥中知道哪一間房間裏面有陳征,推開門。
泛白的床單。
陳征躺在床上,他閉着眼,像是睡着了。
唐糖過去,伸手,他依然閉着眼。
“你看,他的身體已經不行了。他需要你的東西,你的血。”那聲音溫柔得如呓語,“将你的東西給我,只有給我,我們才能救他。你是願意救他的,對不對?”
一點一點,她的意識慢慢讓她點了頭。救人,救陳征。她當然願意救他。
一句一句的話,蠱惑着她,牽引着她。
讓他們出來,你的血能讓他活着,讓陳征活着。
輕柔的話,讓她終于微微點了點頭。
意識随着那一句句的指令在動。
她低語。
口中響起的是無意識的話。
小米微微一笑。
随着面前女子的低語,她的眼睛也微微睜大了。
一滴血落從那女子的指尖滴落。慢慢地,一張剪紙不知從何處而來,赫然躺在那女子的掌心。
小米的心微微跳了起來
她微微側目看向邊上的孟熙。
孟熙點頭。
小米只覺心跳在加速。這是孟家人追逐了很久的東西,原來這個世上真的有傳說中的寧家怨靈。
方才那個小紙人終于站了起來。
一滴血慢慢成了蜿蜒的紅線,慢慢蔓延到了昏迷的陳征身上。
那小紙人似乎也随着那條血河在緩慢爬動。
然而當那條紅線進入到陳征身體裏,那紙人卻像是見到了什麽,突然一聲細小的尖利聲音響起。
那聲音不大,可是小米卻覺得那聲音掙破了她的耳膜,打破她的寧靜。
一邊的孟熙趕忙将她拉開。
那尖利的聲音一聲接一聲,壓迫着人,擠壓着她的心。
小米一聲大叫。
“讓她停止。停止。”小米厲聲。
然而還未等到她再說話,一條血液纏成的紅線竟然湧到她腿上。
奇異的,濕潤的,卻冰涼如蛇。
小米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