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對勁啊。”胖子指着湖面上的棺材,“咱們是不是猜錯了,那倆本來大難不死的,也他娘的歸位了吧!這裏頭就沒一個活人!”
胖子和我想到一塊去了,張海客和小張哥看了看胖子,沒有提出反駁,他們一直走在我們前面,很有可能比我們先一步看到了那些石柱上的石刻,也做了與我們之前同樣的猜想。
我一直盯着那條木船,和船上的棺材,越看越覺得那船好似在慢慢劃近。我知道這是錯覺,但仔細一看,不是船在動,而是湖在動!
湖面上忽然起了一陣風,這陣風不算大,但卻給湖面帶來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湖面上的微妙光芒,陡然變得刺目,一個個光點翻動着,在空中像是卷起的浪,氣勢磅礴朝我們的方向湧來。風從我們的耳邊吹過,同時整個溶洞中再一次響起好似千萬人在哭嚎的聲響。
這聲音聽得我頭皮發麻,我借着光再一瞄湖面,湖面上竟然泛起了一圈圈巨大的波紋,波紋逐漸形成漩渦,湖水迅速旋轉,水聲澎湃,充斥在我們的耳膜上。
這陣風帶來的是一系列連鎖反應,湖面開始出現變化之後,我們四周的山壁也開始震動。
胖子大罵一句:“這他媽是不是要地震!”
如果真的是地震,那我們恐怕兇多吉少,可我們腳下的地面的确也開始跟着晃動,我們所在的整個空間,簡直就像是個啓動了的滾筒洗衣機,湖水翻轉,巨大的轟鳴聲響徹整個洞窟。
沒過多久,湖水已經翻卷成了一條巨大的水龍,筆直地朝我們的方向沖過來。
來不及躲避,實際上也根本沒有可以躲避的空間,湖水照着我們幾個就拍了過來。
幾個人立馬被沖散了,在我被湖水吞沒的一剎那,悶油瓶死死地抓住了我。他把我抱得死緊,我也用盡力氣抓住他,我們兩個在水裏像是黏在一起下鍋的餃子,被水沖得翻了好幾圈,我已經頭暈眼花,肺裏再度缺氧,感覺就要交代在這了。
最近出門忘記看黃歷了,我肯定忌諱水。這湖也着實不一般,上一秒還是平靜無波,下一秒就掀起風浪。冰冷的湖水真切地刺激着我的神經,我也可以肯定此時此刻并不是幻覺。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停止,我能做的就是繼續抓緊悶油瓶,此時此刻他可真是我跟世界的唯一聯系了。
在我肺裏空氣再一次告急的時候,激流中,悶油瓶一把抓住了什麽,将我們固定了下來,接着,我們的頭很快露出了水面。
我開始劇烈咳嗽,悶油瓶的兩只手中一只抓着讓我們可以固定下來的東西,另一只手卡着我,也有些急切地貼過來,和我的頭抵着,問道:“你怎麽樣?”
我看着他的劉海果真被水沖過就挂下來,卻一時笑不出來,“還沒死。”
我調整了下位置,努力讓他不那麽費力,轉頭去找胖子他們,隐約看到不遠處胖子也抱住了個什麽東西,正在大口呼吸。小張哥和張海客我一時沒有找到。
再四下看看,簡直無法相信我看到的景象。
湖水好似“消失”了大半,湖中露出了許許多多的石頭柱子,我們跟胖子抱住的就是柱子,就像我們之前在石頭城中心圓臺那看到的一樣,只是粗細不太一樣。
我一時竟然無法分辨出,究竟是湖水一下子傾瀉到什麽地方去了,還是這些石柱從湖底升了上來。似乎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我剛要朝胖子喊一聲,就看到了更奇異的變化,我們當下所依賴的光源,主要來自湖岸邊那些發光的植物,而那些植物,幾乎在同一時間,全部爆裂開來,那些像是穗子一樣的部分,一下子變成球狀,鼓起,然後就像被針紮到的氣球,全部炸開,噴灑出同樣泛着微光的粉末。
風在下一個瞬間,就将那種粉末帶到了我們跟前,我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可當眼前被粉末的微光籠罩的時候,我看到整個溶洞變得五光十色。
我感到整個人一下進入到了另一個空間裏,周圍的光變得更加刺目,恍惚間所在的溶洞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我看到湖水消失了,陽光大片大片地傾灑下來,耳邊傳來喧鬧的不知是蟲鳴還是鳥鳴,然後我看到了一座城。
很像是我們之前路過的石頭城,但它更有生氣,綠色的藤蔓從山壁上生長下來,上面開着各色的花。石頭城中的人們也全都“複活”,他們穿梭在石頭城中,各自忙碌着。
這種感覺對我來說再熟悉不過,與那種蛇毒帶給我的幻境極其相似。可能是剛剛的植物粉末,這種粉末裏包含了某些關于這座城和山洞的記憶。
耳邊漸漸安靜下來,胖子的呼喊聲,湖水的翻湧聲,都消失了,我感到我已經走進了幻境中的世界。這不知是多少年前,這裏與世隔絕,桃花源一般,雖然沒有桃林,但看起來是一片祥和安逸。
接下來我所看到的景象,既包括那種植物粉末帶來的幻境,也可能包含了我的許多想象,但它們結合在一起,最終拼湊出了一個我腦海中的“真相”。
與蛇毒幻境不同的是,在這裏,時間不是與外界同速的,我更像是在讀取某個人的記憶,這段記憶是經過整理的,也帶着情感,有詳也有略。我将從這段擁有這段記憶的人,或是什麽的視角,來記錄我接下來看到的一切。
這段記憶似乎是從一個人小時候開始的,幻境中周遭的一切都相對模糊,但一個小孩子的身影卻很清楚,我猜測這段記憶就是來自這個孩子。
孩子似乎是個孤兒,我沒有看到他與任何成年人有類似父母親與孩子之間的互動,大多數時候他都是一個人,包括獨自摸索學習如何雕刻石像。石頭城裏的人們每天都會雕刻石像,平常得就像是吃飯睡覺一樣,與悶油瓶之前講的傳說如出一轍。而這個孩子時常獨自坐在石頭城邊的山崖上,望着遠處山谷中的日升月落,用他很小的手,去雕刻一塊塊甚至比他還要高大的石頭。
孩子顯然是有一定天賦的,漸漸的,孩子長大了一些,變成了一個少年,他雕刻石像的技藝也越來越精湛。石頭城中的人們注意到了他和他所雕刻的石像,人們開始關注他,還将他雕刻出的石像供奉在石頭城中心的圓臺,那個用來和神明溝通的地方。
少年從此便開始專注一項“工作”,就是雕刻石頭城中心圓臺上的石柱。從我們之前在石柱那探查的結果來看,石柱是用來記載石頭城歷史和很多核心信息的,少年能夠去雕刻石柱,說明他在石頭城中已經有了相當高的地位,甚至時常有人過來向他頂禮膜拜一般。
幻境中我能感受到,少年很喜歡他的“工作”,臉上總是微笑着。
然而好景不長,少年雕刻越多,越展現出一種矛盾,尤其在他一次次經歷石頭城中的某種儀式之後。
這種儀式與石柱上的記載基本一致,每隔一段時間,石頭城中就會推出一個人,這個人通常是行将就木的老人,偶爾也會有年輕人和小孩子。這個人會被安放在一條木船上,服下一顆某種植物的種子,然後木船順着水道漂向一座大湖,其他人則會沿路跟随。待到木船行至湖中央,船上的人就會忽然變得近乎癫狂,總之行為怪異,像是在于什麽人對話,嘴裏有時也會呼喊什麽。這樣的過程持續不了多久,這個人就會迅速死去,皮膚變得幹癟,上面生長出一層灰黑色的物質,将人的神情和動作,定格在生命的最後一個瞬間。
在一旁觀看完全程的人們,完全沒有任何恐慌和驚訝,而是向着湖的方向叩拜,仿佛在感謝什麽,然後便派人過去收回木船及木船上已經變成石頭人的屍身。
石頭人最後被沉入湖中。我想到我之前在湖裏見到的白骨,是否就是他們的先民屍身在湖中浸泡久了,或者發生了什麽特殊反應,屍身外面那層石質脫落了,于是便化作白骨。
根據石柱上的記載,石頭城中的人們,将這種儀式看作是與神明和祖先溝通的方式,雖然人最後死狀可怖,但人們還是堅信通過這種方式可以獲得開悟。于是這樣的儀式也一直在進行着。
一直到第一個對此提出反對的人出現,這個人就是那個長大了的少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