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頓時一個激靈,五感回歸。這水底竟然有白骨,再仔細一看,還不止一具,堆積在一起的白骨,半掩埋在水道底部的沙石中,幾乎鋪滿了水道,越往前越多。
我立即四下看,去找悶油瓶和胖子,卻感到水道中的水流不對勁,水流變得十分湍急,而且從四面八方來回沖撞,悶油瓶和胖子也不見了蹤影。
我是被悶油瓶按下水的,當時根本來不及做準備,此時肺裏的空氣已經不多了,水流又沖得我胸背隐隐作痛,要命的是,既然悶油瓶讓我們下水,就說明水上面肯定有什麽危險的東西,我一時也不敢沖上去換氣,憋得我非常焦急。
幾乎就在我要忍不住沖上去的瞬間,一條手臂死死扣住了我,硬是帶着我在水裏轉了一個180度的彎。
手電被水流沖得脫手,挂在我腰上,甩在身後,幽暗的水道中,我只感到拉着我的人手臂十分有力,帶着我直直向着水道底下紮去。
我隐約看到眼前就要撞上底下的白骨,卻忽然被拉進一個漆黑的水下洞穴,這洞穴不知道是天然形成的還是人工挖出來的,筆直向上。我推測我們應該很快出水,但氣還是憋到極限了,一陣頭暈目眩。
出水的一瞬間,我幾乎背過氣去,被那人一推,岸上又有一個人拉了我一把。
我一陣猛咳,肺又疼了起來,心說這回沒憋死又是逃過一劫,抹了把臉上的水,擡頭一看,悶油瓶正看着我,他後面是胖子和張海客,兩個人也都渾身濕透,悶油瓶臉上少見的有些擔憂。
我一時說不出話,只向他擺擺手,意思是沒事。就聽耳邊一個聲音響起來:“多虧我游得快,要不然,嘿嘿。”
我尋聲一看,竟然看到了小張哥,他也渾身都濕透了,他朝我笑了笑,“你可欠着我一條命了。”
我順了口氣,“剛才是你救我?”
小張哥動作頗騷氣地捋了把頭發,道:“要不然呢,記得謝謝我。”
我還以為水裏的是悶油瓶,沒想到是他,心裏有些不爽,不想欠他什麽人情。
小張哥好像很得意,他将濕衣服脫了,露出比起悶油瓶和張海客要纖瘦一些的上身,想到剛剛他拖着我的那股力道,我又暗自驚嘆,張家人果然都是魔鬼,身體構造肯定跟正常人不一樣,否則怎麽都能爆發出那麽強的力量。
小張哥身上的窮奇也顯現了出來,上次見還是在幻境中,始終像是隔了層霧,這次我看得更加清楚,這只窮奇體态就極具攻擊性,露出利爪和獠牙,的确是兇獸,悶油瓶的麒麟給人的感覺就完全不同,要更有氣勢一些,但并不兇得如此直接。我暗自比較。
可我還沒看幾眼,就感到四周的氣氛不太對,一回頭就見悶油瓶冷着臉,盯着我。
胖子也剛緩過來,還不忘插一腳,他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咋有股酸味?”
我驚訝地看着悶油瓶,後者依舊不錯眼地看着我,我立即表明我的态度,對他道:“還是麒麟好看。”
“族長的麒麟文身?”小張哥笑嘻嘻地問我,“吳邪你看過多少次?”
“怎麽?”我心說我看過無數次了,“記不清了,要收費嗎。”
小張哥露出很猥瑣的表情,“族長的文身據我所知平時可是看不到的,你看過那麽多次,除非……”
我忽然理解了他的意思,忍不住罵了句。
張海客咳了聲,說:“我覺得我的文身也……”
“閉嘴吧。”我打斷他,想到他和我一樣的臉加上他文的裝逼詩詞就覺得胸悶氣短。
張海客笑了笑,道:“不開玩笑了,你們怎麽也下水了?”
我終于緩好氣,看向四周,發現我們正在一個不大的山洞中,是一個溶洞,上面有鐘乳石,被手電一照,發出瑩瑩的光。
“說來話長。”我問道,“你們兩個又怎麽在這。”
張海客看了眼小張哥,嘆口氣,道:“我們是來追人的。”
原來石頭城中起霧的時候,也有人“襲擊”了張海客和小張哥,不過他們反應比較靈活,那人沒得手,反被他們追,一路就從水道追到了這,那人對這裏的地形十分了解,想必早就進到了這個溶洞,但張海客和小張哥是在水道中摸索了一陣,才找到的,等他們上來,那人已經消失了蹤跡。
“這裏沒有路了?”我道,“不會吧,否則那個人藏到哪裏了?”
張海客搖搖頭,道:“有路,但我們還沒想好怎麽走。”
我心下奇怪,心說這張海客也學會故弄玄虛,什麽路找到了卻不能走。
張海客給我指了指一個方向,我和胖子、悶油瓶順着走過去,眼前的景象讓我再一次懷疑是在幻覺裏。
我看到了前面石柱上描繪的湖,卻是兩座湖,地上一個,天上還有一個。
這是一個巨大的溶洞,洞中大部分都已被水覆蓋,水面寬廣,說是湖并不為過,湖面平靜開闊,形狀奇絕各異的鐘乳石,從洞頂伸長下來,湖面倒映着鐘乳石,而鐘乳石幾乎全部是晶瑩剔透的,也映着湖面,讓人一時分辨不清究竟有幾個湖面。這倒是不足以讓我感到驚訝,我揉了揉眼,再睜開,那湖面和整個溶洞中泛着的幽幽藍色微光,仍舊吸引着我的全部目光。
我有種錯覺,這是我從來沒見過的一種藍色,它還有些捉摸不定,似乎一直在變幻。在這個洞中,這些光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微微跳動着。偶爾鐘乳石柱上有水滴滴落,湖面上便蕩開一圈圈的細小波紋,同時洞頂的鐘乳石壁上,也映出光紋,這些光紋一圈圈蕩開,充滿整個空間,滲入到每一個角落。
等我終于能将視線從湖面上移開,再轉向湖岸邊,我又看到岸邊生長着許多植物,它們像是麥穗一樣,同樣散發着藍色的微光,這洞中此刻沒有氣流通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光在跳躍,我看到那些穗子也在緩緩地晃動。
胖子也使勁揉了揉眼睛,道:“哥們好像出幻覺了,這是阿凡達嗎?”
眼前的景象,的确像是電影裏才有的,我也感到十分震撼,看向悶油瓶,悶油瓶不知道在想什麽,但神色不太好。
我們退回到水邊,面面相觑,我道:“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此地不宜久留。”
小張哥嗤笑一聲,道:“我沒猜錯的話,這片湖上就有這山中所有的真相了,你倒是不好奇嗎?”
“好奇。”我心說這小張哥還挺了解我,“但是小命要緊,我們可能集體中了幻覺。”
我對眼前的一切都感到難以置信,這洞裏太邪乎了,先是邪乎的石刻和傳說,現在又是個會發光的湖,連悶油瓶都說他的血也無法免疫洞裏致幻的東西。如果這真的是我們的集體幻覺,如果這幻覺裏會出現每個人心中最渴望的東西,我突然就心生畏懼了,幾乎是本能的逃避,此刻只想趕緊原路回到家裏泡腳,假裝什麽也沒發生過。
這麽多年之後,我的好奇心死而複生,然而我感到我內心深處,有什麽變得遠勝于好奇心,開始左右我的行動。
小張哥看了看張海客,道:“怎麽跟你說的不一樣,你不是說這小子就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
張海客苦笑道:“可能吃過太多虧,長記性了。”
“我們天真這叫宇宙第一準無邪第六感。”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對我道:“雖然你哥哥我挺想過去看看到底怎麽回事的,不過聽天真你的,你要是不想過去,咱就打道回府,改天想回來就再回來。”
小張哥立即道:“要回你們回吧,我是一定要去查個清楚的。”
張海客跟着點點頭,我再一看悶油瓶,悶油瓶一直望着那片湖面,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忽然意識到,除了我以外,其他幾個人都在想着去探個究竟,甚至是急切的,好像急着要去驗證什麽。
我想到了一個關鍵的環節,在石頭城裏,我的幻覺被悶油瓶打斷了,而他們幾個,可能全部經歷了各自的完整幻境。
這個幻境對于每個人都至關重要,以至于他們一定要去搞清楚這洞中的真相。
我感到有些心累,這種感覺很像是多年前,悶油瓶來找我道別要去長白山的那個時候,即使知道前面有摸不清的危險,但姓張的決定了什麽,就不會輕易改變。
我望着悶油瓶的背影,很想說些什麽,至少讓他給句明白話,悶油瓶卻忽然伸出手,指向湖中一個方向,道:“你們看。”
我定了定神,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片漆黑。
正要問一句,我注意到那邊的洞頂有水滴落下,湖面上立即蕩開一圈圈的波紋,然而波紋竟然不是完整的圓形,有一個方向的波紋被什麽阻擋住了,就好像打在了一面牆上。
我們調亮了手電,照向遠處的那面“牆”。
那并不是牆,而是一條停在湖中的船,船身是木制的,已經被湖水浸泡得幾近腐朽,但船身還算比較完整,而船上放置着一個東西,這裏的所有人都能一眼就認出,那是一口木棺。
木棺的旁邊,安靜地坐着一個“人”。
我腦子裏立即嗡了一聲,那個“人”已經變成了石頭城中的那種石像人,然而它的面前,是另一座石像。我忽然意識到,那個人,正在雕刻着這座石像,他在雕刻石像的時候死去了,并且永久地定格在了這一瞬間。
有些過于遙遠的記憶在我腦子裏炸開,讓我有非常不愉快的聯想。
同時我有另一個念頭冒了出來:剛剛的石刻畫中講述了石頭城滅亡的歷史,有兩個存活下來的人,而此時我們看到一個石像人,和一個棺材,棺材中可能正埋葬着另一個石像人,這兩個人都在遠離石頭城的湖面上,會不會就是那兩個幸存者最後的終結呢。
如果他們也早就死去,那麽在石頭城中襲擊我的人,和引着小張哥他們一路追過來的人,讓我們看到眼前這一切的人,又是誰?
他真的存在嗎。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