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卧室門被輕合上。
聽到動靜,一直側身躺在貴妃榻上沉浸在腦內兩個小人打架的安歌朝朝門口看去。
傅斯珩額前的碎發垂落下, 半遮住了雙狹長的眼, 看不太清眼底的神色,只表情寡而淡, 沒什麽情緒外露。
“這麽久?”
“嗯。”傅斯珩輕應,擡手摸了摸左耳的耳釘。
安歌見傅斯珩沒有再談的意思,也沒開口多問。
傅斯珩走近。
安歌剛洗完澡,換了件白色的吊帶棉麻睡裙,上面印着小胡蘿蔔, 長度大概到膝蓋那裏。
她蜷縮着身側側躺着,裙擺翻上去一小截。小腹上擱着抱枕, 她的雙手緊扣着抱枕。
頭發微濕。
卸了妝, 清淡了不少。
傅斯珩左手撐到安歌身後,單膝抵上了貴妃榻邊緣, 看着安歌的臉,順勢要壓下去。【木得任何脖子以下qwq】
俯身到一半,傅斯珩停下。
安歌的眉頭輕蹙着, 唇色略白, 不太舒服的樣子。
“別——”
安歌咬了下唇。
傅斯珩撐着胳膊,問:“怎麽了?”
“疼。”
“你媽以為我懷孕了。”安歌有些尴尬,又将抱枕往小腹上貼了貼, “其實我是那個來了。”
傅斯珩:“……”
輕滾了下喉結,傅斯珩阖下眼,不去想。
拿走抱枕, 傅斯珩溫熱的手掌貼了上去,替安歌不輕不重地揉着,“前幾次不是不疼嗎?”
手掌可比抱枕舒服多了。
安歌就像被人揉着肚皮的喵弟,輕應道:“嗯。”
姨媽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
五指覆到傅斯珩的手背上,安歌看着傅斯珩,有些幽怨:“因為今晚喝了冰可樂,吃了炸雞翅。”
傅斯珩快被氣笑了。
“你還知道反省?”虛眯着眼,傅斯珩又問,“下次還吃嗎,嗯?”
安歌沒有立即回答,輕哼哼了兩聲。
像只氣弱的小奶貓,完全沒有平日裏的傲嬌女皇範。
安歌想了會,她今晚和傅斯珩分吃了一盒水果撈。剩下的傅斯珩不愛吃,幾乎沒怎麽碰,她太久沒吃這些,一時沒忍住,塞了小半桶爆米花喝了大半杯冰可樂。炸雞到底沒敢多吃,只吃掉了翅中,剩下的雞腿肉撕掉了外面炸得金黃酥脆的皮喂給了傅斯珩。
也沒那麽十惡不赦吧?
“也有可能是酸奶味的水果撈有問題。”舔了舔唇瓣,安歌又實誠地添了一句,“想吃的。”
傅斯珩按揉的力度一重。
安歌瑟縮着往軟塌裏面躲,随後又抱着傅斯珩的手臂,無比真誠地說:“問題不大。”
“我以前讀初高中的時候吃這些都不會疼,也就最近兩三年沒吃,不知道現在怎麽還疼起來了。”
“可能是身子越養越嬌貴!”安歌給自己找了這麽個理由。
傅斯珩沒接話,面無表情地看她,只手下的動作越發的柔和。
安歌只能擺出比傅斯珩還要面無表情的模樣,大有我就是吃了你又能拿我怎樣的意思。
白露洗完澡,擔心安歌疼得難受,又怕傅斯珩照顧不到,下樓想給安歌熬點紅糖姜水。
出了卧室,白露輕手輕腳地下着樓。踏下二樓最後一個臺階,拐過彎,白露的腳步頓住,剛放下去的腳又悄悄收了回去。
扶着樓梯扶手,白露靜靜地望着正在燒熱水的傅斯珩。
二十多年的空檔,雖說是母子,但相處起來幾乎和普通陌生人無異。
客氣又生疏。
很多事都不了解。
歲月不饒人,時間走得太快,一個不經意間,她們都老了,而當初需要她們庇護的小男孩在沒有任何庇護的情況下,長大成人了。
他也是剛洗完澡的樣子,連頭發都沒來得及擦幹,水珠順着發梢不斷地向下滴落。他靠在吧臺那裏,一邊等水燒開一邊在翻手機。
站姿松散而不垮,脊背挺得筆直,微垂着頭,不太關心周圍的環境。
搭在吧臺邊緣的食指微擡,遲遲沒有落下去。
他打了個電話,電話很快被接通。
他開口:“阿姨,這麽晚打擾了,家裏有備紅糖嗎?”
“嗯,要煮紅糖姜水。”
“好,謝謝。”
沒說幾句,他挂了電話。
驀得,他的指尖叩了下去。
白露有些悵然。
他遇到什麽問題,不論大小,第一個想到的人都不是父母,哪怕如今父母都回來了。
白露看着傅斯珩擡手打開了頂上的壁櫃,找着紅糖。因為他的動作,白露又看見一直被他擋着的砧板上放着一塊老姜。
又看了會,白露将腳步聲放到最輕,悄無聲息地上了樓。
三樓,客卧。
白露開了門,還有些愣神。
“你去找媳婦聊天了?”傅清讓見白露進來,一邊問一邊關上衛生間的門,“現在才上來,你也不怕阿珩不高興。”
“我是那麽不知趣的人嗎?”白露拿過傅清讓手上的幹毛巾,抖開,朝床邊指指。
傅清讓乖乖地坐了過去。
将幹毛巾籠到傅請讓的頭頂,白露替他擦拭着頭發,說:“我下去是想燒點熱水給咕咕,猜我看見什麽了?”
“什麽?”
“咱兒子在樓下給他老婆燒紅糖水呢!倒也不嫌麻煩,看着手機一步步地學。”
“那是他應該的。”傅清讓話說一半,心底裏又将剩下一半補充完整了:娶老婆幹嘛,不就是要疼着嗎?
“嗯嗯。”白露敷衍地應了兩聲,反手敲了一下傅清讓的肩膀,“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拉兒子說什麽。是不是你訓他了?”
“你們父子倆一個德行,一身的硬骨頭,又傲脾氣又臭。”
“你可真行嘿,老傅同志,你還長本事了,還學會先禮後兵了?什麽時候學會的?敢越過我去訓兒子。”
“傅大領導,兒子是你手下的那群人嗎?你想訓就訓,一天到晚板着張臉,吓唬誰呢?兒子你也敢訓?”
“你盡到做父親的責任了嗎?你訓他。”說到這,白露又想起網絡上那些攻擊傅斯珩的話,眼眶又是一紅,“網上說的也沒錯,你兒子有父有母,有媽生沒媽養也沒爸教,他過得什麽日子你不知道?”
傅清讓聽着。
見頭發幹得差不多了,白露丢到幹毛巾,反手又錘了一頓傅清讓。
一向不茍言笑的傅清讓幾次開口想說話,都不知道說什麽,也不敢反駁白露的話。
見白露那模樣,傅清讓忙把人抱進懷裏,保證道:“沒訓。”
聲音小心翼翼的。
白露又是一拳,錘在了傅清讓的胸口上:“說你幾句,你還委屈上了?是不是?”
“兒子不準訓,聽見了沒有?”
傅大領導前一句:“不委屈。”
後一句:“聽見了。”
傅斯珩沒讓安歌吃止疼藥,按照阿姨的指示又從儲藏室裏找到了一箱子嶄新的塑料熱水袋。挑了個顏色順眼的,傅斯珩裝了些熱水進去。
上了樓,卧室裏留了盞壁燈。
安歌卷着被子,蜷在床邊。
“喝了再睡。”傅斯珩将碗放到床頭櫃上。
“紅糖姜水?”
“嗯。”
喂安歌喝完紅糖姜水,傅斯珩又将熱水袋貼到了她的小腹上。
紅糖水下肚,效果立竿見影,小腹上還貼着滾熱的熱水袋,安歌舒服多了,喟嘆着蜷縮起腳丫子。
沒一會,掌心出了層汗。
關了壁燈,傅斯珩掀開被子,躺了進去,從後面抱住安歌,下巴擱在安歌肩上。【單純的抱,木得脖子以下qwq】
靜了不到五分鐘。
安歌從廢咕咕狀态滿血複活,又成了一只活蹦亂跳、憂國憂民的好咕咕。
抱着熱水袋翻身,安歌往下縮了縮,額頭抵在傅斯珩下巴上親昵地蹭着,仰頭又要去親他。
沒親到。
傅斯珩的手掌遮到了安歌唇上。
“老實點,別亂動。”
聲音透着股連傅斯珩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哀怨。
安歌想笑,秋水瞳彎成了月牙兒。
嘴巴被傅斯珩捂着,安歌說話聲嗡着,略含糊。
“好啊。”
“不亂動。”
說完,不亂動的安歌輕嘬了一下傅斯珩的手掌心。
傅斯珩慢條斯理地睇了她一眼,收了手。
安歌環上傅斯珩的腰身,頭埋進被窩裏,想着今晚他和傅清讓的事。
待了那麽久,父子倆總不會是大眼瞪大眼默默對視到結束吧,肯定要談點什麽。
老實說,傅斯珩今晚這态度再搭上這造型,要換個在部隊多年的暴脾氣過來,少不得得挨一頓揍。
怕傅斯珩挨訓,更怕父子倆原本就陌生的關系愈發的僵硬,安歌胡思亂想了一陣,開口問:“傅傅,今晚約會開心嗎?”
再一想,傅斯珩被打斷可能開心不起來,安歌又說:“其實我還準備了其他的項目,下次再補給你。”
“娘娘寵你,娘娘寵你一輩子。”
“嗯。”
“那你和爸爸——”安歌試探着問。
“沒什麽事,聊了幾句。”傅斯珩扣住她作亂的手,“你不困?”
“替你揉揉。”安歌聲音放到最輕,末了,夾雜着短促的笑。
“你可以再往下移一點。”
“那還是睡吧。”安歌老實下來,“我困了。”
傅斯珩輕扯了下唇角。
沒一會,聽到安歌的呼吸聲逐漸趨于平穩,傅斯珩一直阖着的眼睛緩緩睜開。
月色朦胧,夜如水。
傅斯珩沒有半點睡意。
安歌挑的那部電影,其實他看了,大概能猜到安歌是什麽意思。
性子那麽直接的一個人,在他父母的事情上學會了拐彎抹角,一再猶豫一再瞻前顧後。
他一直都理解傅清讓和白露的工作,但理解支持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他無權幹涉父母的決定和工作,他也不怨那段守着黑白子的孤寂歲月,他只是不能理解父母讓爺爺一個人擔了那麽多責任,很少過問。
很多事都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完的,畢竟隔了那麽多年。
捏着安歌的後頸肉,傅斯珩漸漸阖下眼。
翌日。
有傅清讓和白露這兩個大領導在,安歌沒敢多睡,到點就醒。
為了時刻給爸媽留下好印象,安歌挑了件長及腳踝的雪紡裙穿上,素着一張臉下了樓。
樓下,倆領導起得更早。
傅清讓坐在沙發上在翻最新的報紙,白露在熬粥。
餐桌上擺着阿姨一早準備好的早點。
“爸、媽,你們起這麽早啊?”
“習慣了。”白露看着安歌,淺淺一笑,“你媽媽得多漂亮才能生出你這麽好看的閨女。”
安歌被白露這麽一誇,不由地翹起了咕咕尾巴。
“阿姨走了?”
“剛走。”白露見安歌走過來,刻意壓低了嗓音,避着傅清讓問,“還疼嗎?”
“完全不疼了。”
“以前也疼?媽媽以前認識個老中醫,回頭帶你去看看,做個調理。”
“以前不疼的。”安歌在長輩面前,特乖。
“那也要看看。”
傅斯珩下樓,看到自己的老婆和自己的親媽頭挨着頭在說悄悄話。
遠看着和母女一樣,而傅大領導則被孤零零地晾在了一旁。
白露餘光瞥見傅斯珩下來,喊:“老傅,吃飯了。”
傅清讓放下報紙,擡頭,朝傅斯珩看去。
兒子看着比昨兒順眼多了。
耳釘摘了。
穿着襯衫,領子熨帖比筆挺,身形挺拔。
人模人樣的。
倆人目光都很平靜,不見絲毫波瀾。
對視了會,傅清讓點頭,尚算滿意。
要是他兒子一直那副樣子,他都快懷疑他是靠臉将老婆坑蒙拐騙到手的。
餐桌上,白露盛粥。
傅斯珩指尖勾着西服外套丢到沙發上,手腕骨上還纏着領帶。
安歌都習慣了他這幅模樣,習慣性朝他勾手。待傅斯珩走進,安歌拿過他手上的領帶。
“你坐下來。”
傅斯珩坐到椅子上。
安歌起身,替傅斯珩将領帶打好。
白露見狀,不由地失笑。
還挺乖的。
這父子倆在某種程度上還是挺像的。
餐桌上很靜。
吃得差不多了,白露放下筷子,對安歌說:“咕咕,我和清讓打算今天去拜訪你的父母,你看?”
安歌迅速會意過來,下意識答:“老安頭——”
傅斯珩眼尾輕掃。
安歌飛快改口:“不是!”
呸,什麽老安頭。
“我是說我爸他最近都沒什麽事,時間挺多的。我等會打個電話給他。”
白露點頭,輕快道:“那行。我們等會就去!”
安歌:“啊……”
等會就去?這麽快?
一大早,魏舟心情極佳,開着車哼着小曲兒,不急不慢地往景和公館趕。
娘娘請他們老板約會,光看他們老板的前期準備就知道心情不錯。昨晚又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今早心情指不定美成什麽樣子呢!
老板心情好,他們的日子跟着好。
你好我好,大家好,豈不美哉?
停好車,魏舟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哼着:“好運來祝你好運來,好運帶來了喜和愛,好運來我們好運來,迎着好運興旺發達通四海!”
從後備箱中拎出大包小包的禮品盒子,魏舟又哼:“我恭喜你發財,我恭喜你精彩,最好的請過來,不好的請走開,oh禮多人不怪!”
唱完,魏舟興沖沖地開門,看也沒看,熱情地喊:“娘娘早啊!”
“傅總你昨晚發消息讓我準備的禮品盒子,我一早就讓萬象的負責人送過來了。”
“今早是要去娘娘家嗎?拜訪安老先生?”
魏舟的兩只手臂上挂滿了禮品盒子,他轉了一圈,将禮品盒子給傅斯珩做了一個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的展示,美滋滋就等着傅斯珩誇他了。
待轉完,魏舟定睛一看,傻了。
我靠?
啥情況?
餐桌邊怎麽還坐着一個老一號的傅總啊!
等等這個氣氛有點詭異?他們老板的臉色怎麽不太好看?為什麽看向自己的眼神發涼?
他又做錯什麽了嗎?
在心底裏冒了一萬個問號的魏舟:“啊……”
猶豫了下,魏舟冒死強調:“對啊傅總,這是您昨晚讓我買的啊。難道不是去看安之儒老先生的嗎?”
白露沒忍住,笑出了聲。
這一聲笑,将餐桌上詭異的氣氛打破。
安歌比白露能忍,沒笑出聲,但唇角在瘋狂上揚。
傅斯珩可真是撿到寶了。
他大概猜到自己的親媽和親爸要去拜訪老安頭,又怕他們沒準備禮物或者沒做足功課不知道老安頭喜歡什麽,幹脆自己提前準備好了。
結果,這點小心思被自己的助理捅了出來。
傅斯珩掀起眼皮子,看魏舟的眼神愈發的涼。
魏舟小心翼翼地咽了咽,求救似的看向安歌。
安歌介紹道:“這是傅傅的爸媽。”
“哦哦!”魏舟人精,放下禮品盒子,迅速自我介紹道,“老傅總好,老夫人好!”
“我是傅總的生活助理,鄙人姓魏,名舟,叫我小魏同志就好。這是我的名片,有興趣可以看一看。”
“歡迎老傅總和老夫人到s市常住!”魏舟說完,還真掏了一張名片遞到了白露手上。
“老夫人您看上去真年輕啊,絲毫不像有這麽大個兒子的人!老傅總也是,風度翩翩,看着就學識淵博!難怪能生出我們老板這樣的人兒。”
傅斯珩:“……”
安歌:“……”
魏舟是潛伏在哪個誇誇群學習過嗎?
白露接過名單,看着上面的字念:“igd資本特別助理魏舟。”
“對對對!”
“好啊。”白露笑,“都有出息。辛苦你了,我和清讓也買了小禮品,等會一起送。”
魏舟頭一點,替自己的老板把決定做了:“那敢情好啊!”
安歌差點沒笑出來。
傅斯珩起身:“魏舟。”
“诶,傅總在呢!”
“這裏沒你什麽事了,你可以回去了。”傅斯珩拎過沙發上的外套,又道,“你今天和顧言蹊一起跟項目,我自己開車。”
言下之意,今天都不用出現在我眼前了。
魏舟不敢相信:“啊?”
傅斯珩開車,很快便到了白鷺湖莊園。
車在安歌家門口停下。
院門開着,南娴在院子裏打理花圃,阿姨在撿樹上落下來的白果。
喵弟癱着四肢,四仰八叉地睡在花園裏的藤椅上。
安之儒掐着老腰,正對着喵弟扭脖子,嘴上念叨着:“你看看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也不知道動動!”
“再肥下去就要失寵了知道不?你媽瘦成那樣,你倒好,你和吹了氣的球一樣!”
“你媽那樣都找到老公了,你連個老婆都沒有!哦我忘了,你被絕育了。”
“看我也沒用,小傅他喜歡你媽媽那樣的,你再不瘦下來,以後養老怎麽辦?”
進了院子的安歌一個不落地全聽見了。
“你怎麽不知道傅傅不喜歡喵弟?”
老安頭開口就回:“他要是喜歡,上次在咱家住大晚上還會把喵弟丢出來?”
傅斯珩:“……”
安歌愣了愣,想起來了,忙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南娴看不下去了,喊:“老安,立正!稍息!”
“向後轉!”
安之儒行了套标準禮,迎來一句話。
“親家啊好,冒昧上門打擾你們了,今天我和清讓過來是想談談阿珩和咕咕的婚禮事宜的,你看?”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安歌:wuli珩寶今天依舊溫柔,口是心非。
傅斯珩:魏舟,扣工資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