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回去的路上,夜還不深。
安歌靠着車窗邊, 望着窗外不斷倒退的路燈, 竟有些凝噎。
她是被灌了迷魂湯,被祖宗迷了心竅, 才會鬼使神差地同意傅斯珩的要求。
花了好幾天準備,手機備忘錄上記了那麽多項目,結果什麽也沒現實……獨獨奔着她沒記下的項目實現去了……
車窗上倒影着傅斯珩的影子。
他只手搭在方向盤上,襯衫袖子被折起半折,露出腕上黑色的機械手表, 薄唇稍抿着。
福特gt被他開得飛快,幾乎是壓在限速的邊緣。
路燈一個接一個地被甩遠。
越靠近景和公館, 路上人流越稀少, 車速也越快。
安歌愈發凝噎。
所以,她計劃那麽多到底有什麽用呢?
許文馨可能還真是個“當代魯迅”。
地下車庫。
車熄了火, 安歌跟着傅斯珩下了車,慢吞吞地走出了車庫。
初秋的天氣最不穩定,時冷時熱的, 這不一到了晚上便有降溫的趨勢, 哪還有下午的溫熱。
涼風陣陣,路燈光昏暗又冷。
照明範圍不大,只巴掌大的一塊地, 路燈與路燈之間相隔較遠,一段光影夾着一段陰影的。四周的矮坡上種滿了枇杷,最裏面則是大片大片的翠竹。
傅斯珩立在燈下, 牽着她。
安歌側目打量着。
男人精瘦,但看上去絲毫不羸弱,背如竹節,一寸一寸地透着傲氣與貴氣。
沒有平時穿正裝時的矜冷,碎發下的黑色耳釘打眼。
她可太喜歡這個男人了。
再往前十幾米就是亮着燈的家。
心裏像有只貓爪子在撓,總想幹點什麽。
“傅傅。”安歌故意停下步子,留在原地。
“怎麽?”傅斯珩偏頭看了一眼。
“轉過身。”
安歌彎了彎眼睛,看着傅斯珩,踩着高跟鞋慢慢往後退了幾步。
傅斯珩停在原地,雙手插在褲子口袋中,看着安歌退到陰影中停下。
小女人踩着高跟鞋能跑能跳,傅斯珩看着安歌助跑,跑過了陰影,踏着寥落的星光,向他而來,在離他差不多一步遠的地方突然起跳。
跟着,雙腿纏到了他腰上。
“咕山壓珩寶!”
安歌雙手環上了傅斯珩的脖頸,勾住。
傅斯珩輕輕松松地接住了安歌,雙手勾住她大腿,身形連晃都不晃一下,輕笑了一聲。【木得任何脖子以下qwq】
人嬌嬌軟軟的。
很瘦,幾乎沒什麽重量。
發尾被她撓着,傅斯珩聞到了清甜的水蜜桃香。
安歌和樹袋熊一樣,整個人挂在傅斯珩身前,指尖撓着他短短的發茬。
勾着傅斯珩脖頸晃了晃,安歌盯着頭頂的路燈看了會,最終無聲地在心底嘆了口氣,下巴抵在傅斯珩肩上,喊:“傅傅。”
“嗯?”
傅斯珩不急,耐心十足地停在原地,陪着安歌。
“傅傅。”
“嗯。”
安歌一連喊了幾聲,傅斯珩應着。
電影看完,安歌心裏酸酸脹脹的,打了一肚子草稿,發現真到了這個節點上,她依舊什麽都說不出口。
其實她下午在計劃約會的時候就看到了這部冷到不能再冷的電影,因為名字比較引人注目,好奇地搜了之後,才知道這部電影是為了向那些為國家和平與發展而作出默默貢獻的人民致敬的。
電影高潮疊起,有起有伏,劇情大開大合,感人又不失熱血,歷經苦難,但總歸結局是好的。然而,現實中呢?
她曾經看過一個報道,在我國緝毒警察的平均壽命只有41歲,比我國人均壽命低32.5歲,幾乎每一天都會有一名緝毒警察犧牲,其中最小的18歲。
這些隐在黑暗的緝毒警察們哪怕結了婚,上有父母下有妻女,怕任務失敗遭到毒販的報複也不敢與家人有過于的接觸。
有的犧牲以後連碑都不敢立,只在烈士陵園立了一個衣冠冢,只因案子沒破,毒販依舊在找他,他的孩子不能跟着他姓,父親那一欄是空的。
他們以血作誓,以命作抵,只身黑暗,撐起光明。
傅斯珩父母的事,她一直想說又不知道說什麽,本想借電影引幾句,但看完想了一路,她發現其實任何人都沒有資格說什麽。
因為不是他。
因為承受孤獨的不是自己,而是傅斯珩。
漂亮好聽的話誰都會說,但人家真的就差你那一句漂亮話嗎?
撥了撥傅斯珩耳邊的碎發,安歌側着頭親了親傅斯珩帶着黑色耳釘的左耳。
“傅傅好帥。”
傅斯珩抿着唇,抱着樹袋熊安歌朝前走。
她大概還不知道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情況,撩撥了一次又一次。
安歌只手撐在傅斯珩的頸後,後仰了頭,鼻尖貼上傅斯珩的鼻尖輕蹭,另一只手的食指虛壓在傅斯珩的唇上,笑。
“傅傅,接吻嗎?”
走過一段路燈光,倆人陷進一段陰影中。
傅斯珩垂眼,看安歌,明知故問:“什麽味的?”
“水蜜桃味兒的。”話沒說完,剩下的音被吞沒。
陰影中,有細細微微的聲音。
傅斯珩放開了一只手,去扣安歌的腰:“圈緊了。”
水蜜桃味兒的唇釉被揭去了大半,安歌唇上一痛,又被咬了。
傅斯珩吻的不深,一直在安歌唇上流連,偶爾掃過她的唇隙。【木得脖子以下qwq】
家中客廳亮着燈。
傅斯珩抱着安歌上了臺階,步子非常穩,動作根本沒停。
安歌自己做了個大死,傅斯珩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怕掉下去,雙腿圈得愈發的緊。
傅斯珩踏完最後一層臺階,安歌後背抵到了門上,發出輕微一聲響。
門口的聲控燈應聲亮起。
安歌吓了一跳,睫毛輕顫,眼底裏滿是驚恐。
傅斯珩見狀,低低地笑出聲,說:“你怕什麽?”
湊近了,傅斯珩貼着安歌的耳廓,低語:“開門。”
“我騰不開手。”
聲線發沉,嗓音沙啞。
安歌一哽。
你還挺理直氣壯的。
艱難地半轉過身子,安歌反手在密碼鎖上摁着數字,剛摁下沒兩個數字,指尖一酥。
啊啊啊啊!
二狗子肯定偷偷補過課,都是九年義務教育,他不但補過課還明顯跳過級!
“你——”
傅斯珩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偏着頭,輕吮着安歌的側頸。
緩了會,安歌才把密碼輸完整,中間錯了好幾次。
“叮”的一聲,門開了。
安歌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傅斯珩帶了進去。
門擦着自己的耳邊,帶起了一陣風。
“砰”的一聲,門被傅斯珩一腳踢上。
咕咕腿沒能落地,安歌被傅斯珩反身壓到了門上。
他的動作又快又兇。
怕安歌的後腦勺撞到門板上,傅斯珩的手掌撐到了後面,再次咬上了她的唇瓣,一會,撐着她腦後的手移到她的耳側,撐在門板上。
安歌一手撐在傅斯珩臉頰上,仰着脖頸,偶爾齒間溢出一兩聲:“傅傅。”
“珩寶。”
不遠處,坐在客廳沙發上的倆人看得目瞪口呆。
倆人對視一眼,面面相觑,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女人沒見過這種事,嘴張了又張,又慢慢抿上,甚至開始認真思考自己是不是走錯門了。一再确認沒錯後,她的目光移到了別處,看着落地窗。
一旁的男人縱使見過再多的大場面,顯然也從來沒想過再見面會是這樣的場景,他挺直了脊梁,唇角抽了又抽。
一吻結束。
傅斯珩的唇還虛虛地貼在安歌唇邊,看她。
安歌眼尾挑開了喊:“老公。”
“你想掉下去?”傅斯珩問。
話音一落,安歌當真往下滑了一點兒,慌得她又立馬化身樹袋熊,緊quan着傅斯珩的腰。
傅斯珩輕嘲,食指抵着安歌的下巴讓她仰高了脖子,另一手的手指繞到她腦後,解開了挽着長發的細帶。
瞬間,帶着香的發絲如瀑布一般披散下來。
“繼續。”
落地窗反光,隐約能看見個模糊的影子。
形式越來越不對。
女人生怕看見什麽不該看的,急忙輕咳了一聲。
聲音不大,驚得幾米遠外的安歌瞬間僵住了背。
傅斯珩停了下來,背對着沙發,狹長的眸子眯起。
被人扼住命運後頸皮的感覺再次湧上,安歌輕咽,睜開迷蒙的雙眼,偏過小腦袋透過傅斯珩肩上的空間,朝沙發那裏看去。
一望,安歌直接呆住。
安歌:“!!!”
咕咕毛一抖,安歌脫力,差點從傅斯珩身上摔下來,好在被傅斯珩及時撈住。
安歌扶着傅斯珩的手臂站穩,正好和女人帶着探究的目光撞上。
視線再落至一旁和傅斯珩有七分像的男人身上,安歌只覺得一陣窒息。
這踏馬是什麽修羅場?
壓低了嗓子,安歌對傅斯珩說:“你爸你媽來了!”
“你爸你媽真來了!”
說完,安歌深吸一口氣,乖巧喊:“爸爸——”
“媽媽——”
傅斯珩半掀起眼皮,轉身,朝沙發上坐着的一男一女看去。
傅清讓看着轉過的兒子,眼皮子猛地一跳,臉色發沉。
倒是一旁的白露,只一眼,翕動着唇瓣想喊自己的兒子,只是觸及到傅斯珩冷冷的目光,到底沒開得了口。
白露眼角發紅,眼眶裏蒙了層水霧。
傅斯珩長大了。
從男孩長至少年,又從少年蛻變成男人。
在她的記憶中,傅斯珩還是那個穿黑色短袖生得偏奶氣的孩子,如今眉目清晰又淩厲,和她想象中的差不多,但又不是完全一樣。
比她想象的要高,也比她想象的冷沉。
想象中的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團圓場面并沒有出現。
帶着安歌走過去,傅斯珩擡手,拇指指腹貼着唇瓣一揭,神态自若地将唇邊的唇釉揭去,坐下。
白露滿懷慈愛的目光在自己兒子和兒媳身上流連。
“我去倒茶!”
安歌一走,空間迅速安靜下來。
傅清讓瞥見傅斯珩左耳上的黑色耳釘,幾次想開口,被白露瞪了回去,示意他閉嘴。
白露的眼神太過明顯,裏面明晃晃地寫着:兒子這樣怎麽了?
你盡到做父親的責任了?
傅大領導憋了回去。
“爸,媽,喝茶。”安歌端着茶托盤過來,乖順地捧上了茶盞。
趁泡茶的空檔,安歌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擦掉了花掉的唇妝,發絲別上去一側,長發柔順地披散着。
“謝謝。”白露道謝,不動聲色地打量着自己的兒媳婦。
小姑娘的反應有趣又可愛,收放自如。
也難怪傅斯珩會喜歡。
在過來之前,傅老爺子和邀功的一樣,一五一十地将小姑娘的底子全透給了他們。
實在是最近傅家那事鬧的有點兒大,消息都傳到他們那兒了。最頂上的大領導一咂摸,估計是怕他們夫妻倆想兒子,再加上他們倆确實很久沒回家了。
大領導找清讓和她談了很久,吞吞吐吐地兜了大半天圈子,就差直接說:“你倆看看你倆兒子都被罵成啥樣子了!可憐不可憐,我看了都心疼!”
“行了,也甭研究了,先把家庭關系理好再說。”
當然這話大領導沒直接說,而是換了一個相當委婉的說法:“家不平何以平天下?”
談完,大手一揮給她和清讓批了個長假。
大領導給小領導放假,小領導領了。目前他倆回來這事,只告訴了傅老爺子,老爺子什麽都沒瞞着,說了很多。
但說得最多的還是這個小丫頭,諸如他們倆的寶貝兒子結婚沒幾個月被小丫頭片子吃得死死的,該破不該破的規矩全破了個遍,變着花樣哄小丫頭開心。
小丫頭哪哪都挺好的,挑不出什麽毛病,小夫妻感情好着呢,沒網上說得那麽邪乎。
一見,小丫頭确實讨喜。
“吓到你了吧?”白露溫聲開口。
“沒有的事。”安歌規規矩矩地坐在傅斯珩身邊,悄悄而又好奇地打量着傅斯珩的父母。
女人看上去很年輕,十分溫婉秀氣,眼角幾乎不見魚尾紋。
而男人則更像一個清高的教授學者,不失領導的威儀。
傅斯珩幾乎和男人是一個模子拓出來的,只傅斯珩太冷了。
夫妻倆坐在那都是一副學識淵博的樣子。
在公公婆婆面前,安歌再次撿起了當初嫁給傅斯珩時給自己立的人設。偏傅斯珩不老實,在她坐下的那一刻,手臂就搭到了她的肩上。
“我叫白露。”白露笑吟吟地開口,“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的白露。”
小學生安歌如小雞啄米般點頭:“媽媽好。”
“安歌,舒緩節兮安歌的安歌!”
“傅清讓,謙讓的讓。”
“爸爸好。”
話沒說完,小學生安歌的後頸皮被傅斯珩捏住了。僵着身子,安歌等着家庭夜談會的開始,心裏忐忑。
哪知白露抿了口遲來的媳婦茶後,柔聲問:“你和阿珩累了嗎?”
“累了就先去休息,都這麽晚了也該休息了。”
“我和清讓先走了,明兒再來找你們。”說着,白露拉着傅清讓起身。
傅斯珩在聽到白露和傅清讓要走時,便直起了身,掀起了眼皮子。
安歌立馬從沙發上起身:“爸爸媽媽,等一下!”
這裏又不是帝都,當年傅清讓離家的時候身外之物撂得幹幹淨淨,不可能在s市有房産,夫妻倆大晚上從景和公館走出去肯定要自己找酒店住,哪有讓公公婆婆自己找酒店住的道理。
“嗯?”白露疑惑。
安歌心急,雙手規規矩矩地交握在身前,面上帶着笑,不顯半分,腳下的動作卻又快又狠,一腳踩在了傅斯珩的腳背上。
腳背被安歌踩着,傅斯珩抿着唇,擡手摸了摸耳釘,看向了落地窗外,開口:“樓上有房間。”
聲冷,極不自然。
“對啊,爸爸媽媽可以住三樓,這麽晚了不好叫車,酒店離的也遠。”
“床單被套都是幹淨的,阿姨有定時曬洗。”安歌勾過滑下來的發絲,重新別到耳後,越說語速愉快,“我別的不多,就是衣服多,媽媽可以穿我的衣服,很多都是新的。”
似乎怕搞科研的婆婆覺得她浪費奢侈,安歌一頓,又補充:“都是品牌方送的,不花錢。”
白露一聽,笑了。
小丫頭看着不顯山露水的,其實緊張的很。
她大概不知道,因為站起身的原因,茶幾根本擋不住她踩傅斯珩腳背的小動作。
和傅清讓相視一眼,白露輕聲道:“那打擾咕咕和阿珩了。”
咕咕?
“啊……”安歌一愣。
“爸和我們打電話的時候都叫你咕咕。”白露仔細瞧着安歌的反應,“還挺可愛的。”
“可以這麽叫你嗎?”
小學生安歌點頭,又踩了傅斯珩一腳,示意他起身帶路,別和祖宗一樣再坐着了。
四個人走在臺階上,傅斯珩在前,安歌在後,末尾跟着白露和傅清讓。
“爸爸媽媽什麽時候回來的?”
“昨天,一回來就到你們這裏了。”
“我和傅傅出去看電影了。”
“約會啊?”白露又問,“什麽電影?”
“……”安歌舔了舔唇瓣,實在不太好意思說那個電影的名字,生怕公公婆婆對她産生什麽誤會。
在心底飛快地組織好措辭,安歌開口:“《我的兄弟叫二狗》,是一部向為國家和平發展做貢獻的人民致敬的電影!”
“傅傅說特別有教育意義,帶我一起學習學習。”
雖然傅斯珩只想學習電影末尾的玩意兒。
白露了然,淺笑着問:“那阿珩喜歡嗎?”
眼神帶着希冀。
安歌看得心裏一疼,白露剛見傅斯珩的時候她不是沒有看到她泛紅的眼眶。
傅斯珩步子一頓,僅僅是那麽一頓,便再次踏了上去,微哂:“嗯。”
帶着白露和傅清讓進了客房,安歌小步蹭到了白露身邊:“去挑衣服嗎?媽媽。”
白露跟着安歌出去,客房內只剩下傅斯珩和傅清讓父子。
卧室門被輕輕合上,傅清讓轉過身:“談談?”
傅斯珩站在門邊,輕眯着眼看,沒拒絕。
三樓衣帽間,一排的櫃子從到至尾挂滿了安歌的衣服,風格多樣。
安歌一向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但這個別人不包括家人,她其實很怕白露對她的第一印象是輕浮和奢侈。
哪知白露看了圈,卻說:“很漂亮。”
“臺步很飒。”
“媽媽也知道?”安歌略驚訝,秋水瞳跟着一彎,手腳利落地找了件适合白露的真絲睡袍準備遞過去。
遞到一半,臉色突然,瞬間的疼痛讓安歌捂住了小腹。
小腹墜墜地疼。
“懷孕了?”白露一驚,忙扶住安歌。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安歌:婆婆,你聽我說,我不是那麽随便的人。
傅斯珩:為什麽沒人問我我的心理陰影面積有多大?一次是喵弟一次是親爸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