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結合
當第二天,憾川醒來叫玉春時,玉春已說不出話了。憾川知道玉春可能不行了,忙請人來為玉春穿壽衣(為快死的人死前穿的新衣)。玉春的壽衣是一套青色棉衣和一雙繡着花的青色棉鞋。
玉春的身體太脆弱了。為玉春穿壽衣的那兩個人需要很小心的把玉春的胳膊和腿順入嶄新的棉衣棉褲之中。因為玉春還活着,還有一口呼進呼出的氣在,他們不忍心。要是人已死了,他們才不會管死人穿衣痛不痛呢。遇到那些已死的人穿衣,他們會扳着那死人的胳膊和腿快速的穿進衣服裏,有的用小力氣扳不動就加大力,甚至能聽到“咔”的一聲骨骼被扳斷的情景。
為玉春穿壽衣的人足足花了三個多小時才穿好。穿好後那兩人就走了。那兩人走時走到憾川的面前其中一個人小聲對他說:“等斷了氣再叫我們來吧。”(一個人将要死時,需請人給要死的人穿上壽衣,死後再由這些人擡上車或船開去火化,然後再由他們挖土埋葬,這是這裏的風俗也是規矩。)
玉春穿好壽衣後被放到貼近牆邊的一塊支着的門板上。此時憾川家的屋裏已圍了許多鄰居,他們不時的看着牆邊的玉春又相互的談論着。談論着玉春這幾年的瑣碎事,談論對生命的無奈和對生死的看法。
玉春從早上被穿好壽衣後就被放在牆邊那支着的門板上等死,可是等到天黑都沒咽下那口氣。圍觀的村民來了又去了,天黑時已來了幾趟人。
憾川剛開始還坐在玉春的旁邊等着她斷了那口氣,閉上那雙眼;在等了幾個小時後見玉春沒有斷氣也就從屋裏出來去按排玉春死後的事了。
當天黑下來,圍觀的人都要離開時,突然一個鄰居叫了起來:“玉春動了,玉春動了。”所有的在場的人聽到那人叫喊後都向玉春看去。玉春真的動了。她是先輕輕的動了一下身子,以後又緩緩的舉起了手。
“玉春可能有什麽事要說,有什麽事讓她閉不起眼。”一個村民向憾川提道。
憾川聽這村民一說,就走到玉春面前:“玉春,你有什麽要說的或者想吃什麽喝什麽你就對我說吧!”
玉春把嘴抿了抿。憾川把頭低下,耳朵貼到玉春的嘴邊。
“我好想……好想……下輩子……做個……做個完整……健康的……女人……”當玉春斷斷續續的說出這句話後,玉春的頭歪向了一邊,玉春突然間斷了氣。憾川擡起頭看着玉春的臉,發覺她的臉上已有兩道淚痕留在了那裏。
“玉春……玉春……玉春啊……”憾川大叫着趴到已斷氣的玉春身上。淚水從他的眼中一下子像泉水一樣湧了出來。他把雙手捏成拳不停的捶打着自己的頭。玉春臨離去前的最後一句話像刀子一樣刺了一下他的心。無論從情感還是人的欲望上來講,自從和那個女人有了關系後,他已有很長時間沒有好好的珍惜玉春,慰藉過她的身體了。
玉春是個女人,玉春是他的妻子。玉春因為自己不健康不能盡一個妻子的義務和責任而悔恨,而自己卻一直瞞玉春和另一個女人維持着關系。憾川有一種感覺:他感覺玉春是帶着委屈與不甘走的,他覺得自己對不起玉春。
令憾川更感覺對不起玉春的是:玉春在被火化後,用她骨灰做成的假屍卻只能放在一塊很薄的棺材裏。憾川家本來就不富,再加上為玉春看病又用去一部分錢,所以為玉春辦的喪事也就過于寒碜。簡簡單單,冷冷清清。這讓憾川更覺得對不起玉春。
玉春的喪事辦了五天,從玉春死後通知親戚到火化葬下。這期間憾川的幾個兄弟姐妹們也幫了不少忙。除了玉春的葬禮辦得簡單一些外,其它一切還算順利。
當玉春的喪事辦完,玉春安靜的沉眠于地下,親戚鄰裏們散去後,憾川一個人面對空洞的房子感到內心無限的愁腸和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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憾川知道因為玉春去了,從此他從田裏回來再也吃不上熱騰騰的飯菜了;因為玉春去了,從些不再有人平日為他洗衣,冬天也沒有人為他捂好被窩;更重要的是面對漫漫長夜再不會有人和她說說話了。這原本簡單的一切,卻因為玉春的死他不在擁有了。
曾經的玉春不管在兩人的房事上如何的不協調,但在生活上的确盡了一個女人能做的一切,做了一個妻子能做的一切,盡管做得很少,但是她已盡力了。因為有了她才使他有了一個自己的家,他曾為此自豪過,無數次表示了對她的感激。而現在她去了,家也不成家了。世界就是這樣的現實:男的和女的結合了,就是一個家;一個人去了,也就不成家了。
憾川突然覺得活着的他和死去的玉春是一樣的。她是埋在地下孤孤單單一個人,而他只是還活在這世上的孤孤單單一個人。
憾川也終于明白了:為什麽這世上有那麽多的男子渴望找一個心愛的女人做伴侶,那是對一個家的渴望。
玉春去世後的兩個多月的時間裏,憾川沒有和那個女人來往過,那女人也沒有來找過憾川。這兩個多月裏,憾川總是匆匆的從家裏出發去田裏幹活,接着又匆匆的回來煮飯,吃過飯後又去田裏,天黑又匆匆的回來煮飯,吃飯後睡覺。兩個多月裏,他來去匆匆。他沒法不匆匆,他不匆匆就會糊思亂想,他就會想起玉春,想起和玉春的相識、結婚、想起他們兩人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以及玉春死前的那種無助。這些事讓他時常的會想得頭疼,他想不想,但他卻停不下來。于是他只有讓自己忙碌起來,用匆忙和勞累趕去那些胡亂的思緒。
終于有一天那女人還是來了。那天憾川也像往日裏一樣,在田裏忙了一天,天黑下來後,匆匆的從田裏回來。當憾川煮了晚飯吃過後,正準備洗腳上床睡時那女人來了。女人來時先在門外敲了一下門,憾川問:“誰?”沒有人回答。他過去把門一打開,才發現那女人站在門外。
“這麽晚你來幹什麽?”憾川問那女人。
“我來看看你。”女人回答道。
憾川把女人讓進屋裏,但對女人的回答卻不以為然。因為他知道在這個村子裏和這女人有關系的男人不至他一個。“我來看看你”對他來說只不過是句客氣話。退一步講,就是女人真是來看他的,她也不過是像串門看其他男的一樣的吧!憾川這樣想着。
“老婆剛去世不适應吧?”女人輕聲的說,“我男人剛去世時我也一樣。”
“一樣個屁。”憾川聽到那女人把他擺在和她相同的位置上心裏很是不舒服,“你外面本來就有很多男的,你會在乎你家的男的?鬼信。”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的話,但這是真的。”女人嘆了一聲說道,“那必定是我男人,我們有着十幾年夫妻情意。我若一點不在乎他,我把那些男的都帶到他面前他早就氣死了,還能活這麽多年?”
“你說得也對”憾川聽女人這一說,想想也是,就不再談這話題了。他又問道,“那你現在這麽晚來幹什麽?說實話。”
“我其實想和你以後一起過日子。”女人望着憾川很認真地說道。
“和我一起過日子?”憾川好像沒聽清似的。
“是的”女人肯定的回答道。
“怎麽過?你要是平時有什麽事做不動要我幫你白天,晚上都行,反正我老婆死了又不怕人說閑話,要是讓我和你真在一起過日子我還要想想。”
“你還要想什麽?難道我過不來?”
“你是明知故問,你以為誰都像你家男人,你和村裏那麽多人睡過,除了你那已死的男人,其他人誰都受不了。這要是真和你過日子,我又能走又能跑,萬一碰上了你和那個男的在亂搞,氣都被你氣死了。”
“你原來是為了這個啊!”女人似乎早已想好了對這個問題的解釋,“那時候就是因為我那男的不能動不能跑,孩子又小幫不上忙,有些事情我又的确做不動,請人吧,一回二回還行,時間長了沒有好處誰理你?我一個婦女能怎樣,開始讓人動手動腳的請人做了一點事,可後來這辦法也不行了,人家得不到真正的好處就不理你了。‘人要活命,豬要壯。’我沒法了,只好讓人家占大的便宜——就和那些幫我的男人們睡了。我那時想:反正我健康也有那方面需要,自己的男人又做不來,這樣想也就并不覺得吃虧了。”女人說到這到這看了一眼憾川又繼續說道,“和我睡過的男人很多,雖然也幫了我不少忙,但他們大多數人也只圖個新鮮,和我睡過幾次,幫了幾次忙後就不常來了。他們想起來就來,想不起來就不來。一個不來我就要找另一個。他們不來對他們沒關系,但對我有關系,家裏的那些我做不來的事還需要另找人來做,所以也就有了很多男人和我有了關系。你不來他來,只能這樣。”
“你說的這些話,我也能理解。”憾川說道,“但我是第幾個和你有關系的男人,恐怕你自己都排不出來,你又怎麽想到以後要和我一起過日子的?”
“這道是真的。我還真沒辦法排出你是第幾個和我睡過的男人了,但自從和你睡過,我知道你的情況後,我就想和你一起過日子了。”
“什麽情況?”憾川迫不及待的問道。
“從你在我身上的猴急樣,我就知道你和你老婆不是經常幹那事。你老婆滿足不了你,你在我身上圖的并不是新鮮,而是釋放。後來我知道你老婆玉春身體不好,有很嚴重的病,我就想着以後有機會就和你一起過日子。我不能和那麽多男人睡一輩子。”
“這麽說,你一直在等着?”
“是的,我是一直在等着,也一直在想着。只是我不知道要等多久想多久。”
“你說明白的。”
“自從我知道你老婆的病很重後,我一直在等着你老婆去世,想着和你一起過日子。”
“你……”憾川用雙眼緊瞪着那女人,在那一刻他仿佛感覺玉春就是在這女人默默而惡毒的期盼中死去的。
“你怎麽了?怎麽用這眼神看着我?”
“沒什麽。”憾川穩了一下情緒,“你先回去吧,現在不早了,你說的讓我考慮考慮。”
“好的。”女人看了一眼憾川家的卧室,“我先走了。”她說着,走出了憾川家的家門。他有的奇怪:憾川怎麽今天沒有猴急的把她抱住睡了?她有的失望,本來她今晚不打算回去的,她想憾川可能會留她睡到明天早上,但沒想到憾川沒留她,還是叫她回家了。
而此時憾川的心裏也是心潮湧動,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妻子玉春。他又想起了玉春的種種好處;他也想起了玉春活着時,自己向她隐瞞了與那女人關系的情景。他又一次用拳頭捶起了自己的頭顱,淚水再次從他的雙眼中湧出。那女人無意中說出的那句:“我一直在等着你老婆去世”的話像刀一樣紮在了他心上,他更加的相信:玉春的死與自己的行為有很大的關系。他的心中又一起湧出了悔恨。這一夜他被痛苦和煩躁包圍得一夜無眠。
但過了二天後,憾川還是同意和那女人一起過日子了。
憾川在決定以後要那女人一起生活時,他先一天晚上把幾個兄弟姐妹叫到一起,告訴他們自己的決定。(憾川和幾個兄弟在憾川和玉春結婚二年後分開的,但相互之間坐的距離很近。)幾個兄弟都知道那女人的底細,于是都勸憾川不要沖動,再好好考慮一下。但憾川卻說:“我已經考慮好了。”
“你都考慮好了還和我們商量什麽?”二哥憾明一聽就生氣了。其他幾個沒說什麽,但關心他的二哥還是忍不住了,“你找個其他的女人不行嗎?非要找這樣的女人,天下女人都死光啦?”
“我只是不想再等了,我也不想再找什麽好的女人了,我就想找個人煮煮飯,冬天捂捂腳就行了,不指望什麽了。”憾川一下子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自然你決定了,我也勸不了你,但我只要你說句實話,你是不是在玉春還在世的時候就和這女人有關系了?”二哥向憾川問道。
“過去的事已過去了,玉春也已經去世了,我也不想再說什麽,玉春心甘情願的嫁給我,我卻沒有讓她過上好日子,我對不起她。”
憾川二哥聽憾川這麽一說,心裏也不舒服,必定玉春的死對憾川打擊很大,必定是自己兄弟,必定死者已逝,為什麽還要緊握不放呢?他也不想讓憾川太難過,于是松了口氣對憾川說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事自己考慮清楚就行了。不能太沖動,幸與不幸都是由你自己最終承擔。”憾川等二哥說完這句話向二哥點了點頭。他知道二哥雖沒說贊成但也不會再反對了。二哥沒反對了意見了,其他的兄弟姐妹也就無需說什麽了。
又隔了一天那女人就和憾川就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