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八章
《東城晚報》也算是本地一家老報社了,前些年的時候效益還可以,尤其是九十年代,那會兒還專門弄了個深度調查的雜志,在南方這帶影響力相當大。然而随着科技進步,跟所有紙媒一樣,《東城晚報》也漸漸走到了瓶頸期。且不說現在的大衆,每天都被網上那些獵奇新聞刺激着,想要搞個大新聞,吸引人家眼球首先就不容易。況且,現在全球媒體都在謀求轉型。有錢的搭上大型網絡平臺,加上他們的紙媒本身就具有相當大的影響力,轉型自然阻力小,效果大。換成《東城晚報》這樣的媒體,在已經沒落的情況下,本身就沒什麽影響力,就算想要朝網媒伸出橄榄枝,估計也沒人願意接。
前些年報社還是相當吃香的單位,基本上不是挂着事業單位的牌子,就是國有企業。随着事業單位改革興起,不少報社轉成了企業,以前的鐵飯碗變成了臨時的,年齡稍微大點兒的不能接受這樣的轉變,有關系的找關系走了,沒關系的也不願意再讓理想拖累了自己的生活。剩下的,要麽是剛出校門還沒有來得及品嘗人間心酸的畢業生,要麽就是已經被媒體新聞套了一輩子,抱守着紙媒高端的殘念,不肯屈就網媒的“老古板”,繼續在報社裏面熬着。
《東城晚報》明顯也是屬于這一類,來了幾個總編,融了幾次資,都沒辦法讓報紙起死回生。新來的這個總編姓蘇,還算是有點兒背景的,彎彎繞繞托了關系,挂在了政府部門下面,算是有了資金來源。然而到底身份不是黨報,人家政府也不願意養這麽多人,眼看着收入越來越少,政府那邊臉色也不太好看。畢竟,人家買你進來給你注資,是讓你賺錢的,可是錢拿進去了卻收不回來,如何還能繼續容忍着你?要不是蘇總編還算有點兒背景,靠着他《東城晚報》才能在政府的庇護下繼續茍延殘喘着,這家報社多半早就關門大吉了。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東開市的陸氏集團不知道是哪根神經搭錯了,一口氣收購了好幾家媒體,從娛樂時尚,到民生調查,各個方面都有。《東城晚報》也在這其中。陸氏一時半會兒還垮不了,別人是個什麽心情蘇總編不知道,反正在他看來,那是大大地松了口氣了。總算沒人繼續追着他問他要收益了,雖然長此以往必然要拿出成績來,但是能緩一點兒就緩一點兒吧。
他擡眼看了一下坐在他旁邊的這個姑娘,心裏有點兒鄙夷。陸氏集團的內鬥他也聽說了,陸苳笙長期在吳晗的壓制之下,跟個木傀儡沒什麽兩樣。她一口氣買了這麽多家媒體,你說她是打算做正事吧,可是這麽多家媒體,也沒個針對性,哪兒有正兒八經的事情是這樣做的?說到底,還是富二代不懂事,幾個億灑出來買個開心。
不過,這樣也好。越是不懂事就越好糊弄,不管怎麽說,想把錢拿到手才是真的。就算将來她發現了那又能怎麽樣呢?做賬的方法有千萬種,他就不信,陸苳笙這個不學無術的富二代能看出什麽來。
陸苳笙一擡眼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麽。她這個纨绔流氓的形象實在太深入人心,人家一眼就知道她是個什麽貨色。她也沒多說什麽,輕輕放下杯子,站起身來,“就這樣吧,我只是過來看看,下面還有幾家公司要走呢,有空我們再說。”
蘇總編也站起身來,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我送您。”
幾人前後下了樓,走到三樓的時候,老遠便聽見了一個男人的怒吼聲,“你特麽這是寫的什麽鳥文章?你媽生你的時候腦子沒有跟着一起帶出來嗎!什麽破文章都敢拿出來丢人現眼!”
聲音很大,很難讓人忽視,加上辦公室的門就在樓梯口,陸苳笙一下去就看到了。
罵人的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被罵的是個體型微胖的姑娘。那個男人亂七八糟罵人還不算,拿了一小疊稿紙往那姑娘頭上砸去。那姑娘看樣子穿得一般,不是很時尚,發型也只是普普通通,總之是個放在人群中連影子都找不到的人。被人這樣對待了,吭也不敢吭一聲,低着頭捂着臉,站在原地,好像連躲都忘了。
蘇總編沒想到送領導下樓就能遇上這麽丢人的事情,正要阻止,讓他收斂一點兒,陸苳笙卻已經笑了一下,走進去對蘇總編說道,“對了,我今天過來還沒有參觀你們單位呢。”她話是跟蘇總編說的,眼睛卻盯在那個男人臉上。那張臉長得還算不錯,個子也高,大概是常年健身的關系,身材健美,配上他中上的個子,也不顯得累贅或者肌肉太多,反而會讓部分女孩子覺得有安全感。
陸苳笙真要勾人的時候,一般人還真招架不住。她平常在外人眼中,要麽低調得像個瓷器美人,戳一下才動一下,要麽欲語還羞,只是一個眼神便能勾得人想入非非情難自已。說起來,能那麽露骨,十八般手藝都玩兒盡了還沒上手的,也就剩下鄭有風一個人了。
她的态度和眼神拿捏得恰好,既不會讓人覺得露骨輕浮,也不會讓人毫無所覺。說完這句話她就把眼神撤了回來,轉頭看向蘇總編,示意他介紹。
“哦,這是我們國內版的主編,劉洋。”他站出來介紹到,“這是剛剛對我們公司注資的陸氏集團董事長,陸苳笙小姐。從今往後,就是我們的大領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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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洋這麽一聽,臉上立刻出現緊張之色。陸苳笙輕輕一笑,伸出她那只纖細白皙的手,放到劉洋面前,“劉主編青年才俊,幸會。”身後的景助理看見她那副樣子就默默地翻了個白眼兒。她就不應該指望陸苳笙能改得過來,這才正經了多久?轉眼就原形畢露了。
劉洋伸出手來跟陸苳笙的手輕輕一握,還沒來得及感受她手上的溫度,她已經撤回了手,由蘇總編帶着去其他辦公室了。
從《東城晚報》的辦公樓裏下來,一直到坐上車,景助理等着陸苳笙給她下達命令讓她去查一下那個劉洋的來歷,沒想到直到車子都已經開出那條路了,陸苳笙還是坐在後面一言不發。
她覺得自己身為貼身助理,有必要主動問一下,“陸董,需要查一下剛才那個劉主編的大概情況嗎?”
陸苳笙眼底浮現出絲絲嘲弄,面上卻是絲毫不露,“好啊。”
景助理在心裏默默地翻了個白眼兒,心想,果然是那啥改不了那啥。
蘇總編和幾個領導把人送走了才轉身上了樓。他進辦公室不久,就有人過來敲門了,劉洋捧着一堆東西放到他面前,“這幾件稿子要你過下目。”
蘇總編眼睛也沒有擡一下,點了點頭,讓他放下了。
東西放下劉洋卻也沒有離開,反而拉了把椅子坐了下來。想了想,沒找到什麽能切入的點,索性開門見山,“蘇總,我們現在的公司另外那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全都到了陸氏手裏了嗎?”
“嗯。說是組建了一個新的分公司,背後是陸氏注資,想要把她買下來的這幾家媒體全都聚攏在一起,目前還在商議當中。”
“這樣啊。”劉洋微微點了點頭,卻又沒有在陸苳笙身上停留,而是說道,“這陸董,還挺年輕的啊。看上去像是剛畢業不久。”
蘇總編這才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之前他當着那麽多人罵人,雖說是在他辦公室裏,罵的又是他手底下的人,自己這個當領導的也不好說什麽,但是這次罵人正好撞上更上面的領導,影響怎麽都有點兒不好。
他要責備的話到了嘴邊,轉眼一想,就想到剛才陸苳笙對待劉洋的态度。他一路跟下來,陸苳笙對待其他人是什麽樣的,他可都是看在眼裏的。這樣一對比,越發顯得劉洋在陸苳笙面前的不一樣。不得不說,有些富婆就喜歡劉洋這種類型。只是沒有想到,原本以為只有上了年紀的女人才喜歡這樣的,結果年輕小姑娘也是一樣。
那些話到了嘴邊又被他咽了下去。劉洋沒什麽好顧忌的,萬一将來陸苳笙想起這個人來了,她不高興了怎麽辦?他沒有必要去得罪大領導。至于剛才那個小職員,領導罵她總有道理的,固然劉洋方式不對,但那也是她犯錯在前吧。
陸苳笙既然對劉洋有意思,那他就不妨再加把火,反正成不了不關他的事,成了這兩人都要感謝自己。
思及如此,蘇總編笑了笑,“是剛畢業不久,還年輕呢,最近剛跟男朋友分手。”
劉洋微愣,幾乎以為自己的那點兒心思已經被蘇總編猜透了,還沒有說話,又聽見他不緊不慢地說道,“這富二代啊,出手就是大方。她前面那個男朋友是個明星,還算是小有名氣吧,兩人分開之後陸大小姐專門買了幾家雜志,就是為了能讓她那個前男友上封面。這樣看起來,就算不能把人娶到手,分手費也足夠豐厚了。”說完,又半真半假地感嘆了一句,“這女孩子出手啊,有的時候比男人還大方。”
劉洋低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正好蘇總編把稿子看完,拿去還給他,他才帶着稿件出來了。
如果真的能巴上陸苳笙,就算不能娶到手,那也有很大的好處啊。況且,她長得那麽好看,怎麽看怎麽都不虧。
劉洋擡手看了一下自己剛才被陸苳笙握過的那只手,上面仿佛還有縷縷幽香,也不知道她用的什麽香水,感覺就是跟格子間裏面的那些小白領用的不一樣呢。
“我這邊整理出來有疑義的‘意外死亡’案件總共十一起,大體思路是按照謝海暴露出來的,圍着當初的那幾個有嫌疑的人員來展開的。既然他們當初能夠‘意外’殺死王大虎,那麽也有可能殺過其他人。結合方銘傳回來的資料,我這幾天梳理了這些年來的這群人的走向,慢慢摸索出來。又聯系了當地警方,讓他們一起幫忙,把可疑的案件單獨拿了出來。”薛周抹了一把臉,努力把眼皮子睜開,他的旁邊放着一個開了免提的電話,電話那頭就是還在外面出差的方銘。“這還只是看上去比較有疑義的,有沒有更多的案件,恐怕還要等兇手歸案之後才能知道。”
電話那頭傳來方銘的聲音,“我這幾天在這邊也走訪調查了一下。當初王大虎從樓上摔下來,摔得臉都看不清了,他身材跟謝海身材相似,加上穿得都是統一的工作服,大夥兒又不會細看死人的臉,所以就這麽蒙混過關了。謝海估計是察覺到了人家要殺他,看到殺了王大虎之後,就趕緊躲起來了。”
“那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反正就這麽将錯就錯了。謝海在老家屬于大齡青年,一把年紀沒有結婚,因為家裏窮,跟人出來打工。我找到他們當時工地上的老板,問了一下,說簽署補償協議的是謝海的什麽遠方二叔,來鬧的都是他的什麽七大姑八大姨,具體什麽稱呼,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不過結合謝海自身的家庭情況來看,當初來要錢的所謂的‘親戚’應該也都是外面找來的。他的那個遠房二叔,我們聯系了謝海的家人,說是并不認識這個人,照着那老板的敘述,像是這裏面領頭的。”
等他把話說完,鄭有風開口道,“你等會兒讓人把照片發過來,我們這邊找,你在那邊專心走訪就好。”
“行。”工作上的事情方銘一向都是不跟鄭有風鬧的,他簡單地交代了一下自己這邊的情況,等着會議室裏的同事接下來的發言。
鄭有風拿着小本本,綜合了一下以上幾個人發來的線索。他在謝海的證件照外面用油性筆畫了一個圈,“我們現在知道,之前在富麗大廈樓頂跳下來的那個人是謝海而非王大虎。他跳樓,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應該是被人挑唆的。之所以會冒充王大虎,那是因為在一年多以前,‘謝海’這個身份,由于一起‘意外’事件死亡了。我們現在需要弄清楚的,一是教唆謝海跳樓的人究竟是誰。我個人傾向于那個快遞員劉軍,為什麽我們等下再說。二是謝海在王大虎意外死亡案件當中,究竟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他是受害人,還是加害人。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個殺人騙取保金的團夥,究竟有多少個人,首腦是誰,我們能不能把他們一網打盡,就要看方銘那邊了。”
鄭有風知道方銘對他有心結,一般在這種大場合底下都還是挺給他面子的。電話那頭方銘輕哼了一聲,沒說話。
鄭有風看了一下,正想說暫時散會,蘇越卻抽空接了個電話:“喂......好!”她電話一扣,站起來沖鄭有風說道,“領導,富麗大廈那邊傳來消息,說剛才抓到了一個形跡可疑人員,手上的确拿着把鋸子。但是......”她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說。看到鄭有風朝她微微點了點頭,蘇越才說道,“不是劉軍。”
鄭有風一怔,“那是誰?”
“劉軍的弟弟,劉秋明。”
怎麽會是他?鄭有風這句話放在心裏沒有問出來。如果是這樣,要麽就是他當初的推斷錯了,要麽就是劉秋明被人拿來定了包。
鄭有風微微一合眼,片刻之後就對蘇越下達了命令,“讓他們把人帶過來,我們連夜審問。”
“好。那那邊的人還要繼續守着嗎?”
他微一沉吟,“撤回來吧。”不管教唆謝海跳樓的那個人是不是劉秋明,都沒有用處了。是,人已經被他們抓到,繼續守着沒用;不是,有人把劉秋明放出來當魚餌,打草驚蛇,已經沒用了。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你讓那夥弟兄們注意點兒,那把鋸子是重要證物,我們要提取指紋的。另外,馬上派人在劉軍的住所附近和富麗大廈附近去找劉軍本人,找到了不要驚動他,直接跟上,讓你們把人帶回來才帶回來。”
警車載着嫌疑人叽哩哇啦地駛進市局的機關大院,蘇越第一時間帶人過去把劉秋明給提了過來。
劉秋明還在上大學,不知道是不是小幺營養比較好,他雖然長得沒有劉軍好看,但個子卻蹿出一截。被逮到市局來之後,整個人臉上顯出一種緊張的茫然,好像一張張滿了弓,稍微一碰就能斷掉。
蘇越抱着她的小本本坐在劉秋明面前,面無表情地問他,“你知道為什麽把你帶到這裏來嗎?”
劉秋明頭都要縮到胸裏面去了,搖了搖頭。
蘇越沒有想到一開始這人就不按劇本來,微微一滞,頓了頓才想到了接下來的臺詞,“那你這麽大晚上,去富麗大廈幹什麽?”
劉秋明嘴唇嗫嚅幾番,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蘇越看了他一眼,開始進入流程,“你去富麗大廈,什麽都不拿,專門拿走一把鋸子,你是打算幹什麽?”不等劉秋明講話,蘇越又自顧自地說道,“那把鋸子是重要證物,跟之前一樁殺人案有關。你去把它偷下來,我們懷疑,你跟這起殺人案有關聯,說不定就是這樁案件的兇手,現在你有什麽話好說?”
蘇越猛地往桌上一拍,劉秋明被她吓了一跳,條件反射般地擡起頭來,嗫嚅道,“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蘇越看了他一眼,說道,“你不知道,那你去富麗大廈上幹什麽?”見劉秋明緊閉雙唇,她又轉換成了一副循循善誘的面孔,“你一個大學生,這個時候不在學校上自習,去那地方幹什麽?是有誰讓你去的嗎?”
劉秋明瞳孔猛地往後一縮,蘇越知道自己問到了點子上了,繼續加了把勁兒,“你看,如果你不是兇手,那讓你去的那個人又是安的一副什麽心腸?他知道你去拿這把鋸子有可能把你自己搭進去,卻依然要讓你去。這人存心要栽贓在你身上,你還要維護他嗎?”
劉秋明低着頭,正面看過去也看不出他的表情。過了半晌,蘇越都要以為他依舊不會回答了,卻聽見那個少年微帶哭泣的聲音從對面傳來,“那把鋸子......是我放上去的......”
蘇越一驚,只聽他續道,“我前段時間幫我哥送快遞,他說要還鋸子給那邊一個管理員,讓我幫忙帶過去,我就帶了......這兩天看到你們發通告,又聽小道消息,說那個跳樓死的人不是自殺,是有人拿鋸子鋸了欄杆他才掉下來的......我害怕查到我身上,就來拿了......”
在外面聽審訊的鄭有風聽到這句話,轉過頭來對身邊一個警察吩咐道,“告訴那邊跟着劉軍的那幾個弟兄,抓人了。”
趁着人去抓劉軍的間隙,鄭有風去走廊盡頭洗了把臉。冰冷的水打在臉上,讓自己勉強清醒了些。
他感覺自己這輩子的瞌睡就沒有睡醒過,小時候精力旺盛,小朋友不知道珍惜現在的時光,更不知道世界上有種東西叫“中考”“高考”。他雖然皮,但也知道分低了老爹的竹片不是吃素的。初三高三跟大多數孩子一樣,沒有睡過安穩覺。到了大學,念的又是刑偵專業,早上五六點就要起來練操,風雨無阻,更別說說懶覺了。等到工作了,那就更別說了,忙起來像這次這樣,幾十個小時不合眼也是常有的事情,哪裏還管什麽睡不睡覺。
鄭有風洗完臉,感覺自己又容光煥發了,也不拿紙擦,随手往臉上一抹,就轉身朝辦公室走去。走到半路,他拿出電話來給方銘打了個電話,“喂,方銘?”
“放。”
鄭有風被人這麽怼了一道也沒有生氣,反而覺得有點兒好笑,“你那邊加把勁兒,我們這邊就已經把嫌疑人抓到了。”
“行了行了,知道了。還有什麽屁要放的?趕緊。”
“沒有了。”鄭有風拉了拉衣服,“我腸胃很好,從不放屁。”調戲完方銘,鄭有風臉上那副憊懶神色消失不見了,轉而變得嚴肅起來。
抓到了劉軍并不能說明什麽,因為他們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劉軍就是教唆謝海跳樓自殺的兇手。從劉軍進入警局審訊室開始,他們就只剩下二十四個小時的時間。如果在這二十四個小時當中,找不到直接證據證明劉軍是兇手,那就只能把人放出去。
關鍵是,他們現在誰都清楚,倘若劉軍真的無辜,他為什麽還要讓他弟弟去富麗大廈拿那把鋸子呢?
鄭有風遲疑的腳步被關在了辦公室大門外面,走進去,他又是那個雷厲風行的刑偵隊長。他走到薛周身邊,對他說道,“你親自帶人去劉軍住的地方看看,也許會有什麽線索。然後,”他轉身,沖旁邊一個警察招了招手,“你找幾個便衣,去劉秋明學校看看,我們時間不多,大家都趕快。”
辦公室裏的同事魚貫而出,就剩下鄭有風一個人。他環顧了四周一圈兒,覺得還是有必要跟領導說一聲,看是不是要從底下調兩個業務能力出衆的人上來,免得他們這邊人手随時不夠用。
鄭有風坐回自己位置上,又重新拿起之前方銘給他發回來的信息。他看了幾眼,突然想到什麽,開始在電腦上面挨着挨着查詢那些工程的信息。
一般來講,像殺人騙保這種事情,多發生在礦上。瓦斯一個爆炸,屍體都找不到,當然也就不用害怕被人拆穿了。像這樣工地上墜樓的可能性,實在有點兒低。更別說殺錯人了。只是現在他們關鍵的嫌疑人一個都沒找到,具體什麽情況也都不清楚。
鄭有風把那幾家單位的名稱寫在紙上,這都還是只發生在一個城市的意外事故。說頻繁也稱不上頻繁,都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很難引起注意。那些企業老總們都是見慣了這種場面,最上面的是只想賠錢了事,不想引起大家注意。下面的也是能敷衍就敷衍,趕緊把人打發走,只要鬧得不厲害,施工方也都不在乎。
鄭有風輸入一家公司名稱,往下一拉,其中一條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條競标新聞,競标不奇怪,讓他留意的,是跟這家公司一起競标的一家單位。名稱他有點兒眼熟,想了想才記起來這是那天他在翻看陸氏集團微博的時候看到的。鄭有風連忙把手機拿出來,鍵入“陸氏”兩個字,在裏面搜到了這家公司的名稱,果然,正是陸氏集團的子公司。
他想起那天晚上陸苳笙跟他說的話,又連忙查閱了其他幾個公司的基本情況,結果顯示,也有兩個跟陸氏那家子公司有關。
他的眉頭攢得死緊,照着上面的查閱結果,往那幾家公司下面劃了幾道橫線,抓起鑰匙,飛快地下了樓。
走到半路他就跟陸苳笙打了電話過去,“你在哪裏?”
陸苳笙看了看時間,嘲弄地說道,“你們人民警察真是鞠躬精粹啊,這都快淩晨了還擾民呢。”
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睡了,聲音聽上去有點兒悶。可是鄭有風也顧不得那麽多了,“我有事情找你,很急。”
“再急也明天說。”陸苳笙把桌上那個已經空了的安眠藥瓶子扔到垃圾桶裏,她剛才才吃了好大一把,這會兒藥勁兒上來兩個眼皮直打架,實在不想再為人民警察義務勞動。然而鄭有風接下來一句話卻讓她瞌睡立刻醒了,“你不是一直想找你家攝政王手上的小辮子嗎?找到了。”
“你在哪裏?”陸苳笙拿起衣服披在身上,邊走邊出門。
鄭有風聽她瞌睡醒了,忍不住彎了彎唇,“我還在市局。”
“那行。”陸苳笙說了個比較中間的位置,“你在那裏等我,我開車過來。”
半個小時之後,陸苳笙跟鄭有風在一家停車場裏面碰了頭。
“你說你這選的都是些什麽狗屁地方?陸董,你家攝政王沒給你發零花錢是吧?這下你倒省了茶錢了。”鄭有風一邊抱怨一邊手腳不停地鑽進了陸苳笙開着快把人融化了的暖氣的豪車當中。
“你好意思。大晚上把我叫起來,讓我請客。”陸苳笙看了他一眼,“況且,我現在也不适合出去。”
鄭有風往她身上看了一眼,她出來得急,妝卸了,衣服也換了,剛才出來身上就穿了件套睡衣,外面披了件大衣。只是吧,也不知道是不是人長得太好看,就這麽衣衫不整的,硬是讓她穿出了一種慵懶的感覺。
鄭有風臉上露出一個惡劣的笑容,目光在她胸上瞄了一眼,“出來得急,沒帶胸墊吧?你就老實說,你平常是墊了多厚。”
陸苳笙沖他翻了個白眼兒,将衣服攏緊了,不耐煩地說道,“有什麽事情找我?”
鄭有風把剛才帶出來的那張紙遞給她,“這些企業你有印象嗎?”
“哈。”陸苳笙樂了,“鄭警官,你是故意的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攝政王從來不讓我碰生意上的事情,我争了這麽久他放出來的也都是些邊邊角角,這種核心業務,我哪兒接觸得到。”
“你們集團的所有文件,總要你簽字的吧?我只是問你有沒有印象,哪兒那麽多屁話呢。”
陸苳笙拿着那張紙漫不經心地往下看,然後鄭有風就看見她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過了片刻,她開口說道,“見過。但沒有全部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