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現在季易腦海中被兩件事所占據,第一件自然是沈芃三出現在57號城的真正目的,另一件則是季魚。
這兩件事看似毫無聯系,目前為止也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他們之間有關系,可季易總感覺深層之下還潛藏了什麽。
再想季魚……季易又突然想起來一個茬,在他的印象中季魚一直都是自卑的,這一點季魚當然不會拿着喇叭滿世界說他自己自卑,而是言行給人的暗示。
可如果所有的言行都是有意控制的呢,畢竟季魚這個人,他從來沒有顯露過自我厭棄和對自己言行的後悔。
季易僞裝成季魚還沒多久,每一次學着季魚行事都足以令他感到無比的煩躁,可如果季魚真的不似表面上這般懦弱……他的僞裝可要比季易高明多了,十數年如一日,沒有被任何人發現過異樣,到了這個地步,恐怕他連自己都能騙過去了。
當然沒被發現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沒人關注季魚,起碼沒人像季易一樣關注季魚。
所以為了僞裝,季魚特地離群索居?
季易揮開自己滿腦子的猜想,目前眼前還是一片混亂,無法猜出季魚究竟想做什麽、做過些什麽。
既然接收了這具身體,季易肯定不會不明不白地活下去,他得把所有事都搞清楚。
最容易得出的結論是季易為了複仇,向那些傷害過他的人複仇,事實也正在朝這個方向發展,傷害過他的人一個接一個地走了厄運。
季易閉上眼,似乎能夠看到季魚躲在陰影之中,眼神陰冷地盯着周圍的人,手中拿着的棍子在地上劃了一個小小的×。
那也不對。
季易揮散腦海中的幻影,如果季魚真的有這麽通天的本事,他不至于讓人逼迫到這地步。
除非他是故意的,故意且被動地讓自己的境況變得糟糕,故意不反抗,故意讓事情發展到如今的地步。
這樣首先折磨的當然是季魚自己,所有的傷害都是實打實落在他自己身上的,他明知後果還要繼續放任……甚至可能是在享受着這一切。
季易的後脊莫名有些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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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季魚的人格真的扭曲都了這個地步,誰也講不好接下來還會發生些什麽——季魚埋下的那些炸|彈,會在別人悄無防備之時轟然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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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李家之後,路家也出了事,情況沒有李家這麽嚴重,只是被勒令整改。
路家把控着全城的水資源,有一套獲得聯盟認可的分配方法和标準,不過具體落實得怎麽樣就不是聯盟可以嚴格把關的,本來聯盟也算是半放任狀态,可昨天卻被沈芃三查出路家的部分飲用水不達标。
今天一早就向全城發了通告,連帶着第一高中提供的用水也換了。
季易輕輕扣着杯子的邊緣,眼神晦暗。
路北嶼沒有考上大學,高中畢業之後就直接回到路家,如果季易沒有記錯,他所管的剛好就是飲用水這一塊。
路家的問題由來已久,可偏偏是在路北嶼管事的時候栽了坑,又是一個站在季魚對立面的人倒黴。
當然路北嶼的情況比其他人好一些,起碼他沒死沒入獄也沒有家破人亡。總不能是季魚對路北嶼餘情未了,特意留了幾分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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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路家受了聯盟警告的緣故,現在上下忙成一片,都在急着回收不合格的飲用水,然後投入新的供人使用。
這個過程很是繁瑣,而且對路家而言可謂是傷筋動骨,估計正是對沈芃三恨得牙癢的時候。
季易在一個安全的距離默默地觀望着路家的情況,他一直留意着周圍,腳步聲才遠遠傳來他就察覺了,正想躲開,又頓住朝後一看,發現來的是個眼熟的。
是季魚曾經的高中同學,路北嶼的好朋友,也是将季魚暗戀路北嶼這件事宣傳出去的主力,名字似乎是叫趙霍。
這人自然也是沒考上大學,畢業之後就在路家做工,今天是湊巧遇上了。
季易想了想,沒有避讓。
趙霍跟着同事說話,一開始并沒有發現季易的存在,等走到跟前了才猛地見到眼前戳着這個大一個人,吓得他朝後退了一步,接着一股火就湧了上來:“季魚?!”
“你怎麽在這?”趙霍問道,聲音裏滿是警惕。
季易沒吭聲。
趙霍神情微微一動,也沒有繼續問下去,跟着同事繞過季易走遠了,只是沒多久他又自己單獨折返回來,見到季易還站在原地一陣頭疼:“我也是服了,你對路北嶼還不肯死心啊,就算你救了他妹妹你們也沒可能,你到底懂不懂啊?!”
對方就是只小蟲子,季易本來應該完全不在意的,尤其是對方口中罵的是季魚,季易向來是将界限劃得清楚,并不會為着季魚動怒,但今天心裏卻不知怎麽覆上了一層莫名的情緒,一個念頭悄悄地探出了頭:
你們懂季魚是什麽樣的人麽?什麽都不知道就憑着自己的固有印象給季魚判刑?
除了這一點點惱怒之外,似乎還摻雜了些不為人知的喜悅——所有人都在鄙夷季魚的時候,季易卻從爛泥之中挖出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洗洗幹淨說不定就是個寶貝,而這一切都只是他一個人知曉。
正因為他跟季魚同根同源才能知曉,是專屬于他們的秘密……或者說,游戲。
趙霍沒察覺季易的走神,就算察覺了他也不會在乎,季魚本來就是這個死樣子。趙霍擔心讓人看到季易,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想要上前推着季易離開。
可當他的手才剛剛碰到季易,甚至還沒來得及使勁,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突然捏住了他的手腕。
趙霍一愣,回不過神來。
季易眉頭微微皺了皺,放開了趙霍。
等季易都轉身走人了,趙霍才慢慢反應過來,他一時間腦海空白茫然,不知所措,最後稀裏糊塗就将心裏憋着的話喊出來:“你少在暗中偷看路北嶼,你給他添了多少麻煩你自己有沒有點數啊?我還以為你終于學乖了躲去外環看,現在竟然敢跑到工廠來,我跟你說,要是讓我知道你又去路家附近……”
季易心中有根弦被拉了一下,一時間他腦海中已經閃過了種種念頭,将一堆七零八碎的信息串聯了起來。
腦海中想得挺多,不過從外面看季易卻是一點變化都沒有的,他表現得像個偶爾發怒的兔子,聽着趙霍的诘責暗暗生氣卻什麽都做不了,最後只好攜着自己這點見不得人的秘密落荒而逃。
在重新整理思路之前,季易不由得勾了勾嘴角,以前煩得不行的事,現在倒也能砸吧出一點樂趣了。
他回頭,遠遠地朝着工廠望了一眼,當然已經看不到趙霍的身影了。
季易将手撫上心口,這就是以往季魚的感覺麽?以抽身事外的姿态戲耍着別人,看着別人的誤會在心底發笑?
……季魚,确定有夠扭曲的。
可這一份打破泥塑的外表露出來的黑暗,卻意外地能夠勾住季易,在他心頭撓了一下又一下。
如果說之前是為了确保自己的未來而探尋季魚,現在季易是真的産生了幾分興趣,幾分對季魚這個人的興趣。
除開季易心裏的這點變化,他這一躺來得不虧,起碼是知道路北嶼為什麽會跑去貧民區的原因了。
57號城是個盆地,外圍高,中間低,路家位于盆地的最中央,而且房子還搞得又威武又打眼,如果有人從外圍看下來,确實不難找出路家這個坐标。
季魚還活着的時候去過貧民區,然後不慎被趙霍給看到了,無論是季魚有意暗示的也好,是趙霍腦補的也好,總之他認定了季魚就是愛得卑微,不敢朝着路北嶼眼皮子下戳,只好在高處看一看。
在心裏盤算完,趙霍是一點也沒有因此深受感動,他扭頭就告訴了路北嶼,可能還摻雜了些個人的負面情緒,從今天的對話來看,趙霍對季魚的觀感十分不好。
這點不知什麽時候的事就在路北嶼心裏紮了根,有個刺激點就能讓他想起來,戳得他忍不住跑過去看看,看看自己這個暗戀者是站在什麽樣的地方偷偷愛慕自己的。
而這個刺激點,很有可能就是發生在季易跟路北嶼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天。那天,路北嶼莫名其妙來找季易,還帶着一身的傷,這身傷八成還是李家的死對頭給他留下來的。
路北嶼看不上季魚,可又覺得有所虧欠,良心難安,憋着口氣跟着李家兒子打了一架,卻也沒讨得什麽好,他這口氣發洩不出去,一個腦熱之下幹脆跑到貧民區去了。
季魚的這份感情過去令他困擾,現在又令他窒息。
結果,他在貧民區發生了一個突破口,他看到李家的人跟通緝犯有牽扯,這就是跟稻草,快要溺死的路北嶼趕忙抓住了稻草,興沖沖地卸下了身上的良心巨債,快快樂樂地浮出了水面。
舉報了李家,看着李家吃癟之後,路北嶼也有了底氣跟季易說,讓他不要再靠近路家。
想通了整個環節,季易心裏的笑意都快憋不住了。
這個路家公子,還真是有趣——如果季魚真的看上這麽個人了,季易能把路北嶼掐死送給他陪葬,一起死了算了。
他現在無比确定了,季魚絕對沒有暗戀過路北嶼。
明明還剩下一團霧水化解不開,季易卻莫名輕松了一瞬,然後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又悄然在他心底一角紮了根——果然,世界上能夠“看到”季魚的人只有自己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