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掂量
004掂量
本朝慣例，凡欲出仕者須有人舉薦，若為官者不仁，則會追究舉薦人的責任，是為“連帶”。
嗯，有方伯在，什麽問題都不是問題。鶴顏一邊翻着書一邊想着，随手把一個小包袱塞給他，裏邊是她從上回殺的賊人身上掏出來的身份文牒和一些自己的私房錢，打發那些官吏那些官吏綽綽有餘。只是……
方年翻了翻包袱，看看她再看看包袱，面色古怪，站着不動。少頃又看看她再看看包袱，鶴顏被他盯得渾身不舒服，只好問道，“怎麽了？”
方伯猶猶豫豫地道，“小姐當真不用我那外孫的身份嗎？”
“我也算是您看着長大的，我的身份您也知曉，” 鶴顏放下書，嚴肅地看着他，“若事情真的那麽簡單，我何至于有家不敢回，還跑來這裏做我自己不喜歡的事。若有朝一日這些污濁事被扯出來，只怕就是我父親及整個家族的仕途都會受到影響。這種時候我還在您這裏已經是很為難你了，若我用您外孫的身份出去，将來有事連累到您可怎麽好？”
“小姐……”方伯哽咽道，不等他把話說完，鶴顏就一邊推他出去一邊道，“您還是趕快幫我弄一身捕快的行頭回來再說吧！”
方伯辦事效率挺高，中午便拿回了一身捕快服。鶴顏看着窄袖高領紅黑色相間的官服，面色卻有些複雜。
身為女子，她自然是偏愛紅裝不愛武裝的，跟祖父學些拳腳也只是為了防身。祖父卻總讓她跟着學驗屍破案的技巧，還總念叨說她的兩個兄長都跟着父親學壞了，這麽好的一門謀生的路子不要，跑去考什麽狀元……
唉！這下他總不會說什麽後繼無人了吧！
酉時左右鶴顏便跟着方伯出了門，去的是燕陵有名的望江樓，方伯做主請了府衙裏所有的捕快吃飯，說是認認臉。鶴顏有些無奈，曾幾何時她還是目下無塵的大家小姐，現在竟也淪落到了賄賂別人的地步。
不過……鶴顏掏出西洋懷表，瞧了瞧時間，問道，“我們為什麽要提前這麽長時間去？”
“這樣才顯得我們有誠意！”方伯的回答铿锵有力。
“那也不至于提前半個時辰吧？”鶴顏有些奇怪，總覺得好像漏了些什麽。
“這個……我記得衙裏好像有個慣例，是什麽來着……”方伯揪着眉頭想了想，沒想出個結果來，大手一揮，豪邁地道，“總之我們早點去準沒錯兒！”
今日望江樓二樓被人包了場子。天色剛見沉，大廳裏便點起了燈火。
門半掩着，火光明明滅滅的映照在臺階上，透過門縫，可以清楚地看見一群還穿着紅黑色捕快官服的男人，繞着桌子撅着屁股，把頭都湊在一起圍成一個圈兒，嘀嘀咕咕地商量着什麽。
鶴顏踏上二樓的倒數第三個臺階時，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盡管是低聲的讨論，也攔不住那些人的大嗓門。
“他不會說出來吧？”
“我看不會，”另一個接道，“這都多少年沒人進來了，而且老人家年紀大了，記不住事兒！”
“那我們擺個什麽樣的陣勢好？”第三個說道。
“一字排開最有氣勢！”一個面黃牙也黃的一拍桌子吼道。
“沒新意！”一衆人唏噓道。
“萬一他像昨天那個那樣厲害怎麽辦？”
“沒事兒，我都準備好了，不怕他厲害，就怕他不厲害！”
聽得這話，鶴顏嘴角一抽，驀地有種不祥的預感，看了一眼方伯，他老人家也正皺着眉揪着胡子苦苦思索。
一個瘦小個子不經意地向着樓梯方向轉了下頭，似是沒見到他們一般又轉了回去。片刻後又猛地把頭扭回來，張大着嘴巴一臉驚悚地看着他們，手肘不住地搗着身旁的人，結結巴巴地道，“來了，來了！”
“什麽來了！”身旁的黃臉不耐煩地回了一句，擡眼向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樓梯口的兩個人，頓時睜大了眼，僵着脖子，嘴裏不停地喊道，“頭兒……頭兒！來了來了！”
“什麽來了？”他口中的“頭兒”從簇擁着的一堆人頭裏探出頭來，露出一張眉清目朗的臉，看了眼二人，又看向樓梯口。頓時驚得從椅子上彈起來，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別商量了，人都來了！”
“嘩啦”一下一群人驚散開來，像一群被人揮趕開的蒼蠅。十幾雙眼睛齊齊盯着鶴顏，又互相對視了一眼，氣氛安靜而詭異。
幾十目相對中，不知是誰“噗嗤”笑了一聲，這笑聲像一點子火星飛進了火藥庫，炸得一群人都哈哈大笑起來，有的拍着大腿，有的捂着肚子，有的笑得在地上打滾。
鶴顏冷眼看着，不發一言。過了許久，那個“頭兒”手一揮，笑着道，“東家都到了，你們還這般吵吵鬧鬧成何體統？”一群人都安靜下來，“頭兒”一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她餘光瞥了下正苦苦思索的方伯，大袖一揮，便坦坦然走上前去，步子不急不緩。其餘人見狀對視一番，擠眉弄眼的，臉上都露出了古怪的、期待的笑容，似正準備摩拳擦掌，大幹一番。
鶴顏則一邊走一邊思忖，這種情況，好像在哪裏見過……
在哪兒呢？
正走着，她一腳踩到門檻，然後“啪”一下，一個東西落了下來，砸到她肩上，她的手一伸便順勢滾落到了她手裏。
一群看客僵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