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畫家(10)
陸年回家時, 秋風正坐在一樓客廳的沙發上等他。
他還在門口換鞋, 遠遠地就看見秋風手裏拿着一幅畫, 乍看還以為是秋風自己畫了什麽。
陸年一邊往裏走, 一邊随口問道:“畫了什麽?”
“不是我畫的。”秋風看向他, “是你畫的。”
陸年的腳步頓住。
他似乎是花了好一會兒才消化眼前的場景,臉上的逐漸消失。
秋風把畫放下, 表情沒什麽變化:“這是怎麽回事?”
陸年苦笑道:“本來準備跟你解釋的, 沒想到被你先發現了這個。”
秋風:“嗯?”
“我之前問你的問題,不是假設。”陸年說,“我們不能再離開這裏了。”
秋風瞪大眼睛看着他,同時在內心呼叫了一聲104。
104像不幸患上老年癡呆的系統, 很久以後才有了反應,回答的語速也很緩慢,只是語氣依舊活躍:“I'm here~”
秋風:“……我是不是沒有下一個世界了?”
“噢,我的宿主。”104突然翻譯腔,“沒必要用這種患上絕症的小可憐語氣。相信我, 您會在您原本的世界過得很好。”
秋風:“這就是我原本的世界?”
104:“噢我的宿主,您沒有發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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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
“我親愛的宿主。”104說,“您的靈魂從這裏出發, 也在這裏歸來。按照這種說法,這确實是您的世界, 我的宿主。”
秋風:“你為什麽突然翻譯腔?”
104:“因為離開您之後, 我将會帶領新的宿主去往西方名著世界, 正在提前适應。”
秋風:“……”
104:“恭喜您, 馬上就要擺脫我啦!”
秋風:“……”
我看你這語氣不像是恭喜我,倒像是恭喜你自己的。
她擡頭看了眼陸年:“現在事情很多,我腦子很亂。”
陸年朝她邁進一步:“秋——”
“我們先來理一理。”秋風打斷他,“按時間線,從這個開始說吧。”
她拍了拍手裏的畫。
陸年的動作停頓下來,秋風朝着自己對面的座位擡了下下巴:“別緊張,坐。”
陸年:“……”
他深吸一口氣,徑直走到秋風身邊坐下了。
秋風耐心地等他開口。
“你肯定不記得了……”他垂眼看着秋風手裏的話,“高中的時候,我跟你是同學。”
秋風怔住:“啊?”
說實話,她的記憶現在一片模糊,以前的事情也是提到了才會零星想起來那麽一點兒。
陸年耐心地,把高中的時候發生的事情,一字一句地說給她聽。
他說得很慢,又很溫和,像是整個人沉浸在了那段記憶裏,目光裏滿滿的都是懷念。
秋風去報藝術班,完全是心血來潮。
當時已經是高二的下半學期,分班已經進入了尾聲,老師們都在辦公室裏勸一些成績不好的人想開點去學藝術,也勸一些成績很好的人別想不開去學藝術。
陸年就是在那個時候遇見秋風的。
他去辦公室交作業本,秋風站在辦公桌前面,擡頭看着比她高出一個頭的班主任。
秋風背着手,看上去特別乖巧,臉上還挂着點笑,簡直像是在讨好和示弱。
結果話一出口全是刺:“老師我現在滿腦子都是成為大藝術家的念頭,你再跟我這麽吵架摔東西走人,我怕我忍不住掏出美工刀在辦公室割下耳朵血濺當場。”
班主任:“……”
秋風說完話還眨了眨眼,像是在詢問班主任能不能放過她。
或者放過她的耳朵。
班主任也顧不上生氣,非常疲憊地揮揮手示意秋風可以滾蛋了。
秋風麻利地滾了。
本來陸年也沒特別往心裏去。
結果他後來留下來幫他的老師記錄月考分數,不小心瞥見秋風班主任的電腦。
那位班主任居然在搜梵高割耳朵的事情。
原來梵高是跟另一位藝術家有了激烈的争吵,另一位大怒而去,梵高才情緒激動控制不住,割下了自己的耳朵。
陸年:“……”
不知道說什麽,就覺得那小姑娘腦子挺快的。
再後來。
陸年跟秋風坐在了一個班裏。
秋風的朋友很多,男生女生都有不少。她似乎天生就有這樣的能力,可以迅速跟同學們打成一片。
她對女孩子特別偏心。
美術班每天都要畫不少速寫,因為數量太大,有一部分被老師收上去之後只能壓箱底,根本來不及批閱。
有女生偷懶不做作業,秋風就會偷偷抽一兩張老師還沒看過的作業塞給她們。
男孩子就沒有這種優待了,每一個都必須乖乖畫畫。
神奇的是根本沒有男孩子會生她的氣,大家都嘻嘻哈哈地跟她鬧着玩兒,被她罵了也很高興,還有人故意不交作業惹她生氣。
當然也有人會欺負她——這是部分幼稚男孩子表達喜歡的方式。
不管是喜愛還是刁難,秋風照單全收,幹脆利落地解決。
到藝考結束,班裏同學彼此之間也比較熟悉了。
男孩子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沒一個人成功拿下他們的天仙班長小秋風。
這個過程中,陸年一直看着她。
他從沒有喜歡過誰,也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更不知道該怎麽表現出來。
只是每一次心跳加快,或者讓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揚的瞬間。
都在他回家之後,被他一一畫了出來。
陸年在班裏的存在感一直很低,直到高三畢業都沒人太注意他,他跟秋風簡直是兩個完全相反的存在。
當時陸年也沒什麽心思和時間收拾打扮自己,他就像所有普通的理工科直男一樣,夏天是短袖短褲直男套裝,臉上戴着黑框眼鏡,毫無發型。
大概就是劉海沒厚的那麽過分的程逢。
高考結束後,大家聚會了好幾次。
他們藝術班的很多同學之間,感情都要比普通班的同學好點兒。因為藝考之前的集訓,大家是吃住都在一起,過了有兩個月的。
謝師宴、散夥飯、慶功宴……
成績出來之前聚的幾次人都很全,考試成績出來之後就再也沒有過全班級別的聚會了。
陸年每次都會去。
因為他不知道秋風什麽時候會去,什麽時候不去。
很快就是大一開學。
天氣太熱,軍訓站一天頭發能濕七八次。
因為怕麻煩,陸年幹脆去剃了個板寸。
軍訓結束以後藝術班又小聚了一次。
沒人喊陸年,每次他都是從班級小群裏看見,自己主動過去的。
這次也沒人知道他會來。
他一推門進包間,就聽見有小姑娘驚呼。還有班裏不太愛搭理男生的女孩子主動笑着問他:“小帥哥,是不是走錯了?”
陸年看了一圈,看見坐在角落裏的秋風。
“沒有。”他搖搖頭,“我是陸年。”
全場震驚,就連秋風都喝酒喝嗆着了。
要是現在的陸年,肯定會沖上去幫她拍拍後背,遞上一張面紙。
但當時的陸年比現在更單純和怯懦。
他還以為是自己的造型有什麽不妥,吓得坐在了離秋風很遠的地方。
秋風那邊的姐妹團都炸了。
“我靠那是陸年,陸年怎麽這麽帥!他居然能駕馭這種勞改犯發型!”
“好A啊我服了,這是同一個人嗎?!”
還有人問:“陸年是誰?”
“你記不記得有次我生病,你幫我收作業。”秋風提醒她,“你說有個平常都沒注意到的人,突然問你我怎麽了。”
那人頓悟:“啊,是他啊!”
秋風微笑:“你還問我是不是跟他有一腿。”
“我靠。”有人說,“你早就知道他……”
秋風連忙擺手:“我知道個屁啊,他跟我說的話加起來都沒三句。”
這次聚會是在KTV,幾個剛成年的小孩一邊喝酒一邊玩真心話大冒險,氣氛炒得很熱。
秋風沒參與他們,只不過在冷場的時候出來說兩句,又把氣氛帶動起來。
有幾個小孩畢業以後學會了抽煙,弄得包間裏一片烏煙瘴氣。
秋風中途出來透氣,跟某人在走廊“偶遇”。
她主動打招呼:“嗨。”
陸年本來想假裝路過,被她一喊停下了腳步,震驚地轉頭:“你在……叫我?”
秋風點點頭:“不然這裏還有誰?”
陸年:“……”
他的後背幾乎要靠上走廊牆壁,
秋風笑出聲來:“你這麽怕我幹嘛?”
“沒、沒有。”陸年說,“有什麽事情嗎?”
秋風:“……”
她跟別人的關系一般都簡單直接,要麽就關系很好,要麽就相看兩相厭老死不相往來。
第一次遇到這種人——
在她生病的時候問別的同學她怎麽樣了,在她面前卻好像要原地消失。
“有事啊。”秋風說,“裏面太悶了,我們溜出去玩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