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月圓
一段時間不見,鼬的變化很大。
束在腦後的黑發長長了不少,人似乎比之前見到時要瘦了一些,聲音也變得低沉了。
菖蒲猛然發覺,個頭一直和她差不了多少的少年,仿佛一夜之間就比她高出了小半個頭。
對方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正迅速的由男孩向着男人的方向轉變。
從她家的那個路口往外走,是一條熱鬧的商店街。
他們在街上漫無目的的向前走,速度很慢,沒人說話。
玄間和惠比壽迎面走來,看到他兩,玄間笑得略顯八婆,道:
“你們在約會呀?”
菖蒲翻了個白眼,沒理這人,伸手把沉默着的鼬拉走。
在兩人年幼一些的時候,時常一起走過大街小巷,穿過鬧市,越過河岸,河川流水潺潺,偶爾有魚躍出水面。
他們經常抓來肥魚烤着吃。
而在更久遠一些的過去,女孩面對這個世界茫然而冷漠,找不到活着的實感,男孩尚且對戰争的含義一無所知,單純的仰慕着率領一族的父親。
在不停息的時光之中,他們都在不停改變。
一路沉默着走到街頭,路過山中家的花店,井野從店裏探出頭來,笑着和她揮了揮手。
兩人在這裏稍作停頓,包了一束白菊,然後向木葉一頭的公墓走。
花是要給傳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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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也挺有趣,出雲傳馬此人其貌不揚,性格不佳,在忍校時就同他們不對付,之後做了隊友,關系也沒緩和,常常單方面向兩人挑釁,讨不到好處便氣得跳腳。
可就是這麽一個人,在死去之後,反而變得叫人挂念起來。
菖蒲和鼬偶爾會帶上花,來探望一下曾經的隊友。
在傳馬的墓前站了片刻,一直默默無言的宇智波大少爺突然開了口。
他面朝墓碑,沒有轉頭,好像是自言自語:
“真是複雜啊,本想着只是和春野桑再見一面,認為這樣一來,決心也會更堅定才對,沒想到卻反而開始動搖起來了,真是傷腦筋。”
菖蒲看了他一眼,拍拍胸口:
“需要知心姐姐訴說一下煩惱嗎?看在我們很熟的份上,還可以借肩膀給你靠。”
“你可比我小一天哦。”
黑發少年終于揚起嘴角,輕輕笑了起來。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他說,“跟我來。”
于是菖蒲便跟着對方一路穿過鬧市、穿過森林、穿過宇智波一族的駐地,最終來到了一處懸崖之上。
從邊緣向下看,下方川流不息的河水拍打着河岸。
鼬告訴她,這裏是暗部監視的死角,是不用擔心談話被竊聽的地方。
他說了許多。
從族人的反叛,到止水的死亡。
從團藏的話語,到自己的思考。
他說他原本覺得自己永遠不會将這些事情說出口,不過現在這樣說給她聽,又覺得很自然。
他說族人的想法錯了,但自己卻難以阻止。戰争是最愚蠢的行為,不論如何都不能因一己私欲而挑起動蕩,自己四歲那年被帶上戰場,從那時起就在心裏發過誓了。
他說止水和他本來已經商量好了,要用寫輪眼的力量阻止一族的政變,但是團藏挖去了止水的一只眼睛,一切都來不及了。最後止水死在他手上,并且将之後的事情都拜托給他,該如何做,他并不知道,只知道必須要做點什麽才行。
他說自己無法原諒團藏,恨不得立刻殺死這個男人,但是現在就算殺死他也無濟于事,反而會挑起新的争端,因此他放棄了為止水複仇,反而接受了團藏提出的計劃,或許這樣才是最好的方法吧。為了守護這份和平,為了……佐助。
自己的選擇真的是正确的嗎?
不。他不知道。
他對她說:
不知為何,明明下定了決心,但對未來依舊感到茫然。
菖蒲安靜的聽他說話,注視着少年在夜色中顯得模糊的身影,以及他背後嶙峋的山岩和更遠處村子的燈火,幾次張口欲言,最後都只能無聲嘆息。
坦白說,好友這幾年來心事重重,她當然是清楚的。
但即便是她主動詢問,對方也很少直言給出确切的回答——像今天這樣的傾訴,更是從來未曾有過。
她一直認為,宇智波鼬此人的內心足夠堅強。
這一點并沒有錯。
只是,人們往往意識不到另一點——
不論多麽堅強的人,都一樣會感到痛苦,感到疲憊。
如果這個人同時敏感而溫柔的話,就更是如此。
深吸了一口氣,菖蒲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總感覺很對不起你。”她深深皺起眉頭,眼前是鼬衣服後背上宇智波一族的團扇族徽,少年的頭發将之遮住小半,像這樣從背後看過去,有種說不出的沉重。
“相比起我,宇智波君,你才是真正适合光明磊落的活在陽光下的那種人。”
面對背對自己的好友,菖蒲難得悲傷,眼中透出些許惆悵。
她真心道:
“你這個人,明明比誰都要更加對這個世界心懷善意,卻總是擺出叫人誤會的模樣,叫人無法了解你的內心……我并不是說這樣不好,只是,心中裝得東西太多,會不會太過吃力,最後難以為繼呢?”
女孩的聲音不大,卻很有力量。
鼬沒有回頭。
“你願意将這些事情說給我聽,雖然有點意外,不過我很開心。”
她這麽說:
“雖然不知道團藏要求你做什麽,不過現在還來得及,比起按照那個家夥的思路走,應該還會有其他好得多的方法才對——”
菖蒲的話語似乎讓鼬稍有觸動。
有夜風在兩人之間吹過。
明明已是夏日,卻莫名叫人有些發冷。
少年握緊了拳,身子繃得很緊,肩膀卻仍細微的顫抖。
“……現在的我,沒有在被你勸阻之後,還能夠堅持下去的自信。”
聲音中帶着古怪的音調,鼬回過頭來。
兩人四目相對。
“所以,菖蒲——”
“不管之後發生什麽,請你不要阻止我。”
從遠處的森林吹來樹葉婆娑的沙沙聲,懸崖之下,古怪的牽連着某種宿命的川流不斷向前奔湧。
空中繁星點點,月色漸盈。
再過幾日就是滿月了。
“——”
粉發女孩久久失語。
崖壁之上,菖蒲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她曾經在心裏問過自己的一個問題。
——如果面前這個人明知會粉身碎骨,仍舊執意想要跳下懸崖,她到底會不會阻止?
不知道是對是錯。但是答案似乎已經得出來了。
她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在剛才的那一瞬間,少年的雙眼內出現了一種帶着古怪的力量流動、令人感到不祥的圖案。
菖蒲卻并未對此多加關注,因為另一件事奪走了她所有的呼吸。
那是無聲的,帶着隐忍和克制的情感,化作淚水,不受控制的從眼眶中溢出。
……頭一次看見這個人像這樣流淚。
“所以說你這個人……”
她能聽到自己的聲音,非常古怪,像是離自己很遠,“你是明知道我沒法拒絕你的請求,所以才這麽說的吧?”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雙眉微展,神情近乎笑容。
緊盯着他的神色,菖蒲低聲喃喃:
“……宇智波鼬,你真是個混蛋。”
數日後,宇智波一族遭到襲擊,除去兇手和宇智波佐助外,無一幸存。
當天晚上,木葉忍村将犯下這一罪行的宇智波鼬定為S級罪犯,這個天才忍者在這之前已先一步逃出村子,作為S級的叛忍開始了今後的行動。
火影室內,菖蒲狠狠咬牙,将某個熟悉的暗部面具扔了出去。
沒一會,她又忍不住将之撿回來。
女孩對着面具輕斥:“這個混蛋。”
真正想要罵的那個人——已經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