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封情書後續
自那以後，你的心裏是否也有了秘密。目光低垂的睫毛上閃動着愛意，闌珊旁那柴扉深處稀疏的祈願，林蔭盡頭紅唇輕啓時紛紛揚揚的心跳。楚生，雨好大，夜太深，我看不清了……
路，是用腳走出來的，但是，下一步往哪裏走，卻取決于心。我始終不願也不知如何給你答複。
腳下青灰色的防滑磚上鋪滿了層層金黃色的落葉，奶白色的小皮鞋頹自踏過，莎莎作響。那圍着一圈小栅欄的黃黃綠綠的草坪上，翻飛着蒲公英世世代代的子孫，寧願抱香死于枝頭的雛菊婆娑搖擺于飒爽秋風中……聽着身後灑水車歡快的音樂聲，不知不覺中步伐變得輕快。“嬌姨……”推開門的那一剎那，陽光穿過身側，打在了他細碎的發梢，叮叮咚咚的風鈴聲中，他溫潤的氣息流淌在四周，熙熙攘攘的聲音早已與我無關。如同那時毫無征兆的消失，他出現的也同樣突然絕兀，我緩緩地擡起手臂，試圖感知一切的真實性。恍惚中，他似乎笑了…… “阿黎，你來啦，太好了，店裏新招了一個男孩子，你先去幫忙吧” “好”。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猜測，嬌姨婉轉的語調便證實了他的存在。店裏的客人今天似乎比往日要多了許多，沒有過多的語言交流，只需一個簡單的轉身，他就适時地遞過還未封口的奶茶杯，只是偶然一瞬間的停頓，手邊則會多出我試圖尋找的材料。和諧的氣氛，默契地合作，一切－－就在忙忙碌碌中，自然地，恰到好處的進行着……華燈初上。今夜，月圓。原來竟是中秋了，往年這樣的日子裏，合該是全家團圓，我總是興味地看着媽媽露出小女兒般的表情，微嗔着爸爸不谙情趣。想着嘴角不自覺上揚，手裏的動作漸漸地慢了下來。送走了最後一撥客人，終于得閑休息了。嬌姨嚷嚷着要請我和秦楚生出去吃頓飯，說是既然中秋都無法回家，不如趁這個機會一起過節，也算是為店裏來了新成員慶祝一番。不願嬌姨破費，又耐不過她的盛情邀請，推脫之間，秦楚生便提出在店裏親自下廚的想法，我正暗自驚訝于他這樣溫潤的人竟也會下廚做飯，嬌姨卻早已兩眼放光，激動之情溢于言表，安然坐等羹湯上桌。看着嬌姨這般孩子氣的模樣，不知不覺中竟想起家中那位頗有賢妻良母風範的母親大人…… 不知道爸爸媽媽他們現在是在做什麽呢？手心一熱，卻是嬌姨握住了我的手，輕輕地揉了揉我的頭頂，“阿黎想家了？” “嗯，有點兒，不過……等會兒回寝室我會給他們打電話的” “阿黎真是個好女孩兒，趁着父母還安好，多給他們打打電話，多陪陪他們……”說着，嬌姨那雙生動的眼眸，漸漸暗了。“嬌姨……”我有些不安地叫着她，試圖以此平複她低落的情緒。嬌姨看着我小心翼翼的樣子，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沒事兒，我只是想起我那個聽話的兒子了。” “嬌姨的兒子？” “是啊，明浩他随他爸爸去國外念書了”，突然記起嬌姨已經和丈夫離了婚，生怕多說一句話勾起她的傷心事，便不再多問。 “以前的日子，雖然平淡，卻也過得踏實，幸福，像這樣的日子裏，明浩總是喜歡牽着我和他爸爸的手，一家三口順着公園裏的小路，不緊不慢地走着，後來啊，日子過得逐漸風生水起，可是卻再也沒有那樣的夜晚，那樣的情景了，也就沒有後來了……”嬌姨喃喃道，像是在說給我聽，卻又像是在說給她自己聽。望進她迷茫幽遠的雙眼，那目光深處直抵心中堆積日久的暗殇。良久，楚生一聲飯好了打破了我和嬌姨這裏低迷哀絕的氣氛，回頭間不禁感嘆，臉長得好的人哪怕身着萌噠噠的粉紅圍裙也愣是能穿出燕尾小禮服的效果，唉……（自卑啊）。桌上，苦瓜煎蛋，青椒火腿，醋溜白菜，麻婆豆腐，還有一份絲瓜湯附帶小米粥，嗯，四菜一湯，還真是豐盛啊。入口才發現不僅賣相很好，味道也很不錯。嬌姨對他贊不絕口，直誇他性子沉穩，飯也做得好，以後誰要是有幸嫁給他，那女孩兒該多幸福。聽到這話，握着筷子的手一抖，夾着的豆腐掉在桌上，這時一雙筷子伸過來，在我碗中放下一塊豆腐，順着這雙手看去，撞上一雙盛滿溫情的黑眸，慌張之間，趕緊埋頭吃飯。“咦？小夥子之前就認識我們家阿黎啊？”嬌姨終于發現我們之間的暗湧，問着。“嗯，溫黎她是我的女……女性朋友”見我不悅的看向他，他改口道。“哦？是嗎？只是女性朋友這麽簡單？”嬌姨打趣的看向我。“嗯，現在僅僅是女性朋友，不過以後麽，呵呵，以後的事情誰又說得準呢？我聽溫黎這樣叫您嬌姨，那我以後也和她一樣喊你嬌姨了，我叫秦楚生，您喚我楚生就好，溫黎也常常這樣叫我”他笑着道，笑容一如既往幹淨清朗。“奧，這麽看來，阿黎和你的關系真好啊，之前看她的反應我還當你們倆互不認識呢，原來竟是紅顏知己的關系，哦呵呵，女孩子家臉皮就是薄，我這才說了幾句這臉就紅成一顆大櫻桃了，哈哈……” “嬌姨！ 你再說我就走了！”窘于嬌姨話裏有話的調侃，加之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昨天那封信，此時此刻，本就未拿定主意的我思緒愈發紛亂。他似乎是看出了我的不自在，不知道從哪裏拿出兩瓶紅酒，“嬌姨，今天是中秋呢，雖然無花但有月圓，人海茫茫，為我們的相遇幹一杯吧”看着他為我加滿的酒杯，我竟有種他蓄謀已久的感覺。我的酒量向來甚淺，啤酒白酒也還過得去，但唯獨紅酒卻是一杯就倒的量，他選的酒還真是恰到好處的“好極了”啊，我暗暗腹诽。不動聲色的和他們碰了第一杯，剛放下空杯，他便迅速地為我加滿了第二杯，頓時有種憑白吃了蒼蠅的感覺…… “呦，看不出來，我們家阿黎酒量還不錯嘛，來，嬌姨祝你們倆幸福啊”說着笑眯眯的一飲而盡。聽着嬌姨有些奇怪的語法，總覺得這個“祝你們倆幸福”的話裏另外一重意思的成分居多，“祝你們倆找到幸福”聽起來不是更合适嗎？看來，秦楚生故意模糊的說辭果真是讓嬌姨确信了我和他男女朋友的關系，只是不知，今夜挑明關系後，我和他要面對的會是什麽？眼下，看着嬌姨死死地盯着我的杯子看，我只好無奈地打算一飲而盡，不料，喝得有些急竟嗆到了氣管裏，一陣劇烈的咳嗽加速了酒精在血液中的流通，感受到有一雙手在輕而徐緩的拍着我的後背，擡眸，雙眼迷蒙間數個人影晃動，唉，看來今天難逃一醉了…… 手機在口袋中嗡嗡的持續震動着，酒精在胃裏發酵，我猜想我的腦袋裏現在一定有一團毛線在胡亂的編着中國結……世界還真是混亂啊。全身脫力地靠在沙發的角落裏，朦胧間，又看見秦楚生穿上了那條粉的不像話的少女圍裙，洗刷着碗筷。曾幾何時，總會設想，倘若有那麽一天，我和他能夠有一個家，我們穿着居家的睡衣，一定是情侶的。我的一定要比他的好看，反正反正就是要比他的好看，好看一百倍，然後在客廳裏走來走去。想着想着，我嗤嗤地笑出聲來，笑倒在沙發上，笑倒在紅木地板上，笑到呼吸不暢，笑到淚流不止，手心手背怎麽也－－擦不完抹不盡……
嬌姨扶起我，擔憂不已，似是明白了些什麽。毛巾的溫熱喚醒了我些許意識，睜開眼睛，三個人的輪廓漸漸清晰起來。“咦？賴優揚？ 你怎麽來了？”聲音有些沙啞。 “你不知道我為什麽在這？打你電話也不接，喂，能不能別一臉茫然地看着我，你昨天自己答應了的，要我每天晚上送你回家，這麽快就忘了？”賴優揚一臉我敢說忘了就要我好看的表情瞪着我。“她喝醉了，記不起來你也別介意”秦楚生淡漠而疏離的聲音響起。 “秦楚生？”賴優揚這時才注意到一直站在旁邊的這個人是誰，呵，居然是他！高中時那個中途轉來班裏的男生，那個最後成為溫黎的同桌的人，那個據說為了溫黎放棄名校的人。呵。“好久不見，秦楚生！” “好久不見”眼看這倆個人似乎有繼續敘舊下去的意思，嬌姨只好打斷他們，“哎呀，你們兩個小夥子有什麽想寒暄的，以後有的是時間，現在都這麽晚了，阿黎還喝醉了，還是先把她送回學校吧。” “阿黎，感覺怎麽樣？我現在送你回去”說着，賴優揚就要扶起溫黎。這時，卻被一只胳膊從他和溫黎中間隔開，“我會送她回去，不用麻煩你了”秦楚生的聲音失去了往日的溫度。 酒已經醒了一半，至少大腦還是能夠分析出現在是什麽情況，我緩緩站起來，語調平緩“賴優揚，謝謝你，你先回去吧，我今天有點事兒要和他說，等到了寝室我回你電話”。見我這樣說，賴優揚只好對秦楚生說道“那就麻煩你送她回去了”，轉而有些氣惱的給我甩下一句“那我先走了”後，轉身離開了。見賴優揚離去，我對嬌姨道“嬌姨，那我們就先回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好，那你們路上注意安全啊”秦楚生扶着我向外走去，北城的秋夜有些微涼，略低的溫度讓我的酒頓時醒了個七七八八。我不着痕跡地掙脫了他的懷抱，微微拉開了兩人的距離。他嘆了口氣“溫黎，你這是打算和我劃清界限了麽？”我沉默着不知該怎麽回答。“說句話好麽，你總是沉默再沉默，我不會讀心術，怎麽能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就像上次，我不明白我說錯了什麽，做錯了什麽，我是真的想向你道歉，結果你卻丢掉了手鏈” “秦楚生，沒有用的，別再自欺欺人了，什麽情人鈴，什麽苗疆蠱蟲，什麽紅豆相思都不過是世人的寄托罷了，達不成的心願就用這些可笑滑稽的事物為精神寄托，以求得心靈上的安慰，哈，還真是感人至深呢”我不無嘲諷的說着。“你能不能別這麽極端消極，什麽叫謀求心靈上的安慰，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難道不是知道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人，而是有人在時時刻刻牽挂着自己嗎？難道不是知道前方并非絕路，而是充滿了希望與奇跡嗎？你為什麽總是要在自己的心上豎起層層藩籬，把自己和所有人分的那麽明明白白呢？你的心不會疲憊嗎？” “呵，你想知道原因？好，那我就不妨告訴你，這一切的原因就是，我是一個缺乏安全感又敏感至極的人，我沒有勇氣去面對那些無法掌握的陌生情緒，這種無法控制的感覺令我惶恐。我一直不能真正感知到我們之間的感情究竟是何種程度，直到經過在伊犁神廟中的那番話後，我終于決定讓你走進我的世界。可是，那之後呢？那之後你去了哪裏？你可知我從焦慮到浮躁，失望到絕望，憂傷到哀恸時的迷茫與無助？徹夜徹夜的失眠，整日整日的發呆，手機一旦有消息就激動不已，但每每打開卻發現不是你的來電。輾轉之間，終于打聽到你的住址，後來，就在我準備買票去找你時，你的媽媽出現在了我和我的家人面前。她的出現讓我意識到我們要走的路太長，也太泥濘，我看不清我們的未來，我看不到前方的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我離開你，甚至不惜用錢來羞辱我，羞辱我的感情，羞辱我最愛的家人，哦對了，她還帶來了你未婚妻的照片給我看，嗯，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這種得到過最終失去了的過程，每想起一次就足夠我戰栗一次，秦楚生，我怕了……”我無聲的哭泣着。一滴滴墜落的淚水刺激着秦楚生的心髒，他猛然抱緊我，仿佛要把我嵌入到他的身體中一樣，急切而粗暴的吻令他失去了往日溫潤沉穩的風度，唇齒間 一陣腥甜，空氣進入胸腔的那一刻，窒息感慢慢退去，他把頭枕在我的肩窩，低喃道 “我不會再消失了，不會再有下次了，至于她，我和她之間達成了一個協議，所以她也不會再來找你的麻煩了，溫黎，相信我，好麽？現在，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他帶着懇求與些許無助的話語，平撫了我這一段時間以來所有的委屈。頃刻間，心開始變得柔軟了，我知道，溫黎，你完蛋了……
“這是你上次弄壞了的情人鈴，你曾說，沒用的，那些散落在地的紅豆撿不回來了，如今，它們大部分都躺在我的掌心，丢了的那四顆我從另一串手鏈上勻了兩顆，如此，這一對情人鈴也算得上是歷經苦難，獨一無二了吧，溫黎，你說是麽？” 我微微點頭。“既然你也承認了它們歷經苦難，現在，接受它們如何？”遲疑間，楚生已經将其中一串戴在了我的左手。看着他清明的眸子裏倒映出我的影子，我堅定地拿起另外一串，佩戴于他的右手。十指相扣間，相視一笑。“喂，你送我那只貓是什麽意思啊？” “哦，那只貓啊，從今天起，算是我們愛情的見證者吧！” “咦？楚生，你肯定還沒有給那只小奶貓取名字吧！我給它取個名字好不好？” “好，打算叫什麽？” “奧，不知道它是公的還是母的呢，不過沒關系，我取得這個名字公母皆宜” “哦？叫什麽？” 看着他興致盎然的樣子，我得意道“拉登！” “……！”
世界上最美的情話是－－始于初見，終于白首。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一切，就只當是重新開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