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壞種
“不行。”庾含章回答得斬釘截鐵,“軍中不帶家眷是定例,你何能開這個先例?”
楊寄糾纏道:“太傅體諒體諒吧!我和妻子長期分別,難得一聚。”
庾含章斜睨着看楊寄,冷笑道:“此例不可開。速戰速決,打敗桓越,凱旋建邺,為你家娘子掙诰封吧。”
“可是……”
庾含章有些不耐煩了,擺擺手說:“我那女婿一直扣着你妻子,自然有他的目的。我不是那般小氣的人,不過,你要知道,朝中領軍的都督和将軍,十之八_九家室都在建邺,總是有他的道理的。想明白了,你就不會有這樣的非分之想了;而且,必然會為建邺盡心竭力。”
他的解釋其實已經在裏頭很明确了。朝廷對領軍的人都有不放心的意思,所以扣押家眷,避免異心。除了桓越這樣,自己先把妻妾殺光的,果然是能夠全無挂礙,其他人,尤其是他楊寄,滿心都是老婆孩子,除了乖乖聽命別無他法。
楊寄牙癢癢,但只能自己咬住了牙根,把心裏的惡氣壓制了下去。“那麽,糧草……”
庾含章很痛快:“給你!”
“戰馬?”
“給你!”
“兵器?”
“也給你!”
楊寄想找個茬兒別扭一番,都找不到茬兒,只能謝過了太傅的“厚恩”,垂頭喪氣地離開了書房。
“這邊請。”庾含章的心腹小厮在前頭帶路,楊寄沒精打采地跟在後頭走,嘟囔着:“我來了好多次了,熟稔得很,你不用帶路我也認得出角門的位置……”腳下一顆石子,他出氣般用力一踢,石子“咕嚕嚕”飛出去老遠,旋即聽到誰“哎呀”大叫了一聲。
楊寄擡頭一看,自己低頭走路,根本沒有注意甬道裏另外來了一乘轎子,轎夫被他踢來的石子砸了小腿骨,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轎子也歪了過來,兩邊的丫鬟婆子正忙亂成一團。楊寄做了壞事,也有點愧疚,趕緊跑上前幫着把轎杆擡平。
丫頭婆子們紛紛向他翻白眼,推他離開,而轎子裏,傳出了輕聲的嬌嘆:“天!家裏怎麽還出這樣的事?”
一個婆子怒斥道:“你是哪裏來的?”楊寄賠笑道:“對不住!裏頭是太傅府的娘子麽?可曾傷到?”
婆子輕蔑地瞥了他一眼:“裏頭是我家二娘子,傷到了,你可負得起責任?!”
庾含章的小厮幫忙打圓場:“這位是太傅的貴客,馬上要拜中領軍的楊公。楊公操心着拱衛建邺的事,沒有注意,請娘子海涵。小的先在這裏給娘子磕頭賠罪!”
庾府下人的教養也非同一般!裏頭庾獻嘉的聲音柔軟地傳出來:“我沒有事,吓了一跳而已。大家不要為這小事糾纏了,各自散了吧。”
她機敏而靈活,轎子斜傾的時候手一撐,穩住了自己。此時從朦胧的紗轎簾向外望去,外頭穿着整齊筆挺的武将官服的楊寄,被朱衣鹖冠襯得皮膚白皙、鬓角烏黑,他眉宇間有睥睨的霸氣,但卻在她轎前彎下腰來娓娓問安,讓小姑娘突然想到了之前與姐姐的對話。“玉樹芝蘭”“器宇軒昂”“洵美且都”這些形容男子的美好詞語,從她日常的書卷中突然活生生跳躍到眼前。
轎子重新擡了起來,轎夫步伐穩健,而轎中十三周歲的她心跳“怦怦”,連自己都不曉得為什麽。
楊寄回到營房,心裏憋悶,阿盼被母親抱出來,看見父親冠上的鹖羽,好奇心大漲,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去夠。沈沅道:“乖乖別鬧!別把阿父的籠冠弄壞了!”
楊寄卻拔下發簪,把籠冠摘下來給阿盼拿在手裏玩,見沈沅怪他太寵女兒,楊寄苦笑道:“不過一頂帽子而已。人家賞我戴着,也因為我還有點利用的價值。”他撫摸着阿盼的頭頂,看着她拔着那根鳥毛,不禿不休,玩得不亦樂乎的樣子,有些渙散頹喪的目光又漸漸變得堅定起來。
晚上,阿盼早早睡下了,楊寄四下瞥瞥,問:“咦,二兄人呢?”
沈沅也跟着四下看看,撇撇嘴說:“這陣子異樣,經常不在家,傍晚時分出去,也不要我給他留門,光囑咐我闩好門,然後就是到早晨才回來。你說,他會不會……”
楊寄挑挑眉笑道:“二兄也不小了,要換了我,早憋死了……”他說到這茬兒,目光就賊兮兮的,手也不安分起來,一步跨到沈沅面前,一手攬着腰,一手就往衣襟裏伸。沈沅給他滾熱的手心撫摸得渾身都熱起來,不由自主地軟軟偎着他,耳鬓厮磨的間隙,頭腦裏還殘存着些理智,邊喘着氣兒邊說:“你是說,他有了喜歡的人了?可是人家姑娘家,誰會留宿他一晚上?”
“這你就不懂了。”楊寄被她頭發上、頸項間甜甜的桂花香撩撥得口不擇言,“秦淮河上,那些樓閣,那些畫舫,你猜是做什麽用的?”
沈沅想起秣陵南市靠水的地方,也有這麽一條終夜不熄燈火的小街,自小她母親沈魯氏吓唬她,就是說:“女兒家家,不許出去亂跑,否則萬一被拍花子拐了賣到南市的妓寮子裏去,天天八頓打還到不了天黑,天黑還有八頓打等着,逼着做那好人家女孩兒不會做的羞羞事……”
她突然柳眉倒豎,一把推開楊寄低頭湊在自己鎖骨上的臉,軟綿綿的身子也突然挺直了,問道:“你是說,我二兄在逛妓寮子?!”
楊寄正火熱着呢,給她這一推,頓感莫名其妙,陪着笑說:“嗐!建邺這種燈紅酒綠的地方,男人家有點風流事,算啥呀!”
沈沅這下不僅眉毛豎起來了,眼睛也快要立起來了,戳着楊寄的額頭拷問:“算啥?這麽說,你也是慣熟的咯?!”
楊寄頓時吓軟了,連連擺手:“阿圓!我沒有!我真沒有!”
沈沅“哼”了一聲:“誰信!小妾都帶回家了,招兩個娼婦逢場作戲自然更是尋常事!”
楊寄賭咒發誓,最後“撲通”跪在沈沅腳下:“我的個親娘!你怎麽才能信我?我是被曾川他們拉到畫舫裏去過,但是我跟你發過誓的,碰別的女人就不舉。然後……真的不舉了……”
沈沅想笑,但硬是板住了臉,也不扶,她居高臨下地站着,望着楊寄:“你別!馬上都是中領軍了,正三品的高官,我經不起!你要證明自己清白,把曾川叫過來,我當面鑼、對面鼓地問他!”
曾川早被射成了刺猬,埋進土裏進極樂世界了。
楊寄欲哭無淚,越描越黑,最後還是沈沅的“噗嗤”一笑解救了他:“你不是說你那時不舉嗎?剛才,怎麽豎得比誰都高?……”
楊寄跪在地上,擡眼一看,立刻換了嬉皮笑臉,順杆子往上爬,攀爬着膩乎到沈沅身上:“你不同,見到你,瞬間就舉了……不過,剛剛也給你吓軟了呢!快,給我揉一揉,要是真的變成常有的毛病了,将來還不是你倒黴?……”
他溫溫熱熱的氣息又順着脖子噴到沈沅的耳邊,沈沅恨自己繃不住笑早了,扳開他的腦袋,虎着臉說:“少油嘴滑舌!我還沒消氣呢!誰知道你說的是真的,是假的?”
楊寄涎着臉又把腦袋低低地湊過來:“我說的肯定、絕對、保證是真的!我要騙你,這會兒就讓房梁上跑過一只老鼠!”
房梁上啥動靜都沒有,但沈沅還是忍不住擡頭瞄了瞄,她擡頭的瞬間,楊寄逮住了機會,低頭含住了她嘟起來的雙唇。沈沅掙紮捶打了幾下,但對于楊寄來說只是毛毛雨,他重拾興致,便帶了三分霸道,把她用力箍住。沈沅被他親得透不過氣,眼前金花亂濺,重又和先前似的軟乎下來。
楊寄松開嘴唇,憐愛地看着沈沅微阖的雙目,又親吻過去,兩只手倒是真松開,摸索着解她的衣帶。沈沅春心甫動,只能任他作為,夜風吹在她的肌膚上,帶着春天的暖意,舒适得無以複加。就在快要入港時,耳邊傳來“嘎吱”一聲。
沈沅的手撐在楊寄胸口,兩條圓嘟嘟的胳膊被他握着,眼睛卻驀然睜開,四下環顧後望着楊寄的眼睛。楊寄尚未來得及解釋那不過是錯覺,異常分明的一聲“嘎吱”又響了起來,明顯是牙齒相搓發出的動靜。
“老鼠!”
楊寄含混道:“一會兒完事了我去打……”
“裝傻呢不是?剛剛誰說,騙了我房梁上就跑老鼠的?”
楊寄簡直恨死這只老鼠,還有這老玩弄他的老天爺了。他恨恨地擡頭找這只大膽的耗子,聲音又傳過來,這次兩個人都凝神在聽,卻分明是在床榻上。兩個人回頭一看,睡得四仰八叉的阿盼,正在磨牙。
然後,小東西眼睛半睜不睜,卻坐了起來,含含混混,但也趾高氣揚地對父母指揮:“噓噓!”
沈沅趕緊披衣服,并一搗楊寄:“快!尿盆!”
好好一次,被打斷數次,楊寄自認倒黴,俯到床底下拖尿盆。阿盼迷迷糊糊地“嘩嘩”一番,心滿意足爬回榻上又睡着了。楊寄在小家夥撅起的屁股上輕拍了一下,罵道:“怎麽生了個壞蛋?!”
沈沅笑道:“因為,原就是個壞種……”楊寄立時涎着臉道:“壞種又來了……再給壞種生個壞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