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進城
他這裏抱着赴死的決心,桓越卻和楊寄所料的一樣,自以為勇猛,實則卻是莽撞;自以為缜密,實則卻是瞻顧。
一支騎兵派出來救援,馬隊卻被熊熊的火勢攔住了。馬匹畢竟是牲畜,看到火光本能的畏懼;就是馬匹上那些人,聞到人肉烤熟的焦香和血液的甜腥味,也忍不住作嘔。天色暗沉沉的,少許幾顆星子也毫無光澤,鬼魅般的身影排列在火陣之前,而江面已經沒有了光線,船桅上挂着的數百只燈籠忽閃忽閃如紅色的鬼火一般,除卻在江水中映出詭異的绛紅色蛇紋,也不能照見其他。
馬隊犯着躊躇:建邺城裏到底派出來多少人?!庾含章那個老狐貍手持兵符,若是急急調動周邊的秣陵和丹徒的軍伍,那麽,小小歷陽,城池再高大堅硬,被打下來也是遲早的事情。
雙方試探地互相放了一陣箭,都在射程之外,也都不管,仿佛箭放完了,任務就完成了。馬隊很快圈過馬腦袋,亂糟糟地又離開了。
離江岸不遠的歷陽城,金鼓聲亂蓬蓬響到二更天,城樓上火把亂晃,但增援的人一個都沒出來。
建邺的人已經唯楊寄馬首是瞻,過來問:“怎麽辦?天若亮了,我們這出鬼影戲,就唱不下去啦!”
楊寄道:“他不是先把戰船從建邺開過來了嗎?我看到就停在埠頭上呢。船在我們手裏,往建邺方向逃跑是我們順水,怕他個魂!大家分撥兒,三分之一值守在岸邊,三分之一上船檢視,三分之一——養精蓄銳睡大頭覺!”他氣定神閑分配了一下,自己第一個找了江邊一塊平整石頭,拿鬥篷裹着自己,在火苗越來越小、但暖氣猶存的蘆葦蕩邊,閉上眼睛睡覺了。大家夥兒頓時有了主心骨,忙中竟然也帶了三分勝利在望的喜悅。
其實楊寄本人并沒有睡着,他閉着眼睛,琢磨下一步的路數:既然打了,庾含章和皇甫道知就不能說他臨陣脫逃了,但是,如果再繼續下去,天亮自己的謊就會被桓越戳破了,下一步大約還是得逃。逃到哪裏、怎麽逃,才能做成沈嶺所說的那種亂局呢?他又怎樣才可以讓自己強大起來,理直氣壯地要回自己的阿圓呢?
怕手下人心慌,楊寄刻意連身子都不翻,直挺挺地躺了半夜,然後才假做惺忪地起身,責怪身旁的人:“哎呀,都五更了吧?怎麽不叫我換班?”
旁人體貼地說:“楊校尉今日指揮辛苦,也該睡一會兒。咱們這麽點人,三分之一都中了桓越的埋伏而被俘了,剛剛亂戰中,這些人活下來的沒幾個。不過,我們其他人傷亡極少,三千人還有二千多。而桓越帶出建邺的不足五千人,估計這會兒也就是三千的樣子。”
楊寄望望暗沉的晨光裏遠處的歷陽城牆。這座飽經戰火的城市,因它是所謂的“兵家必争之地”,給百姓帶去多少苦痛。那灰色的城牆磚,此刻和灰色的天幕融為一體,略分濃淡,在東方漸漸亮起的魚肚白中,像一道灰色的剪影,落在水墨畫般的天地間。別人悲觀的時候,他常常樂觀,但此刻,大家都覺得有戲,他卻獨獨悲觀起來:“說得好簡單!人家三千,打我們兩千,我們有多大勝算?再說,人家據城,我們有啥?好學壁虎麽?”
大家又要笑,又笑不出來,愣怔地望着他們的首領,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從歷陽城的方向,奔來一匹馬,馬上的人還看不清,但手中大大的白幡一眼就能看見。楊寄面色一凜,帶着他的人疾步向前,這個騎馬的人也很知趣,遠遠地就舉起雙手,示意他并無武器,然後勒着缰繩放慢了速度,到了還有數十丈距離的時候,幹脆下了馬,大聲喊道:“我有陛下衣帶诏,找你們的領軍說話!”
楊寄不自覺地回頭看看遠處的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