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應誓
曾川卻不再說話,笑着把那小娘往楊寄懷裏推:“好好地喝酒,談什麽雜碎!這不是母老虎,這是小羊羔兒。你好好享用粉嫩的羊羔吧,今日大補啊!”
大家哄堂,真的把楊寄推到畫舫後頭的“洞房”去了。
楊寄幾乎懵了。關上房門的“洞房”,四處點着花燭,暖融融的光暧昧地照着四處,這樣不大明亮的光線下,最宜看美人。那韶年女娘熟門慣路地往案上香爐裏添了一圓香餅子,呼了聲“熱死了”,又開始解自己的羅裳。
楊寄後退兩步連連搖手:“別別別!我不習慣!”眼睛不知往哪兒看才好,但覺得那小娘肌膚在燈光下白膩光亮,控制不住地就把目光投人家胸脯上去了。
那小娘沖他一笑:“楊侍衛是大英雄,怕啥不習慣?奴的小名叫蘇蘇。”
她搖曳着走過來,腰臀擺動得楊柳一般妩媚,帶着些酒意的臉紅撲撲的,伸手去解楊寄的衣帶:“楊侍衛,我服侍您更衣就寝吧。”
楊寄一把撈住自己的衣襟,死死拽在手裏:“不用不用!我不打算這麽早睡。”
蘇蘇“噗嗤”一笑,問道:“那啥時候睡呢?”
門外頭傳來聽壁角的人不耐煩地聲音:“媽的,我們在外頭蹲着都累死了,你早點幹完,愛咋歇着咋歇着!”
楊寄更是窘迫了,對着門口要沖過去罵人:“你們囚攮的玩兒我!真當我給你們演春宮啊!”
外頭笑道:“逢場作戲,男人家這些不要太正常啊!楊兄弟,你坐懷不亂,倒是有問題了!”
蘇蘇也“咯咯”笑着,柔滑的肩膀無力似的靠到楊寄胸前,見夠不到衣帶,她幹脆更進一步,把一雙素手伸到楊寄的腰間:“喲,到底是大英雄,好窄的蜂腰,好闊的肩背!”然後,更往下滑了三分。
楊寄喝了酒,又是個年輕經過事的男人,溫軟的手在腹部游走,任誰都打熬不住。他只覺得腹下熱辣辣的,嗓子眼也幹燥起來,神智便也沒先前清楚,迷迷瞪瞪地暗想:“男人麽,三妻四妾也有的,在外嫖_娼宿妓也有的,搞兩頭大也有的……我跟老婆分居日久,一時守不住太正常了!人家也不會說啥的……”邊想着,那手邊往起伸。
蘇蘇是慣熟的,覺察男人的心動、興動,自然更要奉承:主動把酥胸再往他身上蹭了蹭,又把粉臀兒湊到他順手的位置上去任他撫摸,人則軟得一灘泥似的,喃喃地嘟哝:“楊侍衛,我是個苦命的,你要對我好……你發個誓嘛……”
楊寄突然一激靈,某個晚飯後,成蔭的大梓樹下,他當着沈嶺,對沈沅發的誓言突然歷歷在耳。沈嶺好促狹,對他說:“若是你對不起我妹子,以後就——就不舉了。”
上蒼是有靈的!經歷過一場重生,又經歷過生死須臾的楊寄突然渾身冰水激了似的,腹中的那股熱浪更是瞬間冷了下來。蘇蘇輕輕“咦”了一聲,不甘心的小手在楊寄那裏撫了又撫,卻沒有先前的成果了。楊寄自己低頭,也搓了自己兩把,心哇涼哇涼的。半晌才擡起頭,對蘇蘇說:“你出去吧。”
Advertisement
蘇蘇打量怪物似的打量了楊寄兩眼,楊寄那一肚子氣正沒處撒,吼道:“出去!聽不見啊!”
蘇蘇連忙披衣穿鞋,趿拉了一半繡履就開了門出去了。外頭叽叽歪歪的笑聲少頃也就停息了。這些男人還算厚道,知道裏頭這位遭遇了男人家最恨的事,沒有誰來落井下石、雪上加霜的。過了好久,才聽誰低聲勸慰說:“啊,大約是今日酒多了上頭。沒啥,男人家沒幾個沒經歷過的。早些回去休息吧,不定過兩日就好了呢。”
楊寄像鬥敗了的公雞一樣一步懶似一步地走出去。大夥讪讪地勸兩句,也少有勸對地方的。曾川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先前輸了錢的火氣也沒了,拍拍楊寄肩膀同情地說:“你這陣操練得太過認真了!一定是人辛苦了,身子虧了。其實稍稍馬虎些也沒啥。又沒人逼着你舉石鎖非要走五百步,也沒人要求你射箭非要箭箭中靶心。唉,早些回去睡吧,明兒又輪到我們晚班,一夜在臺城風裏頭站下來,也是夠辛苦的!”
楊寄回到自己住的營房,連腳都不願意洗,臭烘烘的就躺倒在了榻上,手枕着頭,懊惱自己還沒動真格的,居然就應了誓——這叫什麽事兒!
迷迷糊糊睡着了。夢裏,沈沅笑得甜甜的,站在建德王府的角門邊對他招手,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只有角門邊開得旺旺的粉紅海棠花,輝映着沈沅粉紅色的臉蛋兒。楊寄哪裏還忍得住,一下子撲過去,把沈沅抱在懷裏啃。
沈沅一把推開他,笑眯眯用食指點着他的胸膛問:“說,有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
“沒有!絕對沒有!”楊寄舉起四根手指,高高地指向天空,“我發誓!”
沈沅咯咯咯地笑,小酒窩圓圓的,圓溜溜的小肩膀随着她輕盈自由的笑聲輕輕顫着,楊寄心裏那個暖,暖到四肢百骸,暖到……
他驀然醒了,發現天蒙蒙亮着,尿急。再看看自己,啊哈,一柱擎天!楊寄不由傻笑起來。他起身披衣,準備到外頭放個水,營房外頭的門卻被拍響了,門口守衛的人惺忪地在與誰說話:“找楊寄?他還在睡吧!”
楊寄提嗓子問:“誰找我?”
門口探出守門人的頭:“說是你大舅子。”
“我大舅子?”楊寄趿拉着鞋,邊穿衣袖邊往門邊跑,伸頭一看,真是他舅子,只不過,不是那個已經在天上的大舅子,而是瘦怯怯像個書生一般的二舅兄——沈嶺。
沈嶺對他微笑着,但眉間的折痕宛然,眼圈也有些郁青,不知犯了多久的愁了。他穿着家常的麻布衫子,染成尋常的靛藍色,背上背着個竹籮筐。楊寄“咦”了一聲,趕緊把沈嶺往裏頭讓:“你……怎麽會到這兒來?”
沈嶺幾步走進來,未及說話,竹籮筐裏探出個毛茸茸的腦袋,嬉皮笑臉和楊寄好類似,一身大紅襖,襯得臉蛋白嫩得仿佛可以掐出水來。楊寄覺得自己一定在做夢,張着嘴半天,直到聽見小家夥奶聲奶氣喊:“阿父!”才醒過來般,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好疼!真的是沈嶺帶着楊盼來了!
“這!這這……”楊寄一時說不出話來。楊盼卻已經在竹籮筐裏蹲得不耐煩了,見到疼愛自己的父親,居然小東西還能認出來,張開兩只小手,揸開五指使勁拍拍:“阿父,抱抱!”
楊寄心都要化了,也顧不上聽沈嶺解釋,笑得賣粉皮兒似的,上前把阿盼從籮筐裏抱了出來,在她香噴噴的小臉蛋上左親一下,右親一下,再左親一下,右親一下,阿圓癢癢,笑開了花,亮晶晶的一道口水,從她嘴角直接挂到了楊寄的脖子裏。
楊寄一路抱着女兒到了居住的屋子。沈嶺跟進來,四下裏打量了一番,點點頭說:“這地方不錯。”
楊寄這才問道:“咦,你怎麽會到建邺來?”
一直是一副胸有成竹表情的沈嶺,少有地在那兒唉聲嘆氣:“要不是實在沒有法子了,我也不會出此下策啊!”
“下策?”楊寄奇道,“難道你是拐着我女兒逃家的?”
他分明是故意說得嚴重,自感都帶諷刺之意了,沒想到沈嶺卻慢慢點點頭:“不錯。我是留了張條子離開家的。不過談不上‘拐’阿盼。一來,阿父阿母要照顧阿岳和黑狗,精力上實在夠不上;二來,我尋思着你一定想女兒,阿圓也一定想,帶到建邺,你有住的地方,我日常可以照顧阿盼,咱們不是皆大歡喜?”
沈嶺說話,總是一啊二啊的,條理清楚,思路清晰。但這回,楊寄是真還沒鬧明白,他擺擺手說:“等等!家裏原是嫂子帶黑狗,如今為何又落到阿父阿母的頭上?”他猜測道:“嫂子又作了?”見沈嶺搖頭,又猜:“難道真撇下兒子改嫁了?”
沒成想沈嶺還是搖頭:“我走前,是沒嫁人;我走後,估計她是留不久的。至于她帶不帶黑狗,我也不知道。估計不帶吧,她那個人材,哪兒哪兒都不出色,再拖個‘拖油瓶’,還有誰肯要呢?”
楊寄道:“那她嫁不嫁,與你何幹?你逃出來幹嘛?不想學殺豬了?”
沈嶺苦笑道:“殺豬沒啥,我也不是沒殺過,雖然不及阿父利索,不及大兄力氣,但花點時間,殺還是會殺的。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雖然知道此去實在對太對不起父母,但是,我那日在榻上想了一夜沒有睡。還是覺得,有些事,可以對付着過去,有些事,不能對付着過去。”
“跟自己父母,啥事不能對付?”楊寄有些不以為然,不由要勸他,“你看你多幸福!家裏條件又不錯,父母又和睦,對子女也疼愛。要是我有這一切,我怎麽着也走不到賭博輸光一切這一步啊!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
沈嶺直直地目視着楊寄,面無表情地問:“那如果換做你,父母說:‘來來來,娶你的嫂子吧。’你會做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