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杖責
楊寄跟縮頭烏龜似的,選擇讓自己看不見,然而,耳朵卻出賣了他,他沒法不聽見,所有的一切細節都落入他的耳朵,讓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兩只耳朵戳聾。
沈沅被按到條凳上,揭起衣裙,她因為羞辱而發出低泣。
竹板子高高揚起,破風聲如同閃電,擊打到人身體上如同驚雷。
沈沅壓抑着呻_吟,可是壓抑不了太久,她的呼吸聲都帶着顫音,指甲劃在木頭條凳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她疼痛難忍,大約在輾轉相避,可是避不開。那嬌圓的血肉之軀被打得“噼噼”作響,而她的哭喊聲也終于爆出來,撕心裂肺。
楊寄同樣感覺到這種撕心裂肺,止不住地,眼睛就濕了。他“砰砰”對建德王磕了兩個頭,還未及說出求饒的話,可他又分明聽見上頭那人端起茶碗時碗蓋相碰的脆音。他驀然明白,他愈是求饒,就愈是讓皇甫道知愉悅,這個歹毒的家夥就愈是享受侮辱踐踏別人的快感。
楊寄只能繼續泥首塵埃中,呼吸着地面泥土的腥氣,而傾聽着沈沅痛楚到極處後漸漸虛弱的呻喚。這地獄中錘煉的滋味,使楊寄突然涅槃一般明白了:在這個世道上,他想平凡過小日子已經是奢望了;他只有站得比皇甫道知更高,才能夠争取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他轉瞬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現在也不過是個六品的中軍參軍,皇甫道知伸出小手指,就能把他碾為齑粉,他憑什麽去站到比他皇甫道知還高的位置?
心思被打了岔,竟不覺杖責已經結束了。楊寄慌忙擡頭看他的沈沅,她艱難地呼吸着,美麗的圓眼睛半阖,但并沒有暈倒。幾個仆婦在整理她的裙子,上面剛剛洇出幾團血漬,裙擺随着身體難以遏制的顫抖,而如同吹皺的春水一般泛出波紋。楊寄眼眶一酸,兩道淚竟奪眶而出,而他,并沒有擦拭。
他帶着紅紅的眼圈,帶着淚痕,帶着顫巍巍的聲音和驚怕的表情,對上面高坐的皇甫道知深深叩首:“大王……日後……我們絕不敢放肆了……”
皇甫道知微笑了,像他頭頂上的梨花一樣,爛漫的笑容總歸是帶着清冷肅殺。他抖掉衣袖上的花瓣,慢慢起身,疏散着腿腳,踱步到沈沅旁邊。她蒼白的臉色,嘴唇上幾點咬出來的血痕,還有那碧羅裙上鮮豔的嫣紅色,無一不讓他産生快感。他彎下腰,對着沈沅的臉說:“疼吧?委屈你了!不過,孤也沒有辦法呀。”
他惡意地瞥了瞥形容委頓,神情低迷的楊寄:這小子的小機靈還是有的,想必也已經明白了他們夫妻倆的處境,若想好好活下去,除了讨好、忠誠于他皇甫道知之外,別無二路。他又對楊寄道:“本來該讓你夫妻在客房團聚的。不過,沈娘子傷成這副樣子,也無法伺候參軍了。參軍不妨忍一忍,或者和妾室一起洩洩火,權作對妻子的照顧吧?”
疼痛中的沈沅周身又是一顫。而楊寄憤恨地咽了一口口水,然而臉上卻露出卑微猥瑣的笑容:“是。下臣知道了。不過妾室就算了。下臣把雲仙贈送給一個好友了。”
皇甫道知驀然變色:“大膽楊寄,孤賜給你的人,你怎麽好送人?”
楊寄擡臉,一副呆呆的樣子:“啊。下臣愚昧,一直以為送給我了,就是我的,我就可以随便處置。所以,就把雲仙送人了……”他目光一瞥沈沅,那廂緊繃的身子卻放松了些似的,投過來的目光有些無神,但也有會意。
楊寄決意伏低做小,一副害怕擔憂的模樣,連連頓首:“大王見恕!小的又犯錯誤了!實在是愚昧無知!求大王饒我吧!以後若是大王再賞女人給我,我再不敢送人了!”
皇甫道知暗罵:還真是無恥!孤的女人再多,就一個一個送給你玩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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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刑罰已經夠了,皇甫道知也有些疲憊感,喉結動了動,道:“瞎扯什麽!日後再有不遵吩咐這樣的事出來,孤就叫虎贲營用軍棍狠狠處置你!”又拂袖道:“你即日便去虎贲營報到。若是忠心無二,孤聽聞後亦會賞你。”他若有深意地看了看楊寄,又順勢一乜沈沅,道聲“去吧”轉身回到前廳的正堂中。
楊寄起身,想到沈沅身邊看看,可是王府護衛的刀,一柄柄連着刀鞘橫在他面前,似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而幾個仆婦,粗魯地攙起沈沅,幾乎是半拖半扶地拉着她往王府的裏院而去。小別重逢,竟然這樣算是了局。楊寄死死咬着牙關,少頃卻又“嗬嗬”地哭了兩聲,一點大英雄的氣概都不剩了。
沈沅雖是小戶人家的女孩兒,卻也從小嬌生慣養長大的,從來沒有挨過這麽重的打。幾死複生數次,才終于熬完了這樣的酷刑。她昏昏沉沉被拖拽回自己住的耳房,只覺得雙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好容易俯卧到榻上,呼吸了幾次,那潮水般的疼痛才又一次清晰起來,注滿了她的身體,綿延不斷。
她在疲勞中昏昏欲睡,但是疼痛又一次次地提醒她的每一根神經,迷迷糊糊中不知熬了多久,才有人揭開房門簾子,端正一托盤的藥酒、藥粉過來,輕聲道:“沈娘子,上藥了。”
沈沅只道是孫側妃那裏的人,上藥時只顧着熬痛,也沒有細看來人。直到她說:“好了。打得雖不輕,好在并沒有傷筋動骨,都是皮肉傷,不妨礙将來走路,好生将養便是。王妃說,知道你今日委屈了,大王發怒時,沒有人敢勸谏,但她心裏明白,你和楊參軍都是好樣的,将來自然會努力護你們周全。”
沈沅一激靈,回頭看來人,是個甜潤潤的大丫鬟,一雙善睐的明眸,笑容略顯得有些隐晦,她邊收拾東西,邊又強調了一句:“王妃說,叫你安心。”
“你……是庾王妃派來的?”
大丫鬟笑道:“沈娘子多麽聰明的一個人,孫側妃的眼皮子深淺,你還看不出來?別多說了,好好休息吧。表壯不如裏壯。”
最後一句似有深意存焉。沈沅忍着火辣辣的傷痛,咀嚼了一會兒,竟然連痛都忘了,等到她習慣性地翻了個身,才疼得倒抽一口氣。
入了晚,四處燈燭點了起來,屋子裏是暖融融,而昏沉沉的光。與她一間屋子的兩個人還沒有回來,沈沅簡單用過送來的豆粥小菜,發現王妃送來的藥果然好用,疼痛消減了大半,不被這破事兒糾結,她的心思在這樣一個寂寞的良夜自然開始翻飛。今日匆匆見了楊寄一面,卻是那樣的場景下見到的,連一句親密的話都沒有說,連孩子好不好都沒有問,而下次再見,又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事,想着,心裏就酸痛不已。
突然,她聽見門樞的響聲,以為是同住的那個仆婦回來了。她還帶着淚光,扭頭想招呼一聲,問候驀然被卡在口中,門簾揭開的地方,站着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
那個身影緩步走來,腳底的軟靴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鬼魅一般靠近,随着他茶青色衣袂飄過來的,是拖在燈燭下長長的灰色陰影,也是鬼魅般陰森的氣息。
沈沅忽覺渾身汗毛都站了起來,頭皮發麻,連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本能地往榻裏縮了縮,旋即想到這并沒有什麽用。
皇甫道知見她挪移之後,“咝咝”抽氣,心裏是說不出的憐愛。他緊上幾步,在榻前端詳着沈沅充盈着淚水的眼睫,探手在她眼角光亮處輕輕一拭,然後看了看指尖的水光,随手擦在沈沅的被頭上,柔聲道:“是碰疼了你麽?”
沈沅幾乎是驚惶地閃避:“大王……請自重!”
皇甫道知呵呵地笑了,越發張狂地坐在她身邊,那冰涼的指尖,毫無顧忌地游走在她的面頰、耳垂上,又把那蛇一般的寒意遞送到她溫暖的脖頸,一點點往裏探。
他滿意地看到沈沅花瓣似的肌膚上泛起的粟粒,特別享受這種被人害怕的感覺。接下來,他要的是“侮弄”和“臣服”,所以,他的目光冷了下來:“自重?你又何嘗是個自重的女郎?如今倒要求孤自重?”他撚了撚沈沅柔軟有彈性的耳垂,手感真好,圓潤得和她的人一樣,別樣的可愛。
沈沅除了閃避,無話可以說。皇甫道知一點點地靠近她的身體,直到貼近她、感覺到她身上的溫軟之時,才停了下來。他又換了一副憐愛的樣子,只是手指太涼,總讓人感不到親近。他大約自己也知道這個毛病所在,因而手指也并沒有繼續往沈沅領口之下的胸脯伸下去,而是換到了她的肩背上,一點點用指尖把她蓋着的薄被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