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瓊要結婚了
就在那年九月的一個星期四下午,我的□□突然湧來許多莫名的人,一個又一個地請求加為好友。起初我并不在意,因為平常也會遇到這種情況,那兩年我發表過幾部長篇小說和不少文章,裏面留了真實的□□號。
但凡不認識的人加我為好友,我一概接受并劃入□□“新人”組中,這是不得已的舉措。我的□□中打廣告的人很多,尤其是賣茶葉和成人用品的。所以,每周我都要花點時間從“新人”組中清除一大堆人出去。
可那天加我為好友的請求很特別,令我驚喜、忐忑,因為其中赫然便有張嫣妍、小飛兩人。如果讀者還有印象,這兩人在我的現實生活中雖然屏蔽了十年,可在《第一次戀愛的日子》小說中出現過。
張嫣妍,就是陳曦曾經暗戀得精疲力竭、足球王子何青林卻置若罔聞的那位神奇女子;而小飛則是曾經的副班長蔣飛飛的小名,是我同宿舍的同班同學,也是至交好友。
兩位老同學為何同一天找到了我?
十年了,十年還要多一點。
突然有老同學主動找來,令我千頭萬緒,不知如何是好,想點擊通過但又不敢下手,正自猶豫,又嘟嘟來好幾個申請,其中一位還添有備注:老同學沈思绮。
一向被我視為老大姐的“老沈”,雖十年沒聯系,在我心中的分量依然不輕。“老沈”不是因為年齡比我大,而是她個頭高,且滿身彰顯一股不可觸犯的凜然正氣,笑的時候仍然一副嚴肅的神情,有時候像哭。當時班上許多同學都這樣稱呼她。
張嫣妍聰明、美麗、安靜,蔣飛飛忠厚、誠摯、熱情,沈思绮正直、嚴肅、高挑。三人與我的關系皆非庸淺,各自的形象瞬間在我腦海中盤旋,可我的手依然僵硬不動,兩眼卻不知不覺濕潤。
我太想念那些久別的老同學了。
歲月猶似一把無情的鋼刀,能将一切塵緣斬斷,即便像我那樣心底印有一段揮之不去的傷痕,幾十年後終究土歸土、塵歸塵。
有時候我的心境就像這樣如此的悲觀,十年未見,以為會被大家逐漸淡忘,可是發現沒有,就像我時不時地總會想起他們。其中雖有差別:大家真想知道我的去向,而我也想,卻刻意回避。
人類的記憶很難抹掉。那些年,那些事,無論純真的友情還是懵懂的愛情,多麽令人向往而又樂于回憶,哪怕是痛,也覺得美好。
我深呼一口氣,最先接納了蔣飛飛的申請。可見多少年來,我依然最喜歡與忠厚熱情的人打交道,他說話時總喜歡淡淡的笑。只是那笑有時被同學說成“善意”,有時被侃稱為“悶騷”。其實,在當今這個扭曲的社會,“善”通常等同于“悶”,而“意”與“淫”常聯在一起,也就成了“騷”。
“啓廣好,我是小飛,今天你在群裏火了一把。”那是蔣飛飛說的第一句話,“終于将你這個失蹤十年的神秘人挖出來了。”看來他帶着莫大的驚喜,有一種踏破鐵鞋之感。
“小飛好,多年不見!我覺得我是當代活得最簡單的人呀,跟‘神秘’沾不上邊兒。”我邊敲鍵盤邊琢磨那個“火”字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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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寫了一部類似自傳性質的小說《第一次戀愛的日子》,主角用的是自己真名,我們正在群裏讨論,非常火熱。是張嫣妍将你從百度中搜出來的。”
沒想到十年不見,老同學們會以這樣的方式認識我。
“考慮一下,要不要即刻将你拉進群。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你,是因為有一件重大的事情要通知你。”小飛說得煞有介事。
“群裏有多少人?是不是我們班同學都在?”其實我最關心的當然是不是詹青瓊也在。她才是我最想見又最不敢見、最想面對又最不知如何面對的人。
“只有幾個同學不在,你最想念的人肯定在。”小飛似乎讀透了我的心思。他雖然看起來老誠,有時候也俏皮得很。
我心頓時七上八下,思緒萬千。詹青瓊——我為之萦繞一生,看來這一輩子恐怕是繞不過去了,雖然将她深埋于心底十年,可一旦被老同學提及,瞬間就像決堤的江水奔騰泛濫永不止息。
“不過,青瓊要結婚了。”蔣飛飛這個消息是致命的。
我心中一痛,像被蜜蜂蟄了一口,突然有種莫名的失落感,覺得這十年算是白活了。至少在愛情的路上,背着一個沉重的包袱,行屍走肉般地活着,到頭來這個包袱越背越重,非但無法解脫,反而像漩渦中的泥牛越陷越深。
“是嗎?那真該慶賀她。”我故作大方地回應。最愛的人将要結婚,而新郎不是我。我十分确信自己沒有哲學家金岳霖那般偉大,看着最心愛的人林徽因嫁給梁啓超的兒子梁思成,而心甘情願與他們做一輩子鄰居,終生不娶,孤獨到老也不後悔。哼,我連詹青瓊的男朋友是誰都不關心,甚至忌恨。
“你不會已經結婚了吧?”蔣飛飛對我“大方”的回答感到很是意外,尚未等我回複,似乎發覺那一問純屬多餘,繼而補充道:“若你果真結婚,就不是我認識的張啓廣了。當初班上有個別同學笑你三心二意,說你一會兒喜歡班長,一會兒又喜歡夏彤,可我知道你心中真正愛的人只有詹青瓊一個。”
知音。肚中的蛔蟲啊。竟然比我還懂我自己。
我代之以短暫的沉默。
蔣飛飛急道:“詹青瓊突然宣布婚訊,并且恰在我們畢業十年之際,更确切地說是在你的小說被我們挖出來之後,難道你不覺得蹊跷嗎?你難道不想知道詹青瓊內心真實的想法嗎?”
“到了該結婚的年齡。”我內心沉重,可嘴中吐出的話兒敷衍而随意,似乎那個消息與我關系不大。其實是不敢奢求,十年不給人家一絲快樂,只默默祝福與想念有個屌用?我憑什麽突然闖入人家的生活?
“你真的不遺憾?”蔣飛飛帶着疑問,“以前你說話率性,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可現在你遮遮掩掩,像一位害羞的姑娘。你是張啓廣本人嗎?”
我唯有苦笑。若說今生娶的人不是詹青瓊而沒有遺憾,那估計只能騙騙看不懂中文的外國佬。可現實是,我與詹青瓊之間似乎橫亘着一條時光之河,我對她說出了相約的時間,卻兌現不了我的諾言,所以無法說出與她相約的地點。
将我們打敗的不是背叛,因為我內心深處一直藏着一個她;也不是時光,我年年想,月月想,日日想,而是因為詹青瓊的餘生我沒有勇氣參與罷了。
命運有時候就是喜歡這樣捉弄人。誓言永遠美麗,可愛情終究短命。英國著名作家路易斯說:“在人類的各種愛中,愛情的短命是臭名昭著的,可它偏偏最喜歡作天長地久的承諾。”
我連天長地久的承諾都沒作過,僅僅一個帶着承諾的十年之約而已,短命是理所當然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