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晚上八點，施昱丞來到市中心一棟嶄新的大樓，熟門熟路的跟大樓警衛打了個招呼，正要走進大棟中庭時，便聽見身後傳來呼喚聲。
「施昱丞！」
這嬌滴滴的女聲讓他回頭，一看，竟是提着大包小包食物的梁心絡。
他露出微笑，動作是下意識的，上前替她提過那些食物，掂了掂重量，他忍不住說：「你也買太多了吧？」
梁心絡笑答，「還好吧，一定吃得完，到我這裏做客，總要讓大家吃飽，我們快上樓吧。」
他倆并肩走進電梯，按下自己住處樓層的電梯鈕。
「對了，快八點了，你怎麽這麽晚才下班？」在等待電梯到達時，施昱丞想到什麽的問。
「下班前總經理叫我過去一趟，聊得比較晚，所以才晚下班。」
聊沒幾句，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到了梁心絡住處所在的樓層，還未踏出電梯，就聽見笑鬧聲從緊閉的門扉中傳出來。
施昱丞不覺微笑，搖搖頭。
「他們太吵了！」
走向左手邊那扇雕花防盜門，按下電鈴，一邊想着隔壁的鄰居何時會上門來按門鈴，嫌他們太吵，突然一個念頭閃過大腦，他斂起笑容，回頭詢問一臉沒事樣的梁心絡——
「你幫他們開了門才出去買東西？」如果是這樣，那裏面那群家夥就太過份了，竟然沒有人幫她的忙。
「總經理找我，太臨時了，我就把鑰匙交給小鐘，讓他先來幫大家開門，否則讓大家守在門口很不好意思。」梁心絡回答。
聞言，施昱丞沒有比較開心，他大皺其眉。
「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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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昱丞，快開門！」
「施昱丞！你遲到！酒呢？有沒有帶酒？綠牌！贊啦！」來為他開門的是一名男同事，一看見他就搶走他手上的酒，回頭對占據客廳的大夥高舉那瓶酒，引起衆人的歡呼。
「大家久等了，餓了吧？我買了東西，等一下就可以吃了。」對于同事們的到訪，梁心絡很開心，欲拿過施昱丞手上的食物，卻被他擋下了。
「我幫你。」
施昱丞不理會同事們叫他快點過去跟大家喝一杯的呼喚，他拎着那一大袋食物走進廚房。
「那就麻煩你了。」
小小的廚房塞進了兩個人，讓梁心絡有一點點難為情，不過對象是施昱丞，就沒有關系。
她心情很好，哼着歌，把買來的食物一樣樣打開，取出盤子再把食物倒進盤子裏。
「你心情很好。」施昱丞側過頭，看着她的表情。「工作上的成就讓你開心嗎？」
「不只。」梁心絡笑答，放下手邊的食物，探身出去看外頭，聚集在客廳裏的十來個人，加上吵死人的聲音。
「我喜歡朋友把我家當成自己的家……喜歡你們來我家玩，把我當成朋友。」
從小，她就沒有可以放學一起回家的朋友，更沒有機會像現在這樣，召集一群人來她家裏玩、讓她招待。
這種感覺，比起工作上受到上司的贊揚，還要令她開心。
「可即使是朋友，也要有點分寸。」施昱丞不想在她開心的時候潑她冷水，但有件事情他不太開心，于是特地提起。
「嗄？」梁心絡不解地回頭看他。
「你是女孩子，而且還是一個人住，我想你爸爸當初買下這棟房子給你，是希望你住在安全的地方，你就算再怎麽信任朋友、同事，也不可以把你住處的鑰匙随便交給一個男人，讓他自由進出，這種事情以後不準再發生了，聽見沒？」
施昱丞的語調跟平時沒有兩樣，爽朗又親切，可為什麽他看着她說話的眼神，會讓她情不自禁地……臉紅呢？
「我……去洗把臉。」
有感于這氣氛太暧昧，她藉故逃走，留下施昱丞在廚房裏處理那些食物。
客廳裏那些人還在嘩啦啦的聊天，吵死人了！他呢？放電竟然被閃避，這股火氣讓他看那群太快樂的人很不順眼。
「喂，你們也太爽了吧！還不快過來幫忙端菜，想吃現成的啊？」
施昱丞不愧是領導型的人物，他一開口就有人立刻跳起來幫忙，把梁心絡準備的好酒好菜都端上桌。
「欸，梁心絡呢？」有人後知後覺的發現女主人不見了。
「她說去洗把臉。」施昱丞在大家挪出來的位置上盤腿坐下。
梁心絡的客廳裏，鋪了一張很舒服的長毛地毯，不過通常他們這群人造訪過後，地毯就會髒得像抹布一樣，需要請專人清理，而她從來不抱怨，啧……又想起那女人了。
「噗，她一定會換衣服再重新化一個妝，大家要不要來打賭？」
「這有什麽好賭的，這件事大家不早就知道了嗎？」有人嗤笑，不願去開賭盤。
自從大夥一同秘密進行案子，集合的地點在梁心絡的住處，漸漸熟了之後，發現梁心絡比想像中還好相處，沒什麽大小姐脾氣，于是大家便把她的住處當成大家的客廳，理所當然的，慶功宴也在這裏舉行。
「梁心絡她老爸對她真好，我想認幹爹。」其中一個同事靠着客廳的白色沙發，嘆贊房子的豪華。
梁心絡的行為、舉止、妝扮，就像是一個千金小姐，而她也的确是個千金小姐，她現在所住的房子，是她考上國立研究所之後，她父親龍心大悅，獎勵她買來送給她的。
「那你還不如去追梁心絡，可以少奮鬥三十年。」有人嗤笑那個癡人說夢的同事。
「追梁心絡？饒了我吧？那是處罰吧！哪個男人頭殼壞去會去追她啊！」
聞言，一群人哄堂大笑。
「你們講這種話不覺得太過份了嗎？梁心絡好歹是女孩子。」施昱丞皺眉，不喜歡他們太過放肆的嘲笑。
人嘛，發現了可以欺負的對象，就會爬到對方頭上來，半開玩笑的試探對方的底限，發現對方不會有太激烈的反擊後，就更變本加厲了。
而這時，梁心絡已經換下上班的套裝，穿上T恤和牛仔褲，臉上的妝也沒有那麽濃了，但妝感仍是完整的。
她出來時，正好聽見大家對她的嘲弄，她笑容有一點僵，但很努力的裝作沒關系。
「嗨，久等了。」
她沒有發脾氣，也沒有露出受傷的表情，自若的找了角落坐下來，為自己倒酒。
「快點快點，倒酒倒酒。」她的語氣很輕快，有點瘋瘋的，故意要炒熱氣氛，故意不讓受傷的情緒表現出來，她沒有發現她在說話的時候，有一雙眼睛正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看。
「謝謝大家，大家都辛苦了，來，乾杯——?」梁心絡慫恿大家舉起酒杯，而她呢，率先乾掉杯子裏的酒，才不管她喝的是酒精濃度高達40%的Vodka，而且還不摻半點果汁。
「喔，我的頭。」喝完酒，她就痛苦的抱頭。「好痛！」
「你很蠢耶！」有同事被她的舉動搞到笑出來。
「不會喝還喝那麽猛幹麽？」
「開心嘛！」梁心絡回答，笑容燦爛。「因為……大家都在一起啊。」
「真是個笨蛋……」
群體裏，正需要一個像梁心絡的笨蛋，氣氛就會不一樣。
酒過三巡，衆人聊開了，氣氛也熱絡了，梁心絡不着痕跡地起身，走到陽臺後才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風輕輕的吹，揚起她的頭發，她伸手按住紛飛的發絲，清澈的雙眼直視着眼前的繁華夜景。
她平淡寧靜的表情，帶着淡淡的笑意。
施昱丞沒有讓她獨處太久，他馬上追上她，來到陽臺，椅着欄杆，側身凝望她在月色下的側臉。
他不禁想，為什麽……她會有這樣的表情？
「喂，你看什麽看？」
破壞氣氛的，是梁心絡本人。
「我在看……你什麽時候才會卸妝？我不懂女人為什麽一定要化妝，我剛剛在想，才說你要去洗把臉，沒想到你洗完臉之後又在臉上塗顏料。」施昱丞笑出來，受不了她的愛美。「還換了衣服和發型，有必要嗎？」
「這是禮貌。」梁心絡朝他擡起下巴，一臉「你不懂」的表情。
「你該不會要到睡覺時才會卸妝吧？」施昱丞噴笑。「之前我們在你家忙到三更半夜，你也頂着一臉妝到三更半夜，不累嗎？」
「要你管。」梁心絡朝他扮鬼臉。「女人化妝是禮貌，也是一種武器，我絕對不會随便卸下我的武器。」她自有一套道理。
「男生都喜歡女孩子在自己面前素顏，你會不會交了男朋友還是一樣，在他面前戴上你的武器？」施昱丞半是試探地詢問。
他想知道她現在是不是單身。
「才不會，我若有男朋友，第一件事就是讓他看我的素顏。」梁心絡認真地說。「看見我的素顏還沒被我吓跑，才是真愛。」
「哈哈哈哈哈……」施昱丞笑出來，第一百零一次覺得她直接得很可愛。「這樣啊，我很期待看你不化妝的樣子。」
「你想得美咧……呃！」梁心絡笑罵着回答，可回答後才發現好像怪怪的。
回頭，馬上看見施昱丞爽朗的笑臉、柔和的眼神，正凝望着自己。
很久不曾啓動的愛情雷達，突然警鈴大作。
這……不可能吧？是她想太多了吧？還是她太遲鈍，現在才發現？
施昱丞看她的眼神，好熱烈！
「你的喜好真奇怪。」梁心絡幹笑兩聲，不自在地回答。「這麽想看我笑話？我才不如你願呢。」
「我想看的，是真正的你。梁心絡。」
「幹、幹麽！」
「我喜……」施昱丞一顆心激動不已，想要就地告白，說出他對她的欣賞追求之意。
突然刷地一聲，殺風景的嗓音破壞了氣氛——
「施昱丞，你在這裏幹麽？想躲喔？門都沒有！」同事跑來，抓走了正要告白的施昱丞。
「啧，我在講事情！」
「有什麽事情比我們喝酒更重要？先喝再說啦！」不由分說，拉着施昱丞回到客廳灌酒。
梁心絡見有機會脫身，便一溜煙的跑得不見人影，讓施昱丞擡頭找尋她身影的眼睛撲了空。
他不禁感到煩躁。
「吼——?」他懊惱的低咆，用豪邁的氣勢連喝三杯酒，引起衆人的歡呼。
「贊，再喝再喝！」
酒精使他臉紅，仗着三分醉意，他拎來隔壁的小鐘恫吓道：「交出來！」
「什麽東西交出來啊？」被兇得莫名其妙的小鐘，搞不懂施昱丞突然抓狂為哪樁。
「鑰匙！梁心絡家裏的鑰匙，交出來！」他咄咄逼人，要小鐘把鑰匙奉上，待小鐘掏出鑰匙，他立刻搶來，一邊啐念，「男生不應該留着女生家裏的鑰匙，就算是朋友也不可以！」
「哎，施昱丞，你還真是道德魔人耶……」被他态度吓到的同事忍不住說。
沒錯，他是道德魔人，尤其是對他在意的女孩，标準更嚴苛，沒有人可以越過他先得到特別待遇。
鑰匙……嗯，他得找個機會勸一下梁心絡，對男人要有點防心才是，随随便便就把家裏的鑰匙給人，太容易被人趁虛而入了。
施昱丞無法否認，他真的很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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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心絡知道自己的條件是什麽，也知道自己會吸引到怎樣的男人，但施昱丞……真的，不是以往會追求她的那種類型。
該怎麽說呢？他很正直，對女孩子很好、很體貼、很有紳士風度，如果加班太晚，他一定會親自送女生回家，無論女生住得有多遠。
他工作認真，腳踏實地，個性好，在同事間具有影響力，能夠凝聚大家的心，很容易結交到朋友。
他是個不錯的男生，跟她所知的男人不一樣，尤其他一開始時很愛逗她、欺負她到哇哇叫，所以她總是認為他們只是從死對頭變成還不錯的同事而已。
完完全全沒有想到施昱丞會喜歡她！
更沒有想到溫和的他，追求的舉動會這麽讓人招架不住，像她這種被追求經驗豐富的女生，都快要難以抗拒他的攻勢。
所以她只能用更兇惡的表情，更不耐煩的态度來讓施昱丞知難而退，也讓自己守住一顆心，尤其他告白未遂，讓她躲他都來不及。
「這麽巧，上樓？」
梁心絡做好了年底尾牙宴的企劃，正要拿去給總經理過目并做簡報，沒想到搭電梯的時候，遇到了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施昱丞。
她的反應是移動高跟鞋，想轉身就跑，但是看見他笑得很賤的臉，還有周遭人的竊竊私語——?
近來，施昱丞對她的「特別」，已經有傳聞出來了，她想杜絕這種傳聞。
憑着不認輸的性格，她朝他哼了一聲，然後踏進電梯裏，一臉的不耐煩。
「心絡，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冷淡？」施昱丞不是沒有發現她的排拒，但他不氣餒，伸出手指頭，有點惡劣的從她身側戳她的臉頰。
她倏地回頭瞪他，「你很幼稚耶。」
「你無視于我的存在，不是更幼稚？」他笑笑的反問。
自從上回在她住處慶功，他明顯表現出對她有好感後，梁心絡就開始躲着他了。
施昱丞當然氣餒，感覺很受傷，這當然算是女生的拒絕打槍，是男人都會覺得沒面子。
但是身為一個男人，被打槍一次算什麽？只要她沒指着他鼻子大罵他變态，他就會繼續追求下去。
因為他不相信，好幾次眼神交會時，她臉紅率先轉頭的反應是讨厭他。
「都快下班了，還要去見總經理？我想總經理會磨你磨很久，我在辦公室等你，等你忙完，我送你回家吧。」主動積極，是施昱丞的座右銘，無論是工作還是追求喜歡的女性。
「不用你多事。」梁心絡拒絕他的好意，也拒絕去面對兩人之間流竄的電流。
她甩頭，甩動波浪鬈發，突然頭皮一陣刺痛讓她痛叫出聲。
「啊！」
「別動。」施昱丞笑出來。「你的頭發纏到我襯衫扣子了，靠近一點，我才好解開……欸，別沖動，頭發會被你扯斷。」
大概是老天爺待他不薄，這麽蠢的意外竟會發生在他倆身上。
偌大的電梯裏，只有他們兩個人，梁心絡的頭發纏住了施昱丞的鈕扣，為了不讓頭皮受罪，她只好很靠近施昱丞，靠近到能感受來自他身上的男性氣味。
「別動，乖。」施昱丞像哄小孩一樣的哄她，很滿意他們之間近乎于零的距離，用最緩慢的速度，拆解她纏繞的發絲，一邊用慢條斯理的語調說：「上回在你家，我喝得有點多，說了一些奇怪的話，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什麽？！原來是醉話，真是吓死她了。
「喔，沒關系，反正我也沒有放在心上。」真是讓人松了一口氣啊。
施昱丞睐了她一眼，看見她臉上一閃而逝的輕松，他突然感覺很不是滋味。
怎樣？就這麽怕他告白嗎？他誰！他施昱丞耶！梁心絡，你這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
「我左思右想，怎麽想都覺得，一個男人怎麽可以借酒裝瘋呢？所以我一直想找機會，跟你把話說清楚，梁心絡，我喜……」
「啊啊啊啊——?閉嘴！」梁心絡在他開口說出無法收拾的話之前，用雙手捂住他的嘴，而她原本捧着的文件便嘩啦啦地散落一地。
「不要說……」不要說喜歡她，不要，現在的她承受不起。
施昱丞不說話，看着她的雙眼，深深的凝望，拉開她的手，「你對我沒有感覺？」
就是因為太有感覺，所以才怕他開口打壞他們目前的關系。
「既然如此，為什麽要逃避？看着我。」施昱丞握着她肩膀，強迫她看着自己。「我很喜歡……」
叮——?
電梯門很不識相的在這時候打開。
站在電梯門外的，是一臉錯愕的總經理。
「嗯……我好像聞到春天的味道。」總經理看清電梯內的人是誰之後，笑出來。「年輕真好啊！」一臉豔羨。
梁心絡的臉爆紅。
「總經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她慌亂的推開施昱丞，蹲下身撿拾地上的文件，急着想解釋。
人也太多了吧，不只總經理，還有幾個看起來就是大頭目級的主管，不過都是生面孔，難道他們是總公司的人？
「不然是怎樣？施昱丞，你是男人吧！出來說清楚啊！梁心絡是女孩子耶。」
施昱丞才要開口幫梁心絡化解尴尬，就看見一個年近三十的男人走了出來。
「心……心絡？！」一臉疑惑、訝異，最後确定後，是眉頭深鎖。
聽見這聲音，梁心絡身形一僵，不敢相信的看着那個男人，熟悉……又陌生的臉孔，帶着訝異、不解，以及很多很多的不敢相信。
「家……家明？！」
「你真的追到這裏來了？」男人不敢相信的看着梁心絡皺眉。「你讓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家明，她是誰？」一個外貌姣好，打扮很端莊的女性，來到那個叫家明的男子身邊。
「她就是梁心絡。」家明無奈地對身邊的女伴解釋。
「她就是……你那個想甩也甩不掉的未婚妻？你們不是已經分手了嗎？她還來！」
「我也很困擾……」
梁心絡看着眼前的男人，她想微笑，但卻笑不出來，因為他身邊有了女伴，正大剌剌的在讨論她，提起她的态度感覺不到歡迎之意。
她不懂啊……不懂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明明演練過很多次了，再見到家明的時候，她會笑笑的走上前，跟他說她可以辦到的，她可以站在他身邊，成為讓他不丢臉的女人。
可現在……
她看向施昱丞，露出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希望他……帶她離開這裏。
多年後再次見面，她沒有自信從容，反而想到自己一生中最悲慘的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