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酉時一到,便有下人來請,吳健知道莫塵垚行動不便,不知從何處尋來了一個輪椅,上面還鋪着綿軟的墊子,派的下人極為仔細,一路過去不覺半分颠簸。
不愧是濱縣有名的大廚,一桌飯菜色香味俱全,也不知是不是啃了兩天幹餅的緣故,溫姝婵覺得每樣菜都可口,飯量也比平時多了半碗,若不是顧忌着禮數,再吃半碗也是可以的。
用過飯後,又邀他們聽曲飲茶,這彈曲的,也是濱縣有名的琴師。
一副春江山水屏後,悠揚缥缈的琴聲緩緩入耳,彈琴的力道掌握的恰到好處,讓人欣賞之餘,也不會聲音過響而耽誤屋中之人談話。
吳健有一套極喜的茶具,硬是要給莫塵垚和李曻展示一手。
他做的有模有樣,一番功夫下來,茶香四溢。
三人聊了片刻,話題都是吳健尋的,莫塵垚很是配合,李曻幾乎未開過後,只是低頭喝茶。
吳健忽然問他:“李大人家父可好?”
他與父親相熟?李曻蹙眉望他。
吳健笑着解釋道:“早年我上京趕考,曾與你父親有過幾面之緣。”
幾面這二字,吳健說的頗有些刻意。
李曻沖他微微颔首,不冷不淡道:“家父身體尚可,就是朝中之事頗為繁忙。”
想拉關系?李曻心裏冷哼,父親才不像他似的,官不像官,只顧着貪圖享樂。
這後半句話,李曻是故意說給吳健聽的。
吳健自然聽出來了,卻也不尴尬,而是輕輕嘆道:“是啊,京城為官不易,我這濱縣雖然遠些,倒真不像表面這般清閑。”
“哦?”李曻挑眉冷笑,顯然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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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健抿口茶,幽幽問道:“二位大人來時可有見到難民?”
二人對視,不知吳健是否是在試探,李曻不想說違心話,便又默不作聲了。
莫塵垚則故作驚訝地頓了一下,蹙眉道:“難民?濱縣這般繁榮還有難民麽?”
“濱縣自然沒有,但是……”吳健欲言又止地看向李曻:“有些話,不知當不當講。”
李曻不知他葫蘆裏賣什麽藥,也懶得和他費心思,便直接道:“吳大人有話便直說。”
吳健忽然起身,恭敬地沖李曻與莫塵垚彎身拱手。
“這是作何?”李曻徹底糊塗了,趕緊起身去扶他,心底對他再是厭惡,但到底按照輩分來講,吳健也算是長輩。
莫塵垚身子不便,不能起身去扶,也連連沖他擺手:“大人有話坐下來講,莫要那般見外。”
哪知吳健一把握住李曻的手,一雙眼睛瞬間泛紅地看着二人道:“兩位大人千裏迢迢主動請纓去治理貴縣,這點叫人着實佩服,而有些話,我有膽量去想,卻無膽量來說。”
莫塵垚微微眯眼,似乎覺察出了什麽,看了眼李曻,低聲對吳健道:“吳伯父,有些話自當可與兩位侄兒講。”
莫塵垚這一聲伯父,便是在告訴他,今日的談話,只是關了門的家常,與之前的吳大人有了天壤之別。
李曻明白其意,想着先将話套出來,便也跟着道:“是啊,伯父但說無妨。”
說完,他沖矮案幾旁的蒲團揚了揚手。
吳健似是松了口氣,坐回了原位,然面上神情依舊沉重道:“兩位侄兒即便沒看到城門外的難民,來時路上也該是看到些屍骨吧?”
莫塵垚點頭。
吳健低頭從袖中取出一張圖紙,在案幾上展開,指着濱縣周圍道:“可看到這些鎮子莊子了?”
李曻蹙眉搖頭:“一路來時,一片荒涼,并未見到……”
莫塵垚也不由道:“我帶的地圖上為何沒有這些莊落?”
吳健解釋道:“大俞每年都會更換地圖,你們手中定是近兩年最新的圖紙,而我手中的,是四年前的。”
二人愕然,同時又看向那圖紙,四年前濱縣遠近不等的地方,竟然有大小三座村落,以及一座鎮子!
這些地方怎會忽然消失,而李曻卻從未聽父親提起過。
他問道:“可是鬧了疫情?還是……”
吳健擺手,又是一聲嘆氣:“非也,而是因為稅收。”
稅收二字他說得極輕,差點就被琴聲所蓋住,可還是叫莫李二人聽到了耳中。
李曻蹙眉,也将聲音壓低道:“陛下自登基以來,雖說增加賦稅,可皆是在可控範圍,怎麽會有如此大影響?”
吳健無奈地笑了,他沒急着解釋,而是将紫砂壺蓋子打開,拿起一個鑷子,從中捏出一片茶葉,擱在自己盞中,道:“這是稅收。”
一片茶葉而已,的确不多。
接着,他又捏起幾片茶葉,放入李曻和莫塵垚的盞中,道:“這是迎兩位侄兒的禮。”
說完他并未停手,繼續從壺中卻葉,每次都有不同的說詞。
最後,紫砂壺中的茶葉幾乎見底,他終于停手,指着壺道:“這便是如今的濱縣。”
他擱下鑷子,又将莫李二人的杯盞全部倒入自己盞中,推到案幾中間。
他沒再說話,然不言而喻,他面前的這盞溢出來的茶盞,便是如今的洛京。
一時屋內只剩琴聲,若是在以前,也許李曻不會信,而如今,見了洛京以外這麽多地方的他,不得不信。
當年赤巾軍便是因這樣的壓迫,而走上了謀反之路,莫塵垚早就知曉這些,所以看上去較李曻平靜得多。
看着李曻的神情,吳健便知他懂了,于是懇切地道:“濱縣如今繁華,卻又能撐的了多久?若是長期如此之下,大俞又将會如何?李大人乃朝中重臣,能向陛下谏言一二,各地也不至于此啊!”
吳健口中的李大人自然不是指李曻,而是他的父親李偉。
說着,他又看向莫塵垚,今日他得知那貌美的女子是忠國公的孫女,已與莫塵垚定下親事,所以又對莫塵垚将忠國公誇贊一番,便是想他去勸忠國公谏言。
也正是因為二人的身份背景,吳健才敢鬥膽來講這些,若是旁人,他絕不會提。
莫塵垚自然是點頭應允,李曻卻遲遲不肯表态,因為他對自己的爹在了解不過,李偉永遠不可能去冒險勸俞厷。
沉思一陣,李曻終于點頭,不過卻不提李偉,而是道:“待我此番回京,定會親自勸谏陛下。”
吳健面容終于緩和了一些,點頭道:“有勞二位。”
三人又聊了一陣,見天色已晚,明日還要趕路,二人便回去了。
然李曻回到屋內卻沒有心思休息,推開門見莫塵垚屋中燈也未熄,便來尋來。
溫辛恒也在屋中,莫塵垚剛與他說完吳健的事,李曻就來了。
溫辛恒望着二人道:“這麽說,吳健并不算壞,那為何他不肯将那些難民收入城中呢?”
莫塵垚解釋道:“僧多肉少,一旦開了這個口子,往後投奔濱縣的只會越來越多,濱縣如畫,看似美,卻一捅就破。”
“是這個理,”頓了頓,李曻垂眼低聲道:“如今的洛京,不也是如此麽……”
溫辛恒冷冷道:“吳健還想我祖父去勸,卻不知我祖父就是當年說多了,現在弄得空有虛名。”
莫塵垚輕輕咳了一聲,示意他莫要講了,溫辛恒倒是滿不在乎,擡眼看着李曻道:“李兄到時可莫要強出頭。”
李曻抿唇,正要開口,溫姝婵卻忽然在外叩門。
見開門的是溫辛恒,她微微一怔。
溫辛恒扁了扁嘴:“大晚上你還不睡覺亂跑什麽?”
溫姝婵道:“我、我來找哥哥啊,聽魯叔說你來尋垚哥哥了。”
溫辛恒才不信,方才她表情已經出了她,但有外人在,他也不好駁她。
溫姝婵剛一坐穩,溫辛恒便将事情原由全部說于她聽。
得知之前是誤會了吳健,溫姝婵還頗有些內疚,長長一聲嘆息後,她道:“不管如何,我們還是聽垚哥哥的,走小路,先将貴縣之事做好再說。”
這次李曻沒有任何意見。
第二日,吳健不僅幫他們采買了許多東西,還又給添置了一輛寬大的馬車和幾匹良駒。
一直送到城外,他才離去。
新換的良駒果然馬速快,本該兩日的路,結果不到一日,他們便看到了驿站。
王征興奮地對裏面喊道:“公子,前面便道驿站了!”
莫塵垚蹙眉:“這麽快麽?”
他掀開窗簾向外看去,随後立即吩咐道:“停車!調轉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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