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溫辛恒按照地圖路線,很快便來到濱縣南門,果然,這邊由于城外環河的緣故,沒有難民聚集。
他在南城河邊駐足,掏出令牌對上面揚聲報出李曻的名號。
一聽是朝廷官員,守城的趕忙派人去禀報縣令。
不過半個時辰,濱縣縣令吳健便親自趕來,降城門将溫辛恒恭恭敬敬迎進城中。
城內一片繁榮,街道上熱鬧極了,與來時路上以及城外簡直成了鮮明對比。
溫辛恒心裏吃驚,卻來不及想那麽多,趕緊将情況與吳健說明,很快他便派人牽來幾匹好馬,還說要随着一道去接。
不過也只是口上說說,溫辛恒看得出來,也不想為難他,索性就推了。
換了馬後,溫辛恒同吳健身旁的随從又往回趕。
溫姝婵這邊等的坐不住了,圍着馬車來來回回踱步,生生急出一身熱汗。
一聽到馬蹄聲,她提着裙子就向路口跑去,見溫辛恒安然無恙歸來,她總算松了口氣。
吳健的随從同林質在外駕馬,莫塵垚開始詢問內中細節,溫辛恒如實相告,并未發覺有何不妥。
這次李曻不敢在掉以輕心,想了想,他低聲說出一個駭人的想法:“莫不是那吳健想将咱們一道給……”
萃茶不禁打了個哆嗦,趕忙抓住溫姝婵衣袖,小聲道:“反正咱們有馬了,為何偏要去濱縣……”
跟來的不過一人,以他們之力,對付他是綽綽有餘。
溫姝婵沒說話,而是看向莫塵垚,等他來決策。
萃茶能想到的,莫塵垚如何想不到,只是當他看到面容憔悴,一連兩日未正經吃飯休息的溫姝婵時,便于心不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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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錯過濱縣,下一個能歇息的地兒,需要兩日的路程。
思忖片刻,他問溫辛恒:“恒哥并未提起咱們曾去過東門,也未說過難民之事吧?”
溫辛恒道:“是,我沒提這些。”
莫塵垚緩緩道:“如此便好,我們裝作不知此事,在城內備好路上所需,明日一早便離開。”
衆人點頭,魯叔出去将林質換進來,李曻小聲與他囑咐了一番。
正如溫辛恒所言,濱縣的繁榮程度從某種角度來講,幾乎快要與洛京一般。
吳健年有四十,身材精瘦,人看着也精明。不過待人處事方面不僅恭敬,還極為熱情。
說什麽也不肯叫莫塵垚他們住客棧,而是直接将他們接到府邸。
見莫塵垚身上有傷,又特意找來城中最好的郎中,還叫自家夫人親自熬了人參雞湯。
吳健為安頓他們忙前忙後,三個女眷安排在隔壁院子,這會兒已經開始洗漱歇息了。
莫塵垚這邊也喝了藥,他既客氣,又感激,勸吳健莫要再忙了,不過是歇息一日便走。
吳健一聽,似乎還有幾分不樂意,拉過凳子坐下來,看着莫塵垚道:“莫大人身負重傷,如今來至濱縣,定要好生修養幾日才可啊!”
莫塵垚擺手道:“吳大人有所不知,此次我等身負皇命,不敢再耽擱工夫。”
李曻也在旁附和:“吳大人好意我們心令,卻也不能因為我們而耽誤大人的事。”
吳健笑道:“不礙事的,托陛下洪福,濱縣百姓安居樂業,說句玩笑話,我這縣令如同閑職。”
衆人相視一笑。
好一個如同閑職,李曻拳頭緊握,一度就要忍不住将城外難民之事問出。
莫塵垚瞧他臉色不對,趕緊就說乏了,吳健很有眼色,起身拱手道:“那便不打擾各位休息了。”
臨推門時,吳健又想起什麽似的忽然道:“對了,夫人方才特意囑咐,她去請了咱們濱縣當地最有名的主廚,酉時還請大人一道在府中用膳。”
莫塵垚和李曻自然又是一番感謝。
待吳健一走,王征便跳上屋頂,挑了個視野最廣之處。
屋中,李曻忍不住低聲斥道:“好一個安居樂業,若非不是我親眼所見,還真是要被他蒙騙了!”
莫塵垚勸道:“咱們就是再急也無用。”
如何無用?說白了就是莫塵垚懶得去管罷了。
當然,這番話李曻也只是心裏想想,并未說出口。
靜了片刻,李曻道:“若是我修書一封回京,将事情說明……”
莫塵垚立即道:“不可。”
一直喝茶不參與讨論的溫辛恒,聽到此也不由蹙眉看他。
李曻臉頰微抽:“我修書一封又不會耽誤趕路,怎麽還不行呢?”
莫塵垚嘆道:“首先那些難民所謂何事,你我并不清楚,其次,這一路書信會途徑多少人之手,你又能保證吳健不會知曉,又或者不會有人将信件換掉?”
“換掉?”李曻冷哼:“待我半年後回京,不是一樣……”
說到此,他忽然頓住。
莫塵垚幽幽道:“李兄也是聰明人,半年後你我即便完成貴縣之命,回京途中又有誰能保證會安然無恙?”
莫塵垚在接到皇令時,便有了心裏準備,得罪大俞皇帝的他,縱然完成了任務,想要安穩回京加官進爵?簡直癡人說夢,所以當初他才一定要将溫姝婵帶上。
然他和溫姝婵的事,畢竟與李曻無關,這次李曻能來此一遭,也是因為替他求情,說到底,莫塵垚還是有幾分感激的,所以他不想害李曻。
李曻不再言語,而是垂眼看着杯盞中的茶水。
溫辛恒忽然起身,來到莫塵垚身旁坐下,遞給他一個果子道:“垚弟,有件事我想問你。”
知道他們要談話,李曻便起身去旁屋休息了。
“何事要問,恒哥只管開口。”莫塵垚道。
溫辛恒少見的面容嚴肅道:“我雖未出過洛京,可我爹之前與你一道去過魯江,我想,那一路也不會太安穩吧?”
溫辛恒一路很少發表意見,一個是他清楚自己的身份,他并不是朝中官員,決策之事不該由他來定,還有一個便是他信任這個同他自幼長大,不顧自身安危定要陪溫實誠去魯江的莫塵垚。
可一直到今日,看到外面屍骨累累,城內歌舞升平,而莫塵垚還是無動于衷,溫辛恒終于是忍不住了。
一聲長嘆,莫塵垚道:“恒哥要問什麽,我明白了。”
他是想問當初溫實誠在遇見這些事的時候,是如何處理的。
莫塵垚望着手中果子,眼神不由飄遠起來,他緩緩道:“溫伯父是我官場上的師長……”
二人一道去魯江,的确遭遇過更多,當初的莫塵垚與現在的溫辛恒和李曻的心境并無不同,然溫實誠卻淡定得多,一路上他囑咐最多的便是:做好自己的本職便好。
“本職?”溫辛恒詫異道:“難道我爹堂堂四品官員,不該管這些?”
莫塵垚平靜道:“溫伯父領的旨是治理魯江。”
溫辛恒還是不解:“可、可即便如此,你們身為朝中官員……”
“是,”莫塵垚低低道:“可官員再大,大得過陛下?陛下尚且不能成為衆人之神,我等又怎會是救世之主?”
這是溫實誠的原話。
溫辛恒攥緊拳頭,咬牙道:“那你們和吳健,和那季縣令,又有何區別?”
溫辛恒眉眼閃過一絲冷意:“況且,誰規定了俞厷是神,而我等又不能做救世主?”
俞厷!
莫塵垚登時一愣,溫辛恒竟然直呼陛下的姓名,而這番話還極具反意。
他忙沖溫辛恒擺手,壓聲道:“恒哥莫要亂說。”
溫辛恒合眼,搖頭嘆道:“有些至關重要的東西,垚弟沒有失去過,所以不能理解我的感受。”
說完,他起身推門而出。
望着那個悵然若失的背影,莫塵垚不由想起自己的身世。
正如溫辛恒所言,現在的他,和當年香州的知州又有何區別?
溫姝婵:咦,我怎麽覺得我哥想謀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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