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夜搜玉府力回天
一路上夜色幽藍,靜悄悄的只有些蟲鳥之聲,往日裏還有些看院子的或是閑逛的老媽子、小丫頭,如今人少了,又出了事,連白天都沒心思閑逛,何況是晚上。香怡走在前頭掌燈,越走越慢,忽然聽見近處有人說話兒,香怡險些驚得喊出聲來,被李靈均掩了口,二人停下不敢走動,香怡用袖子略遮住些燈,細細一聽似乎是孫姨娘房裏的丫頭春鵑同孫財說話兒。
“可都準備妥當了?越早越好。上頭……”孫財說話低,後頭又說些什麽聽不真切。香怡想往近了挪挪聽,被李靈均攔住,幸好還有個尖嗓子的春鵑,聲音倒是壓低了,可細聲細語反而聽得更真切:“上頭問罪不問罪的還拿不準,姨娘說了,興許就是虛驚一場呢!”
“嘿呦喂,我的姑奶奶,都成這樣了還指着呢,看看你們太太,正張羅着送走小姐呢,只當別人不知道呢。”
香怡聽孫財說這話氣不忿,要嚷起來找他們說話,卻又被李靈均攔住。
只聽春鵑說:“倒是都預備妥當了,只是姨娘心有不甘,這蘇州城裏,哪裏有比這府裏更好的去處?若是老爺平安無事咱們可沒臉回來了。”
春鵑這話急得孫財說話聲音都高了許多:“有少爺怕什麽?再說逃出去了不也是給他們家留了一脈?若是平安無事最好,有什麽臉不臉的,誰敢不讓回來?也不知守着那麽個棺材囊子做什麽。”
真正是反了天了!這些年占這府裏的便宜還少?竟說出這話來!氣得香怡直想上去撕爛他的嘴!
“那我再回去說說,若是姨娘想好了我明日再來告訴你。”
“你只記着說不為別的,為了少爺就成,自己折進去罷了,怕的是少爺折進去,要真問了死罪,還不得連鍋端?逃出去還怕沒有好日子?”
孫財又啰啰嗦嗦說了許多,春鵑都聽不耐煩了似乎。香怡只覺探着脖子聽得脖子都酸了,二人可算是商議完各自走了。聽着他們走遠,李靈均和香怡才往府裏走去。
走至一個空曠四周不能藏人的地方李靈均才讓香怡說話兒:“太太,咱們何不拿住了他們抓個現行?如今還沒怎麽着呢就要卷了銀子走了?老爺還真是收了一房好姨娘!看我一會兒不把她們房裏翻個底兒朝天,有的沒的都收了來。”
“你這丫頭脾氣倒是一點兒沒改。”李靈均說道。
“我鄭香怡眼裏最揉不得沙子,便是老爺有什麽事,咱們不好過了自然也不能便宜了他們,他們又不是什麽善男信女,太太的慈悲何必賞在他們身上?”
李靈均看香怡正氣得牙根癢癢壓不下火來,便說:“你也先別過去了,咱們先回去了再說。”
太太也太好性兒,氣得香怡不說話了。
回到房裏,大氣都沒喘勻,香怡便拉着惠兒罵起孫姨娘孫財來,說得惠兒雲裏霧裏的,好容易才聽明白。香怡說了一通可算是解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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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靈均這才把搜查之事安排下去,告訴惠兒別露出聲色來,若是有不合規矩的收了便可,其他銀錢器物一概不管。惠兒叫了兩個嬷嬷出去了,香怡被李靈均留住。
“方才說了那麽一通,你可過瘾了?”李靈均雙眉一挑,坐在那裏面露愠色。香怡心中依舊氣惱,不明白李靈均為何要縱容這等小人,現在見她動了怒,也不敢言語了,只低着頭不說話。
香怡的脾氣,你若是對我便敬你十分,你若錯,仍憑你敬我十分我也未必饒你。太太原也是個主持公道的,今兒是怎麽着?
李靈均心裏喜歡這丫頭的脾性,只是覺着缺些雕磨。往日裏不是自己的丫頭不好管,如今借着此事真該好好說說了。
李靈均問:“你可還記得隐兒?”
“自然記得,她怎樣?”香怡被問得摸不着頭腦。隐兒不是回京了嗎?
李靈均又問:“你可知道隐兒為何要走?”
梅姨娘和隐兒的出身香怡比李靈均還要清楚,當日從梅姨娘屋裏搜出東西她卻不知,便說:“她主子沒了,在這裏又沒個親人,她又沒賣給府裏,自然要走。”
她竟是一點兒不知,也只有惠兒是個妥帖丫頭,沒露出一點兒風去,李靈均心裏想,又同香怡說:“我只同你說,今日之禍隐兒是早料到的,咱們府裏的禍事還有她的一半功勞。她若是沒走,老爺自然不饒她;她回去了也未必是回京,她既能舍了這裏自然也明白王爺府也早晚待不得。趨福避禍,趨吉避兇,人之本性而已。”
香怡聽了這話,明白了大半,說:“這麽些年她竟不露一點馬腳,可隐兒不過是個丫頭,本也不是咱們府裏的。那位可是姨娘,她哥哥又受了咱們府裏多少恩惠。”
這丫頭自然還是聰明的,一點便明。李靈均又說:“若是孫姨娘不露一點馬腳咱們可還能設防?”
“自然不能。”香怡明白過點兒門道來,又聽李靈均說:“可見最可憎之人不是孫姨娘之流,而是隐兒一流,殺人于無形才讓你無所防備,孫姨娘之流壞在明處,只是你若是打草驚蛇讓她們鬧起來只怕咱們現在就被大門外的嚴嚴實實守住了,誰都別想出去了,她出不去了自然要咬出小姐了,小姐還沒出蘇州城只怕就被截回來了。”
香怡細想想,自己險些闖了禍,自己若是風風火火氣勢洶洶沖孫姨娘院裏搜東西去,那婆娘氣急敗壞鬼哭狼嚎起來還真正是沒法收場。想到這裏不覺愧上心來低頭認了錯兒。
李靈均又說:“你的性子自然也有好處,只是該收一收棱角,別一頭紮到泥潭裏反而傷了自己。”
香怡卻還惦記方才聽到的話,說:“香怡明白了。只是孫姨娘的事,咱們當真不管嗎?”
李靈均嘆口氣,自去把燈挑了挑,說:“兩害相權取其輕,能保了少爺自然要保,只怕他們是出不去的,咱們權當沒瞧見就是了。”李靈均料定他出不去,只別牽扯出昔緣來,任憑他們怎麽折騰都是無礙的。
這裏香怡又陪着李靈均說了一會子話,聽了李靈均的吩咐一人又把正房裏的東西都翻了一遍,箱子壇子罐子,衣裳首飾胭脂,一點兒都沒落的都看過了,用了好一陣子工夫,也不知惠兒那裏怎樣。
惠兒領着兩個老嬷嬷先是搜了下人們的住處,裏裏外外的都看了,不過是藏些主子不用了的金銀首飾或是府裏的什麽小玩意兒,惠兒只說了他們幾句,便輕輕出去了。最後才到了孫姨娘房裏。
孫姨娘一見惠兒幾人進來登時緊張了起來,春鵑回來沒一陣子他們怎麽就來了?想是方才在院子裏被聽着了什麽?
惠兒一進門就聽哐當嘩啦的聲音,再看孫姨娘兩手空着,腳下一個妝盒摔在地上,首飾散了一地。
惠兒朝着春鵑招手說道:“姨娘失手掉了東西你這丫頭可是等姨娘自己來收?”春鵑忙上來蹲下把盒子抱在懷裏,将地上的首飾一樣一樣撿起來放回。
孫姨娘見惠兒笑語盈盈,比往常更謙恭有禮,心裏更沒了主意,只覺頭皮都是麻麻的,若她是來勢洶洶,便以更勝她十倍氣勢撒潑罵回去便好,這樣的卻是難開口啊。
惠兒只盯着看春鵑收東西,裏面的首飾倒是比太太的金貴,樣子也多。倒是太太這些年不在這上頭用工夫,孫姨娘年輕,首飾胭脂多些花哨些也是情理之中。
春鵑收起來站到一旁,惠兒說道:“這幾日主子們都委屈了,今兒個有京裏傳來的好消息,太太一高興做了好些糕點,春鵑你去給姨娘拿些過來。”惠兒又叫了跟前一個老嬷嬷陪春鵑同去。
春鵑心裏有鬼,怯怯問道:“太太好意,只是我們姨娘這些日子脾胃失和,要少進食才好,再者,這都什麽時候了,姨娘也該睡了。我先伺候姨娘歇下,惠兒姐姐看我明日再去可好?”
惠兒卻大大方方拉了春鵑的手輕推出門去說:“少進食又不是禁食,太太的一片心,你這麽說姨娘都不答應。多大點子事?今日我替你頂了這個差伺候姨娘你看我可配?你若說是不配那我便沒話說了。”
春鵑不好推辭便跟着嬷嬷出去了。房裏只剩下孫姨娘惠兒和另一個老嬷嬷。
惠兒見孫姨娘神色更加緊張,心裏想這麽個沒用的膽子便是躲出去了了遲早有禍,嘴上說道:“今日有一事惠兒不得不辦,還請姨娘體諒。”
孫姨娘硬着頭皮問:“什麽事?”
惠兒回道:“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清點清點各房裏的東西,自打老太太、梅姨娘沒了府裏的事情都是稀裏糊塗的,如今閑下來不過是理一理頭緒,看看各處可要添些東西。”
孫姨娘知道這話不過是哄人,可又沒什麽話能推過去,便說:“既如此,姑娘清點便是,只別碰壞了東西。”
惠兒笑說:“姨娘說笑,放心吧,姨娘看惠兒可是毛手毛腳的丫頭?”惠兒說着便招呼老嬷嬷一同開箱翻櫃查看起來。孫姨娘見二人從妝臺到衣櫃甚至床帏衾角都不放過,有心遮攔卻不敢上前,惠兒查得細,東西擺得也精,翻過的地方都是照原樣歸齊,更讓梅姨娘沒話說。老嬷嬷那邊卻聽當啷幾聲,惠兒一看有個小物件滾落地上。
孫姨娘心上跟着哐當一聲,細細一看,原是個小鼎,也不知是外頭誰送的,給勁風玩了幾天胡亂塞到箱中了。
惠兒拿起小鼎看了看,這鼎身似銀質,卻覺手裏沉甸甸的,再細看鼎身磨損之處卻似金色,小鼎九足,花紋繁複,雕工不俗。惠兒越看臉色越白,難怪有人參了老爺一本,還真是不擔虛名!若被別人收了去真正是不得了了!惠兒問孫姨娘這東西從何處來?
孫姨娘照實說:“不知外頭誰送的,記不真切了,不過一個小玩意兒,姑娘喜歡便送姑娘了。”
惠兒也不理孫姨娘,只叫嬷嬷再看仔細些,不多時,又翻出一對兒雙龍白玉佩,惠兒心裏氣惱:老爺只怕如今都不知栽在哪裏,府裏這些人縱然死了都不知是死在這些東西上頭。
全部查看完了,孫姨娘看老嬷嬷拿出幾樣東西來,都是些什麽不值錢不打緊的小物件,這才松了一口氣,随意問道:“姑娘找這些東西做什麽?也不是什麽要緊東西,都是哥哥從外頭陶登來的,太太或是姑娘喜歡說一聲我讓丫頭送過去就成。”
惠兒真是哭笑不得,這孫姨娘還真是半點不知輕重,冷笑幾聲說道:“我們原就是缺這些東西,姨娘都賞了我們罷。”
孫姨娘見惠兒和老嬷嬷要走,沒什麽大事,心裏歡喜,也聽不出個好賴話,只說:“姑娘拿走便是,還缺什麽跟春鵑說。”
惠兒說道:“那就謝過姨娘了,只是有一樣,這些玩意兒姨娘要當沒有過,別說是誰送的或是送了誰,這東西就當是從沒有過的。”孫姨娘見惠兒說的嚴厲,心裏納悶,叫了個小丫頭送走惠兒和老嬷嬷,自己在房中叽叽咕咕罵了幾句,又看看屋裏可曾少什麽值錢東西,等春鵑回來了吃了些點心才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