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玉家得消息伏罪不服命
晴風從蟠香寺出來天色已晚,第二日得了工夫便往茶樓去,冉竹生果然在那裏,因見他一人喝茶,便徑直走過去,叫聲“梅公子”。
“晴風姑娘!”冉竹生喜出望外!苦等了這幾天,總算有個結果。再不然可又得回徐州了。
“可是妙玉姑娘讓你來的?”
晴風見他比先時清瘦不少,原是俊逸模樣,如今全剩文弱了,心裏為這二人難過,嘴上卻說:“妙玉姑娘也是你叫的?出家人的法號,從公子嘴裏說出,這般輕浮。”
冉竹生愣住,這晴風姑娘次次見了都是這般沒來由的脾氣大呢。又好言說道:“姑娘見諒。我等了好些日子了。她可好?”
晴風道:“好不好的,與你什麽相幹?”說着把東西一并遞了過去。
冉竹生打開一看,一扇一信,心裏一沉。晴風不忍多說,便要走出去,聽他道:“姑娘且慢走,我還有幾句話。”
晴風站住,聽他又說:“她現在何處?勞煩姑娘告訴她早離玉府,玉家待不得了。”
這是何意?晴風回頭看,他卻目光閃爍,慌亂答道:“寄人籬下諸多苦楚,自然待不得。”又聽他問:“晴風姑娘能否幫在下約她見一面?”晴風淡淡說道:“只怕是不能了,妙玉已随她師父雲游去了,我也是見不着的。”
冉竹生聽了這話明白了,這信是為道別的,忙拆開來看,晴風快步走出去了。
生來佛門中,妄動沾俗塵。
空負君情義,我本無心人。
偶得半分緣,不過昔年夢。
我在金佛殿,為君祈長生。
願君勿念念,從此兩相清。
這信無頭無尾,單單這幾行字,冉竹生看了又看,生怕漏了哪句,或是疑心自己讀錯了,心裏仍想着,不該呀,自己走了數月,或是有什麽變故,她遇着了什麽難處?為何不見一面就走了?為何不容他來救她?為何還了折扇将恩情絕斷?冉竹生恍惚坐了半日,猶覺自己似斷線風筝,墜在地上不知該往何處去。直坐到茶樓人散才走到大街上,一出來便徑直往蟠香寺去,也不管什麽規矩便敲起人家大門來。出來的是個小厮,他一把拉來就問:“妙玉姑娘呢?妙玉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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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掙脫開了答道:“公子是走錯門了吧?我們這裏沒有什麽妙玉。”冉竹生仍是不信,小厮也不和他分辯,關了大門。冉竹生頹然坐在地下,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慢慢離去。
卻說昔緣躲在房中不敢出去,打發了三七将冉竹生攆走,在這裏暗自垂淚,香怡瞧見了,只當她是因老爺之事傷心,後來覺出蹊跷來,出事當日昔緣都不曾亂了陣腳,如今又上下打點了,境遇自然不會更糟,昔緣怎會為一個不相幹敲錯門的人落淚呢?女兒家的心思,唯有一個情字能解了。有些事,香怡沒經過,年齡也不小了,卻沒有不懂的。
香怡給昔緣遞了帕子問:“好端端的哭什麽?小姐一向是果敢過人,那日老爺被帶走都不曾落一滴淚,今日是怎麽了?”
昔緣接過帕子卻不擦淚,只顧絞着出神,香怡從她手裏又拽出來,自己要上手給她擦,昔緣這才自己搶了帕子拭淚,說:“父親之事是因事生事,人力可為或還可有轉機,有些事是因情而生,有心卻無力。”
“小姐說的是什麽情?什麽事?”香怡緊跟着就問,昔緣自覺失言,便岔開問:“母親同師父坐了有一會子了吧?我且去看看。”說着便出去了,留香怡一人在房中。
昔緣出去了正瞧見母親送了慈心師父出門,昔緣也上前拜別。慈心師父走遠,二人回到房中,李靈均叫昔緣香怡站到跟前,拉着二人的手說道:“我已同慈心師父議定,你們二人跟着慈心師父往京裏去,先住在西門外牟尼院,之後你外公自會托人為你安排。香怡,你跟着小姐雖沒多少日子,可打一出生就是在玉家,到了京中小姐身旁便只有你這一個親的近的,你要好生照顧小姐。”
李靈均還要囑咐昔緣幾句卻被昔緣搶過話頭:“母親,我雖然是女兒身,可家中出了事,自然也該同母親一起擔着,上京做了縮頭烏龜保了性命又有何用?留母親在家中我必不能安心。”
李靈均将昔緣攬到跟前,說:“上京也不止是為着你,你父親如今還押在刑部,雖然有你外公托人走動,跟前沒個自家人到底不便,你上去了雖不能抛頭露面救你父親,但是好歹能打聽個消息傳個話兒,又有慈心師父領着你住在寺廟,萬事能有修行之人的身份護着。我已同你師父說定,你們後日就動身上京。”
昔緣聽了這話信以為真。
李靈均哪裏是指着昔緣傳消息,不過是怕家遭大難,能保昔緣一命,投到金陵去只怕不出幾日就漏了機密,反而是往京裏去更安全。若真被定了株連九族的罪,昔緣不過是個女兒,出家了也不至于被趕盡殺絕,再不然,只要能保了昔緣的性命說她病死了又有何妨?
李靈均催二人收拾包裹,一人出了院子,強忍的淚頃刻淌下來——只怕今後再見不着了。一人在冷風裏站了半日,香怡找了過來勸慰半天,正要回府卻見虛掩的大門見有個人探頭探腦。天色将黑,這廟裏又沒有旁人,香怡壯着膽子問:“什麽人?鬼鬼祟祟的。”門外那人似乎看真切了裏面的人才進來,慢慢合上大門,走進來便跪下磕了個頭。
李靈均一看,素安!忙說:“快起來,可是有了消息?”
素安卻不敢起來,只說:“有是有了,只怕是不好。”
完了,李靈均萬念俱灰,定是問了大罪了,強鎮定下來問:“到底怎樣?你細細說來。”香怡插話說道:“太太在這冷風裏站了半日,進屋裏說吧。”并朝着大門使個眼色。李靈均醒悟過來,可不是,連隔牆有耳的道理都忘了。三人進了屋,香怡點好了蠟扶李靈均坐下。
素安開口說:“原本咱們老爺已托人打點好了,姑爺并沒什麽要緊過錯,上頭都要拟旨放人了,前幾日卻被八竿子打不着的徐州刺史參了一本,說姑爺勾結朝中官員,幫着買官賣官;還說姑爺私藏的物件所建的宅子園子也有違身份,逾了規矩,京中二品大員的宅子都不及玉府蘇州園子的一半。所列罪狀俱是有細枝末節的,上頭動了怒,咱們老爺也無力回天了。老爺讓小姐早作準備,趁着還沒下旨查封抄家,該毀的該藏的該埋的要盡早,雖起不了大作用多多少少能挽回些。”
香怡聽得心驚肉跳,腿都軟了,只聽李靈均說:“素安你先守在這廟裏,香怡你去找兩個懂規矩的妥帖嬷嬷,我回去叫惠兒,你們在孫姨娘院門口對頭,就先從孫姨娘房裏搜起,有不合制式不合規矩或者新奇的東西都收起來,再去老太太房裏、梅姨娘房裏細細過一遍。咱們雖然行的端坐得正,只怕平時有不留意的地方用錯了東西就不好了,宅子園子已經沒法兒了,總不能拆了燒了,別在這些小玩意兒上栽了跟頭。對,連同老爺的書房都要細細看看,最後回我這裏也是要看一看的。”
香怡哪裏經過這些事,領了命,說話聲音都有些抖起來,問:“其他好說,只是孫姨娘若是鬧起來怎麽辦?”
李靈均又吩咐道:“可要悄悄兒的,別驚動了門外的人。孫姨娘那裏不必擔心,有惠兒跟着,再者,她平時驕縱霸道些,如今出了事還是知道哪頭輕哪頭重的。”
說完話李靈均就同香怡從園子過來回到府裏分兩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