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姐稱病喬裝
且說這昔緣回到廟裏竟被晴風數落一番,卻原來是晴風被李靈均叫回府中,告訴她昔緣已與徐州刺史冉家公子定了婚事。李靈均自知昔緣心性,一向縱容慣了的,自己又不在跟前,只怕年少無知出了什麽岔子,便囑咐晴風好生帶着昔緣,別由着性子一味瘋玩兒,如今大了做事別失了分寸。
晴風回到廟裏卻不見了昔緣,若影倒在,忙到園中來找,急得失了方寸四處亂撞,又不敢大喊昔緣的名字以免吵得衆人皆知。後來虧得昔緣聽見聲音才遇着。
晴風将昔緣拉進房裏後反倒自己先坐下了,方才急得一頭汗現在還未褪去,白嫩的鵝蛋臉變成了紅鵝蛋,一本正經地說:“我又不在,小姐自己便去瞎逛,越大越沒了規矩。”
昔緣看着她急乎乎又一本正經的樣子忍俊不禁說道:“我倒是要問問你,連個座兒都不給小姐是個什麽規矩?”她卻挺直了身板跟太太一般的說道:“今兒我就犯上了,不然我一人在這裏伺候着你,出了什麽岔子老爺不得要我的命?”
昔緣本是當她在玩笑,聽她說出這話來才知其認真,只是自己不過在園中逛逛,怎麽就論得上要命不要命了呢?便也收了笑臉認真說道:“今日是怎麽了?哪裏就論到要命不要命的了?”便自去坐下。晴風見她略有怒色,便去倒了茶來,立在她跟前,語氣和緩下來,說道:“今日不是我跟小姐使脾氣,只是今時不同往日了。”
昔緣聽她說得這般嚴肅擡頭看着,聽她又說:“小姐已與冉家定了婚約”。
話未說完昔緣便突然問:“什麽冉家?哪個冉家?”
晴風張嘴愣在那裏,這世交的冉家小姐能不知?只怕是在廟裏呆久了有些忘了,便說:“就是玉家的老世交冉家,公子也不知叫什麽生的熟的,只怕明年就八擡大轎來娶小姐了。老爺、太太都讓小姐好生在廟裏修養,年下便回到府中,現今園裏人多眼雜的,又連着府中,有時候老爺帶客在園中閑逛,小姐大了,若是遇上多有不便。”
老爺客人不過是個托詞,晴風自然知道昔緣的心思,今日李靈均忽然叫她回去囑咐了好些話,自然也是誰透了風讓她知道了一星半點兒,興許是若影告訴了慈心,慈心又提點了太太,不然還能有誰呢?不過昔緣有了婚約,确不能再胡鬧,因此方才找不着她真是急壞了。
晴風絮絮叨叨說了好些話,将李靈均所言一字不差地傳給昔緣,卻見昔緣神色有變,聽到這些話既不忙着問冉家如何冉家公子又怎樣,也沒有含羞回避。
此時此刻昔緣一心只“如何是好?”四字,所謂“緣”字可真是最嘲弄人之物,昔緣認定那人是梅公子,二人見面次數雖少,面兒上也是不冷不淡,但心裏從第一面也便認定了他,她也信梅公子心裏待她也是一樣,不然也不會贏了玉墜要去。如今才剛表露丁點兒心跡,連姓名都未曾問真切,卻聽得自已已有婚約的消息。這不是造化弄人嗎?
晴風心想,小姐必定是想着那一位了。原本以為二人雖然見過幾面,卻連個名姓都不曾問過,不過當個萍水相逢的過客,原先貪玩,沒有人來拘束,自己并不曾勸過昔緣,看她如今似乎深陷其中便覺愧疚。不過女孩兒家的心思,嫁了人不就都一樣了嗎?時常寬慰幾句心意就回轉了。
“老爺和太太挑下的姑爺必定是極好的,年前就定下了的事。如今那冉大人做徐州節度使,冉家公子大約也在徐州。但冉家老母和大太太在這蘇州的舊宅,如今冉家官運亨通,只怕将來高升回到京中,到時全家便一齊回京了。冉家來提親之時,惠兒姐姐還見過冉家公子,說是小姐必定能中意,除了這位公子只怕再無人能配上小姐了。”晴風又說了這些,昔緣卻是昏昏沉沉恍恍惚惚一句也沒放在心上。
如何是好?從了父母之命嫁與這從未謀面的冉公子?這一世豈不是要比在廟中清修更苦?來這世上一遭已屬不易,知己難逢,卻連夫君自己都選不得、挑不得。
昔緣支了晴風出去,從箱中翻出那把扇子來——如今成一對兒了,一把有字,一把無字。
這東西是留還是丢?如若留,該如何與父母交代,如若丢,只怕此生再不會相見。昔緣一想到再不能相見,草草嫁與一人,便覺還不如随了師父真正剃度出家來得幹淨。只是,自己在這裏愁腸百結,又不曾明明白白問過他的心思,總要知道他的心意自己才能甘心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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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定了主意,昔緣便将若影叫了過來。若影心裏嘀咕:妙塵在跟前妙玉很少叫自己,平日裏不過是叫她跑個腿傳個話,今日妙塵(晴風)在門外閑着,叫自己來做什麽?
若影進了房中,見昔緣已穿了灰袍,案上整整齊齊擺着佛經。聽她問道:“師父這幾日可要回歸禪寺一遭?”
若影答“正是。”只是不知這小姐問這幹嗎,她素來不留心此事。
昔緣又問“可知是哪日回?”
若影回道:“師父原說是十五回,不知這幾日可有變動。”
今日是十三,這樣說來後日便是,今日才剛見面,恐怕後日未必能來,也未可知,此事可真是只能交給一個“緣”字了。
昔緣只顧思前想後,若影卻是在地上站了半天了,便說道:“可還有事?方才正給師父研磨,只怕這會子師父還在等。”昔緣這才醒悟過來,讓若影走了。
這昔緣要見冉竹生為何問慈心師父哪日回寺?原來慈心是玉家從歸禪寺請來的,來府中後隔些日子便要回去一遭。如今園子管得緊了,梅公子(冉竹生)過來也未必能進來,以前也不過是碰上角門開着無人看管便進來,角門不開便罷。現在昔緣要去問他些話園中自然多有不便,不如跟着慈心出去,再偷偷溜了,在入園路上等他便可。
昔緣自小嬌慣,雖然知禮端莊,卻也是個敢作敢為的性子,不屑于以欺瞞之法行事,只是此事若由着性子明目張膽地來,只怕還沒出去晴風就把父親母親叫出來了。人生在世,總有不便之時,大約都有時使奸耍詐之時,你一次我一次,你來我往,世間便無可信之事可信之人了。
至十五,昔緣一早便束發戴帽穿灰袍,來至慈心房中。慈心納悶,這姑娘今日真正是難得,說道:“今日為師要回歸禪寺,不能講經與你,你且回去吧,老身回來了再來。”
昔緣說道:“跟着師父清修了這些年,還不曾去歸禪寺拜過,再有些日子我便滿了七年的清修,師父今日帶着我去拜拜,了了我這樁心願吧。”
慈心想想有理,難為她還有這個心,便又帶了若影,三人一同出了門,沒走多時,昔緣卻說腹痛,慈心搖頭嘆氣:“妙弘,快扶回去罷。”
昔緣低頭彎腰托着小腹,以袖拭額,說道:“不礙事。”
慈心知她素有舊疾,怕這路上有個閃失難以交代,便要親自送她回去。昔緣便說:“既如此有妙弘送我便可,師父在此處等着,妙弘送了我再回來找師父也不耽誤工夫。”慈心便應了。
若影将她送至蟠香寺門外,便被攆了走。蟠香寺門前幾乎無一外人路過——為清靜,東面路口早封死了,街東也只這一個蟠香寺大門。昔緣自己轉過園子牆外來,過了穿堂門。路上清靜無人,路寬不過三尺。
師父一去便是一日,昔緣想自己只在這裏等着便可,若是有人路過,轉過臉去便是,穿着灰袍又不會有人細看,就是府裏的小厮出來也未必能認得。
就如此,昔緣在外焦心等待,晴風還毫不知情踏踏實實守在廟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