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親事已定鴛鴦兩不識
這裏邢忠家的正要給岫煙好一頓教訓,卻見孫財家的走進門來,正是邢忠家的同胞妹妹。見外甥女淚水連連的,也不必問了,就知是邢忠家沒處撒火,拿姑娘撒了氣,便說:“妹子這是何苦?自家做下的好事,拿姑娘撒什麽氣?”
邢忠家的頓時沒了火,只顧賠笑:“姐姐不知道,這蹄子日日不在家,天天念個什麽詩(濕)的幹的,有事兒沒事兒就鑽園子裏逛。說她幾句竟頂撞起來了。”
孫財家的吩咐了岫煙出去,說:“你也別自己摔了跟頭拿姑娘撒氣了。要怪只怪你們做事不當心,日日開着角門才叫賊人撲了空子。如今缺了這麽大的虧空,好在有我們家奶奶,你也不用搬了。”
原是是邢忠管着廟裏兼園裏的一應雜事,成日家喝酒,出來進去的,總要留着角門,小厮們也摸不着個蹤影,又不敢關了,因就釀成大錯,園裏好些東西不見了蹤跡。園裏原是沒些什麽貴重東西的,不過是花花草草、假山流水,有些房屋也不過是些下人住的,那日玉之仕閑來一逛,竟見少了好些石頭,原是為裝點園子的,專從四處運來,靈璧石、太湖石,更有波斯國運來的啡帝王玉石,這倒在其次,難得的是上面不是有柳逸開的題字就有柏亦軒的作畫,這二人,連哪位高官求一幅字、得一張畫兒都要磨破鞋。在這玉府中卻是稀松平常,旁人拿出去賣了能得不少銀兩呢。玉之仕本不是雅致之人,文墨功夫上一般,不及祖上,也曾發力認真習了幾本書,好不辱沒祖先的門楣。
敘了這些閑話,且說玉之仕見少了東西,問跟着的小厮,小厮回說不知,玉之仕回身踹了小厮:“都是些糊塗東西,今日不過丢了石頭,只是明日怕要把這宅子丢了去。”
小厮回說:“老爺只把邢忠叫來問問便知。這園子連着蟠香寺,原就是歸他們管的。我們過來勤了都要被說上一通,哪裏還敢問其他的事呢?”玉之仕當即發落了邢忠,念他拖家帶口,結了月錢,也不追究那所丢之物了。只叫他離了這裏,眼前幹淨。不知怎的又轉了主意。這裏,孫財家的就來傳話兒了。
邢忠家的一聽,方才生氣漲紅的一張油光臉瞬間堆起了褶子,又驚又喜:“不用搬了?那,那些虧空……”孫財家的回說:“只這房子不能白住了,你若是有別的去處就搬,若是沒有,這房子就暫賃了你。這裏的管事,是不能再做了。”
邢忠家的原是欣喜萬分,聽了這話又覺得涼水從頭上蓋下來,古瓜臉子吊起來問道:“我們原就是投奔妹妹來的,沒了這差事,可怎麽活?別說賃房子,只怕是連飯都不用吃了。”這邢忠在蟠香寺中打點一應雜事,本應是進項不少的,卻盡花在了胡吃海塞上頭。孫財家的說道:“罷了,你們先在這裏住了,一年半載的找了營生再搬出去或是賃了這裏。”
邢忠家的連聲答應着,心有不快,可好歹還能住在這裏,過些時日不愁再攬些差事,笑道:“還是這府裏太太大度。”孫財家的說道:“大度不大度的,得看我們奶奶的面兒,有些人不過是占着正房的名,只一個姑娘還得養在廟裏,我們奶奶的四歲的公子就頂得這府裏一半的威信,哪裏就比得上我們奶奶了?”邢忠家的自知失言,忙道了錯兒,卻也不知道把這些話過過腦子。
一個下人怎麽就能左右了府裏的規矩?租賃不租賃的豈是她能定的?李靈均原就不是“趕盡殺絕”的人,知他們有難處,讓他們白住個一年半載的找營生找住處罷了。原是這孫財家的要拔這“落水狗”的毛,只是見邢家實在無油可榨,自己又心虛才作罷。
孫財家的打點了這些事情第二日才往李靈均處來回話,正遇見來提親的冉儒父子。冉竹生年方十五,果然生得儀表不凡。只是女孩兒家似的羞答答低個頭,又是沉默寡言,孫財家的有心看個真切,卻被惠兒送了出來。
“既如此,那婚期再議。我還有要事在身,不能久坐,先告辭了。”冉儒起身說道。
冉竹生一個激靈跟着站起來,趕緊跟着父親向玉之仕告辭。玉之仕将二人送至門外方回。
原是因昔緣在蟠香寺還未修夠七年,玉之仕又不願說出女兒體弱在廟中清修之事,何況冉儒久居揚州不知底細,便推說小女年齡尚小,成婚之事再議。
父子二人出了玉家大門,冉竹生才松下口氣來,道:“請父親先回,孩兒與沈家公子有約,一個時辰後再回。”
“叫你來時你推三阻四,如今回家又是磨磨蹭蹭,成日沒有正經事,我看你在蘇州也不能長留,只怕你母親管你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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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竹生低聲道:“父親多慮,我不過去沈家同知愈說幾句話,略坐坐就回。”
冉儒悶着嗓子哼了一聲便獨自離去。
冉竹生趕緊找地方拴了馬轉了廟門這邊的小巷來,又往園子裏去。
在玉家坐了這會子可是煎熬無比,自己竟不知有這婚約!如若那姑娘是玉昔緣便是良緣天促,如若不是,自己同玉昔緣訂了親怎麽再去見那姑娘?又怎麽見沈知愈?思來想去如坐針氈,只等着快快離了這裏,再去打聽個明白。
可這角門竟然上了鎖!
冉竹生站在外頭,一心只想找她問個明明白白,也管不得仁義禮智了,找了一處地勢高些的地方縱步一躍,撐在外牆邊上,朝裏看看并無人等,便翻身跳了下去。沿着上回的路徑在裏頭尋覓半日,又不知這園子底細怕遇上人,耽誤好些工夫,好容易看見那日昔緣身後的丫頭了!
原是邢岫煙。岫煙若不是去給孫財家的送東西,只怕是不能也不願出來的。
冉竹生快步上去,說道:“姑娘留步!”倒是吓了邢岫煙一跳。
岫煙見是個男人,心慌意亂不敢擡頭,等在原處。
冉竹生忙問:“在下莽撞,只是有要事相托。姑娘能否帶我找個人?”
“你要找誰?只怕我未必認得。” 邢岫煙本因家事心裏不快,又不好拒絕,便問道。
“姑娘必認得,那日聽你叫她姐姐。”冉竹生道。
邢岫煙詫異,擡頭略看一眼,才知是那公子,便知他是找昔緣了。便淡淡說道:“你随我來。”
二人沿着小徑往北去,待到一個月門,邢岫煙叫冉竹生門外站了,自去叫了若影出來便匆匆往孫財家去了。
若影糊裏糊塗幫着又找了晴風,晴風又轉了昔緣,耽擱了好些時候。
趕得也巧,玉家正重整園子,人多事雜,冉竹生在月門外時而見有人經過,自己一個謙謙公子偷進了人家的園子,邊等邊躲,直擦冷汗,焦躁不安生怕被人抓住可怎麽向父親交代?罷了,這麽久只怕是人家姑娘不願來見,不如先走。
這裏若影來找晴風說時,晴風還納悶:“你定是瞎說,小姐哪裏認識什麽公子母子的?趕她出去便罷了。”
玉昔緣在房中聽了消息,立馬想起那折扇的主人,想必他是來尋東西了,便叫她們道:“你們忙你們的,別理他就是了。”自己趕忙換起衣裳來,又偷偷拿了折扇,悄悄地往月門那裏去。
走到月門外,竟是空無一人。
“若影那丫頭不是促狹鬼兒,那便是他爽約了。”昔緣拿出折扇就要往花叢裏投去,扇沒出手又不舍了,思來想去越想越氣,原本就不相識來不來與她也無幹系,只是沒這麽戲弄人的。
所幸冉竹生沒出去便心有不甘又折返回來,二人險些錯過。趕過來正看見玉昔緣,驚喜非常,只是嘴上卻說:“這位小姐好大架勢,讓在下等了許久。”
玉昔緣本就生氣,他又如此說話,便将折扇扔他懷裏,說道:“這位公子好大架勢,自己丢了東西來尋還這般頤指氣使的。”
冉竹生猝不及防接了扇子不覺笑了,這淡雅的姑娘生起氣來怕是難哄呢!趕忙說道:“都是在下的不是,還請小姐恕罪。”說着恭敬做了個揖。
昔緣嘟囔道:“什麽小姐大姐的。”看見冉竹生要打開折扇忽想起自己往上面寫了字的事情來,後悔不疊,忙說:“慢!”
冉竹生聽了這麽一句愣住,慢什麽?這沒頭沒腦的。
恰又有人過來,昔緣一急拉了冉竹生閃進了月門裏頭,不經意間十指相觸,二人慌得跌落了扇子,昔緣忙撿起欲還又不敢還,冉竹生只當她是不願還要留個信物,自己滿心歡喜,沒有錯看了人,道:“我來不為這扇子,姑娘若不嫌棄便贈與姑娘了。”
阿彌陀佛,可算等到這句話,昔緣說道:“我要你的東西做什麽?只是我不慎損壞了它,修補好了再還你可好?”
冉竹生笑說:“由姑娘罷。只是,不知姑娘……”
昔緣悄悄出來,今天園裏園外雜人又多,全然不注意冉竹生說話,收好了扇子便急急說道:“公子快請回吧,我也不便在此久留。先告辭了。”
冉竹生沒來得及問個清楚便見昔緣走了,見她行色匆匆更加納悶,這人像又不像玉昔緣,白來一回,今日再請出來是不能了,也沒約個便宜地方好再相見,懊惱不已,只好原路出去了。
玉府,夜裏,玉之仕在孫姨娘處歇下,先前不過說些昔緣的婚嫁之事,提起邢忠之事,孫姨娘道:“老爺又不是不知,我最是個心軟的,禁不住幾句好話兒,又見那一家子可憐見的,當初才求了這個事給他。想他們念着老爺的寬厚待下,必定是個盡職盡責的。沒成想是看不住門兒的東西。”
玉之仕冷笑說道:“有些事你別以為我不知,只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如今,讓你家的好哥哥好好當差,要再生出什麽事來,可不能饒他了。”孫姨娘見玉之仕臉有怒色,便百般嬌媚地嗔怪起來,老夫少妻,好不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