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正月十六,我和裴青嵘一起去征西王府赴宴。
征西王府位于京城東南角,占地面積頗大。我和裴青嵘的暖轎進了王府的西角門,又走了好一會兒才到了後院。
下了轎,又過了兩道小門,穿過一條回廊,方才看見一座雕梁畫棟,描金彩繪的水上閣樓,比定國府上的淩波軒還豪華氣派。正門上一塊燙金匾額,題着四個大字:粼光潋碧。
閣樓被一串串五顏六色的小燈籠裝點得絢爛多彩,讓人不禁想起仙宮中的“瓊樓玉宇”。閣樓裏面燈火通明,笑語歡聲。仆人們走馬燈似的出出進進,十分熱鬧。
裴青嵘攜着我走進去,一進門便有仆人通傳道:
“定國府大姑娘裴青嵘到——”
聽到通傳,便有一位派頭十足的姑娘過來道:
“裴大姑娘,你今天可是來晚了,一會兒要罰酒三杯喲。”
我看那姑娘頭绾着時下京城最流行的三環斜髻,一支點藍的金鳳斜壓在發髻上,鳳嘴裏一條珍珠流蘇搖搖擺擺。鬓邊扣着鑲滿各色寶石的富貴牡丹花钿,旁邊襯着幾朵精巧的珠攢絹花,與耳朵上兩顆閃閃的大東珠映襯出一片珠光寶氣。
姑娘身上也是時興的緋色蘇繡團花對襟長褂,十分合身,将一條楊柳細腰包裹的恰到好處。對襟紐扣上和田白玉的吊佩,流出長長的紅色絲縧直到膝下,臂彎裏飄飄然真絲刺繡的披帛。真真是貴氣十足,華麗無比。
這姑娘長相倒也是數一數二的,只是眉梢眼角之間傲氣十足,十分自滿,那态度令人看了便大打折扣。
裴青嵘笑笑道:
“鈴環,你不就是想報上次喝醉的仇麽,不過要是你以為我先喝三杯就會輸給你,你就想錯了。”
原來眼前這人正是征西王府赫赫有名的司馬鈴環郡主。她瞟了一眼跟在裴青嵘身邊一身素服的我,不由地眉毛一挑,問道:
“她是誰?怎麽這身打扮,就像死了人似的。”
我心中立時翻了無數次白眼,心想:裴青嵘真是一點都沒冤枉她。
Advertisement
裴青嵘也立時不悅道:
“鈴環,你好歹也是郡主,說話這麽沒教養。這是我姑媽的兒媳,吏部尚書家的大少奶奶。”
司馬鈴環仿佛恍然大悟般道:
“哦,知道了,就是新近守寡的那個吧?”說着又轉向我:
“我早就聽說過你了,你跟我大哥在宣隸府就見過面吧,他心心念念地想着你呢。”說着還掩嘴笑笑,仿佛那件丢人的事是我自找的一般。
裴青嵘不悅道:
“怎麽,還沒開始喝酒,你就醉了麽?盡說些不着調的話。”
司馬玲環不以為然地說:
“開玩笑而已,那麽認真,都不像你了。”
說着招手讓丫環帶我們入席。我坐下後悄悄對裴青嵘道:
“我有點後悔來了,真是自讨沒趣。”
裴青嵘安慰道:
“別把玲環的話放在心上,她就這樣。這征西王府除了司馬宙和征西王爺,都是這個德行。你難得出來,別想多了,就放開心好好樂一回吧。”
宴會開始,裴青嵘開始還跟我聊着天,談談這個,說說那個,不一會兒便被叫到各處去拼酒了。
我唯恐她喝多,便認真地盯着她。到後來卻發現擔心都是多餘的,好幾個姑娘都喝吐了的時候,裴青嵘還在四處厮殺。不禁暗嘆她果然從不吹牛,酒量是真的很好。
也有幾個姑娘過來跟我喝酒,但我得了老太太的命令,便都推辭了。也就沒人再來找我。我獨自坐了一會兒,覺得有些憋悶。看那窗外湖邊的景色不錯,便離席出門往湖邊走走。
征西王府的湖比定國府的湖更大,靠近東岸的水面上還修建了曲曲折折的回橋,回橋上都是精致的漢白玉雕花欄杆。每道拐彎處依着橋欄修建了綠柱紅頂飛檐的亭子,亭子四角也懸着橘色的燈籠。在周圍夜色的映襯下,那橋端的好看。
我心下喜歡這風景,便踏上回橋,慢慢欣賞着開闊湖面上的波光粼粼,和各色燈光倒影,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回橋的盡頭。
這時,一陣絲竹之聲傳來,我方才就發現回橋盡頭的濃密樹蔭後面也有一處燈火通明的樓閣,那悠揚的絲竹之聲便是從那樓閣裏傳來的。
我循着樂聲走到樓閣旁邊,從敞開的窗戶望進去,只見一個身着輕盈舞衣的女子在随着樂聲翩翩起舞。
那女子渾身柔若無骨,一層薄薄的舞衣隐現婀娜胴體,靈活如楊柳般的細腰扭來扭去,姿态和動作煞是撩人。随着女子嬌柔的動态,裏面不斷傳來男子叫好的聲音。看樣子定是這京城中有名的舞姬,在為一群王孫公子們獻舞。
我想自己不便多加逗留,便打算轉身離開。
正在這時,那舞姬卻張開雙臂,如孔雀般旋轉起來。這一轉,我立時看清了她的面孔,不由地大吃一驚,禁不住“啊”了一聲。
這一聲那舞姬聽得真切,立時停住了舞步,望着我,露出比我更驚訝的表情道:
“大嫂?!”
沒錯,這個身着冶豔舞衣,跳着風騷舞蹈的女子,正是我的小姑子——邱漣漪。她倒是繼承了四姨娘的真傳,這樣的舞蹈估計京城裏著名的舞姬也不過跳成如此。
這一驚,非同小可。我們倆就愣在那裏,相互對視着,半天都緩不過神來。
這時,屋裏其他人也被驚動了,幾個公子走出來查看。其中一人立時驚訝道:
“大嫂,你怎麽在這裏?”
居然是邱連棟,他身後還站着邱連槐和裴青崖。我這才知道原來在裏面飲宴的是他們幾個,但是,為何邱漣漪會跳舞給他們看呢?
正想着,他們後面閃出一個人來,笑眯眯地說:
“這不是大少奶奶麽,許久不見,出落的越發标致了。這麽賞臉出現在本王的宴會,倒讓人十分驚喜呀。”
我心中一驚,暗叫不好,怎麽把司馬征這個冤家給忘了。眼前這三個貨明顯就是他的跟班嘛,只有主子在的地方他們才在。
想跑已經來不及,只得道:
“妾身是陪同舅姥爺家姑娘裴青嵘來赴玲環郡主夜宴的,一時興起散步至此,不想驚擾了小王爺。妾身自知失禮,這就告辭。”
說着轉身就想走,司馬征卻道:
“急什麽,來都來了,豈有不喝一杯就走的道理。讓別人知道了,還以為本王不會待客呢。”
說着對邱連棟和邱連槐道:
“你們還愣着幹什麽,還不把你們的大嫂給本王請進來。”
邱氏兄弟聽了一愣,邱連棟急忙道:
“小王爺,大嫂既然是陪同嵘兒來的,恐怕這會兒嵘兒已經在找了,不如在下送大嫂回去,小王爺繼續欣賞漣漪的舞姿如何?”
司馬征臉色一沉道:
“你什麽意思?本王不配請大少奶奶喝一杯麽?”
邱連棟滿臉堆笑道:
“在下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少廢話,還要本王再說一遍麽!”司馬征狠狠地瞪了邱連棟一眼,這時候邱漣漪出來,嬌滴滴地伸手拉住司馬征的胳膊道:
“小王爺,人家的舞蹈還有最好看的部分沒跳呢,你還不進來看。”
司馬征笑笑,伸手托着邱漣漪的下巴道:
“好,我去看,我們邀請你大嫂一起來看好不好。”
邱漣漪臉色一變,不悅地瞪了我一眼。我急忙道:
“多謝小王爺好意,妾身受了我家祖母之托要照顧嵘兒的,恐怕她現在已經喝醉,妾身真要告辭了。”
說罷,也并不管司馬征說不說話,轉身就往回走。誰知卻聽得頭上一陣疾風掠過,一個人從天而降,落在我面前,吓得我渾身一震。
只見那人身着侍衛袍服,腰系佩刀,目光冰冷。我被那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可怕氣息吓得動彈不得。
那人朝我一抱拳道:
“大少奶奶,夜鷹奉小王爺之命請您回去赴宴。”
我哆嗦着搖搖頭,道:
“放我走吧,求你了……”
夜鷹的眼中閃現出一絲異樣的光芒,但瞬間消失了,依然擋在我面前,一動不動。
這時,只聽身後的邱連棟急急地對司馬征道:
“小王爺,大嫂新近守寡,請小王爺放過她吧。”
“哈哈哈,”司馬征大笑道:“這不正好,她沒了丈夫,我好生地收了做姨娘,你們不也跟着沾沾光。”
邱連棟急道:
“這怎麽行,小王爺……”
話未說完就聽得“啪”一聲響,我轉頭一看,只見邱連棟捂着半邊臉,嘴角流出鮮血,看來司馬征這一巴掌着實打得不輕。
邱連槐在一邊早已吓呆,只低着頭并不敢說話。
我心中一萬次後悔不該來這該死的宴會,絕望中,我望着那波光粼粼的水面,心中想:我寧願投湖也不會讓司馬征得逞。
正焦灼間,卻聽得旁邊有人道:
“大哥,端的好興致夜宴歌舞,怎麽也不叫上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