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郊野旅道,一個名為“客來驿”的小客棧背靠一條奔騰的小溪,溪邊建了座草亭,供客人閑坐賞景。
此時雖然夜已深了,卻依然有一人立在亭中,望着星空發呆。
突聽身後一人道:
“我欲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亭中的人回頭道:
“阿宙。”
原來這兩人正是邱連桅和司馬宙,邱連桅問道:
“快報怎麽說?”
司馬宙道:
“夜枭已經帶人先行到達了黃河渡口,只等我們會合了。”
邱連桅皺眉道:
“過了黃河也不能掉以輕心,方才我在想是不是等出了肅州衛再與他們會合?”
司馬宙拍拍邱連桅的肩膀道:
“我知道你考慮的周全,但是過了黃河的路我們都不是很熟,如果繞了遠豈不耽誤時間。想來如果走到黃河還沒有異常,大概就擺脫寧王的監視了。”
邱連桅點頭道:
“你說的也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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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宙低頭看見邱連桅手上拿着的荷包,伸手拿過來贊嘆道:
“果然是個心靈手巧的女子,這明月可是照到桅杆了。”
邱連桅笑笑:
“這是她安慰我呢。”
司馬宙将荷包還給邱連桅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今天是三月二十九,過了今晚,她便與你再無可能了。”
邱連桅道:
“無論何時,她都是我第一次見到的那個女子,美麗,溫婉,楚楚動人,什麽都改變不了我的心。她是我的大嫂,我就作為弟弟照顧她,她如果哪天被太太趕出來了,我就娶她為妻,作為丈夫照顧她。今生一直如此,絕無更改。”
司馬宙點頭道:
“按理說,作為大哥,應該勸你別做這種傻事。但那天在壽宴上看到秦月婉,我便明白你為何放不下了。說實在的,我也算見過許多絕色女子,但秦月婉的确特別。
“她除了有驚人的美貌,還有種獨特的氣質。哀愁時一個眼神就讓人無限憐惜,高興時一個微笑就讓人跟着愉悅,也難怪你對她那麽癡迷。我只要你知道,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一定會支持你。”
邱連桅感激地看着司馬宙道:
“連桅今生能有阿宙作為大哥,真是何其有幸呀。”
司馬宙拍拍邱連桅的肩膀道:
“好啦,別站在這裏吹風了,我陪你喝兩杯,一醉解千愁麽。”
邱連桅笑笑,與司馬宙相攜走回旅店。
三月二十九,我們住的院子又重新布置了一番,雖比不上結婚那天隆重,也着實喜氣洋洋。按照風水先生給出的黃道吉日,今天我和邱連桐将正式成為夫妻。
房間象新婚之夜一般處處紅燭,邱連桐借着燭光仔細地端詳着我,我被看的不好意思起來,嗔道:
“又不是頭一次見面,這樣瞅着人家。”
邱連桐道:
“今晚不同,我要好好看看我的娘子。”
說着便一把将我拉進懷裏,臉對臉地看着。
燭光下,邱連桐的眼睛明亮而清澈,裏面映出我小小的影子。
我不禁伸手去撫摸那兩道濃濃的眉毛,手指輕滑,滑過高挺的鼻梁,滑倒唇邊。
邱連桐趁勢抓住我的手,在我手心上輕輕一吻。肌膚的觸感,使我心中動蕩不安。那麽近的距離,陣陣心跳聲聽的清清楚楚,卻分不出是我的還是他的。
邱連桐将頭低下來,吻上我的嘴唇,我閉上眼睛,享受着令人耳熱心跳的激情擁吻……
突然,卧房的門被輕輕地敲了幾下。我和邱連桐一驚,急忙分開。邱連桐不悅地問道:
“什麽事?”
門外答道:
“大公子,是太太那邊送來的送子湯,讓大少奶奶圓房之前服下。”
邱連桐不好意思地對我笑笑道:
“我這個母親,真是……”
我說:
“我去開門。”
打開門,雲翠站在門外,手上端着藥碗。
我接過來,雲翠的眼神卻越過我,望向坐在床邊的邱連桐。邱連桐低頭整理着衣衫,并沒看她。于是她收回目光,微笑着對我說:
“大少奶奶早點歇息吧,奴婢告退了。”
我關好門走回來,将藥碗放在桌上道:
“雲翠今天晚上有點怪呢,自打知道我們要圓房,幾乎沒正眼看過我,現在卻突然又變得如此溫柔。”
邱連桐道:
“其實雲翠不壞,只是性格有些生硬而已,這也怪我。反正她不久也要出去了,你別跟她一般計較。”
我笑道:
“我哪裏會跟她計較。”
說着便走到妝臺前坐下,摘下首飾,放下頭發。
邱連桐問道:
“你不喝藥麽?”
我吐吐舌頭說:
“從小到大我最怕吃藥了,先放一放。”
邱連桅端過那碗藥聞了聞道:
“這藥聞起來倒是有些苦味呢。”
我随口答道:
“母親賞的,應該都是滋補身體的好東西,良藥苦口麽。”
邱連桐道:
“要說滋補的東西,我這些年都吃遍了,只需一嘗便知是什麽。”說着真的端起來喝了一口,頓時苦的直咧嘴。我急忙端來茶杯給他漱口,嗔道:
“那是給女人喝的,你怎麽喝呢。”
邱連桐漱漱口,道:
“這你就不懂了,其實天下沒有專給女人或者專給男人的藥,都是根據病症加減配伍得出來的。不過……”
邱連桐端詳着那碗藥說:“這藥的味道真真太苦了,補藥這麽苦的我卻真沒喝過呢。”
我放下茶杯道:
“好啦,我的郎中大人,把藥給我吧,母親費了心思的,怎能讓你浪費了。”
邱連桐笑笑把藥遞給我,我正要伸手去接,他的笑容突然僵在臉上,手一松,藥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着急道:
“呀,這怎麽辦,明日裏母親問起來怎麽說呢。”
卻只見邱連桐臉上的表情扭曲起來,手捂着肚子,“啊”的一聲倒在了床上。我大驚失色,連忙撲過去抱住他道:
“連桐,連桐,你怎麽了?”
邱連桐卻說不出話來,只見一道口水從他嘴裏流出,臉色已經變得鐵青。我驚慌失措,大聲地喊起來:
“來人哪,快來人哪!!!!”
雪煙和芳彩急急忙忙推門進來,立刻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我哭喊着道:
“雪煙,快……快幫幫我!!”
雪煙鎮定了下心情,用顫抖的聲音對一邊吓呆了的芳彩說:
“快……快去請郎中……”
芳彩渾身發抖地呆立着,仿佛沒聽見似的。雪煙大吼一聲:
“快去呀!!”
她這才慌慌地往外跑,匆忙中還摔了一跤。
這時雲翠也沖了進來,一眼看到抱着邱連桐的我,一霎那愣在了當場,再一看邱連桐已經奄奄一息了,頓時跌坐在地上。
雪煙拿了水來給邱連桐灌了兩口,卻被他“哇”的一聲吐了出來。我顫抖着抱着他的肩膀,不斷呼喚他的名字。
邱連桐吃力地睜開眼睛望着我,嘴唇嗫嚅着,發出了模糊的聲音,我将耳朵湊上去,只聽得清楚兩個字:
“月婉……”
我淚流滿面,哽咽着道:
“我在,連桐,月婉在呢……”
邱連桐嘴動了動,還要說什麽的時候,喉嚨裏卻咯吱咯吱響了幾聲,頭一歪,倒在我的懷裏不動了。
我的頭腦一片空白,渾身冰冷,仿佛靈魂都抽離了身子一般。
我拼命地晃動着他的身體,大聲地哭喊着他的名字,除了這些,我不知道還能做什麽……
三月二十九晚,布政使府炸開了鍋一般慌亂一片,在城裏最好的三個郎中的忙亂中,邱連桐離開了人世。
那碗他最後喝過的藥被證實含有大量的生相思豆,那代表愛情的殷紅豆子,原是有劇毒的。
那相思豆被苦苦相戀卻最終沒能得到邱連桐真心的雲翠細細研磨成粉,摻進那碗送子湯中。
原本是要給我喝的,只是不想卻毒死了邱連桐。送子湯沒送來大家期盼的寶貝孫子,卻送走了邱連桐的命。
雲翠立刻就被抓了起來,她始終兩眼發直,沉默不語。連太太狠狠地用一個茶壺砸的她頭破血流都沒有反應,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仿佛一個活死人一般。
我呆坐在卧房裏,看着這一切在我眼前發生,卻始終覺得是噩夢一場。
我嘗試着閉上雙眼,想着一覺醒來便都會過去。卻在閉上眼睛的瞬間,一頭栽倒在地。耳邊那些雜亂的聲音越來越遠,漸漸消失……
我的眼前只剩下無限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