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們匆匆用過齋飯就出發回程了。上馬車的時候,邱連桅過來伸手扶我。我猶豫了一下,沒有理會,自顧自地上去了。邱連桅愣了愣,似乎覺察出什麽,頓時變得沉默不語。
對于昨晚的事,我現在想起來仍然耳熱心跳。甚至只聽到邱連桅的聲音,心便狂跳不止。我本能地害怕這種感覺,我是邱連桐的妻子,怎能對他的弟弟不斷地心動呢。
外面的雪的确不大,但是山路上已經積了一層。看來真如雪煙所說下的時間不短了。由于我們出發的早,還沒有其他香客踩過,雪也都沒有融化。
從福盧寺出來的山路狹窄而傾斜,馬車的車輪多少有些打滑,整個隊伍都走得比較慢。
我昨晚上沒有睡好,在車裏慢慢颠簸着,雖然腦子一團亂麻,卻居然又睡着了。
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車已經停下,雪煙也不在身邊。我撩起窗簾,看到大家都坐在路邊休息。雪煙見我醒來便趕緊過來道:
“奶奶醒了。方才山路難走,約莫走了一個時辰才到這裏,前面道路漸趨平緩寬闊,二公子讓人馬歇息下再出發。奶奶要不要下來透透氣?”
我撇到雪煙身後的邱連桅,他也正向我看過來,眼神憂郁,似有許多話要講一般,我心中一慌,急忙搖頭道:
“不用了,我還有些疲倦,就在車上歇歇吧。”
說着放下窗簾,将那灼灼的目光擋在外面。
正當我想深深嘆氣的當口,卻聽得“撲棱棱”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馬車上面飛過,拉車的馬一聲長嘶,馬車一下子傾斜起來,我猝不及防,腦袋猛地磕在車廂上。幾乎同時,有人驚呼道:
“壞了,野雞驚了馬!!”
我心中一驚,還沒等反應過來,馬車已經突然竄了出去,将我重重甩到車廂後板上。
我拼命地想抓住窗棂把身體拉起來,卻在慌亂中扯下窗簾,只見雪煙驚恐的臉從窗口一掠而過,外面衆人慌亂的聲音立時湮滅在馬車颠簸的喧鬧裏。
受驚的馬瘋了一般在山路上飛奔,車輪不住地左右滑動,發出“嘎嘎”的聲音。
我使出全身力氣抓着窗棂,卻難以穩住身體,像個狂風中的燈籠般被甩來甩去。巨大的恐懼籠罩了我的全身,除了閉上眼睛驚聲尖叫之外,我什麽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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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個聲音在混亂中傳入我的耳朵。
“大嫂——大嫂——”
我努力從窗口向外望去,只見邱連桅一臉焦急地策馬追來。我的身體在恐懼中顫抖着,淚流滿面地對他喊道:
“二弟,救我……”
邱連桅策馬奔到驚馬旁邊,幾次三番努力想抓住受驚馬匹的缰繩,都未能成功。他心急如焚地轉頭望了我一眼,眼神幾乎噴出火來。
突然間,邱連桅猛地躍起,落在了狂奔的馬車上。他一邊拉住剎車,一邊抓住缰繩,使出全身力氣想讓馬車停下。
無奈受驚的馬力量奇大,根本不聽使喚,加上馬車左右晃動,邱連桅根本穩不住身體,使不上力氣。
我抓住窗棂的手幾乎握出血來,周圍的山石樹木像飛一樣從眼前掠過。
馬車幾次撞到山崖,木屑飛揚開來,也不知道擦壞了哪裏。山路本來就崎岖,再加上雪天路滑。在任馬車這樣狂奔下去,我們遲早會撞上山崖或者跌落谷底。
我腦子裏閃過無數種想法,卻沒有一種能保全我的性命,焦急中,就只想到不能讓邱連桅陪我一起葬身于此。于是咬咬牙,努力地平複自己的情緒。顫抖着對外面奮力控制馬車的邱連桅道:
“二弟,你別管我了,下車吧……”
“別胡說,我不會丢下你的。”邱連桅幾乎憤怒地喊道。
“可是……”我還想說什麽,卻被邱連桅打斷道:“大嫂,你信我嗎?”
我一愣,旋即用力地點點頭道:
“當然信!”
話音剛落,車簾就被掀起,沒等我反應過來,邱連桅便一把将我拉進他的懷裏,道一聲:“大嫂抓緊了。”同時縱身一躍。
我慌亂中感到自己如飛一般從馬車上騰到半空繼而又落下,巨大的失重感令我緊緊地摟住了邱連桅的身體。
接着耳邊聽到一陣稀裏嘩啦的撞擊聲和馬匹的嘶鳴,似乎是馬車撞上了山岩又滾落下去。
我們摟抱着摔在地上,控制不住地翻滾着,就在我緊閉雙眼,認為一定命不久矣之時,卻聽得“嘭”一聲悶響,我們停下來了。
我慢慢地睜開眼睛,發現原來我們落在了山路的內側,剛才的翻滾不過是落地後的慣性,而馬車已經不見了蹤影,地上只殘留着些許木頭和鐵皮碎片,想來必是撞上山崖之後掉下了深谷。
“大嫂沒事吧。”邱連桅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我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還緊緊地摟着他。
我一陣臉紅,急忙放手坐起來想說我沒事,卻發現右胳膊下有一片血跡。仔細一看,似乎不是從我身上流出來的。再一看邱連桅,
只見他樣子十分狼狽,衣服很多地方都撕破了,臉上有一片擦傷,更讓我驚心的是一道鮮紅的血液正從他的額頭流淌下來。
想來方才那“嘭”的聲響,必定是他的身體撞在山崖上的聲音。我驚呼道:
“二弟,你,你流血了!”
邱連桅卻搖搖頭安慰我說:
“大嫂別怕,沒關系的,只是皮外傷。”
這時,寶正和雪煙也帶着那一幹護衛趕到。雪煙神情慌亂,淚流滿面地把我扶起來道:
“奶奶,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兒?”
我搖頭說:
“沒有,多虧了二弟。他受傷了,你去看看他。”
這時卻聽得寶正驚呼道:
“玄淩,快拿藥來,爺的手臂折了。”
我方才的注意力都被邱連桅額頭上的鮮血吸引了,寶正這一喊,才發現邱連桅左臂的袖子已經滲出血來,流淌到地上,染紅了一片雪地,他的臉色此時變得愈加慘白。
那只胳膊想來定是撞到岩壁的時候為了保護我而被撞斷的。想到這些,我心如刀絞,垂淚道:
“二弟,對不起,都怪我……”
邱連桅努力地笑着搖搖頭:
“怎麽能怪大嫂呢,是我沒用,讓大嫂受了驚吓。”
這時另一輛馬車也趕到了,由于邱連桅受了傷不能再騎馬,我便叫寶正把他扶上馬車,一行人重新上路。
邱連桅的胳膊經過了暫時處理,止住了血,但進一步治療要趕回城裏再說。
邱連桅上了車後就閉着眼睛默默地靠在那裏,一聲不吭,額上豆大的汗珠和他緊皺的眉頭看得出來他在強忍着巨大疼痛。
我看的揪心,不由地輕聲抽泣。邱連桅聽了,緩緩睜開雙眼,輕聲說:
“大嫂,我沒事,你不要難過。”
我待要說些安慰的話,卻什麽都說不出來。最後只伸出手去,用手帕輕輕拭去邱連桅頭上的汗珠。他幽幽的眼神望着我道:
“這手帕繡的多好,給我擦汗可惜了……”
我抽泣道:
“不過是條手帕,身外之物,怎比得上二弟的性命重要。如若二弟今日出了什麽好歹,月婉也難再為人了。”
邱連桅輕輕搖搖頭:
“如若今日大嫂出了什麽好歹,連桅必将不能再為人了……”
回到城裏,我們先到了定國府,一早有護衛已經快馬加鞭回來給裴青峰報了信,馬車直接駛進定國府後門的一處院子。
裴青峰已經請了郎中等候多時,邱連桅一下車便立刻被送進裏間進行治療。
裴青峰讓我先回布政使府,省得老太太心急。我淌淚道:
“他是為了我才受傷的,我要看他沒事再走。”
裴青峰勸我:
“弟妹的心思我明白,只是你既定今早回府,如若回去晚了,怕會惹人猜疑。太太現在定國府,被她知道這其中又牽扯了連桅,恐怕對你和連桅都不是好事。弟妹可先回去,向老太太複命。連桅有我照顧,你就放心吧。”
我聽了也覺得他也言之有理,只好抹抹眼淚道:
“那就有勞青峰大哥了。”
回到布政使府,我先吩咐跟随的下人不要在老太太面前胡言亂語,随後回到自己的住處更衣洗漱,收拾整齊了,才去到老太太那裏複命。
複命時只說邱連桅有急事被定國府叫去了,将馬車受驚和邱連桅受傷的事一并隐瞞。并将淨空大師贈與的《金剛經》交給老太太,老太太自是非常高興,又閑聊一會子,便回來了。
将下人都打發了,我坐在屋裏跟邱連桐将事情講述了一遍。邱連桐聽了點頭道:
“你處理的好,此事告訴老太太無益,只能增添他老人家的煩惱。”又皺眉道:
“也不知二弟傷勢怎樣了。”
我垂淚道:
“我看着那胳膊就生生地斷了,淌了一地的血,希望他沒事才好。”
邱連桐将我摟在懷裏安慰道:
“二弟身體一向結實,又有青峰大哥照顧,一定會沒事的。要不明天你再去看看,也好放心。”
我搖頭道:
“還是算了,母親在那邊呢,萬一碰上了對二弟又難免有所不滿了。”
邱連桐憐愛地看着我,伸手輕撫我的面頰道:
“月婉,都是為了給我祈福,才讓你受了這些驚吓。”
我握住他的手道:
“說什麽呢,我們是夫妻,為了你我做什麽都願意。”
邱連桐笑笑,伸手将我摟在懷裏。
我閉上眼睛,覺得好累,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