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自從福盧寺回來,再沒見過邱連桅。我偷偷地讓雪煙去找寶正詢問他的情況,得知他好的很快,才放心許多。
邱連桐也着人去問過幾次,回來都說很好。許是怕我擔心,總會跟我讨論邱連桅的病情。我卻感到邱連桅對我的心思始終于邱連桐是冒犯,便只是應付應付,從不在邱連桐面前主動過問。
布政使府過年很是熱鬧,繁文缛節也特別多。不過因為邱連桐身體的緣故,我也跟着逃脫了許多拜谒待客之類的禮節。
年初六的時候,我向太太告了假,回舅舅家拜年,原本邱連桐要跟着去,被我拒絕了。一是這天寒地凍的,他身子最近剛有好轉,怕出去照顧不到染了風寒。二是覺得舅母為人太過勢利,怕被邱連桐小看。邱連桐體諒我,也知道自己身體不允許,便讓人多備了些東西給我帶着,并托我帶話給母親和舅舅,說等身體允許了定當親自拜見。
回到舅舅家,舅媽比以前熱情許多。居然破天荒地帶着人到大門口去迎接我,還一直拉着我的手走進屋子。那态度,外人看了還以為我是她親閨女呢。
一進堂屋,就看見母親和妹妹在那裏翹首以盼,看見我,小梅叫了聲“姐姐”,便流着淚撲過來。
自從我嫁到布政使府,這是第一次回來。小梅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變化不少,活脫脫一個水靈靈的大姑娘了。
母親看起來比以前的境遇好了些,身邊居然也配了個老媽子服侍着,精神自然好了很多。
跟舅舅、舅媽在前堂坐了會兒,便告辭随母親和小梅回到了後面我們居住的院子。
我看着院子裏熟悉的一草一木,不禁感慨萬分,不過是半年而已,卻讓我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我把給她們的禮物一樣樣攤開來,小梅樂的合不攏嘴,道:
“姐姐,這麽多好東西,看來你婆家對你還真好呢。聽說姐夫為人好,長得也周正,真想看看他本人呢。”
我笑道:
“以後有的是機會,等他身體痊愈了,讓他來看你。”
小梅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認真地問道:
“姐,你啥時候給我生個小外甥呀。”
我還沒回答,母親趕緊對小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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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了不許問這個麽?”
小梅撅嘴道:
“為什麽不能問?前面陳府的新媳婦,才進門兩個月就懷上了。據說家裏人供奉的皇後一樣,每天雞湯燕窩的補,還挑三揀四的不願意喝呢。姐姐要是懷上了,那在布政使府豈不是要變成皇太後了。”
“呵呵,”我笑着用手點着小梅的額頭道:“傻丫頭,哪兒有這麽比的。”
我們倆在一邊打鬧,母親聽了卻嘆氣道:
“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我急忙安慰母親道:
“娘,別這麽說。連桐對我好的很呢,他身體也沒那麽差,起居飲食一如常人。尤其今年甚好,一冬天都沒犯過病。”
母親點頭道:
“你走了之後我一直很擔心,今天看了你的氣色覺得必是在那邊沒受什麽委屈,為娘覺得總算略寬心了。”
娘仨好久沒見,一直說話到午飯才罷休。午飯後稍作休息,小梅便要我同她一起去市集逛逛。因為離得比較近,便步行着,溜達過去。
雖然是過年,很多鋪子沒有開門,但是集市上依然熱鬧,各種玩的、看的、戴的、吃的玲琅滿目。
平日裏在布政使府都是拿捏着分寸,守着各種規矩,說笑都掖着藏着。在外面沒了那些束縛,我和雪煙也回到了十幾歲少女的本真狀态。
三人說笑着,打鬧着,在集市上看看這,玩玩那。小梅和雪煙貪嘴,不時地買些小吃,玩的甚是開心。
這時,突然一陣鑼鼓聲響起,小梅素來愛看熱鬧,我們便随着人流來到了市集一處比較寬闊的地方,原來是江湖藝人在擺攤賣藝。
先是一個小姑娘出來耍了一套拳,算是熱場。接着一個17、8歲的男孩子拎着一柄長劍,拉開架勢,上下翻飛地表演起來。這套劍舞的十分漂亮,圍觀的人群喝彩聲不斷。
看着那舞劍的男孩,我觸景生情,似乎又看到那梅花飛雪中矯健的身影,看到那略帶不羁的微笑……
“姐姐,姐姐……”小梅的聲音令我一驚,才察覺出自己走神了。小梅不解地看着我問道:
“姐姐想什麽呢?”
我搖頭道:
“沒什麽。”
“那我讓你給點賞錢,你怎麽沒理我?”
我這才發現,方才那小女孩已經端着托盤繞場子轉起來。看客們正往那盤子裏紛紛投入銅板。
我笑笑,從随身的荷包裏也摸出幾枚銅板遞給小梅說:
“來,你給她吧。”
小梅開心地剛要接過來,卻不料被一只大手從後面一把搶了過去。
我一驚,往身後看去,只見幾個衣着華貴的男子站在我們身後,為首的一個頭戴玉冠,身着貂皮長袍,一看就非一般官宦人家。那人雖說長相不錯,但一臉的輕佻之氣,讓人看了就讨厭。
他一雙賊眼溜溜地盯着我,沖我挑逗地擠擠眼睛道:
“這位小娘子的賞錢本王替你給了。”
我見此人如此無禮,心下不悅,冷冷地道:
“多謝公子,我們素昧平生,還是免了吧。”
說着便伸手去拿他手裏的銅板,誰知他手往後一撤,我一時失去重心,差點跌倒,他居然順勢抓住我的手腕,油腔滑調地道:
“小心,你這細皮嫩肉的,摔着了多惹人心疼。”
我臉色一陣通紅,使勁甩開那只手,道:
“看公子也是大戶人家,怎地這般不知禮儀。”
這時,旁邊賣藝的出來一個勸道:
“公子,賞錢我們不要了,您大人大量,放這幾位小娘子走吧。”
卻被那人一把推開道:
“你個臭賣藝的管什麽閑事,一邊去。”
這時他身邊的那些随從也紛紛亮出兵刃驅趕人群,看這些人來者不善,周圍的人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紛紛退讓開來。
那貴公子“嘻嘻”笑着,将手中的銅板放在鼻下嗅嗅道:
“果然香的很呢。”
我又羞又氣,卻不知道說什麽好。雪煙忍不住出來道:
“你是哪家的公子,居然連布政使府的女眷都敢欺負!”
那人聽了,眉毛一揚道:
“布政使府?本王只知道布政使府有個姑娘叫邱漣漪,莫非就是這位小娘子?沒想到如此國色天香,你哥哥邱連槐還說改日将你介紹給本王呢。”
說着又伸手來拉我,口中道:
“既然這麽有緣,幹脆跟本王一起去淩雲樓喝一杯,好好敘敘這難得的緣份。”
我忙退了一步,躲開他的手,壓抑住心中的怒火道:
“這位公子,你既知道布政使府,那也必知道府上的大公子邱連桐,我是他的妻子,所以,請放尊重些。”
那人聽了,頓了頓,但是旋即露出壞笑道:
“本王還當是誰,原來是那個廢人的妻子。唉!小娘子這麽漂亮,居然嫁給那個廢人,真真地太可惜了……”
他一口一個廢人,惹得我怒火中燒,腦袋裏嗡嗡的一陣亂響。幾乎沒等我考慮,右手已經先行揮過去,“啪”一個巴掌狠狠地招呼在那張得意忘形的臉上。
那人挨了一巴掌,笑容頓時僵在那裏,他的幾個随從見狀便要沖上來。
這時,只聽得旁邊一陣騷亂,幾匹駿馬斜刺裏奔來,迅速擋在了我們三個人的前面。調戲我的那人急急忙忙地躲閃,一個趔趄差點向後仰倒。
馬上坐着的赫然是邱連桅、裴青峰、寶正還有那天跟随我們去福盧寺的護衛玄淩。
看到他們幾個,我和雪煙頓時松了口氣。
裴青峰勒住馬匹,回頭問我道:
“弟妹,你沒事吧。”
我點點頭說:
“沒事。”
雪煙氣道:
“表公子,你們來得正好,這個人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調戲我家奶奶。”
邱連桅一邊聽的真切,臉色一變就要跳下馬去,卻被裴青峰攔住。他對着邱連桅使個眼色,自己跳下馬,對那人一抱拳道:
“安定候長子裴青峰見過征西王府小王爺。”
原來那人正是征西王的長子,複姓司馬,名征。他的父親司馬靖朝曾立下赫赫戰功,他母親又是當今皇上的表妹——禛怡郡主,所以後來司馬靖朝被冊封為征西王,位列公爵。
禛怡郡主十分寵愛這個長子,在其幼年之時就為他在皇上那兒求得了世襲征西王的封號,雖還沒有爵位,卻一直以小王爺稱呼。
這司馬征從小嬌生慣養,雖系出名門,卻不學無術,成天帶着一群侍衛,到處惹是生非,在京城亦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
司馬征一看裴青峰,方才慌亂的神情立刻變為傲慢,道:
“原來是裴公子,”又一指邱連桅道:“他是誰?惡狠狠地瞪着本王做什麽。”
裴青峰道:
“這位是燕北布政使府二公子邱連桅。”
司馬征一愣,似乎聽說過邱連桅的名號,清了清喉嚨道:
“咳咳,原來是邱公子,久仰久仰。”
邱連桅冷笑一聲,拱手道:
“小王爺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司馬征知道不是好話,但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只好幹咳了一聲。
邱連桅又道:
“家裏事務繁忙,我帶大嫂先走一步了,改日再與小王爺敘敘這偶遇之情!”
說完沒等司馬征回答,便伸出手來對我說:
“大嫂,我們走!”
我拉住他的手,他略一用力,輕松地将我拉上馬背,橫坐在他的前面。
寶正和玄淩一早已經将雪煙和小梅扶上馬。邱連桅對二人使個眼色,一甩缰繩,我們一行人揚長而去。
司馬征眼睜睜地看着我們走掉,鼻子裏“哼”了一聲嘟囔道:
“哼!一個庶出的孽種,有什麽得意的。”
裴青峰只道沒有聽見,拱手道:
“我三弟裴青崖在府上已經恭候多時,大公子直接過去就可,在下還有事在身,就先失陪了,改日請王爺喝酒。”
說着也上馬一溜煙地走了,留下司馬征獨自咬牙切齒道:
“喝酒喝酒,都當我是酒囊飯袋麽!”
這時,一個精幹的侍衛騎馬而來,走到司馬征處飛身下馬道:
“啓禀小王爺,行李車馬已經安頓妥當,定國府二公子裴青崖在淩雲樓設宴為小王爺接風,夜鷹這就護送小王爺過去。”
司馬征“哼”了一聲道:
“你們這些奴才,要用到的時候都不見蹤影,養你們有個屁用!”
說着拂袖上馬,夜鷹似乎已經習慣了司馬征的喜怒無常,雖然無故挨罵,卻面色如常,依然伸手将司馬征扶上馬,然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向淩雲樓走去。
我雖然脫離了險境,卻感覺這一日的好心情都沒了。一路上低着頭,兀自懊惱。
邱連桅覺察出我的不快,便在我耳邊輕聲道:
“大嫂你的廚藝一定了得吧。”
我不解地搖頭道:
“不是呀,我不會做菜的。”
邱連桅笑笑道:
“可方才那一巴掌打得真脆,趕上淩雲樓的涼拌耳絲了。”
我“噗”地笑出來,方才的不快頓時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