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巴黎
樊老大最終還是拿到了一百萬人民幣的投資,然而錢并不在他手裏,四位數以上的支出都必須經過汪曼春同意,錢款□□為據,實報實銷。
樊老大能不能滿意,譚宗明自然是不在乎的,他的日程表實在太滿。九月初,他以遠洋老總的身份參加随政府要員出訪歐洲的商界代表團,而汪曼春一改留守作風和他同行。只是他十天裏要跑四個國家,她卻在第一站就歇了腳,待在巴黎等他回來。
譚宗明想給她留幾個随從,汪曼春堅決不要,鑒于她語言無礙,身手矯健,行事幹練勝過男人,譚宗明也就随她去了。離開巴黎的當天,他先陪汪曼春從市中心搬到凡爾賽的酒店,然後再回駐地和代表團會合。站在阿華爾道夫酒店的陽臺上,望着特裏亞農宮精致如刺繡一般的花園,他好像明白過來什麽。
“這裏離巴黎高商只有不到二十公裏。”
汪曼春淡淡一笑,“是,你爺爺在這裏待了十年。”
上一世的她,是為了有一天能追到法國和明樓雙宿雙飛,才苦練出一口流利的法語,可終其一生她也沒機會踏上歐洲大陸一步。
反倒是在半個多世紀之後,以譚宗明未婚妻的身份,來到了這個對明樓有非凡意義的國家。
民國十八年,二十三歲的明樓帶着明鏡暴打後尚未痊愈的傷痕獨自來到巴黎,最初的兩年,他們還能悄悄地鴻雁傳情,不知什麽時候開始,跨越萬裏的書信越來越少,越來越短,終于有一天,她不得不承認,曾經相愛的兩個人已經走到了下筆無言的境地。
那時她已是日本軍校的優秀學員,而他正準備掩蓋□□黨員的身份加入藍衣社,明誠剛剛到巴黎讀書,明臺還是個沒過變聲期的細骨伶仃的少年。
汪曼春走在巴黎高商的校道上,道旁百年的懸鈴木阻隔了九月的陽光,只在草坪上留下星星點點的光斑。當年的明樓,是不是也走過這條寬闊卻幽深的林蔭路,在哪一棵參天大樹下和法國同學大聲争辯,在哪一條湖邊長凳上閉眼休息,在哪一座山坡上夜歸驚了山雀,又是在哪一間隐秘的辦公室裏,宣誓加入了令他追随一生并獻出生命的組織,從此與她山高水長,蕭郎路遠。
紅黃黑白各種膚色的學生和她擦肩而過,吊帶裝,牛仔褲,無處不在的手機和筆記本電腦,古老的校園早已換了風景,蒼木平湖,留不住那個年代漸漸遠去的腳步。
唯有凡爾賽宮金色的殿頂,在碧藍如洗的天空中劃出亘古不變的輪廓線。
她還記得明樓到法國後給她寫來的第一封信,以多麽激動的語調向她描繪了凡爾賽宮的富麗堂皇,他說他從未見過如此優雅精美的花園,将來他一定要帶她來,一起走一次花園裏的迷宮,喂一次湖中游弋的天鵝,摸一摸庭院裏的大理石雕像,在鏡廳的巨幅油畫下和她共舞一支小步舞曲。
整整八十七年後的今天,汪曼春走完了凡爾賽花園裏的迷宮,在湖邊陪天鵝坐了一下午,摸過了庭院裏的大理石像,一個人穿過金碧輝煌的鏡廳,聽自己的腳步在細木雕花的地板上回響。
譚宗明從德國打電話給她,“凡爾賽宮好玩嗎?”
“好玩,可是沒有我想象的那麽好玩。”她誠實地回答,“如果你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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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樓給她營造了一幅美不勝收的圖景,卻終究不過是年輕戀人一廂情願的夢境。
獨自漫步凡爾賽宮,她忽然很想念譚宗明,想念碼市鎮上劈啪作響的鞭炮,想念張北草原随風狂轉的風車,想念他們跑過君悅酒店長廊時放肆的腳步,還有九間堂譚宅裏,他擁她入睡的每一個夜晚。
因為從不屬于她,明樓曾是她志在必得的信念;可直到現在她才明白,比得不到更可怕的,是會失去。
譚宗明回來前的那幾天,她都沒有出門,拿出萬裏迢迢從中國帶來的CATTI資料,認真複習。
“你要不要這麽積極?”譚宗明笑她,“你居然在法國最有名的旅游勝地當酒店宅女。”
“這裏空氣好,複習效率高。”汪曼春振振有詞。
可寶貝未婚妻哪兒也不去一直在原地等他,譚宗明自己心疼了,正式行程一結束,他就推掉所有飯局和活動,連夜趕回法國,直奔阿華爾道夫酒店。
“在看什麽?”他從身後擁住她,下巴擱在她肩上問。
“午夜巴黎。”
“原來在偷懶。”
“複習一天了,要休息。一起看,很有名的片子。”她把他拉到自己身邊,兩個人一起對着床對面的液晶顯示屏。譚宗明努力地看了幾眼,還沒明白劇情,便困得上下眼皮打架。這幾天行程太趕,他還要抽空去遠洋駐這幾個國家的辦公室巡察,着實累慘了。
“你直接告訴我講什麽的吧。”
“講一個美國作家,穿越到20年代的巴黎,遇見了很多當時的名人,還有一個讓他動心的姑娘。”
“哦,穿越。”
“他白天活在現實,晚上就穿越到他心目中那個美好年代,可在那個年代,他發現他所仰慕的人,都在仰慕更早的年代。那到底什麽才是真正的黃金時代,他就陷入了現實和夢想的困擾之中。”
“嗯,困擾。”
“最後他選擇告別那個美好年代,回到現實,但留在巴黎,和他在巴黎遇到的一個女孩兒在一起了。”
“嗯,回到現實。”
譚宗明半倚着大抱枕,閉着眼睛,估計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汪曼春小心拿走他手裏的遙控器,慢慢地伏到他胸前,伸臂環住他的腰。他沒有睜眼,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她的胳膊,仿佛在哄睡新生的嬰兒。
電影裏的男女主角還在絮絮地念着對白,卧室裏燈光昏暗,窗外飄進栗子樹和紫羅蘭的花香,凡爾賽的奢華被夜色掩盡,歲月在這一刻變得悠遠綿長。
“譚宗明。”她輕輕地說,“我不想回去,我想留在現在。”
拍着她的手停了下來,他靠在床頭,已經睡着。
譚宗明原打算和她在法國多待兩天,好好休息一下再回去,沒想到接了一個上海打來的電話之後,他選擇立刻回國。
“別緊張,有個項目合作方資金鏈出了問題,馬上要提交證監會審批了,我得回去救火。”
汪曼春本想和他一起走,偏偏身體開始不舒服,不明原因地發着低燒,人也沒有力氣。譚宗明擔心她撐不住十幾個小時長途飛行,堅持讓她留在凡爾賽,由一群随從陪着先做檢查,等康複了再走。
不過相聚短短一晚,兩個人又要分開。汪曼春舍不得他,他也舍不得汪曼春,兩個人在客房玄關處長長擁吻,纏綿悱恻仿佛這一去會十年八年不見似的。
“好了,我真要走了,趕不上飛機了。”譚宗明有些無奈地把她從自己懷裏扳開,又補償似的親了親她低垂的眼眸,“你安心待着別急着回國,我處理完了過來接你。”
汪曼春無聲地點頭。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自己會這樣粘人,看着他提着行李遠去,本來就不規律的心跳像缺了一角的礁石,搖擺不定,随時會跌入湍急的海流。
淩晨收到譚宗明的微信,“已抵滬,平安勿念。”
第二天清晨,二十二樓微信群裏曲筱绡叫喚,“樊姐回來啦?”
她回,“沒,還在法國。”
一小時後,北京時間下午兩點,曲筱绡發給她一張手機偷拍的照片,附言,“浦東四季酒店停車場。”
畫面因為距離而有點模糊,可傳達的信息很到位:一輛黑色奧迪R8,沒有司機,沒有助理,譚宗明打開副駕車門,晴山璃子正在上車。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前幾天看到蔣欣的最新寫真,終于讓我找到一點wuli汪處的感覺
參見我微博(新浪微博雪梨無香)最新一條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