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落難
屏幕上的頭像并不大,然而明樓招牌的一字笑如此清晰,汪曼春只覺得一陣頭昏目眩,她都可以李代桃僵成為“樊勝美”,難道明樓就不可能是這個“譚宗明”皮下的真身?!她緊張得心都要跳出來了。車載音響裏聲音還在繼續,“既然這樣你就見機行事吧,注意安全,尤其保護好樊小姐。”
電話很快挂斷,車裏一片寂靜,汪曼春耳邊還一直回蕩着譚宗明的餘音,有一點低沉,有一點沙啞,節奏卻一貫地簡潔利落,分毫不差明長官的風格。她悄悄深呼吸,竭力穩住心神,狀若随意地問嚴呂明,“原來是譚總請您來幫安迪的啊。”
“是啊,我和安迪也是今年才認識,不過我倆都是老譚的老朋友了。”
“老譚這口音還挺有意思,我做HR這麽多年,居然聽不出他哪裏人呢。”
“哈,老譚走南闖北半輩子,南腔北調的,聽不出也正常。”
老嚴辦事熱情周到,嘴上卻把得很嚴,譚宗明是商界名人,出身背景并不難查,老嚴連這麽淺顯的問題也要打太極,明擺着不想跟她多談老譚。樊勝美只知道老譚是安迪上司,今日汪曼春方知安迪和他關系非同一般,既然這樣,來日方長,老嚴如此精明,倒不如從安迪那條線入手,比老嚴可要安全多了。
汪曼春思緒漸定,人也平靜下來。汽車很快駛入奉賢附近一個小鎮,停在水塘邊的楓楊樹下,嚴呂明讓她留在車裏,自己下車進了小院,不久緊閉的院門裏隐約傳出男人慘叫求饒的聲音,瞬間勾起她關于七十六號的記憶,深牢大獄,嚴刑酷打,恍如隔世又宛在昨天。汪曼春低頭看看自己保養得宜的雙手,樊勝美當然沒有練過槍,纖纖十指毫無訓練留下的老繭,再擡頭瞧一眼後視鏡,鏡中人似嬌花照水一如七十年前,卻已是全然不同的另一張臉。
院門再打開時,嚴呂明橫抱着雷雷走了出來。汪曼春一愣,多年行刑,她一眼便看出雷雷的腿被打斷了,估計還被人販子喂了藥,癱軟在嚴呂明懷裏一動不動。後面幾個小弟還抱出了兩個同樣狀況的孩子,再往後出現的人她都不在意了,一雙眼睛只盯在雷雷身上。原來樊勝美留給她的不止是記憶,這個身體對相連的血脈自有悲喜,也許只剩一息尚存,依然能讓汪曼春感覺到疼。她有點煩躁,被迫接受身份已經很無奈,她才不要接盤樊勝美的其餘——那麽糾結那麽憋屈的情感世界,她敬謝不敏。
為了方便照顧,嚴呂明直接把雷雷送到樊父所在的醫院。樊母一見拖了條殘腿奄奄一息的孫子立刻就崩潰了,一會兒心肝寶貝一會兒我不活了地嚷着,汪曼春真想照她頸後來一記手刀叫她閉嘴,當着老嚴只能象征性地安慰便宜老娘幾句。雷雷需要馬上住院,骨科病房一床難求,只能在材料室一張閑置的平車上将就躺下,樊父暫時保住了命,可也只是拿藥吊着,不盡快做手術照樣死路一條,哭累的樊老太歪在椅子上抽噎抹淚,汪曼春再度用手機查了一遍樊勝美所有的銀行戶頭,沒有錢,沒有錢,沒有,錢。
逃跑的念頭不止一次在她腦海裏冒頭,不要管了吧,他們和你有什麽關系?
并不是毫無關系,汪曼春再鐵石心腸也無法否認一個事實,如果昨天自己勤快些厚道些,及時去車站找樊家祖孫,今天爺孫倆不會落得如此境地。樊老頭也就罷了,雷雷才六歲,人販子就是照着打殘下的手,髌骨粉碎性骨折,一旦恢複不好可能就是終身殘疾,就這麽将骨肉至親棄之不理,老嚴會怎麽看自己?安迪會怎麽看自己?
譚宗明會怎麽看自己……
明樓是目睹過自己處決人犯的,那時他掩飾得極好,可如今回想,越是僞裝妥帖的面具下,越是森寒絕望的心境吧。
是從哪一步開始,那個跟在明家大少爺身後巧笑嫣然的小師妹,變成了日後的模樣?
汪曼春站在窗前深吸一口氣,還未完全從恍惚中抽離,便聽包裏手機蜂鳴。
“小美,昨天怎麽回事?飯吃一半就跑?陳哥可是很不高興啊。”
Advertisement
一張在樊勝美的交際圈中尚算年輕清朗的臉浮現眼前,汪曼春心中一動,“連傑,對不起,我家出事了,我爸爸中風,我侄子被拐賣受了重傷,兩個都要手術,我現在手頭有點緊……”
“啊是嗎,那太遺憾了,我應該幫忙的,不過我最近手頭也很緊,我爸還剛把我手上的幾個項目收回去了,上周我不是剛給了你一張購物卡嗎?給你爸買點補品好了,等下我給你賬上彙一千塊錢表表心意。我現在有個會要開……”
“連傑——”
“回頭再聯系啊,拜!”
事實證明不去找那幫男朋友的決定是完全正确的,女人呵,只能靠自己!汪曼春替芳魂無蹤的樊勝美在心裏點了根香,一回頭就見花枝招展的曲筱绡站在兩步開外一臉鄙夷地看着自己。
“你知道曲連傑是誰嗎?”
“沒興趣。”
“……”
等等,汪曼春一揚眉,樊勝美和曲連傑吃飯的時候偶遇過曲筱绡,當時曲連傑只說那是個糟糕的親戚,可曲筱绡父母白手起家,奶奶還在老家,至今婆媳水火不容,曲父的産業不太可能跟兄弟侄兒分享,那麽曲連傑和曲筱绡……
“你倆是親兄妹,我說的沒錯吧?”汪曼春心念電轉,露出笑意,“曲連傑昨天還跟我說跟妹妹搶項目搶得頭破血流還沒撈着好處,看來你爸還是疼你多一點。”
曲筱绡得意了,“那是,我自認水平不高,可我哥更是垃圾,樊大姐你是不是傻,跟誰不好跟那種人渣,簡直不長眼睛!”
汪曼春忍下她任性貶損,“我也打算飛了他,不過既然你是他妹妹也是我鄰居,我在他身邊待着能幫你打聽消息順便平衡下荷爾蒙,一舉兩得你說呢?”說完自覺臉有點熱,什麽荷爾蒙需要平衡?好像是樊勝美的口頭禪呢。
曲筱绡被汪曼春反客為主的應答方式稍稍驚住,完全沒注意到她的異樣,“樊大姐,你到底要說什麽?”
這曲筱绡雖然草包倒也不是傻的,汪曼春靠近她,“聽說你有個朋友在這裏當醫生?幫我找個骨科床位好嗎?順便我還想咨詢些問題。”
曲筱绡哈哈大笑,“樊大姐啊樊大姐,你占男人便宜都占到我頭上來了!我曲筱绡又不是彎的!憑什麽要給你占啊!”
“什麽是彎的?不要拉倒。”
“你又來!”曲筱绡大叫,“好啦敗給你啦,說,誰告訴你趙醫生是我死穴的!”
“難道你沒病沒痛來醫院是看我的?”
“……”曲筱绡吃癟吃得無以複加,一邊踢踏着高跟鞋一邊嘟囔,“樊大姐不好玩了……”
有趙啓平走內部關系,在嚴呂明的幫忙下,汪曼春終于把雷雷和樊父都送進了各自的病房,兩筆預交的住院費直接刷爆了樊勝美的信用卡,汪曼春現在真的是身無分文了,連明天的吃飯都成問題,然而樊勝美有多喜歡揩男人油水,她就有多不喜歡占男人便宜。收好錢包,她目光掃過敦實的嚴呂明,英俊的趙啓平,剛落在曲筱绡臉上,就聽曲筱绡尖叫,“別看我!我才不借錢給你!”
“為什麽?”
“你瞧你家這老的老小的小全是無底洞,”曲筱绡斜眼努嘴,“你還得起嗎樊大姐?”
“沒問題。”汪曼春對自己的掙錢能力有充分信心。可除了她似乎沒人相信,包括趙醫生和嚴呂明。老嚴小心地插話,“樊小姐,一般來說高額借貸是需要有一點抵押的……”
“就是,樊大姐那一屋地攤貨,貼錢給我都不要!”
“小樊!”
正在兩個女人在金錢問題上似乎陷入僵局的時候,兩人之間□□一個高挑明麗的身影。汪曼春本就不太願意跟曲筱绡糾纏,一見安迪便轉向她,“安迪,我需要你再幫我一次,借我二十萬給爸爸和雷雷治病,兩年還清,利息是——”她扭頭看嚴呂明,“老嚴,現在民間借貸是多少?”
“月利三分,那個,抵押品……”比起曲筱绡,嚴呂明當然更要維護安迪的利益。
“好,月利三分,我寫借條,抵押品是南通城區商品房一套,現在房價多少我不知道,總價肯定超過二十萬不止一倍,回家拿房本給你。”
“小美!”一直在一旁瑟縮抽泣的樊老太突然大吼,“你怎麽能賣房子?!賣了房子你哥住哪裏?”
汪曼春根本懶得理她,見安迪沒有異議便直接跟趙醫生借紙和筆寫借條,一邊寫一邊聽老嚴問話,“房子是樊小姐你的名字嗎?”
“是我出的錢,一直在老頭老太名下,沒關系,我可以讓老太太寫全權委托書。”逼供畫押這等事情于汪曼春,簡直是生存必備技能,寫完借條塞給安迪,再扯下一張刷刷幾筆,走到樊老太身邊,接過曲筱绡早從趙醫生辦公室弄來的印泥,玉臂一揮,素手一拎,掐着樊老太的大拇指便直直摁了下去,樊勝美的體力不如汪曼春,可明裏暗裏的巧勁兒依舊信手拈來,這技術這速度,別說樊老太,就連趙醫生和安迪都沒有反應過來,眼瞅着汪曼春将委托書從文字到手印一氣呵成,只能完全目瞪口呆。
唯有嚴呂明面不改色,眼裏卻是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
樊老太終于意識到自己連一絲反對的餘地都沒有,便已被女兒全盤繳械,眉眼一擰,坐地大哭,汪曼春實在不想繼續扮演孝女,拉着安迪走到旁邊交接銀行賬號,順嘴問她,“你怎麽過來了?”
“我聽老嚴說雷雷和伯父都出事兒了,本想給你打電話問問情況,正好今天下班早,老譚又剛好找趙醫生有事,我就搭他的車過來了……”
沒有機心的安迪就這樣把老譚暴露了。
她後面說了什麽汪曼春都沒心思聽,一雙眼睛死死盯在了安迪背後,走廊盡處,那個手裏搭着墨藍色風衣的男人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按照劇中時間線,樊父是到上海幾天後病倒,樊勝美跟出差剛回來找安迪的奇點借錢,所以在本書中,樊父提前病倒的時點,奇點并不在上海,又是下班時間,由老譚而不是奇點捎安迪過來也正常。#作者不會開金手指滴!#
木有評論==木有評論==木有評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