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失憶流浪走東西
今天,“迂哥”的病又複發,似乎比以往仍何一次都複發的厲害。
東方未曾昉出魚肚色,“迂哥”扛着他的鋼絲抓筢,喊着“左右左”,雄糾糾地走上落魂崖。把鋼絲抓筢倚在蟠桃樹上,大聲喧嘩,“喂、喂,起床了,今天學習紅頭文件,聽我給大家唸,不要打岔。”
“工業學大慶,農業學大寨,全國學習解放軍......哈哈。不要睡懶覺,哈哈......毛爺爺喊你們起床了,快起來幹革命,多打糧食不餓肚皮。哈哈!”
前去批發早菜的人都喜笑顏開。
“我文明”說:“他唸這些話是啥意思?哥,要不要去把他接下來?”
“不用,能唸這些話的人瘋不到哪兒去。”“鐘老咬”回答。“賣了菜回來再說。”
“這個迂瘋子今天玩的啥把戲?這麽早就在落魂崖喊口號,莫非毛爺爺給他托夢,幫他找到彩妹啰。”
他不吱聲了,好像聽見衆人在議論他。賣早菜的人剛走,他便嗚嗚咽咽地哭開來。“哪個人來幫助我?哪個人去接彩妹,她的魂兒沉到落魂潭裏了,我心驚肉跳得很......”
星星還很明朗,月牙嬌羞地躲到一旁。
“安逸”沒有種菜賣,此刻正在茅坑拉屎,聽聞如此呼聲,屁眼也沒擦,提上褲子,就往落魂崖上跑。
他知道“迂哥”病情不輕,過去二十五年,他對他越來越不關心,甚至經常戲谑他。這幾天,不知怎麽的,他的那根神經在發翹,想起來他們曾經是共赴憂患的好朋友。此刻,聽到他這麽呼喚,頓覺心裏酸楚難忍:他這輩子可能再不會淸醒。
“迂哥”看到“安逸”到來,立刻停止呼喚。“嘻嘻”一笑:“你要聽毛爺爺的話噢?來幫助我找彩妹?”
剛才還是笑顏的天空,又變成嚎啕的娘娘腔。“彩妹啊,你死的好慘好慘,我到哪裏來找你?”
“亂吼哪樣?你怎麽知道的?”“安逸”大驚失色,“閻王爺給你發的電報!”
“她身後有惡狗、有人提着槍在追她,嗚嗚......”
當年,六表叔把彩妹送到火車站,千叮咛萬囑咐,“你到那裏以後,一定要機靈一點,不要碰硬。”又囑咐那位人販子,“對她要禮貌點,不能碰她,她性子烈。”
“我知道,就是想賺點錢,并不貪色。”
六表叔離開他們,仰天而泣。“我當了一輩子媒人,做了一輩子善事,老了,竟幹出這種缺德的事,這不是在當媒人呀。”
彩妹一行五人,除了人販子,同行的還有三位婦女。這三位婦女,只有一位是小寡婦,其餘二位都是窮怕了,抛家棄子去尋找新生活的。
坐了火車,轉長途汽車,再轉卡車。也記不清坐了幾天的車,越往西行,越感荒涼。深秋時節,這兒已經是寒風呼嘯。穿得單薄,他們不由得縮緊脖子。
這天午後,來到一坐小鎮,小鎮雖小,集市卻很大。靠山邊搭了一溜牛氈棚避雨,交易都在一塊諾大的草坪上。人頭攢動,駱駝、騾子、大馬、驢子,馱來許多物資也馱走許多物資。其間也有摩托車、手扶拖拉機、其間,還有數輛南京牌卡斯車。皮貨山貨肉類水果,幹雜幹果幹面料米粒豆類,還有許多油浸紙包裝的點心餅幹類,開包即食。還有許多日常生活類用品......就不一一贅述。這裏似乎看不到饑荒的跡象,也看不到內地人那樣的革命氣息,牆壁和山坡上見不着一條革命标語。
這是一群以賺錢為目的商人,像賊一樣考探着眼前的商機,也像色鬼一樣貪婪女性,有幾個穿着西北棉褲的女人,臀部顯得又圓大,和販運老板讨價還價時,有人總想占便宜,伸手去擰一把那肉嘟嘟的臀部,立刻引發出尖叫和獰笑。
“沒有讓你白擰的,等會兒要算帳的。”
有個特肥的美人,還蹶着屁股标價。“擰一把五塊錢。”
“睡一宿呢?”
“一佰元!”
“這麽貴?嗬嗬嗬......”引起一片轟笑。
這裏好像是另一個天地。
人販子去一家供銷社買了一包藍雁牌香煙,賣香煙的老頭捏着頭上的氈帽,一溜小跑出門去。他蹲在公路邊抽煙。不多時,帶來一位披着大紅頭巾的三十來歲的女人,兩人嘀咕一會兒,把他們一行五人帶到一所廢棄的學校。瞅瞅裏面,一聲不吱地走了。校門大開着,門口栓着一條黒如赤炭大惡狗,長長地伸着舌頭,見有生人,狂吠數聲,算是打過招呼,爬下,兩眼瞪得溜圓,嘴裏發出“嘶嘶”的恐駭聲。
這學校一看有三間教窒和一間辦公窒,另有兩間卧室帶一廚房。在當時也算頗具規模,怎麽就廢棄了。學校的牌子翻過來,依舊挂在原處,上書:娛樂仙境四個大字。幾間屋子靜悄悄的,好像沒有人,
此地确是一個好去處,屋後一片木槿花灌木林,青藤圍繞,鳥鳴聲聲。從山垇間飛下一條瀑布,白浪飛花。再往遠處眺望,一條似泥的大河,濁浪翻騰,隔着二裏來地,也聽得見濤聲喘息。
彩妹知道這是黃河,心裏泛起一絲苦笑。民間言:不到黃河心不死。這下來到黃河邊,人心也死喽......迂哥呀,你活得怎麽樣?
人販子蹲在校門外,瞅着“娛樂仙境”幾個字犯疑:說好的直接把她們帶去鄉下嫁人,怎麽往這兒帶?還娛樂仙境呢......該不會有啥貓膩吧?給這些女人找一條活命的路,從中是賺了幾個錢,怎麽說罪孽也稍輕一點。倘若把人家的閨女送進火坑,不僅罪孽深重,也等于把自己給賣了,從此不再敢回老家。
正狐疑,猛聽得靜悄悄的屋子裏傳出,女人掙紮着哭罵的聲音。“啊啊,還要來呀?你們幾個畜牲,要弄死我呀!”
“叫死也沒有人來救你,哈哈,我正在興趣上,還要再來一次。”
“饒了我吧,牛主任。我是來教書的,不是來做妓女的。”那女人在哀求。
“教什麽書,學生都沒有了,你真傻。**********哪一天結束,我們這些造反派都要挨槍子。是你自投虎口,怨不得哥幾個。”
聽見女人的唾罵聲,那條黒惡狗站起蹓噠碎步,朝房間的方向又惡吠數聲,在通知給它飯食和骨頭的主人:快來看,來了好幾個不認識的人。
“牛哥,讓這劉老師歇歇,她這麽美麗,被我們***死,太可惜。”
“小癟三,你看上她了,我把她賞給你。哈哈哈!”
“穿上褲子,別出來,惹惱牛哥誰也救不了你。”叫小癟三的青年心腸似乎好一點兒。
他們在校門口,聽見了那女人的哀求聲,聽見了那位牛主任竭斯底裏的話。心底不由不産生一陣怵惕。彩妹問那人販子,“大哥,這是怎麽一回事情?你在家裏可沒說這一層,姐妹們不能跳進火坑當妓女。”
“完了,這輩子只有死在這個鬼地方喽。”她們之中,膽小的抽泣起來。
人販子壓低聲音,說:“具體情況我也不十分清楚,我在這裏做木工,我和他們打架認識的,後來參加了他們的造反派,和他們有一定聯系。等會兒,聽我指揮,假若不是去鄉下嫁人,我保護你們外逃。先要把錢弄到手......要做出順着他們的樣子,麻痹他們。”
随着狗叫聲,從房間裏出來三個戴軍帽、穿軍便服、套着紅袖标的男人。這三人,一個滿臉絡腮胡子,手上提着一支半自動步槍,他似乎是本地人。其實,那位三十多歲、穿着軍便服,腰裏還別着手槍的胖子,才是本地人。他組成一支造反隊,成了鄉革委會主任,打跑學校的老師和學生,扣留一位姓劉的老師當他們的姘婦。另一個穿軍便服的瘦人來自貴州,綽號小癟三,絡腮胡子來自山東。他倆似乎是販賣香煙的生意人,那年月敢跨省做這種生意的,都稱為操社會的,被牛主住任聘為打手。唉,那年月能拉起幾個人造反,當官的就害怕。山高皇帝遠,此地在他們的縱橫下,為所欲為,無所不為。
來到校門口,牛主任一見人販子,很親熱地給了他一拳。“老查、査德海,你龜兒子才來。”
此時,彩妹才知道與他們一道來的人販子叫查德海。
他賊眉賊眼地瞟着彩妹的臉蛋,瞟着瞟着,他的眼珠子落在這張臉蛋上:這個婆姨比劉老師還漂亮,哈哈,搖錢樹來了。
查德海鼓着眼睛問:“電報上說将送來的女人,嫁到鄉下與人為妻。這兒是什麽地方?”他指着挂在門上的牌子,厲聲說,“這是何意?”牛主任向他招招手,他走過去,這才看清楚院裏停着兩輛摩托車,栓着三匹高頭大馬,圓滑的馬糞滾了一地。
扭頭再看,門內倚着幾把鐵鏟和幾只籮筐、還有擡棒,大概前不久這院裏搞過修建類工程。
查德海中等個子,四方臉,前額突出,大眼睛露着兇光,一看就是敢做歹亊,而且身手敏捷之輩。
“哈哈,我正想給你解釋。老查,你在這裏有兩年吧,在這物資集散地,面臨那麽多商人的夜晚,做這個營生最發財,一本萬利。哈哈!”牛主任說的笑聲連天。
“那怎麽行,你們這是騙人為娼,發給路費讓她們回家吧。”
“哈哈,除非我瘋了!這年月,武鬥死兩個人也沒啥稀奇的,你不怕我對你下黑手?哈哈!”
另外的兩個人圍上來,他們似乎在眨眼睛,和牛主任把他卡在中間,就在這時,絡腮胡的自動步槍頂住了他的後腰。
“老查,你話多,找死麽?這幾個女人的事兒由牛主任安排,規矩點!”
“呵,我懂了,有話好說嘛。”他心中一驚:要黑吃我。話語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牛主任,不信任我,不想把生意做大?我手裏還有五個更漂亮的女人,有兩人還是民辦教師呢。不信,你問他們。”
彩妹想起查德海教她們的話,立即回答:“是呀,那兩位老師才十八歲,讓我們打前站,看看情況。”
查德海心想:無論怎樣也要讓他們給錢,沒有錢連家都回不了,自己家裏還有老小呀,不能被他們黑吃了。他感覺槍口在背上沒有抵那麽緊,說時遲那時快,就地一轉身,飛起一腳踢在那位絡腮胡子的肚腹上,順勢擄過那支半自動步槍,往後一蹭,以極速的動作頂上子彈。“龜兒子些,想偷襲我,想硬搶女人麽?”
“老查、老查,別這樣,有話好商量。”牛主住有些慌亂。心裏卻很佩服他的身手,若能收買此人,在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一定會稱霸一方。
查德海又踢了絡腮胡子一腳,“偷襲我川人你還太嫩。”對着小癟三的腳下開了一槍,命令說:“去,把那位被你們糟踏的劉老師放出來。屋裏有槍也可以提出來,看看誰死得最慘。事到如今,我只有當好人。”
“老查,別開槍。”
“可以,你必須聽我指揮。我他媽也是窮心慌,才走錯這一步。”
彩妹和那三位女人,看見查德海的壯舉,心裏湧起歡呼:這才是真正的男人!她走到那堆鐵鏟前面,操起一根木棒。對三位女人叱呼:“拿起洋鏟自衛,想當****的留下。”
“可是,沒有錢我們怎麽回家呀?嗚嗚......”唉,只知道欺侮他家男人的女人,遇着事兒只會哭泣的女人這樣說。
小癟三帶那位劉老師出來,一看,此女天生麗質讓人迷。為讓你有記憶,作者有劣詩為證:
但見明目瓜子臉
但見膚色賽霜雪
櫻桃小嘴如珠玑
****挺立烘烘熱
楊柳細腰顯神色
更見臀部有氛圍
迷人迷人神魂沒
難怪難怪美人泣
劉老師哭哭啼啼地走過來,對查德海千恩萬謝。
查德海沉下臉問:“這個小癟三該怎麽處理?”把槍口移向了小癟三。
小癟三跪下,“老査,別殺我,我願娶她為妻,以贖罪過,回到老家過安分日子。”
劉老師也請求繞了他。查德海說:“大家都有點被生活所迫的情形,你珍惜她吧。如果我不死,總有一天我們會找到你們的,從現在起我們當一個好人吧。等一會兒,拿着錢,你們兩人帶着他們逃回家鄉。”
這個牛主任十分聰明,腰間有槍也不敢動一下,他一掏槍會立即死掉。他領教過他的厲害,聽說他當個偵察兵。那一次他們五個人去抓一個鄉下老太太的雞,被他一人全部打趴下。查德海對牛主任跨下開一槍,子彈擦着他的雞鳥飛過,駭得他跌坐于地。“老查,你要幹嘛呀?”
“誰叫你欺騙我?說好的把他們賣為人妻,你們卻在這兒辦娛樂仙境,人還沒有到來,牌子就挂出來,坑良為娼。”他向彩妹招手,從腰上取出一把匕首示意。“去,把他的手槍取下來給我,押着他去房間裏取四仟元錢,他敢耍滑,敢觸摸武器,立刻殺了他。大起膽子,他不是你的對手。”
聽說要殺人,彩妹吓一大跳,硬着心腸走過來:這是兩拼的時候,不這樣怎麽逃跑,怎麽回到“迂哥”的身旁?
那個絡腮胡子從地上爬起,上前要奪她手中的木棒,她往旁邊一跳,橫腰就是一棒,絡腮胡捂着腰倒下去。彩妹用木棒直戳他的額頭,還要戳,被查德海喝住。“留他一條命。”
彩妹用匕首摁住牛主任的脖子。“昂着頭走,只要你的頭歪一下,我馬上讓你刀子見紅。把錢取出來,別耍花招。”
這個牛主任豈想罷休,故意走的磨磨蹭蹭,想謀點子出奇招,制住她。頭略一斜,匕首尖就刺進他的頸項。疼得他大叫:“你這婆娘手這麽狠,誰敢娶你當婆娘!”
她心一橫,伸手捋住他的雞兄弟,“再敢胡言亂語,把這東西切下來喂狗。”匕首呼一下刺進他裆裏。順便一劃,牛主任忙用雙手捂住。“哎喲喲,別讓我斷子絕孫,求求你......”
她看見旁邊放着兩支半自動步槍,一腳踢飛,讓他夠不着。
彩妹看見他箱櫃裏放着一堆,綑紮成千元一紮的鈔票,先拿了四紮揣進衣袋,後又拿一劄。“那四劄是賣身錢,這一劄是我們回去的路費,多的不要。”
言罷,又用匕首押着牛主任出來。查德海又叫她去找來繩索,把牛主任,絡腮胡子綁了個結結實實,堵上嘴。查德海把來時墊支的車旅費和自己回去的錢留下,餘下的她們幾人平分。他跪下向她們磕頭謝罪,“确實對不起你們,窮怕了,想幫你們挪挪窩,不想弄成這樣。”
小癟三和劉老師各自去拿了一千元,說這不是搶他們,而是給自己讨的一種說法。查德海囑咐彩妹她們:這個小地方是牛主任他們操黒社會的地方,遇着抓堵的人一定要分散跑,那些錢能夠回到家的。又叮囑小癟三,如果碰上認識的,要說是牛主任叫帶領他們轉移場所。不要走大路,直接去渡口。
他堅持留下來打掩護。
果然不出他所預料,半小時後,從供銷社裏出來七八個人,有提刀的,65還有兩個提槍的。那位披着大紅頭巾、三十來歲的女人,手上牽着那條惡狠狠的大黒狗。嚄,這狗什麽時候跑走的?原來是查德海叫彩妹綑綁劉主任和絡腮胡子時,它掙脫鐵鏈跑走的,真是一條好狗喲。查德海看見,沒有來得及開槍。
這夥人撲進院裏,大聲問:“牛主任,怎麽一回事?”這個被綑綁着的家夥,嘴被堵着,扯出毛巾,立刻大叫:“老婆,快去追,他們盜走了我的錢!”這夥人兵分兩路,一路騎了高頭大馬去汽車站,一路去了渡口。
查德海收集了四十多發子彈,嚴陣以待。為了讓彩妹她們走遠,他守在去渡口的路上。當初為賺一點兒錢,弄出這樣的惡果,只有自己吞下去。他也不敢開槍把來追的人全打死。
絡腮胡子被解開繩索後,暴跳如雷:“我要弄死那個婆娘,差點兒把我打死!”他提出另一支半自動步槍,從藏子彈的地方抓了兩把揣進衣袋,騎上摩托車箭一般追去渡口。他也不傻,猜測逃跑的人肯定去了這個方向。躲在路口的查德海急了,把摩托車從溝裏開出來,也拼命去追絡腮胡子。
看看就要追上前面奔逃的六個人,絡腮胡子一面開槍,一面高喊站住。查德海心一橫,也開槍警吿。
彩妹等六人互相攙扶,逃到黃河岸邊的一個渡口,正準備上船。絡腮胡子不顧一切地沖上河堤,沖到前面,攔住他們的去路,并舉槍向彩妹瞄準。查德海看見這情形,一提車把,也飛車上了河堤,向絡腮胡子射擊。擊中了絡腮胡子的胳膊,他的槍掉到地上,他稍一愣神,罵罵咧咧,駕着摩托車瘋一般直沖過來。查德海高呼:“你們快上船,回去吿訴我家裏人,我現在是一個好人!”
沒有意想絡腮胡子會直撞過來,躲閃不及,“呯嘭”一聲巨響,絡腮胡子Q連人帶車斜斜地彈進河裏,立刻不見了蹤影。查德海騎的摩托車在岸上彈跳兩下,也跌進黃河,他被強烈的慣性直接抛進水中。嗚乎,一個在生命的最後關頭,醒悟要當個好人的人,就這樣走完了他生命的歷程。
這陣兒那三匹去汽車站的快馬,也飛奔渡口而來,想截住這條要運行的船。彩妹手中的木棒一直綽在手中。她跳下船,站在岸邊用木棒幫着撐動船兒,船撐動後,很快離開岸邊,彩妹卻上不了船。船老大和其他人急得什麽似的,彩妹揮手叫他們不要管她。那夥人叫船老大把船劃過來。他擺手,“你們做惡太多。”
彩妹提着木棒走在灘塗上,一陷一瘸。馬卻不願向前,引勁嘯嘯,原地不動。他們放來那條大黃狗追咬她。她往下一蹲,橫着一掃,将那畜牲直接打入水中,被卷進了漩渦裏。
那幾個人倒抽一口涼氣,都不願下馬步涉灘塗來抓她。一位年長者長籲一聲,“回去吧,何必死死追一個姑娘。”
見他們不來抓自己,幾步蹿上河堤,往前飛跑,飛快地往山上爬。這時,那個披大紅頭巾三十來歲的女人,也就是那位牛主任的婆姨騎馬趕來。高呼:“不要放走她,抓的就是她!”
見那些人又追來,慌亂中雙腳踏空,她跌進了身下的崖溪,雖然只有兩丈多深的高度,很不幸的,她翻滾兩圈後,後腦勺重重跌在一塊大青石上,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轟隆一聲,什麽也不知道了。
那一夥人,下溝收索,見她已經沒有生命跡象,匆匆離去。
彩妹,這時見着了你的迂哥麽?你承諾一定要回到他的身邊,看來,今生已經沒有可能,你的生命消失了。
嗚乎,可憐的彩妹;嗚乎,美麗的彩妹,你走的太匆忙。
彩妹被溪浪沖出數米之遠,卡在幾塊亂石中,那條做為武器的木棍,随她一起跌下,也被溪水飄至這石塊擋住。天幸,彩妹這時突然醒來,是否雨水的浸泡使她醒來,還是頭顱撞在石塊上觸疼神經才醒來的?大概只有神靈才知道。
她踉跄着站起身,順手拿起那根木棒,牽扯着葛藤,向高處攀行,她不知道走向哪裏,她失去記憶,記不起剛才發生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在這座大山裏,轉游兩天,也尋不着吃的東西,餓急了,東搜西摸,摸出那一劄鈔票,看看,不知是啥東西,放進嘴裏嚼,吞下幾張,胃裏很不舒服,想吐又吐不出來。她急了,把這些鈔票散向黃河,嘻嘻68笑說:“沖走了,不能吃的東西。”
步覆蹒跚,行走艱難,好不容易來到一個渡口。老梢公一見,驚喜萬分:“姑娘,他們沒有害死你?來,快上船。”
彩妹木讷讷地沒有反應,老梢公眼裏滾出一行熱淚。“作孽啊。”
老梢公夫婦用溫鹽水為她淸洗了後腦勺的傷口,幾天後,把她送上了東去的大路,還為她準備下幾天的幹糧。看着她象一個沒有魂兒的木人,那木然行走的步子,老梢公夫妻掩面而泣。“可憐的人,我們也沒法收留你呵。”
彩妹拿着她的木棒,開始了她今生的流浪。蒼天,痛哉乎?
至此,祖國的大地上,東西南北中,人們看見一個年輕美麗的女瘋子,拿着一條木棒在乞讨。她不知風雨秋冬,更不知天南地北,她記不起自已是哪裏人氏。嘴裏卻時不時高呼:“迂哥呀,你在哪裏,彩妹找不着你啦......”
歲月凋零,她慢慢變成一個老瘋女,昔日的美麗蕩然無存,留下一具枯槁般的身體,氣息奄奄。彩妹呵,這一輩子你也許真的回不到家鄉,回不到落魂崖上,今生再也見不到你朝思暮想的“迂哥”。
人間也許真的有精神感應,彩妹的呼喚聲,每一次都令他心驚肉跳。這一次通過風雨雷電的傳遞,傳到了這高高的落魂崖上,傳進了“迂哥”的耳膜,他精神為之一振。此刻,他雙臂顫抖,手舞足蹈。“我的彩妹回來啦,你聽、你聽,她在喊我。”
“在哪裏?我怎麽沒有聽到?”
這一次他為什麽能聽到,也許她正在回家的路上,家鄉離她越來越近。
“迂哥”抱着“安逸”狂跳,一扭身,向山下狂奔。“我的彩妹回來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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