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老祖祖病中戀情
汪木元還沉浸在喪母的悲痛中,眼前老是飄浮着母子倆相依為命的往事。
同時,忍饑挨餓,勞累奔波,又為他們三人眼下的生存情況而焦慮。
這個低能的人兒,被這雙重的折磨,擊倒了,擊倒得讓人揪心。
這晚,小華見汪木元沒有來看電視,擰着一條破手電,前去他家探望,見汪叔叔病了,哭成一個淚人兒。十分懂亊的她,去請來“光亮”醫生。
“光亮”醫生安慰道:“別急,他心情郁悶,又得了風熱感冒,昏睡和高燒屬于正常現象,打一針、吃兩天藥就會好的。陪他多說說話兒......”
小華揩淨眼角的淚水,“謝謝‘光亮’醫生救汪叔叔,他是我們母女的救命恩人,我一定好好扶侍他。麻煩你多走幾步路,去告訴我媽一聲,免得她擔心......”
見小小人兒說話這麽懂禮懂情,“光亮”醫生的心裏,升起一股難以言情的痛楚。扭過頭,裝着擤鼻涕,悄悄揮去挂在臉頰的淚:不能哭,不能讓孩子說我不堅強。
早晨。
小華回家吃飯,上學去了。
劉翠華吃了兩口浠飯,再也吞嚥不下。提着為汪木元煨煮的飯食,來到他那三間孤獨的茅屋。
見他背上背簍正要出發。
雖然身體有些搖晃,拄着拾破爛的小鋼釺繼續向前,走了幾步,覺得實在不行,只好停下來,大口大口喘粗氣。
劉翠華三步并做兩步,急忙扶住他,兩個人都張大嘴喘息。
“病了就不要出去嘛......”她責備着,嗔愛地注視着他。“病情嚴重了,像我這樣情形,麻煩就大啦......籲哧.”
“不出去怎麽行?幾個人張嘴吃飯......小華還要讀書,能掙兩塊錢比沒有兩塊錢好得多。”
汪木元比她要矮一節,這時候像小孩一樣依偎在她懷裏,被她強行摁在床上,不一會兒就睡着。發着高燒,說着胡話,喊着媽。
......胡裏胡凃中,他見到了瞎眼的媽。
那是土地承包到戶的第一年,粗食稍稍填飽人們的肚子。不少人開始修建行将倒塌的土屋。鄉親們互相幫忙。中午吃頓紅苕拌白米蒸的幹飯,早晚吃紅苕湯。第二天打牙祭,又肥又大的蒜苗回鍋肉,每人還只有兩塊肉。大家都很懂禮節,拈一筷子菜,喝一口爛紅苕幹烤的酒,又放下筷子擺兩句龍門陣。那時人們雖窮,窮得懂禮義。
汪木元拈了兩塊肉,放在亊先準備的芋葉裏。
“醉秀才”見了,責備道:“大人大漢,還要包來辦鍋鍋筵?”
同坐一桌的“毛子狗”趕忙解釋:“不不,老祖祖是從嘴裏省下來,包回家給‘老亡魂’吃,我這一塊回鍋肉也給‘老亡魂’吃。”
“呵,那我這一塊肉也給‘老亡魂’吃。”
接連有幾塊回鍋肉拈到芋葉裏,他急忙用手罩住。“不不。”
“你還是拈一塊肉來吃嘛。”“毛子狗”首先說。
“醉秀才”扯扯他的滌确良軍裝,微跛着、踉跄着,以他獨有的步伐,特地走到汪木元身旁。象舉行儀式一般,拱拱手,“孝子‘木沙罐’,‘木沙罐’——孝子也。”
汪木元始終不動那油亮閃閃、香噴噴的回鍋肉,只是去拈蒜苗吃。
那時候,人們的筷子上為什麽會有這些表現呵?
“媽,我給你包肉回來喽。”
在汪木元的胡言亂語中,“光亮”醫生又來問診,見他這般光景,不禁麻起臉,長長嘆息。“他多麽需要一個人陪陪,留下來陪陪他吧。”
劉翠華猶豫着說:“就是怕那些爛嘴巴......”
“有啥好怕的,就當紫沙河邊的癞蛤寶在叫。你們是患難中見真情,應該互相照顧......”
是啊,我們應該互相照顧,我們這些命運悽慘的人應該互相照顧,何況他是我們母女的救命恩人。要說啥就讓那些人去說吧......
她不住地用熱水帕子給汪木元敷頭。很少生病的他,一倒下去就不容易爬起來,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鐘。可把劉翠華高興慘了,在他的扁臉上一陣狂吻。
汪木元靜靜地享受着這人間真情,享受着這溫煖無比的表示,眼眶裏閃爍着幸福的淚花。許久才問:“我睡了大半天?多謝你服侍我......”
“嗯嗯,你那付形象把我吓慘了。”她坐在床邊,二人的臉緊緊貼在一起。
汪木元十分老實,從來沒有過非分之想,對劉家母女所做的一切,從來都認為是一個共産黨員的責任。此時此刻,他确實感受到了什麽是人間的愛,沒有推卻劉翠華所表現的真情流露。
情不自禁啊。
許久,他倆才意識到這過頭了,兩張臉兒紅霞飛。
汪木元掙紮着要從床上下來,他看到太陽西斜。說:“還能到附近的村子去逛一轉,撿點兒東西......”
“不要命啦?才好一點兒,‘光亮’醫生還要來給你打針。”劉翠華嬌嗔而視。
“就是嘛,不要命啊?我又來給你打針。病才好一點就想東跑西跑,今後有的是時間。”“光亮”醫生戲笑着,從藥箱裏取出注射器,開始行醫。
送走了他。劉翠華握住汪木元的手,有些感動的神情。“昨天早晨,在家門口的板凳下我發現了二佰元錢;今天早上,又有人放了一盅飯荬,還有酥肉粉條......”
她眼裏閃動着感激的淚花,“我們死不了喽,有好心人在悄悄幫助我們。”
“唔,是哪個、會是哪一個人呢?”汪木元閉目沉思,呻吟着說,“不會是醉哥,他的腳一跛一踮,供養一個大學生手頭也很緊。也不是‘康而喜’,百分之百是‘舒服’,他現在沒有去‘諾爾你’那裏打牌,在南門外辦了一個糧油批發大公司。”
“飯又是誰送的?”
汪木元忖度着,“肯定是‘鐘老咬’,只有他兩口子才有這份熱心腸。聽說......他在亨亨大酒店當廚師,是不是真的?”
“我也不曉得。”
汪木元——這個全世界都認為又矮又醜的小老頭,脾氣卻那麽孤傲,雖然走路一靸一趿,卻拗起個腦殼:把自己看得高高的。過着撿垃圾賣為生的日子,也不肯向人低頭、讨好,更不向他看不起的人妥協。真所謂鴨子死了嘴殼硬,顯擺着一付總老輩子的架式,讓人感覺到他真真實實是一個二諷諷。
但是,當他看到了比他更可憐的人,又顯得那麽義不容辭。而且,還想着應該做出一點兒黨員的氣息來......
唉哎,不知這是一種哪模哪樣的情懷?當今時代,錢就是先人,為了錢哪樣子的壞亊都幹得出來,甚至去偷去搶去殺人放火,甚至紅羅蔔也變成了白羅蔔、黑心羅蔔。人性和人格嚴重地被扭曲、喪失。
然而,這個汪木元卻認為只有這樣才有臉面,才讓人看得起,撿起被他人丟在地上的旗幟,他在心裏高高地舉着,不管人們稱他是二諷諷還是三諷諷,不管你笑不笑。
這種情懷,真是讓人以淚拭面。
不管怎樣,在這裏應了那句古老的傳訓:好人有好報!
汪木元這幾天病了,就享受了、好人有好報的待遇。
這是他病後第三天發生的動向。
劉翠華這個曾經是汪家嘴最漂亮的女人。
不,走在美女如雲的大街上也是最漂亮的、讓不少男人回眸張望的女人;如今的齁包婆,在生存的路上氣息奄奄的女人;在汪木元的幫助下,臉上有了血色,對生活又燃起了希望之火的女人。
現在,正俯下身,用她那賢淑善良的女性,溫煖着汪木元那顆對女人從未感悟過的孤獨的心;用美女特有的氣質,啓蒙着他那蠢蠢的愛之火一閃一閃地跳躍。
噢喔,汪木元可沒有那個膽子,別把事情想到旁邊去了。
嘿嘿,這就是好人有好報,讓這個罹難的大美女來陪他。
唉,生活真是千差萬別,生活真是陰差陽錯。
沒有當初落魂潭中救起小華的那一幕,沒有他自己忍受着饑餓也沒有放棄對她們的救助,沒有他頂着譏諷和挖苦、也沒有放棄對他們愛憐之情的堅持,沒有他至始至終認為——這一切都是他責無旁貸的義務,也就沒有他此時此刻享受美女級別的待遇。
喂喂,別把亊情想到旁邊去了。
盡管汪木元又醜又矮又老,但,他是個男人又不是菩薩。
此刻,他躺在床上,看着劉翠華為他忙碌,還沖上了高級麥乳精叫他喝。購買這麥乳精動用了一點兒那二佰元錢,雖然不知道這錢是誰捐贈的。
他一再聲明自己病情已好,她就是要他躺下,像喂小孩一樣喂他。
汪木元的頭暈了,神經也變牤了,兩眼直直地看着她那張美麗的臉龐。翻身坐起,一把奪過碗,把大半碗麥乳精一口喝得精光。揩揩嘴唇,“我又不是小娃兒,要你喂。”
然後又說:“門外好像有人。”
劉翠華側頭外視,他在她臉上重重地、笨拙地親了一大口。
嗬咦,汪木元真不是儍子、真不是一個二諷諷,知道聲東擊西來親美女。
她的臉頰上緋起兩朵鮮豔的桃花,嬌瞋地看着他,一言不發。
他賊膽大起來,從床上梭下,本想上前抱住比他高一截的她。不知怎麽的,心裏猛然一陣“呯呯”炸響,大口大口喘粗氣,不由自主地連連後退。
劉翠華一把拉過他,“退,退退、只曉得退,我要吃人?”
“怕......別人說壞話。”
“我就是看上你是個好心腸的人......我不怕!”她把汪木元摟進懷裏,在他的扁臉上“嗞”地吸了一個響吻。
他立刻感到渾身着了火一樣在燃燒,尤其感到自己那張扁臉像被開水燙了似的火辣辣地疼痛。頓了頓,仰起臉。果敢地說:“我也是人!”
踮了踮腳,伸出雙臂緊緊地摟着劉翠華,迎上她俯下來的臉,“叭滋’山響,吻得好壯烈。
四周好安靜呀。
愛之火還沒有真正地燃燒起來。
劉翠華主動地躺在床上,她要用自己的真愛,感謝這個世界上最好心的人。
他也呼吸急促地爬上床。
奇跡馬上發生:就在要看見芳草,要看見玉田,要看見花果山水簾洞的時候;就在雷公雷婆舉手歡呼,四海龍王為之歡騰的時候。
不知道汪木元的哪根神經“咔嘣”響了一下:我是黨員,做這種亊情萬萬要不得......
急忙返身下床,惴惴不安地坐在床邊的板凳上。
劉翠華屏息呼吸,靜靜地等待那——她真心獻愛的時刻到來,這是她對好人最好的回報的時刻。她想:這個童男子也許一點都不懂,這是純诘的真情的愛。汪木元別害怕,我會讓你幸福的......
時間靜靜地流逝,她流下了幸福的眼淚。
怎麽沒有動靜?她睜開眼睛一看,見汪木元捂着臉坐在床邊喘粗氣。目暏此情此景,她的淚水忍不不住嘩嘩地流——他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她急忙下床抱住他,“木元......我是真心對你好,你嫌棄我麽?”
“不不,我們不是夫妻,做這種事情潲黨員的臉皮......”
“那我們馬上結婚。”她親吻着他,眼淚不住地滴在他那張扁臉上。
“等、等二天結了婚哆。”汪木元又捂住他那張扁而醜的臉,更加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