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安逸試圖當好人
今天,他第一個來到“諾爾你”的慈竹林盤裏。
在竹籠間挂上一條紅紙橫幅,上書:你為人民(自己)做了什麽?從家裏扛來一把新竹椅端坐于下。
“小驚妖怪”一見,立刻蹿過來。問:“醉幺爸你在打廣告麽?賣哪樣産品,需不需要我免費給你編兩句廣告詞?”
“醉秀才”大不安逸,蔑睨地盯了她一會兒。“不識字啊?”
“大驚妖怪”拽着她胖而肥的身軀,一伸頸一縮脖,一眯笑,轉了個小半圈,弄出那特誇張的表情來。“嘻嘻,有意思,為自己?我天天都在為自己,就是不想為別人。你莫道我像老祖祖那麽傻,撿到兩個爛蘋果到處請人吃。咯咯……是我,我就打個廣告牌——誰想發財?醉幺爸保證讓你發財!”
“哈包”舔舔嘴唇,很認真地思考着。“我為自己做了哪些事兒?哦……那天上街買豬肉,師傅少割了二兩豬肉給我,我差點兒把卵子給他扯脫,以為老娘好欺負。哼哼……”
“咯咯……咯咯……”“哈笑”抖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扯脫了,送給醉幺爸下酒!”
“哈哈……”
“嘿嘿……”
“嘻嘻……”
衆莊客嬉笑擾樂,前俯後仰;哈笑萬聲,笑倒山莊。
“哈樂”故意樂得雙腳一颠一踮,扯開公母人聲音,結起舌頭亂說,“那個東西下、下酒肯定好、好吃,安逸得板澡。”
“安逸”聞得這邊笑翻了天,奔過來。“你把自己的卵子扯下來償償,就曉得味道鮮不鮮……嘿嘿。”
擾樂莊客們又是一陣嬉笑擾樂,前俯後仰;哈笑萬聲,笑倒山莊。
“醉秀才”的題目被他們嘻笑擾樂,給殺跑了,他也不知不覺給卷了進去。随衆沖殼子,擺酸龍門陣,似乎把保衛共産黨在汪家嘴的陣地之事兒給忘記了。
他心裏卻在對自己說:只要能影響他們打牌就好。
一個聲音也在他肚裏罵喝:這算什麽事啊?
這天,他講了這樣一個故事——
有一個打工者三年沒有回家,想老婆想得快瘋掉,提筆給老婆寫了一封信。
妻在家中不要愁
丈夫在當炊食員
有朝一日回家轉
一切東西放在家裏頭
但是,每句話後面那個字寫不上,于是畫了一個圈。
他的妻子收到信後,請一個道士先生給念信,道士先生看見,每一句話的後面一個字都是劃的圈。按照道規,那是打鑼的符號。于是他念道:“妻在家中不要铛,丈夫在當炊事铛,有朝一日回家铛,一切東西放在家裏铛。”
這個老道做事很負責,雖然沒有帶鑼來,每讀到那個圈兒,都張大嘴巴發出一個清脆的“铛”音,并致歉:“不好意思。”
他的妻子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出丈夫在外幹哪樣工作,憂思成疾,一命嗚乎。
他回家來,跪在妻子的墳前大哭:“這就是沒有文化的下場,兒呀……你讀書要努力啊!”
講罷,“醉秀才”樂呵呵地瞟着衆人,衆莊客也明白他在嘲諷他們。
“哈包”見他講了這樣一個故事,心想:我今天也出個題目,讓醉幺爸出出洋相,不要以為有文化的人就不得了。她裝得無比的傻相,扁着嘴,拖長了聲音。“從前有一個傻瓜,就比喻是我,站在門坎上問——你看我是要進去還是要出去?”
“醉秀才”“呵呵”一笑,心中更在笑:拿這個龍門陣來考我?老子聽了幾百次。立聲應道:“你要進不進,要出不出。”
“我要出去,沒有看見我的面向着你嗎?真是比我還傻。”
“那就出去嘛。”
“你要我出去,偏不出去,我要往回走!”
“你不傻呀?”
“沒有你傻!”“哈包”笑彎了腰。
“哈笑”指着“哈包”說:“醉幺爸說的是你。”
“曉得是說我。”“哈包”學着“哈樂的動作,故意樂得直跺腳。
“哈樂”尖聲狂笑,那公母人的聲音真是太影響健康。“醉幺爸遭我們涮慘了,少喝點酒嘛。”他踮踮腳,一蹦跳起三尺高,一點兒不結巴。
“醉秀才”學着汪木元在堅持共産黨的黨性,堅守着共産黨在汪家嘴的陣地,
防止文化和道德的流失。十分辛苦,每天說得口幹舌燥,完全是十二萬分的自覺自願。這天,他一會兒講毛爺爺在井崗山的鬥争,一會兒講八一南昌起義部隊被打得七零八落,一會兒又講到上甘嶺的英雄在沒水吃的情況下,堅守幾十天想屙尿吃都沒有,真是太艱難......”
說着他感到自己也幹渴得厲害,抹了一下嘴唇一,發覺說出血沫子。自嘲:“當真說出血泡泡來。”
五精靈一聽,跑到他身前,齊聲讪醋:“醉幺爸。哪怕你嘴巴說出血泡泡,誤以為你流的是苋菜水。”
“當真?你們朽我,我也不會倒大旗。呵呵呵......”他發出一串得意地冷笑。
“酒瘋子成了真瘋子,明天和迂大爺一起到落魂崖去喊——我的彩妹妹快回來。”他們又齊聲戲谑。
醉哥糾正道:“我要喊——你們幾個奶屎娃兒的三魂七魄快回來!”
然而,他不知道他的同志汪木元在經受怎樣的熬煎,僅管很痛苦,卻不願向任何人提述出那個“苦”字。在劉家母女面前,也總是表現出笑呵呵的情懷。
看見他的那種表情,她的心在哆嗦,整個身子也在顫抖。
能做什麽呢?去河邊掐一些過江藤來熬野菜粥,補貼補貼吧。身體再難受也要去撿一些柴禾,總不能吃生的吧。
昨天上午,在一道坎子上,拾枯枝,跌下崖去,滾了幾丈遠,被一籠刺笆攔截,才沒有掉到深溝裏。可衣服被挂得稀爛。她回到家裏,啜泣了不知多久——只有一件衣服了,經後怎麽出門呀......
68第二天中午,汪木元正伏在一只垃圾桶上翻揀垃圾,被一只有力的手拽住背簍。“‘木沙罐’,我今天終于找着你啦!”
他一扭頭,頓時喜上眉梢。“嗬嘿,‘黒煤炭’......神靈讓我們又見面。”之後,哽咽無語。依據他的性格不會有這樣的表情,這段時間經歷的事情,真是讓他感到十分的苦痛和疲憊。
“怎麽了,怎麽不到我兒開的餐館去領取食物?他們說了混帳話?”
仍然哽咽無語,汪木元的雙肩抽搐不已,好一陣兒才平靜下來。
強做笑顏,“他們啥也沒有說,是我太顧臉面。認真想想,我一個臭撿垃圾賣的人不應該繃起不冷......”
頓了頓,他像有重大心事似的,憋得臉紅筋脹。“老哥,我真的要請你幇一個大忙......”
“快說,我盡量幫助。”
“是這樣的......劉翠華昨天去拾柴火,衣服被刺笆挂得稀爛,人還差點兒滾到深溝裏。只有一件衣服喽,換洗都困難,出門只有穿棉襖了......天又這麽熱.”汪木元喘出一口粗氣,露出萬般窘迫的神情。“老哥,只有在你名下我才張得開這口,幫忙找兩件她能穿的衣服,實在活不下去......”
“我當啥天大的亊情,馬上給你兌現。走!”“黑煤炭”慷概應諾,立即拉着汪木元到了他兒子的中餐館,安排後堂喝茶。
将兒子兒媳叫到一旁,他的煤炭臉比汪木元求他時更難看,黑渖渖地泌出一層油,說的結結巴巴。
“求求你倆,幫爹一個大忙,請、請水仙把你、你不願穿的衣服給兩件,讓爹去做好亊,長長臉......”
弄明白了他的意思,兒媳婦老大不高興。“爹,你老人家把我們當成了慈善機構噢?”水仙扔給他兩件衣服,氣昂昂地走了。
他望着兒媳的背影,從衣架上順手牽羊地又拿走了一件紫色的絲質風衣,根本沒有考慮劉翠華能否穿得出去,心裏只想着多一件衣服好。也沒有考慮兒媳婦會與他吵架。
傍晚,汪木元興沖沖地把衣服拿到劉翠華家,打開包袱一看,兩人都傻眼了:唉,這些衣服怎麽穿得出去嘛。二人商議暫時放在劉翠華家,緩兩天由汪木元登門退還。
今天下午,劉翠華縫補着那件破爛不堪的衣服,一邊縫補一邊垂淚,說不出來心情有多麽悲哀:做夢也沒有想到,這輩子會弄到沒有衣服穿的境地。
想到身上穿的這件好衣服已經穿得崩汗臭,于是脫下來洗了。她這件好衣服,就是“老亡魂”出殡那天,她穿的那件綠底版白色淺花衣服。也是讓“毛子狗”看了驚豔無比的那件衣服。
之後,光着上身繼續縫補那件破衣。
根本沒有想到,“安逸”會在這時破門而入。焦急萬分地說:“快!‘爛嘴巴’悄悄給我說——老祖祖在街上病倒了......”
一擡眼,見劉翠華光着上身,正用手去捂胸脯,雙目立刻被磁住了。心裏叫道:天唷,怪不得“毛子狗”會着迷,皮膚雪一樣白,乳房還像姑娘似的站立着。哎喲,眼睛受傷了......
“呃、呃......”“安逸”羞得一臉通紅,話也說不伸抖。“劉幺妹,不,老、老祖娘,你是老祖祖的。看都不敢看一眼,相信我、相信我,丁點兒都沒有看見,我的眼睛眯得繃緊。而今,我汪頂安也要當一個好人,再不吊二锒铛......”
嘻嘻,這個角色此刻居然想起自己的名字來。這裏有個小插曲:去年,他患流行感冒,去人民醫院治療,挂號用的是身份證,到下班都沒有看成病,去問醫生。醫生問:“你叫啥名字?”
“我叫安逸。”
“嚴肅點,說本名,不準說綽號。”
他搔着癞子頭,臉兒憋得通紅,努力想。“對呀,安逸是我的外號,本名叫啥呢?呃......想不起來啰。”
“是不是叫汪頂安?叫了十幾次都沒人荅應。真是的,名字都忘了,怎麽沒有忘記吃飯呢?”
“吃飯和喝酒都不能忘記,忘記就活不成人了。”
聞者無不“呵呵”大笑,有位七八歲的小姑娘泛他一個白眼。“傻瓜!”
聽說汪木元病倒在街上,“安逸”又說得那麽真切。劉翠華的眼淚“唰”地流下來,覺着心裏火燒火辣地疼痛,又有失魂落魄的感受。“怎麽辦、怎麽辦?我剛洗了衣服,出門沒有衣服穿”
“安逸”背過臉去。“找找,随便穿啥衣服都可以。”
她一下子想起汪木元昨天讨來的衣服,慌慌張張,抓了一件衣服套在身上,邊走邊扣,随“安逸”出門。忐忑不安地叮囑:“頂安大哥......你別把剛才看見我的......情形說出去。”
“老祖娘,盡管放心;老祖娘,一百個放心。我‘安逸’如今真的要當一個好人。”“安逸”一口一個“老祖娘”,真誠無比地表白着。
來到公路上,“諾爾你”的慈竹林盤裏忽地一聲長嘯。汪家嘴的“五精靈”,手中捏着牌沖出來把他倆團團圍住。
“嘻嘻,‘安逸’也嫖到絕世佳人啦?穿得這麽妖嬈,把你迷昏球喽?”“大驚妖怪”照例用她的習慣動作表演,一伸頸一縮脖,一眯眼,轉着圈,雙手在頭前鼓掌,弄出那特誇張的表情。
“小驚妖怪”巴掌拍得山響。“恭喜恭喜、恭喜你呀!”
“哈包”泛着白眼球裝傻。“哪天去扯結婚證?”
“哈笑”從來不問清紅皂白的。“咯咯......”似一串銀鈴抖落,“吃喜糖要請我哦。”
“哈樂”故意樂得雙腳一颠一踮,結起舌頭亂說。“馬、馬上就發喜糖,多、多發幾塊喜糖。”
“安逸”急得大汗長淌,左邊做揖、右邊打躬。“她剛洗了衣服,沒別的衣服衣服穿......積點德、嘴上積點德.。老祖祖病倒在街上,‘舒服’不在家,‘鐘老咬’、‘醉哥’都不在家,我‘安逸’也要當一回好人嘛。”
“我爬在你耳朵上吹死豬,哄你龜兒耍呢,開個玩笑......嘿嘿嘿。”“爛嘴巴”笑得眼淚四溢,雙腳在地上直蹬。
一聽這話,“安逸”氣得煖火炎炎冒上頭頂、更感帽子戴不穩。一把扯下頭上的灰紗帽往地上一慣。“老子打死你這個爛嘴巴,編排這麽缺德的龍門陣!”操起竹林邊的一根小棍,直撲“爛嘴巴”。“老天爺唷,汪家嘴的人心子尖尖都黒完,怎麽辦喲?”
劉翠華一個人愣在路邊。這時的擾樂莊客們,盡情地欣賞着不幸的美人兒的身段,紫色的絲質風衣,透視出她上身部位那迷人的風姿。
“鐘老咬”陣營在場的人們,忿忿不平地扭着臉——如果她男人在世,遇着今天這樣的場面,一定會大鬧群英會。
“瘦大嫂”和“胖大妞”急忙撲上前,抓扯兩邊的衣領遮住胸前,攙扶着她,走向她那兩間匍伏在地上的茅屋。
“毛子狗”則完全是一付着迷的呆儍之相。暗自昵喃:“那胸脯還像十八歲的大姑娘,那身段比歌星還迷人,我這輩子弄不到手,賊眉賊眼的,枉活了、真的枉活了......”
“安逸”追上“爛嘴巴”,确實掐了幾下她那張破嘴。“爛嘴巴”捂着嘴,痛得呵喝喧天。
之後,他癱倒在“諾爾你”的慈竹林盤裏。望天嘆息:“幸喜,‘胖大妞’理解我,她要我當一個好人。”
之後,“瘦大嫂”和“胖大妞”給劉翠華送去幾件尚好的衣服,別人還給小華送了衣服。
“毛子狗”這段時間表現得異常聰明,今天下午發生的這場鬧劇,依據他過去的秉性,看見劉翠華穿着那幾乎透明的風衣,不知要說出多少牛都踩不爛的話。
他告誡自已:一定要裝得牤吃得胖。否則,一定會激怒汪家嘴人,當面吐他的口水。尤其是那些老頑固,更不敢去惹。誰都知道我那次圖謀不軌,而被神打之事。
但是,他心裏的欲火、牤火比任何時侯都燃燒的更旺。
毛哥喲,“色”字頭上有兩把刀連着一根棍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