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5)
時間。
終于,她在昏昏然一片漆黑中瞧見一道紫色光束緩緩透入她眼縫,可若只一道純色光束,那麽這與黑夜無異。卻在這時體內那鑽心蝕骨的疼痛開始加劇,這讓她只覺生不如死,随着疼痛直線上升真讓人恨不能一死了之時,大腦也已逐漸開始得以自由思考,然後耳畔一道男人低啞蠱惑的聲音響起:“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她不知道這個聲音是在對誰說,也不知道他們要殺誰,可是她很清楚的知道如果體內這蝕骨的疼再繼續下去她就要死了。而糟糕的是她感覺體內疼痛加劇的同時,腦袋也逐漸感覺到被一道無形重力擠壓,更是頭痛欲裂,想要起身卻覺身上壓着一團重物,四肢似也被束縛捆綁,她越發用力掙紮,可是無論她怎樣費力掙紮,卻只覺再多力氣也只是用在了一團棉花上那般不得力。
卻在這時那個男人的聲音響起,那帶着疑惑的聲音雲光終于聽出此人就是尹之渙,他說:“怎麽會沒有反應?多玲花,你是不是弄錯了,她怎麽會沒有反應。”
回答的是個女子,看樣子她應該就是那個多玲花:“公子,奴家也從未遇見過這種情況,從來中了我失魂蠱的人,只要我操控母蠱,子蠱便能控制那人心神,沒有道理她會例外的。”
雲光聽了這番對答,已然猜出那個倒黴鬼就是她自己,想來她這般痛不欲生确實是拜尹之渙所賜。她思緒越發清晰,腦袋上重力壓迫之感便越強,就在兩相僵持時一道強光鑽入她眼中。
睜眼那一瞬,雲光透過一道琉璃光幕清楚瞧見尹之渙同那個眉目清秀,唇若櫻桃的女子,應該就是叫多玲花的姑娘正定定望着她滿臉不可思議,然後便見得那女子伸出纖纖玉手,似吃飯需要筷子一般舉起一柄銀色鑲嵌了紅色寶石的匕首,在手腕上就輕輕那麽一劃,鮮血滴落時雲光只覺眼前一片猩紅。
再然後,雲光只覺自己整個似掉入火海,渾身被火焰灼燒疼的無以複加,直到眼前一片刺目的紅漸漸消散,眼前已是昨夜在山茶院休息的那個房間,她從那詭異的畫面中清醒,身體的疼痛也越發清晰,而耳邊依舊是尹之渙迷惑人心的嗓音:“殺了莘北辰。”
“殺了莘北辰。”
“殺了莘北辰。”
雲光這時才發現體內那疼痛,源于她對耳邊命令的抗拒,可是當她不再抗拒那道命令時她的神思便會開始渙散。
疼痛加劇,她卻不敢有絲毫懈怠,她掙紮着起身,腦子上重力碾壓而來,這大概就是跌入深淵的生不如死吧!她知道如今她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麽是聽憑耳邊的命令完成任務,要麽就是等死,這兩條路在她看來就只剩下一條路可走。
陷入夜幕中的山茶院中一聲瓷器跌落的破碎聲在黑夜中響起,霎時間整個院落屋子裏皆燃起點點燭火,卻唯獨那摔碎瓷器的屋子仍舊一片漆黑。
而當莘北辰與樂千尋一幹人等聞聲趕去那屋子時,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從黑夜中将進來屋中的人包圍,也不知是誰拿出一顆探路的夜明珠來,霎時間明珠的光輝将整個屋子籠罩,而眼前的一切卻叫人看得心驚膽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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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旁瓷器散落一地,而雲光就那麽躺在散落的碎片旁面色慘白,毫無生氣,猩紅血色自她手腕緩緩流出,傷口卻完全沒有凝固的可能。
“你在幹什麽?”語聲似鋒利刀刃要将一切撕碎,莘北辰望着地上毫無生氣的人,眸中是徹骨的寒,似要将周遭一切禁锢,他緩緩向她靠近。
與此同時樂千尋帶着哭腔的嗓音響起:“雲光,你怎麽了?”
雲光感覺到周遭變得明亮,可是耳畔那迷惑人心的聲音揮之不去,讓她痛苦不堪,神思尚算清明時她緩緩站起身來。耀眼光輝中,雲光齊腰青絲披散,面色慘白,雙眸血紅,擡起的手腕處滴下點點猩紅,雪白衣裙上全是斑斑血跡,可她卻渾然未覺,只望着已近在咫尺的男子,不住的後退,耳畔那個蠱惑人心的聲音說:“殺了莘北辰,殺了他,你就不會痛苦了。”望着全身籠罩着深寒氣息的他,她不斷的搖頭,體內似有千萬蟲蟻啃噬她的五髒六腑,腦袋又似被無數重力碾壓讓她痛苦不堪,直到被逼至角落退無可退,她才擡手指着他,幹啞嗓音中待着絕望慌亂道:“不要過來。”她不住的搖頭,語聲中帶着哀求的重複道:“不要過來。”可是面前的人卻不為所動緩緩向她走來。
“雲光,你怎麽了?”莘北辰正要上前,卻被旁邊的樂千尋喚住:“雲光應當是中了失魂蠱,你如今過去只會讓她更難受。”
“不要再過來了。”她失聲喊,似如此便能制止他靠近:“不要再過來了,我怕自己會真的殺了你。”此刻,雲光早已沒了主張,他越是靠近,她神思便越昏沉,她突然蹲下身來捂住耳朵,閉上眼睛不斷喊道:“我不會殺他,我不會殺他,我不會殺他,尹之渙你不會得逞,你不會得逞。”她失控的喊:“尹之渙你聽得到麽,你不會得逞的。”
雲光再睜眼透過那琉璃鏡面,瞧見了多玲花口吐鮮血在尹之渙懷中,她說:“公子,雲姑娘體內有一股來至鬼蜮族人的靈力,那靈力能很好抑制我的術法,加之她意志太強,我用盡了法子也不能控制她的意識,反倒她透過母蠱已将我們瞧得清清楚楚。”
尹之渙神思渙散,雖望着雲光的方向,卻喃喃自語:“聽說,不被蠱蟲所控者,最後都會被蠱蟲蠶食心智而亡,雲光她卻能将你給傷了,說明她如今已油盡燈枯,使得蠱蟲已不能靠吸食她的意志,故而方能全力反擊。”他神色呆滞,望着多玲花:“她怎會傷得這樣重?”
畫面到這裏雲光只覺眼前紅芒大盛,終于,耳畔那魅惑聲音消失,體內的疼痛之感也逐漸平複,然後她感覺到有什麽東西緩緩從體內流失,那東西就像是偷走了她的精神,可是她知道一切都結束了,那可怕的魔咒終不能再将她控制,她緩緩起身望着面前的人,可這個時刻她卻已體力不濟,說不出一句讓他放心的話來。
半開的窗吹進卷着寒意的山風,連帶着山茶宜人花香将她披散的墨色發絲吹得淩亂,襯得她面色愈發蒼白,白色衣裙上那斑斑血跡似雪中紅梅綻放,看着讓人心驚,而明亮光輝下,她嘴角泛起的那絲笑,有着動人心魄的美。
莘北辰見她已然冷靜下來,一個箭步沖去,将她摟緊在懷中,為她擋去山風,語聲平靜的說:“你吓死我了。”擡手撫上她面頰的手卻不由自主的顫抖,出賣了他此刻裝出來的從容鎮定。
在他擁住她的那一瞬,雲光感覺精神似在一瞬間消耗殆盡,體力也已漸漸不支,幾乎整個靠着他才能不至于跌倒。
她突然有些想哭,那樣莫名的難過,其實也并非莫名,只是如今擁有的這一切都太過美好,讓她突然就好舍不得這個人世,舍不得他,精神極度的消耗讓雲光很快昏睡過去,而樂千尋就在一步之外,她快步上前想要為雲光包紮手腕上傷口,卻見被莘北辰握着的手腕上那傷口處鑽出一只散發着紫色光點的甲殼蟲,可也不過一瞬,她還未反應過來,那甲殼蟲便整個化作一團白光消失的無影無蹤。
莘北辰抱着已然昏迷的雲光,途經等候命令的東浮一行時,語聲淡漠:“去吧!”
東浮抱拳:“是,殿下。”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讓他也受一受這些罪。”
“明白。”
樂千尋為雲光把脈時,面上憂慮重重的道:“殿下可知蠱蟲這種東西只在一種情況下才會自動脫離人體。”不等他詢問,她已道:“此人性命無多,這些蠱蟲找不到健康的栖息之所時。”
他神色冷然,語聲卻沒由來的有些顫抖:“那雲光她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樂千尋為雲光把脈的手頓了頓,方才說道:“明日便會醒來。”語聲已有些無力道:“只是日後睡着的時間會多過清醒的時間。”
他神情恍惚,語聲卻執着“樂雲不是去找夢之花了麽,雲光一定能等到他回來的。”
“但願如此。”樂千尋将雲光傷口包紮好,卻見莘北辰已伏在雲光肩窩處,不知是不是已經睡下。直到她将藥箱收拾妥帖,才聽他的聲音至身後傳來:“千尋姑娘,雲光她有沒有什麽最想做的事情?”
“從前我以為她最希望的是殿下也可以喜歡她,後來她告訴我,她說除了你能好好活着,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如今就連我也不知道她想要做什麽。”回過身來,他已擡頭為雲光整理淩亂發絲,樂千尋心中苦澀,卻只能看着雲光如此難過,她望着卧榻上兩人,終究什麽也說不出,背過藥箱離開。
☆、三十三章 非黑即白嗎?
漆黑夜幕中,東浮與清洛悄無聲息的進入對面丁香院,卻不曾想進入時只一個身穿異服的女子倒在血泊中,而屋內哪裏還有尹之渙的身影。
然而此時的丁香院外一簇花叢堆裏,一雙沉郁眼眸正靜靜打量丁香園動向,直到一刻鐘後那雙眸子瞧着東浮他們從丁香院中出來,然後分隊從丁香院開始地毯式搜索。而從始至終那雙眸子的主人就好似一個死人般毫無聲息窩在花叢堆裏未曾挪動半分,直到天将明未明,而東浮一行的地毯式搜索暫時告一段落,那人才從那處已沾上露珠兒将他一身墨色衣衫打濕的地方起身,顯見得這人就是正被通緝的尹之渙,他再一次确認四下無人之後,飛身掠過秀嶼山一衆花園假山來到一處薔薇花遍植的院子。
此時丁香院內,一位約摸五十來歲,身材中等的婦女瞧見翻牆而來的尹之渙,趕忙上前關懷道:“公子,有沒有受傷?”
尹之渙搖了搖頭,眼神中藏了深深的疲憊,同她說:“吳媽,多玲花死了。”
吳媽滿眼震驚的看着面容憔悴的尹之渙,既驚且疑道:“怎麽會?”
尹之渙搖了搖頭,目光有些呆愣的望着她,說道:“我也不知道,只聽多玲花說雲光體內蓄着一股靈氣,能抵消她的術法,不過她大概也沒多少時間了。”
吳媽面上顯出痛色來,嘆道:“從前多玲花去冒充慕容翎時我就時常擔心她會出意外,可這六年多她一直做的很好,沒想到到了最後這一步,她卻敗在了自己的手上,真是天意難料啊!”
“唯一能殺了莘北辰的法子也失敗了,我再想不出什麽法子來了。”望着爬滿牆頭的薔薇花,他說出這話時似想起什麽來神情中竟帶着哀傷。
吳媽瞧他如此神情,也知他心中不好受,卻也不敢多說什麽,只寬慰道:“其實殺不殺莘北辰又有什麽關系,當年王爺過世時那孩子也才出世,原本他也同這仇怨沒什麽關系,況且他如今也被那小皇帝棄之不用,公子也不必在意。”說着瞧他面色難看的不行,才勸道:“你一夜未睡,這個時候王妃也還沒回來,要不要先去睡一會?”
尹之渙搖了搖頭,才道:“此番雖沒能殺了莘北辰,不過最初她要我殺的人我都殺了,而黎楚兩國交戰,黎國也敗得一塌糊塗,母親希望我做的事情我都做完了。”他說着就近在院中石桌上找了個位置坐下,神情呆愣的望着一抹漸漸被烏雲遮擋嚴實的紅霞,喃喃自語:“我從來就曉得她喜歡他,可如今才知道即便那蝕骨的疼也不能讓她傷他,究竟是我低看了人心,還是多玲花低估了良善。”
吳媽見他迷茫神情中羨慕大過嫉妒,在他旁邊坐下,拍了拍他搭在冰冷石桌上的手臂,開解道:“公子,你可明白在這世間的許多人其實都值得我們欽佩,記不記得你小時候也曾做過同雲姑娘一樣的事?”
尹之渙眨了眨眼,那裏面含着疑惑,也帶着期待,說出一句叫人聽了傷感的話:“我也有過這樣的時候?”
“公子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有雪白絨毛的小兔子,可是自王爺被殺後,王妃心中就充滿了仇恨,一心望着公子能好好讀書習武将來為王爺報仇,王妃見你喜歡這些東西,怕你将來硬不起心腸來做一些傷人的事,心中着急就要将白兔給殺了讓你心中添些殺意,可公子那個時候就同雲姑娘一樣無論王妃打來的鞭子有多疼也不願意讓小兔子受傷,這些公子可還記得。”
“原來我并非無心之人。”他依舊望着已從層層烏雲中冒出頭來的紅霞,卻突然起身:“母親希望我做的,我都做了,從此再不欠她什麽,按照之前約定,如果我還活着,從此我再無她這個母親,她從此也當再沒我這個兒子。”
吳媽點了點頭,欲言又止半晌,終歸沒能忍住,勸道:“公子,王妃她會如此也是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你別恨她。”
“我從來都只是她手裏的一把劍,一顆棋子,如今該死的人全死了,該走的路都走了,是劍也廢了,是棋子也該棄了。我從來不恨她,唯一想的也不過是如果當年她沒生下我就好了,既然她不在,那吳媽帶我同她道別吧!此後大概是不會再相見了。”
“可是公子,王妃出門前曾交代過奴婢,讓公子等一等她回來後有些話要同你說,況且如今天已大亮,公子一出去他們很容易就會被發現,就去房裏歇一歇,全當是為了躲避風頭!。”
尹之渙聽了這話只得點頭,茫然笑道:“那好吧!”
晨光從蔚藍天幕上灑下,院中山茶花在粼粼金光中綻放朵朵豔紅花色,晨間山風帶着一絲冷冽。
雲光披衣在樂千尋的攙扶之下緩緩走在院中,迎風而立的山茶開的嬌豔欲滴,她嗓音無力的笑道:“看來父親這些年不讓我來洛邑,真是再明智不過的決定。”
“是啊!短短半年多時光你就成了這個德行。”樂千尋挽着她在石凳上坐下,很是氣憤的抱怨道:“為了莘北辰你真是連命也不要了,可是他呢從來就沒為你沒受過傷。”
雲光搖了搖頭,虛弱的笑了笑才說:“如果我與他交換了,如果那個時候有一把劍朝着我來,他的确不會受傷,可那是因為他能用最好的法子救我,并且保護自己,這樣我才不會難過。”看着千尋時眼中有些無奈:“可我卻只有這麽一個法子,看着那把劍對着他時就什麽也想不了,我只是身體受了傷,可是他當時一定不會好受。”
樂千尋卻突然低下了頭,很是無力的點了點頭,又微微擡起頭來,神情中多出幾分黯然:“你為了救我而受傷,也因為這樣才會舊祭複發,我怎麽會不理解殿下他的心情,可是我有一點不敢面對,明明答應了雲陽要好好照顧你,可是你卻因我而受傷,所以才說出那些話來,我有時候真是有些陰暗啊!”她的聲音很低,帶着極力克制的哭腔。
雲光拉過她的手,輕聲說道:“既然你誤會這麽深,那麽我們來分析一下事情究竟是誰的責任,”她卻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下一杯溫水,做出一幅長篇大論的樣子,吸了口氣說:“首先是我看見你有危險,不自量力的沖了出去,然後被那頭大蟒蛇追出城,被北辰哥哥給救了,後來聽他說能讓大蟒蛇中箭後,連掙紮的機會也沒有就直接倒地的□□其實是你哥給他準備的。
我們依着這個順序來看一看究竟誰是誰非,首先我的身體本就很糟糕,保護自己是首要任務,結果我卻本末倒置,而且事後我也分析過,其實如果當時換一個身手好一點的,根本就不可能落到有生命危險這一步,所以不要把所有事牽連到一起了,不過,你若是真覺得對不起我,那就把你收藏的好酒分享一下了。”
樂千尋搖了搖頭,換了幅義正言辭的面孔,說:“本小姐怎麽可能只值幾壇酒,我告訴你等哪天再遇上這種機會,我一定義不容辭來救你。”
雲光很不屑的看着她,嫌棄道:“我都自我檢讨了此番的自不量力了,怎麽可能同你一樣蠢。”
樂千尋顯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似被踩尾巴了一般,慌忙轉移話題:“那個尹之渙倒是跑得快,清洛趕去時只昨日那位姑娘死在房內。”
對于尹之渙将自己坑得這麽慘不忍睹,雲光真心覺得此人實在混帳,讓他也感受一番那般鑽心蝕骨是何滋味方能将心中這口氣給順平了。
又聽樂千尋說:“不過昨夜我去尹之渙居住小院裏翻看有沒什麽藥物時撿到了這個。”她擡手從兜裏掏出一塊玉佩來,雲光順着她的手望去,便見得那瑩潤光滑的羊脂白玉在晨光普照中煜煜生輝,而玉佩上山水浮雕上所雕刻浮羅峰三個字樣就那麽适時映入眼簾,雲光伸手拿過千尋手裏玉佩仔細打量,半晌方才恍然大悟道:“原來表哥當年丢了的這塊玉佩是被尹之渙給拿去了。”
卻在這時,一道溫柔恬靜的嗓音響起,關懷道:“雲姑娘,聽仆人說你昨夜受了些傷,如今身子可還好。”在旁邊石凳上坐下,才又道:“怎麽好端端的會受了傷呢!。”
雲光握着玉佩同殷敏招呼:“多謝夫人關心。”說着已擡手将手中玉佩給殷敏看:“夫人,看這個尹大人真是沒有出息,跟在表哥身邊多年竟還做過偷盜這等下作之事。”
殷敏望着面前玉佩,神色一僵,半晌才問道:“這塊玉佩是陛下的?”
雲光點了點頭,回憶道:“恩,這還是表哥的娘親留給他唯一的物件呢!只是這玉佩十年前在新葉城時莫名其妙就不見了,我們當時還以為是掉了,整個帥府都被翻了個底朝天,就連表哥住處前那池水裏,大冷的天我哥同北辰哥哥也不知在裏面摸了多少回也沒找到,不曾想竟被尹之渙給順了去。”
雲光說到這裏,擡眸去看殷敏卻發現煜煜晨光自天幕灑下,打在她白皙面頰上卻只是看着越發慘白。
殷敏慘白得難看的臉色許久方才微有起色,之後将玉佩還給了雲光,又似想起什麽來同她們說道:“我落下個東西在院子裏,需得現在回去一趟。”說着已不等雲光她們回話,竟自顧自往外走去。
雲光與樂千尋對視一眼,方才疑惑道:“話說,你沒事怎麽會去尹之渙的房間裏翻看什麽藥物。”看着樂千尋一臉心虛,又道:“還有你并不知道這個玉佩來歷,怎麽會對這個有興趣,我記得你一向比較喜歡刀槍劍戟這一類的。”
樂千尋突然起身,好似又一次被踩到尾巴,看着雲光委屈道:“我又沒做什麽虧心事,你幹什麽這麽看着我。還有我早就說了瞞不了你,他們非得讓我來。”說着竟直接朝着自己屋子而去,留下雲光一人在一派明媚光景中莫名其妙。
莘北辰從東面屋子裏出來,手裏提了個雕花漆木食盒,一路嬌花明媚,他一身淺藍色衣衫分花拂柳而來,陽光在他面上灑下一層薄薄光暈,雲光看着他面帶微笑走進有一瞬目眩神迷,心中直呼真是要命,好在同他相識多年,也能很快表現得淡定。
山茶花樹旁的石桌上,他突然說:“我們去江陵吧!那裏風光很好,也少有人識得我們,而你也不會再因我而受這些傷。”
雲光握着銀色流水紋筷子的手一頓,細細嚼碎口中的水晶蝦餃咽下後才說:“父親曾說人生來都有自己的使命,而他的使命就是讓黎國的百姓免受戰亂之禍,他說戰場上生死由天,也因此,在他與哥哥離世後我方能不對羯于族人心懷恨意。”說着卻朝他眨了眨眼,玩笑道:“此番我被尹之渙下蠱,也只能歸結為棋差一招,下一次我們再将他給算計回來便可。”喝下碗裏最後一口清粥,拉過他的手,看着明媚光輝下他俊郎面容,說道:“我很高興你沒有因此而讓我離開,可是我也知道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如果可以我只希望你能做完那些應該要做的事,因為無論生死我總在你身旁。”
他将她整個摟進懷裏緊緊抱着,似只有這樣抱着她,才能有一絲安慰,輕輕拂過她柔軟發絲,久久才道:“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可你卻總因我而受傷,我也曾想過要讓你離開,可是我終歸自私,舍不得讓你走,所為卻只是希望你能時時陪在我身旁,我很自私對不對。”
她回抱着他,貼着他的臉在他耳畔,輕聲說:“我喜歡你這麽自私。”說完只覺面前滾燙,然後就更不好意思的趴在他肩膀上不肯去瞧他,又怕他突然改了主意要将她送走,趕忙轉着腦子分析道:“況且你怎麽就能保證送我離開,他們就不會找我麻煩。”終于感覺臉不那麽熱了才将腦袋從他肩膀上擡起,望着他可憐兮兮道:“我被你趕走,一定很傷心,我那麽傷心一定想不到他們還要偷襲,然後就被他們偷襲,到時候他們真是想怎麽欺負我,就可以怎麽欺負我,我真是好可憐。”她說得正在興頭上,嗓音軟糯好聽,見莘北辰聽得笑起來,反思一番自己說得很有道理,見他笑得更甚,便不明所以的反問道:“我說的可有道理了,你幹什麽笑?”
“開心自然就笑了,你都說得這麽有道理了,我還能說什麽呢!”
☆、三十四章 塵埃落定終有時
所謂地下室大概就是那種不挂盞燈就不能視物的地方,這種地方無一例外黴味夾雜着灰塵在密密麻麻的蛛網中間飄散,如果還關了個幾十天也沒洗澡的大男人,這空氣質量也就可以想象。
而在彼時一間如此油燈幢幢,臭味十足的地下室中一個渾身血痕,披頭散發,根本看不清長相的男人就那麽趴在地上,即便在那昏暗飄搖的油燈下也不能斷定這人是死是活。
“砰”的一聲響,厚重石門被人推開,昏暗的光線連帶着翻滾的灰塵打入這漆黑暗室,一雙紅緞面芙蓉繡鞋踏上暗室臺階,光暈中殷敏那張傾世面容已經模糊,卻看得出她面上挂着一抹僵硬的笑,這一段臺階她一直走得平穩,直到走近那個趴在地上的男人身前,才緩緩蹲下身來雙臂抱着膝蓋,毫不在意地上塵土會弄髒自己衣裙,也似聞不到男人身上的味道又挪了幾步,一系列動作之後她卻只是死死盯着面前這個男人,未曾言語。
趴在地上的男人卻仍舊沒有任何動作,似從頭至尾這個地方也沒來過人,至始至終這間暗室就只他一人。
而蹲在地上的殷敏,若非是她自己走進來,這樣安靜到詭異的畫面,真像是兩具屍首被仍在這裏。
時間過了許久。
終于,男人自己翻了個身露出溫逍遙如今那張臉來,只是如今這張臉上除了道道血痕,眼中還帶了疑惑,他嗓音低沉沙啞:“怎麽!還需要我跪在你面前說着什麽求你饒過我的話,你才肯動手麽?”
昏暗光線中他臉上的傷口一層覆一層,看着頗有些心驚肉跳,而殷敏看着這樣的淩少淵,眼中卻多出幾分疑惑來。
還未等她問出心中疑惑,他已手撐着地面半坐起身來,望着昏暗光線中那張傾世面容,半真半假疑惑道:“這麽看着我,難道是我猜錯了,你還沒殺了莘無雙,那你今日來此就只是為了抽我一頓鞭子的?”說出這話時又帶了些讨論今日中午吃什麽的輕松語氣。
殷敏依舊望着他,神情中多了幾分恍惚,昏暗光線下她這樣恍惚的神情中竟有些無助。
淩少淵同殷敏對望,望着她這副形容,半晌後見她依舊無言,才同她解惑:“你也不必疑惑我是如何知曉此事,我會猜出你選擇在最後殺了我,也不過是近來你告訴我又有誰死在你手上時,我大概推算出這些人一個不多,一個不少都是我們第一次共度良宵那晚,那場宴會上那些人罷了。”他說到這裏語氣依舊輕松,殷敏卻突然起身恨恨的瞪着他,之前的疑惑恍惚,臉上的僵硬微笑一下子消失殆盡,她擡腳踢在淩少淵身上,可即使她用盡全力踢在他身上,他卻巋然不動,望着她面上依舊是那樣尋常輕松的樣子。
“混蛋,明明是你……”她怒氣沖天的望着他,最後那“□□”二字卻始終沒能說出口,她又突然蹲下身來與他平視,語聲又突然變得從容鎮定,似方才那個失控的姑娘與她無關:“我從來就不打算殺了你,等過一兩日還會放了你,不過到了那時候江湖上的人還會不會放了你,我可就說不準了。”
淩少淵在自己人生安全得到保證之後,也沒表現得高興幾分,聽了後面兩句也沒什麽情緒,輕飄飄的同她說:“這些年,你一直以為是我□□了你,可是你知道自己當年借住的那家酒樓是個什麽地方?”
“什麽?”殷敏從他沒什麽情緒的眼神中感到了諷刺,聽見他這些話時心頭莫名一緊。
“也是在遇見你那天晚上,我才知道那家酒樓暗地裏做的是青樓生意。”他說着眼中輕蔑更甚,語聲中帶着自嘲:“那是個專門為我們這些僞君子而服務的地方。”
殷敏聽聞此言,雙眼驚恐的瞪大,卻突然想起什麽似得一副原來如此,眼中恨意更勝。
淩少淵望着她怒火中燒的形容,無動于衷的又道:“那時我被灌下的酒中被人下了合歡散,是尹大人告訴我那裏有幾位姑娘都是事先準備好的,那些宴會從來如此,我當時也并未懷疑。我從隔壁酒樓過來,進了你的房間,你還記得自己當時是個什麽樣子麽?”
這些年她只顧着憎恨淩少淵,如今在這肮髒的地方呆的久了,見得多了才想起她當時只覺得熱,回想這些年見過那些被下了藥的姑娘,就能知道她自己當時的樣子,卻在這時聽他說:“所以我以為你也不過是個青樓女子罷了。”
她一時無言,他繼續說:“你知道嗎?你因為這事恨我,卻還要嫁給我,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嫁給我的那日,我最愛的女人就死在我與她初次相見的地方,她托人留給我在這世上最後的話,是問我為什麽突然就不愛她了。”
他說着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神情也一改之前的從容,他突然擡起手來鉗制住她雙臂,癫狂的朝她笑道:“你恨我,你以為我就不恨你麽?你想要殺了那日宴會上的所有人,讓我覺得他們因我而死,讓我因為內疚而自責痛苦,可是你知道嗎?我和你一樣希望他們死,如果不是他們我又怎麽會娶你,她又怎麽吊死在那棵合歡樹下。”他說着望着她的眼眸中同樣多出幾分恨意,鉗制着她的雙手越發用力,看着她的神情中分明多出幾分厭惡來:“你以為是我害了你,可是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是因為要利用你,是要你去做一個紅顏禍水,才會讓我上了你的床。你不過是失去了喜歡的人,可我卻害死了心愛之人,你覺得我們兩誰更慘!”他朝着她大吼,笑得肆無忌憚,口中吐出的話語利得似一把尖刀,要将她傷的體無完膚:“殷将軍忠勇一生到死也是為國,可惜他的女兒如今卻是通敵叛國之人,一手要毀了他保護一生的國家。真是個愚蠢至極的女人,別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
淩少淵說完這些,鉗制着她的手突然松開,身子向後挪動一些,眼中已沒了之前怒意。好整以暇的看着一臉茫然的她。
突然得到自由,殷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可她卻毫無知覺,神情迷惘的好似一個被遺棄在大雨中的孩子,是啊!他的父親忠勇一生到死也是為國,而如今真相大白,她有了這些證據終于可以還父親清白,還他們殷家清白,可是這些年她又做了什麽,父親被誣陷而她終于找到證據可以證明父親是清白的,證明父親從來就不是什麽通敵叛國之人,可是黎楚兩國交戰卻是她一手挑起,父親明明是清白的,可她呢!如今的她不就是一個真正通敵叛國之人麽!即便當年殷家沒有滿門抄斬,可如今呢!她還憑什麽再喊冤枉。
殷敏想到這裏突然望向淩少淵,眼中帶着自嘲的笑:“原來你一直都知道。”
淩少淵卻搖了搖頭,神情中嘲諷味十足:“我也是直到你殺了楚國的三皇子才猜到的,畢竟你行事太過反常了,你可能不知道你在我面前形容自己是如何殺了那些人時我有多開心,不用自己動手那些人就死了。”
殷敏望着他一言不發,許久才從地上站起身,轉身離開時輕飄飄說了句:“你現在就可以出去了,你也可以現在就殺了我。”
淩少淵也在這時站起身,也不管她是否能看得見的搖了搖頭,然後才說:“活着比死痛苦多了,我為什麽要殺你?”
殷敏點了點頭,輕聲道:“既然如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