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1)
內一陣陣疼痛傳來,而咽喉湧出的鮮血越來越多,怎麽也咽不完慢慢湧出嘴角,而她神智逐漸迷糊。
有一道驚恐的聲音在喚她:“雲光。”
“恩!”
那個聲音帶了哭腔在喚:“別睡了,我們回家了。”
“恩!”
留雪院
夜深時分原本沉悶的天氣此時已變得涼爽,屋外蟲鳴鳥叫在安靜時聽來很是熱鬧,而屋內一顆明珠的光輝足以将整個屋子照的亮如白晝。
習大夫為一身血污的雲光把脈,眉頭緊皺許久卻始終未曾言語,看得一旁的莘北辰心急如焚,早已沒了平日的從容鎮定,急道:“習大夫,雲光她如今怎麽樣了?”
“她這是舊疾複發。”
立在一旁的莘北辰身子一僵,眼神中全是不可置信,無法接受的質問道:“雲光随琉風叔叔習武,身體一向很好,怎麽會舊疾複發?”
習大夫卻反問道:“你不是說五年前是她将元帥與少将軍帶去藥離山莊的麽?”
莘北辰從來都知道習大夫醫術如何,木偶般機械的點了點頭,答道:“是!”
“雲夫人懷着她時元氣大損,若非琉風那時以己身之力輸入,當時便會夭折,只是她雖保住一命,卻終究體弱,如此體質最怕寒氣,一旦寒氣入體便命不久矣,想來她當年是在雪原上長途跋涉而寒氣入體。”言及此卻是一嘆,才又道:“只怕這些年若非樂儀全力救治,她已不在人世。”
有一種哀傷劃過他眼眸,依舊不肯相信的說:“既然當年琉風叔叔可以以己之內力輸入,如今這個方法應當也可以。”
習大夫搖了搖頭,說道:“當年琉風是如何救下雲光老夫不得而知,只是按照雲光如今這情況,根本就受不起強行輸入內力,若非如此樂儀也不會跑去天山找鬼蜮一族的族人了。”
莘北辰驚疑道:“天山的鬼蜮族人?”
Advertisement
習大夫點頭,續道:“鬼域族人生來便有彙聚天地靈氣之力,這種靈力雖不能起死回生,可是卻能對氣力不足或天生體弱多病者大有益處,只要雲光身體能恢複到尋常人這般,便能不藥而愈。”
“可是鬼蜮族人在三十多年前被魔教滅族,如今已無一人生還。”他說着語帶懇切道:“習大夫,你再想想辦法,再想想辦法,救救雲光,我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她怎麽能再有事。”
習大夫卻搖了搖頭,嘆息道:“殿下,不是老朽不肯救雲光,實在是老朽也無能為力啊!”
卻在此時樂雲從屋外快步進來,急問道:“前輩,如果是夢之花呢!”看着習大夫的眼神中全是期待,重又問道:“如果我能找到夢之花,能救雲光嗎?”
莘北辰看向樂雲,一下子扶着他手臂,嗓音微有些顫抖:“夢之花可以救雲光?”
習大夫卻望着嘴角還帶有血跡的雲光,眼露心疼,轉而卻又多了絲欣喜,問道:“如果有夢之花自然可以,看來你已經練出了那散毒膏?”
莘北辰聽了這話頓時欣喜若狂,只拉着樂雲便要往外走,一面走一面還說:“你告訴我,那個夢之花在那裏,要怎麽才能找到,我這就去找。”
樂雲卻在門口停住腳步,說道:“殿下,黎國與楚國只怕不久就要開戰,我雖不知你們是何打算,卻也知道你很重要,采夢之花的事就交給我吧!”
莘北辰卻搖頭:“戰事早已安排妥當,我在不在已沒什麽關系,可是雲光,”他說着望了望躺在榻上的雲光,語聲無力:“雲兄,你可能不知道雲光她對我意味着什麽。”
“要采夢之花,需要對毒物非常熟悉,否則即便武功再高也不可能走出雲夢山的,殿下你并不适合,”樂雲說着回頭看了看榻上面色蒼白的雲光,苦澀道:“況且雲光她醒來的時間會越來越少,殿下如果去了,就很有可能再見不到她了。”他說着看向神色黯然的莘北辰,走回榻旁同習大夫鄭重道:“前輩,無論如何請在我從雲夢山回來之前留住雲光。”
習大夫長嘆一口氣道:“雲夢山上何等兇險,你應當清楚,即便有散毒膏能避免毒物侵體,你也要小心才是。”
“先生,你知我從不做無把握之事,我在父親信中得知夢之花可以救雲光時便做了所有準備。”
“樂雲你等我一下。”莘北辰走向房間右面,繞過一面繪着草原駿馬的屏風,待他再從裏面出來時手裏已捧着一件碧綠玉片所制而成的軟甲遞給樂雲:“此乃雲帥當年去天山尋訪鬼蜮族人時得來的物件,聽說穿上這軟甲便能防禦毒氣侵體,此事本該我來做,”他說着神情黯然,卻又勉強振作了精神來說:“總之此番一路兇險,雲兄保重。”
樂雲倒也不客氣,伸手接過莘北辰手裏軟甲點頭,言語中多有慎重:“有神龍護體軟甲護身定能事半功倍,”頓了頓才又道:“家父對于救雲光一事有着太多執念,從前沒能救得了雲陽,他至今也不能釋然,故而此番雖是為了雲光,卻也是為了家父。”
莘北辰陪着習大夫出門,綠薇同綠溪打了水來為雲光清洗血跡,給她換了身衣衣衫。
莘北辰渾身都透着無力,問話時卻又顯得小心:“前輩,雲光她什麽時候能醒來。”
習大夫想了想才說:“雖明日就能醒來,不過我已開了藥方,能讓她再多睡幾日,身子會好得快些。”
莘北辰聽着長籲一口氣,正想再問飲食需要注意什麽,卻聽習大夫又道:“可若是她能同尋常人一樣,受此重傷睡上十天半月,身體恢複會更好一些,她如今雖很快就能醒來,将養一些時日也會無恙,可是這一切不過是慢慢熬着日子,待哪日她體力不濟再不能堅持,只怕也就到了盡頭。”
莘北辰同習大夫認識六年,這個老頭雖脾氣古怪卻醫術了得,聽他說出這種話他心當下沉了一沉。
盛夏時節蟲鳴鳥叫總是讓原本寂靜的屋子變得喧鬧,聽着屋外喧鬧莘北辰站在窗邊望着榻上毫無生氣的雲光,窗戶與卧榻之間烏木花幾上一盆已過花期的清雅春蘭,突然他快步走到那花幾前,端起那盆姿态高潔的蘭花扔出窗外,一頓噼裏啪啦的聲響一下子蓋過那蟲鳴鳥叫,只是卻太過短暫,到最後終歸只是一片死寂。
這響動讓守在外面幾人在屏風外跪下。
寂靜中,莘北辰開口:“明日将這屋內屋外所有過了花期的東西都換了。”
“是。”
“清洛。”
“屬下在。”
“去信給樂先生,就說小姐快不行了,望他能快些回來。”
霎時間,屋外一片死寂,許久才聽清洛苦澀道:“殿下。”
“出去吧!”
一陣關門聲後,莘北辰也回身将窗戶關上,方才在雲光旁邊坐下,撫過她白的吓人的臉頰,說道:“你最喜歡雪玲花,可是它要到冬天才開花,雲光你能不能再努力一點。”
☆、二十六章 兩心相悅
正所謂“事情”傳着傳着就變成謠言,而謠言則傳着傳着就成了事情。
玉軒樓出現巨蟒一事,火速在酒樓茶鋪傳開,成了衆人茶餘飯後熱烈讨論的話題,
更有茶樓中說書先生将其進行加工成為段子,變成了一段蛇妖變形計。一時之間藥鋪雄黃熱銷,大多藥店在十日之後出現雄黃斷貨的現象。
街邊半仙們對此表示不服,因為他們覺得白娘子一類神話故事應該屬于修仙練道一類,幾位半仙經過研究之後畫出一道驅蛇符來,城中近來又開始流行驅蛇符一類挂件。
高門大富自诩品味高雅,不與世俗同污,夫人小姐所關注的是,今年九月恒王府會不會雙喜臨門,而這位雲小姐如此身份地位又會不會甘願做妾。
朝堂之上所關注的是,皇城重地,天子腳下,而玉軒樓又一向是風流名士,達官顯貴聚集之地,昨夜更是風流名士,達官顯貴衆多,如此情況下出現這般駭人巨蟒當真是一段奇聞。
而禦書房中幾位國之重臣所關注的是,黎國與楚國之間本就水火不容一觸即發,而今楚國三皇子在皇城重地死得如此凄慘,雖封鎖了消息,卻是紙包不住火。
自從六月二十皇後邀請了各家太太小姐前去宮中賞蓮後,這股賞蓮的妖風注定要刮上好一陣。而雲光與巨蟒殊死搏鬥之後,一下子成為洛邑百姓稱贊的典範,王侯公子,太太小姐們相聚之時,說得最多的也就這事。
城中百姓皆道:“雲小姐不愧為将門之後,有乃父之風。”
“雲小姐乃女中豪傑,不是尋常千金小姐可與之相較的。”
不過到了府上諸位公子眼中,雲光卻成了母老虎的典型,從前各位公子最羨慕的便是恒王殿下要啥有啥,如今卻覺得恒王殿下他日若是娶了這麽個厲害媳婦,是福是禍就當真說不清楚。
而到了諸位小姐那裏卻成了,難怪這些年恒王殿下對任何美人都無動于衷,原來竟是如此喜好。衆女子對于雲小姐那日舉動欽佩有加,故而也就此斷了對恒王殿下的邪念。
只是衆人雖對此事看法有諸多不同,有一點卻大同小異,對于雲小姐以己之身引開巨蟒,救下衆人性命一事報以感恩之心。
只各個府上遞去恒王府的拜帖所回不過是,雲小姐重傷在身需要靜養,不便會客。
衆人頓時對雲小姐傷勢關心不已,此後恒王府前來送補藥的絡繹不絕,很多得了主人命令,害怕王府拒絕直接扔下補藥便跑,如此事件一直持續到三日後,所為卻是宮中傳出消息,說是燕國使者抵達洛邑向黎國國君提出退婚,事情緣由是為玉軒樓那一夜混亂之後,雲小姐身受重傷,此事衆人皆知,衆人不知乃為自從雲小姐受此重傷昏迷不醒後,據王府中人所言便是兩人是同榻而眠,此事在衆人看來不過水到渠成,可在燕國使者看來卻是黎國打了燕國的臉,他們的公主竟在他國受此侮辱,為此去信一封快馬加鞭送回燕國,而後燕國國君聽聞此言當場震怒,只說與黎國結盟到此為止,并且派出使者來接公主回國。
對于此事,最氣憤的自然是黎國國君,一個楚國已然不易對付,如今還要加上個燕國,只因恒王乃先帝時所封,輕易不能廢除,否則是早已廢了這個處處讓國君看不順眼的王爺。
衆人聞風,将對雲小姐的關懷暫時放下,也不再往王府送去補藥,只觀望着未來恒王府還會不會高不可攀。
恒王府內,雲光确然從受傷之後便再沒醒來過,就連習大夫與樂儀聯手診斷也未能讓她蘇醒。
雲光在昏睡中也并非全然沒有意識,尤其是最初迷迷糊糊之際只覺陣陣疼痛感襲遍全身,因她大多時候神志不清,以至于很少能感覺到疼痛,不過有些時候她神智清醒卻總也睜不開眼,只是在她有限清醒的神思中總能感覺到一個聲音在她耳畔輕聲低語,可那些聲音飄飄忽忽,她根本聽不真切,她想要聽清那個聲音在說什麽,腦子卻似有一道重力壓制着讓她不能凝神去聽,直到嘴裏傳來一陣苦澀,她便徹底迷糊過去。
雲光清醒過來是在三日後午夜,醒來時只覺手腳無力,體內疼痛感遍襲,她心中清楚自己這是舊疾複發所導致的,想要起身,卻感覺到手上被人握着,低頭時才發現昏暗燭光中,莘北辰正趴在榻旁,或許是感受到她的動靜,他緩緩起身笑道:“醒了。”說着起身倒了杯水遞給她,後在榻邊坐下,溫言笑道:“睡了這麽久,是不是覺得渾身無力,不過樂先生與習大夫說你暫時不能下地,所以即便不舒服也要忍一忍。”
雲光點了點頭,透過昏暗燭火瞧見他面色憔悴,就連眼睛也熬紅了,想來定是她昏睡時他一直守在旁邊的緣故,見他如此形容,讓她恨不得自己如今是個大力士,能将他扔去榻上睡個三天三夜,想得如此灑脫卻只能委婉建議道:“我已經醒了,你也睡一會吧!”
“你難道沒發現這是我的卧房!”
雲光聞言四下張望,策馬揚鞭的座屏,幾簇翠綠欲滴的盆景,再多她也看不分明,不過只看榻上那水墨底色銀白雪玲花便知道這不是她的房間。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我房間睡吧!反正隔得不遠。”她還在想這話應當沒什麽問題,因她如今畢竟手腳無力,不宜挪動,況且他常年行軍在外,應該不會認床。
雲光正想她為什麽會在他卧房,後來又想興許是那日她昏迷之後,他将她領回來時覺得從大門到他卧房更近些的緣故,正想到此唇上一片柔軟溫潤的觸感驚得她睜大了眼睛,一個疑問冒出來,他們什麽時候已經這樣親近了?
而當雲光意識到他們這時是在做什麽時險些驚呼出來,随着她微張的唇齒,他的舌已滑入她口中彼此糾纏,抵死纏綿,或許是顧及她方才醒來,他的親吻雖霸道,卻溫柔和煦。
直到雲光微帶喘息時他方才放開她,額頭抵着她額頭,嗓音低沉沙啞:“雲光,你愛我嗎?”他卻根本不給她機會回答:“可是!我愛你。”
雲光腦袋嗡的一聲似燃起了煙花,噼裏啪啦将心髒驚得沒了分寸,驚得她直接喪失語言能力:“你……你……”從他的親吻到表白,這段時間她一直處于驚詫以及被動狀态,一時還反應不過來事情怎麽就成了這個走向。
他手指輕輕摩挲着她那被吮吸得嬌豔欲滴的紅唇,面上是少見的認真,口中言語時更是難得一見的緊張:“從前是我糊塗,可是近來我已經想明白了。”
雲光這時才反應過來,應當是她被蛇尾打中那一下導致舊疾複發,他方才會是如今這個形容,想到這她伸手拉開在她唇畔的手,冷靜道:“你不用因為我就要死了,就說這些話來哄我開心,我已經接受你不愛我這些事,并不會再為這個傷心,所以你也不必如此來遷就我。”說着已将頭轉向另一面不去看他。
聽了她的話,他雙手環過她的腰,面頰貼着她面頰,溫情道:“我的心思你不明白嗎?”
他對她好,她自然能領會,可那時她一直以為是:“那是因為你同哥哥要好,所以順帶着對我好。”
“那我同陛下關系也不錯,為什麽我對毓婷公主又沒什麽。”
而她問出心聲:“你同陛下關系好嗎?”
他有些哭笑不得于她此時話題的跑偏:“我愛你是很久以前就愛,不是因為別的。”突然,他沒好氣道:“你真的認為只要你離開,我就會幸福,可是雲光你知道這五年我是怎麽過的嗎?”
她自是知道他不好過,否則也不會日日酗酒來糟蹋身體了,她還在想卻聽他說:“是生不如死。”他說着直直看着她,問道:“雲光,你真的不愛我嗎?”
雲光在這個時候突然就想起了千尋,那個時候哥哥的拒絕就曾讓她生不如死,他現在就是這樣嗎?想到這她不住的搖頭,輕聲道:“可是,我不能陪你太久,或許我很快就會離開這個世界,那樣你會難過的。”她說着眼淚溢滿了眼眶,她知道自己不該說這些,可是她會害怕,害怕他難過,害怕他再經歷一次那樣的傷痛。
似說給她聽,又似自語:“如果這些痛苦是注定的,為什麽不在可以開心時放肆的開心。我們已經浪費了好多時間,不要再為這些沒有發生的事情擔憂了。”他說着雙手扣在她瘦削肩上,決絕道:“雲光,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麽我們成親,要麽我孤獨一生,你會選哪一個。”望着她,他逼問道:“雲光,你要我孤獨一生嗎?”
聽着他的問題,雲光下意識搖頭。
“那我們成親。”對于她,他從來都有很多法子對付。
雲光腦子逐漸清明,思緒也已逐漸跟上他的思緒,是啊!如果今生他們注定了會在一起,即便因為她時間不會太長,她也應該在有限的時間裏好好珍惜,而不是一味躲開他,讓彼此痛苦。想通此處,她看着他點頭:“恩!”這一刻的峰回路轉,她不知道對錯與否,只是當他興奮的将她擁入懷中時,她知道那快樂是她希望他有的。
“雲光,你既答應了我,就不許反悔,從此再不能說那些要走的話來讓我生氣。”他這話說的又快又急,到最後嗓音卻有些顫抖。
窩在他懷中,鼻尖是熟悉的安息香,她點了點頭卻發現這樣是否有些敷衍,便道:“知道了。”
也不知他是從哪裏拿出一柄短刀,語氣已無方才的逼迫,問道:“知道雲帥為何會将這柄短刀送給我嗎?”
借着榻旁燭火,她望着那柄刻着白虎雲紋的短刀,回道:“因為你剿匪成功。”
“也算,可是雲帥會将這個贈予我而不是賜給我,你知道為什麽?”
雲光自是不知,也猜不出。
“因為剿匪成功是聘禮,就當是向你父親提親了。”
“啊!”雲光起先腦袋蒙了,不知如何反應,可是這麽大的事情她本人卻不知道。對此,她抱着疑問,因為受到驚吓,故而也就老老實實問出疑惑來:“為什麽我不知道?”
“因為那時你還太小啊!”
“原來我還那麽小,你就喜歡我了。”她如此調侃,心裏卻似喝下一罐蜂蜜那麽甜。
“是啊!要不然你家那麽多財産,陛下怎麽能全給了我。”
他說着将那枚玉牌給她帶上,警告道:“這個玉佩可是我們莘家的傳家寶,好好保管,要是再敢退給我,看我怎麽收拾你。”
“原來陛下也知道。”
“是啊!所以你就不要東想西想。”
“我爹給我訂了親,結果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早知道這樣,我就……。”
“你就什麽?”
“我就不跟伊橙一般見識了。”雲光說完,面頰登時漲得通紅,一頭紮在他懷裏不敢去看他,含糊道:“你們怎麽可以這樣!”
他則扶過她的面頰,俯身在她面前,戲谑道:“我怎樣了?”
雲光也是反應太慢,因着此時與他如此親近方才想起先時那個吻,只覺面上紅暈更顯,難為情的偏過頭去不看他。而他只是為了同她作對,摟着她非得看着她面紅耳熱。
雲光越發覺得難為情,只拉着被子,說道:“我要睡覺了。”
他則拉過她的手,認真道:“雲光,我如今會這般選擇,不是因為你生病了,你明白嗎?”
雲光腦子本就成了一團漿糊,只是想要給個反應而點了點頭。
可是他卻繼續道:“雖然我是在知道你生病後做出選擇,可是那只是讓這些事提前了,”語聲溫和,卻篤定:“無論怎樣,只有你才會是我的妻子。”
妻子這個詞讓雲光心頭一顫,她還會有機會與他相守白頭嗎?這個想法似乎太過奢侈。
“睡吧!”說着已起身,指了指左面卧榻道:“我就在這裏。”
雲光看着他轉身,忽然覺得昏暗光線下他的背影很孤單,她看着心中就生出一些苦澀,她突然伸手扯着他衣角,待他回身望着她時她卻不知要說什麽,可拉着他衣角的手卻不願意放開,許久方才嗫喏着道:“我睡不着。”說着往裏躺了躺,讓出一個位置來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莘北辰點頭道:“好。”之後便在雲光挪開的位置上躺下,側身望着她道:“要給我說什麽故事,不會又是去空桑山時與人比賽爬山那個故事吧!”
雲光側身冥想着要說什麽,聽他提起那個讓她很是無語的故事,認真回答道:“才不是,我要說的是去東萊時認識廣陵子前輩的事。”
“恩!”他點了點頭後習慣性的閉了眼。
“廣陵子前輩府上全是精通音律之人,就連打掃院子的嬸嬸們也能随意彈出幾首美妙曲子來,只可惜他家公子卻醉心劍術,對于音律一事全沒興趣……”雲光說了許久,卻見他呼吸平穩已然入睡,方才慢慢放低嗓音,卻不敢再動一下,只怕将他吵醒。
只是這一夜雲光以為她會再難入睡,而她會如此擔心這其中有兩個原因,其一便是從前心心念念之事在這個叫人感慨之時成真,确然值得感慨一番人生無常,命運多舛,其二便是,睡得太久想要再睡有些困難。
只是在雲光意料之外的卻是,口中才停下不到一刻,她已在他呼吸中漸漸有了睡意。
☆、二十七章 此心安處是吾鄉
盛夏時節的雨水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不過只這一陣大雨便能将原本悶熱的天,洗的清爽。
大雨過後,室內外一片清涼,雲光躺在窗邊軟榻上看書,而莘北辰則在旁邊書案前批閱公文。窗外微風陣陣卷着荷花清香襲來,雲光只覺心肺都多了幾分通透。
莘北辰将手中公文放下,幾步走進軟榻在雲光身旁坐下,伸手攬她入懷,下巴擱在她肩膀上,看了眼她握在手中的《浮游傳》,問道:“最喜歡哪個地方?”
他問得認真,她便歪着頭細細回想,其實每個地方都很好,各有各的不同,各有各的好,而她并沒有什麽最喜歡的,想到此她搖了搖頭,同樣認真回道:“其實無所謂什麽最喜歡的地方了,因為讓我印象深刻的地方,不一定就是最美的,或許只是那個時候心情很好所以看什麽都喜歡,又或許便是‘閑上山來看野水,忽于水底見青山。’這種讓人眼前一亮的感覺,這些其實都與我當時的心情有關,或許後來再去看那山那水也并未有何可愛可喜之處。”
“哦!那什麽地方當時看了便很喜歡?”
雲光偏頭看着正仔細打量她手中書的莘北辰,好奇道:“那可就多了,一時也說不完,不過怎麽想起來問我這個,你是想去哪裏嗎?”
莘北辰卻搖了搖頭,眼中一絲低落情緒一晃而過,随後才笑看着她,回道:“只是從前總是聽你提起去過的地方,卻不知道你最想要去什麽地方生活,所以問問!”
“從前去的很多地方我都很喜歡,可是那時總是在想如果你在我身邊就好了,所以如果非要選擇一個地方,那我希望那個地方有你。”此話是雲光還未來得及思考便脫口而出的,以至于話剛落地時她還一臉坦然,卻不過片刻之後想明白自己說了什麽後,只想要挖個地洞躲起來。
莘北辰嘴角有奪目的笑意,許久才說:“雲光,如果有一天你後悔了,不願意留下來陪我了,那就讓我陪你去外面看看,可是無論怎樣也不要離開我。”
他說這些話時似閑聊天氣那般尋常,可是環外她腰間的手卻越發用力,而她能感覺到他身體隐約的顫抖。
雲光拉過他的手與他十指緊扣,俯身在他耳畔言語:“其實去了這麽多地方,我最喜歡的居然會是洛邑,而我啊!一旦喜歡上一個地方或是喜歡上一個人,就可以喜歡好久好久。”
青天白日,兩人卿卿我我,耳鬓厮磨,從窗外看來不過是兩人在說悄悄話,可若是從外屋近來便是風月無邊,旖旎春光無限。
而綠溪與綠薇端着兩個捧盒越過屏風走近裏屋,所見便是良辰美景,公子如玉,美人在懷,一時情難自控,擁吻得忘乎所以。
恒王府一直清明得好似冬日雪天,這突然到了春天讓兩個小丫頭一時想入非非,面上緋紅,尴尬的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莘北辰瞧見兩人如此神情,嘴角泛起一絲笑意來,這才拉過雲光往屋子另一面的餐桌上走去,越過那面駿馬奔騰的屏風時,說:“我讓綠溪做了點吃食。”說着同綠薇他們招了招手,示意可以開飯。
雲光并未注意道綠薇她們面頰緋紅,只看着食案上要麽是青菜清粥,要麽是雞湯魚湯一類寡淡無味的事物,雖然綠溪的廚藝沒什麽可挑剔的,可是她如今口中苦澀,看着這麽清清淡淡一桌菜卻實在沒什麽食欲。
綠薇與綠溪上了菜後,很識趣退去屋外,出去時還很貼心的将原來敞開的門給關上了。
雲光仍舊執着于飯菜如此單調讓她很沒食欲,可是肚子的确餓了需要進食這一事情上。她對于如此清淡的菜式實在提不起興趣,想要讓綠溪再做些有味道的吃食上來,卻被莘北辰拉住,而他也似看出她心思,同她說道:“你才醒來只能吃這些。”他說着已往她身旁靠近了一些一邊盛湯一邊道:“喝一點魚湯。”
雲光望着那碗奶白色的湯汁搖了搖頭,言語中有她自己也未曾意識到的嬌嗔:“不想喝。”
莘北辰則吹了吹勺子裏湯汁,将勺子遞到她嘴邊:“張嘴。”見她愁眉苦臉,無動于衷,又哄道:“這個味道很好,嘗一口。”
雲光只覺他當自己是小孩,就連吃飯也要用哄的,想到此沒奈何笑道:“睡了太久,我想吃些有味道的,比如紅燒排骨什麽的!”
莘北辰卻突然放下勺子,沒絲毫商量餘地,語帶威脅道:“是要我親自喂你嗎?”
瞧着他似要一口喝下那碗湯,雲光心有靈犀知道他打算怎麽親自喂她,頓時搖頭如搗蒜,慌忙去端那湯笑嘻嘻道:“我自己喝。”
莘北辰見她如此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責備中帶着關切:“你太瘦了,不可以再挑食了。”
雲光一邊喝湯,一邊嘀咕:“當今女子不是以瘦為美麽?”
莘北辰很是不滿的搖搖頭,緊了緊摟着她腰身的手,抱怨道:“可是你太瘦了,抱着硌手,還是要有點肉抱着才舒服。”
聽見他如此理由,她沒好氣道:“喜歡有肉的,要抱着舒服的,你怎麽不找一只豬啊!”
莘北辰則伸手捏了捏她鼓起的腮幫子,笑道:“不用了,将你養胖點就可以了。”
“哼!”
一頓飯吃了個沒完沒了,而雲光則在莘北辰威逼之下喝了一肚子湯,之後還被灌下一碗湯藥方才作罷。
雲光的藥裏被加了過多有助睡眠的藥材,故而習大夫同樂儀趕來為她診脈時她已熟睡。習大夫為雲光把脈時起先面上還算平和,卻在漫長的一刻鐘後望着樂儀的神情露出從未有過的震驚,起身退後幾步嘴唇張合幾次也未說出一個字,只不斷擡手示意樂儀去診脈。
樂儀點頭後為雲光診脈,卻在一刻鐘後反應一如習大夫一般震驚異常。
習大夫不可置信的看向樂儀,不太确定的說:“你也診出來了?”見樂儀點頭,才又道:“難怪當年就連師父也救不了的人,琉風能有法子,原來所用的法子竟然是鬼蜮一族的靈力。”
樂儀點頭,嘆了口氣道:“師伯,若是晚輩診斷無誤,應當是從前雲光被她師父養的很好,身體也已慢慢趨于尋常人,以至于我們未能診斷出,而如今她身體受此重傷,那股原本儲蓄在她體內的靈力被逼了出來。”
習大夫聽聞這番言語,點頭贊同道:“恩!雲光她就靠着這股靈力才能恢複得如此快,只是這股靈力在她體內太久以至于從前寒氣入體,近來又受了這麽重的傷被消磨不少,只怕是撐不了多長時間了。”頓了頓才又道:“殿下,老朽如今已是無能為力,你派人去将琉風給找回來,既然當年他能救下雲光,如今應當還有法子。”
坐在榻旁握着雲光手的莘北辰依舊只望着沉沉入睡的雲光,神情中卻并未有任何喜悅之情,淡淡說道:“從雲光回來我便派了人去找琉風叔叔,葉掌門來信也說六年前琉風叔叔同雲光從廣陵回來之後便再沒回過南華,琉風叔叔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說着依舊低着頭看榻上雲光,神情淡然道:“這半年我已将列國搜了個底朝天,依舊沒半點琉風叔叔的消息。”
習大夫與樂儀皆楞在原處,許久後,樂儀才說:“殿下你讓人将找過的地方給畫成圖紙,而我這邊對江湖上一些地方比較熟悉,我再讓人去找,琉風他身手很好不會出什麽意外,可能是躲去哪逍遙了,總能找得到的。”
莘北辰點頭,語聲仍舊淡然,道:“到時候我會讓清洛給先生送來。”
雲光睡得迷迷糊糊感覺自己被攬進了一個懷抱中,只是此時她睡的有些暈,并不清楚這是真的還是在做夢,不過她還是往那個懷裏噌了噌重新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睡,又是迷迷糊糊間她卻聽到頭頂一個聲音輕聲細語的同她說:“無論你去哪裏,我都去陪你,好不好?”她靈臺在藥效碾壓下昏昏沉沉,根本不能理解話中含義,只覺得如此渾濁的意識多半是在做夢。
因這幾日天氣實在太熱,雲光已從留雪院搬來王府西面的清涼院,大概也是從那時開始,王府上下一致認為雲小姐定會成為王府的女主人,事情為何會發展成這個趨勢,只因一座親王府實在大的尋常人想從東面走到西面中途也得休息,何況是病號,故而莘北辰直接将雲光抱着從月華殿走去清涼院。雲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