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過拆橋
王挽揚出宮一事算是平息下來。
王洛山因得劉暇反饋,并不再遣人尋她。而王挽揚始終疑惑,通風報信之人究竟為誰,心中對方翡亦是有幾番疑慮,然她亦不可拆穿,妄自坐實了方翡對她身份的确認。
可方翡為何要這般做?認出她來卻不當面對峙,是與王洛山忠心耿耿麽?那又為何淪落至封城?是王家落敗的時候收了牽連麽?可聞官署裏其餘人皆服從方翡,他也不似郁郁不得志之徒。王挽揚能料到的唯一解釋,或許是方翡此人一方面為了對王洛山顯示忠誠,另一方面若是是想先收了貨,克扣了來不及給她的那些貨款。當然這也僅僅是猜測。
但若真是如此,他也太大費周章了。
戲園子裏鼓瑟吹笙,劉暇下朝後驅車前往。
霍兮特意上樓,陪他坐了一會,端了拿上來的清酒,替他倒上一杯。
劉暇眸光淡淡,道:“眼皮子底下都能丢人,你不用賠罪。”話一說出口,一想王挽揚是在他面前離開,便覺得是自己疏忽。
“在下亦非前來賠罪,不過是見你落落寡歡。”
“孤是樂不思蜀,随便由她去了。”劉暇嘴硬得很。
霍兮聞言一笑,喝完了杯中酒:“想來陛下是明白了?”
“孤不想明白。”
難得劉暇有興致,又梳洗一番,喬裝打扮,上了臺。唱了兩三場後,後頸都生了汗,退下之前發覺臺下有熟人相談甚歡。
偌爻始終在霍兮這家戲園子裏管事,而靈珑竟也是來聽了一回戲。二人相見,還是靈珑喚住了偌爻,與他淺淺的說了兩句。
劉暇對于靈珑,多是愧疚。害她颠沛流離,害她風評茍且,害她命懸一線,害她痛失親弟。劉暇此時與她來說面皮薄,不願當面顯露沉痛與悲切。因而只能封賞她種種榮華,卻也不想再見她一面,以顯得尴尬。
回了二樓雅間,劉暇卻發覺桌上多了一盤橘酥。
一問房外站着的小厮,說是一位夫人端來的。聽他描述了幾分那夫人的模樣,分明就是靈珑。劉暇倚欄往下望去,而靈珑卻已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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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了一塊橘酥,劉暇端量了片刻,又将此放回盤中。
令人拿了食盒,将盤子放在食盒裏頭。
問了一聲正在蓋食蓋的小厮:“這園子裏沒有橘酥吧?”
“桃酥和梅酥可以點,客官要再上一份嗎?”
劉暇抿了唇笑:“不用了。”又添了一句,“幫我和偌爻問聲好。”
小厮點頭,送他出門。
啓程回宮。
劉暇上了馬車,一坐定,便同暗衛道:“盯緊靈珑。”
午後劉暇收到消息,說偌爻自覺罪該萬死,将劉暇所在的雅間同靈珑說了。
靈珑送來的那疊橘酥,帶入宮中之後,便賜給了今日知曉他行蹤的幾位掖庭臣子,誤食的宮女倒地不醒,面色發昏,太醫署來人救治。幾位犯了事的公公面面相觑,不敢吭聲,曉得劉暇這是以儆效尤。
事情變化得太快,猝不及防。
劉暇怎麽也沒想到靈珑竟會加害于他,幾番思慮之後,再度将偌爻好好審訊了一回,亦讓他不再打草驚蛇。
劉暇幾日不上朝,說是病了。
文武百官擔憂龍體,太醫署已忙裏忙外派了好多人進殿探病。卻聞說陛下少有清醒的時候。
有人曾談內臣的口風,問一問劉暇如今身子如何,回答皆是聖上龍體甚佳,外人則覺劉暇已是病入膏肓,勒令所有宮人統一回答,不準洩露一絲半點病情。
朝政不能廢,現下劉暇手下并無完全可靠之人能憑一己之力□□朝政。劉暇縱然是病了幾日,也不能一直不上朝。于是他将計就計,一臉倦怠地上了一次朝,依舊處理公文,看起來身子相對康健一些,并定下了此後每五日一次早朝的規矩。
靈珑聞訊後速速回了肇賜的府邸,敲開了東側一間屋子,低聲道:“劉暇食了橘酥,毒性難抑。”
“此毒性劇烈,難以可解。若無誤,令弟中的便是此毒。”
靈珑聞言咬牙:“劉暇生性多疑,過河拆橋,忘恩負義,他為帝王便可置阿瑾于生死不顧。如今阿瑾慘死,賤妾無論如何也要讨回一個公道,哪怕一命換一命也在所不辭。”
黑暗中的人見此輕笑:“他本就是戲子,嬉笑怒罵皆為演義,為了執掌大權将所有過錯推到本王身上。劉暇死有餘辜,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在恨頭上的靈珑聽信梁王編造的胡言,竟然也是不管不顧了。根本忘了康王當年為何會殁,也都是梁王與劉慕一手造成的。
靈珑如今有自如出入宮內的權力,梁王劉広借助這一點,亦是将這位婦人也拖下了水。靈珑自覺什麽都無所謂,若無家人,她為何要活在這世間,靈珑她早已在河中浸泡數年了。
一身華服,妝容精致。靈珑憑着令牌入宮,身後兩位侍從,前路暢通無阻。
等着唐公公通報後,便随之入了內殿,以探望病榻上的劉暇。
劉暇一臉病容,眉間三分憔悴,唇色慘白,床榻邊上跪着太醫,正在把脈診治。
見靈珑來了,說道,“不必行禮了。”劉暇稍稍坐了起來些,後背靠在立着的枕頭上,讓太醫先行回避。
靈珑看見替他治病的是侯止舟,心間不防猛地一跳。
靈珑坐在臨近床榻的胡凳上,問:“陛下感覺如何?怎麽就忽的病了呢。”
“本是春冬之交,些許是沾染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劉暇輕聲道。
“還望陛下早日康愈。”靈珑面色擔憂地道。
“你也不用特地來一趟,養兩日應該就好了。”
靈珑點點頭,又四處望了望,問:“怎麽也不見皇後?”亦怕王挽揚在場,桎梏了他們的行動。
“她剛回去歇息。”劉暇輕松一言随即便堵住靈珑的借口與去路,以防她知曉王挽揚不在宮內之事。
劉暇在被中握着囚牛首的右手握得緊了些,眼睛餘光瞟到畫屏邊上靈珑身後的侍從,笑道:“怎麽不是賞賜給你的侍女?沒說侍從能入宮。”
靈珑驀地不說話,添了油,又點亮了幾盞燈。
燭光亮了一些,眉眼在昏黃的火光下顯現,劉暇的猜測不錯,果真是他。
見了許久不曾露面的梁王,劉暇端出了笑容望着他,卻是對靈珑道:“這侍從長得分外眼熟。”
梁王稍稍被激,卻始終長輩姿态,從不惱羞成怒:“皇侄是連本王也認不出了麽?”縱使是身着侍從的衣服,卻不輸皇族氣宇。
“能讓孤喚作皇叔的人都殁了。”
“笑話。”梁王嗤笑劉暇目中無人。
“難不成你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劉暇眯起了眼,望向劉広,“因皇叔叛亂自裁,孤憐憫小晖兒,便将他接入宮內,好好看管。”
“如此歹毒,你連自己的皇弟都不放過麽?”劉広冷哼一聲。
劉暇細細打量,梁王似是對劉晖毫不在意,大抵是聽信了舛訛,以為小郡王是劉卉所出,“你又何嘗不是呢?”劉暇微微咳嗽了兩聲,似是被病痛纏身,“皇叔入宮做什麽?孤看在叔侄一場的情分上,本就此放你一條生路,哪知您如此想不開。年歲大了果真就癡愚起來。”
“哈哈哈哈,”梁王豁然大笑,“這皇位若不是本王心慈手軟,又怎輪得到你來坐。如今見你也難捱幾日,不若将大權奉還,莫做垂死掙紮。”
“皇叔興致高,将皇位當兒戲,只手遮天比榮登寶座自然更有趣。”劉暇眼中滿是笑意。
他不嗜殺,但卻睚眦必報。
劉卉還是質子的時候,那些美人姬妾推劉暇入水,謀害乳母性命,他不會輕饒;劉卉不聞不問他安好與否,天天縱情享樂不似父親,他不願諒解;劉広讓其弟遠南嶺入質,使得劉暇身份尴尬飽受欺辱;又設計奪方家五州圖,害王挽揚二次落馬,二人間隙如鴻溝;再謀權逼政,殺他如手足的親信靈瑾,他亦不會寬恕。
如今正是絕佳的時機,梁王身旁無甚追随助力,劉暇也困于床榻,靈珑一弱女子不敵武力,唯三人在這內殿之中。
梁王覺取劉暇性命極為容易,伸手摸藏掖好的短刀。
劉暇亦是想将事情做個了結,眼裏盡是挑釁。
千鈞一發之際,宮人在外頭通報道:小郡王與四夫人到。
梁王一時松了心神,眼珠忽轉,面色一時青一時白,待四夫人抱着小晖兒入殿,與靈珑和劉暇寒暄幾句,他猛地一發狠,斥了一聲:“賤婦”,将四夫人捅上了一刀。
四夫人沒得不明不白,望向刺她者為誰時,卻似發了瘋一般地笑了出來,眼角沁了淚,沒了氣息,亦不瞑目。
劉暇見此面色煞白,有些微怔地看向魔怔了的梁王,連忙呼人,哪知胸口霍然被□□了一把刀。刀鋒在胸腔緩緩轉動,刀柄被靈珑雙手緊握着。
劉暇按住刀柄,看向手的主人吃痛道:“眼盲心盲。”
身後是梁王被暗衛一劍抹了脖子倒地的聲響,劉暇嘴角猝血,而梁王脖頸竟然不見一點血漬,倒是給了個痛快。
靈珑驚慌失措,正要拔刀,下一瞬便被宮內埋藏好的暗衛制服,送了天牢。
劉暇胸口的血汩汩不停,刀鋒上還殘留熱氣,皺着眉見侯止舟踏入屋內将他放平,舒了一口氣般地閉了眼睛。
整個宮殿唯有小郡王不明所以卻撕心裂肺的哭吼聲。
不過一眨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