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自力生
大抵是在軍中度日,王挽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似王岑一般不谙疾苦,雖往日頹靡時也曾重金揮霍,但貧苦日子亦是能過活。
用王岑給的為數不多的銀兩,在封城添置了兩間小屋。前面那間可做店面,後頭則為起居用,分為四個隔間。她留在宮內兵器都未帶出來,但心中卻是想做起同娘親一般的刀劍生意。
正好她在兵部的那三年日日制圖,亦是對兵器甚是了解。封城為兩國邊界,常年交戰不安寧,時有匪暴之徒攔截商隊,進行洗劫。
王挽揚想着若在此處做起兵器生意,還是能賺上一些,畢竟家家戶戶都需要刀子,鈍了鏽了都能以此來換上一把新的。
然封城雖小,兵器鋪子早已有了兩三家,王挽揚後來者如何居上,亦或是維持生計,都是一大難事。她自己單憑一己之力無法鑄鐵,然從老鐵匠手中取來依照自己設計完備的圖紙鍛造好的匕首再進行販賣,利潤尤為稀薄,方可勉強度日。
因而王挽揚這間鋪子一開始并不大,唯有的幾位夥計就是小郭子以及王岑那日請來的車夫王蕭,分別分擔鋪子裏的打雜夥計、運輸貨物、出門洽談生意等事宜。賬房之事則是先交由王挽揚自己操持。
讓王挽揚意想不到的是,如今封城的捕頭竟是親自上門拜訪。她連忙請他入後堂,只聞邱捕頭似是難言道:“王老板。”
“邱捕頭有事請說。”王挽揚替他沏了一壺茶。
“衙門裏是想從您這兒購一批腰刀。”
王挽揚暗暗吃驚,因封城兵器鋪子不止她一家,而她實屬新立的鋪子,怎麽會得到官署的垂涎呢,于是又問:“邱捕頭,那這批腰刀的規格與數量是多少呢?”
“六十把腰刀,不多,然今年的規格同往年的不一樣,上頭有令,需為三尺二寸,”邱捕頭掏出一張圖紙,“按照這個樣子來做,需再做得輕便一些。”
王挽揚點點頭,凝眉思忖:“需何日來取呢?”
“一個月後。”邱捕頭又說,“不知可不可以?”
王挽揚露出有些煩難的樣子,同邱捕頭講:“我這鋪子裏的兵器并非自己鑄打,這一來一回總要耽誤些時日。何況造腰刀,鐵則是要多練,用純鋼自背起用平鏟平削至刃,刃芒平磨無肩,乃利秒尤在尖。若想造上等的腰刀,按您的算法,一日就得鑄兩把,有些難了。”
“若能再開高一些價,王老板這兒是不是能盡早拿到刀呢?”
“即便您價開得再高,鐵的成色不過如此,若想快些取也可,只不過就達不到您給的要求了。”王挽揚望着苦惱的邱捕頭問,“我見這封城還有其他幾家兵器鋪子,邱捕頭要不要再去問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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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捕頭嘆了一口氣道:“現有的三家兵器鋪實互相勾結,因封城對兵器需求實為不少,而他們說好又一致擡高兵器價格,這物與價已然嚴重不相符。百姓們也倒還好,菜刀防身亦是常見之景,然軍衙不可。封城并不受齊國亦或是南嶺直接管轄,此處并無兵部調派分配軍刀。衙門已苦于那三家的兵器壟斷将近一年,也想過可出城去買刀劍,但一次不過幾把刀,運輸則是破費。也想過直接找鐵匠造刀,省去兵器鋪這一環,然而單純的鐵匠懂如何鑄造兵器的為數甚少,也不知配比,只能按照模子做,懂行的又都歸順了兵器行當。”
“他們的開價是多少?”
“一把普通的腰刀要五兩。”
若是放在從前,王挽揚定覺得價格不貴,京城裏一只蟹黃小籠也要三兩,然在封城兩間屋子亦只要五十兩,便是覺得開價是有些高昂了。如今她替人磨刀換新也不過是僅僅賺一筆差價,每把刀都差不多是五十錢。而最為普通的鐵制長刀也只要二兩銀子。
王挽揚思酌了片刻,拿出算盤撥動了幾下,對邱捕頭道:“我這邊給您要價一把腰刀三兩,再低不可。”
邱捕頭似是舒了一口氣道:“王老板是個爽快人,若您願意接下這單子,可否先造一把給我瞧瞧,如是可以,再鑄剩餘的?”
“可,”王挽揚,“第一把腰刀鑄好最快需要三日,其餘的一個半月盡量趕工出來,您說好麽?另外定金先給五十兩,等全部交貨,您再補全如何?”
“王老板是爽氣之人,這兩日我這頭拟定好了文書之後,一式兩份,一份予你,一份留底,您可随我一同去官衙請府尹蓋章落款,去庫房提金銀。”邱捕頭又道,“另有一件事,需要勞煩王老板。”
“您說。”
“照理來講,官衙采購皆應公開競價,然那三家兵器鋪子欺人太甚,我這為了節省開支方私下來尋王老板,也願做成長期合作,可縣令的小舅子開了那蔡家兵鋪,因而每每縣鄉的兵器皆是從蔡家所出,價格亦為高昂。此次吾輩想先通過府尹批下了購貨文書,就怕縣令四處為難,因而還要王老板先保密一段日子。您放心,貨款肯定不少您一分。”
待邱捕頭走後,王挽揚将此事與小郭子以及王蕭簡單說了幾句,小郭子心領神會便去四處打探,入夜之前将消息摸了的個透徹,回來一禀王挽揚道:“确實同捕頭說得一般,這單生意我們做不做?”
“做自然要做,只是不虧本也是件難事。若此次做成了官衙的單子,往後來尋我們鑄劍的人亦會多起來。”王挽揚放下了算盤道,“我只覺得辛苦你倆,跟着我并沒有什麽好日子過,往前在大齊,吃得好住得好,月俸也比如今高了幾倍。”
“我一家老小都在王府,少爺待我極好,如今小姐哪裏需要我的盡管說,我等粗人不覺得辛苦。”
小郭子嘻嘻一笑,附和道:“不辛苦。”
王挽揚想着開始幾個月讓他們幫個忙就差不多了,往後也不能讓他倆一直耗在這裏,畢竟王挽揚自己是無所謂在何處,也沒什麽牽挂,一年之後生意若是有起色,她定會重新再雇傭幾位幫工,讓他倆回大齊去。
于是王挽揚但憑着僅有的一點記憶,去暗下問尋了幾位曾在方畫戟手下做過兵器的幫工,如今好幾位都在蔡家兵鋪,雖然說若是有時間則為女主指點,但是人還是不會過來幹活,畢竟王挽揚如今新開的兵鋪,手裏的銀子有限,幾位鐵匠師傅也不會放棄那邊還算高昂的收入。
如今日子過得有條不紊,王挽揚忙裏忙外也無閑暇去想太多與這兵器鋪不相幹的事兒。早起練一會武,白日裏要去各家談生意,去鐵鋪看貨并指點,有空則靜下來繪制圖紙,動手做一做小樣的刀劍模型,夜裏盤點庫存與銀兩,記幾筆簡單的賬,睡前看一看書,充實得很。
這日邱捕頭将拟定好的兩紙文書交到王挽揚手中,予她細細看,條款與目錄以及數量金額皆是準确,于是王挽揚簽了字并按了手印,同邱捕頭一起去見府尹。
入了官衙,被請坐在兩側稍作等候,待那府尹上來之時,王挽揚卻是愣了片刻。
此人原先在大齊京城呆過一陣時日,喚作方翡,亦可算作同僚,曾拜在是王洛山的門下。但王挽揚不能确定他是否還記得她與否。
無論記不記得,王挽揚都不願輕易露了馬腳,怕洩露了行蹤,可是那張文書上卻早已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後悔不已當時為何不定一個化名。正值她惶恐不安之際,方翡出言道:“此次采購數目不大,然督查監管不可少,不想等交貨了再出岔子,還是初次從王老板這裏購刀,若是有什麽萬一,王老板可莫要推脫。封城不比其他國,官府衙門不與之統籌,亂則亂,卻也方便行商,畢竟少了些條條框框。”
“大人說得是。”王挽揚笑道,“商賈者信譽為上,又何況是同官署做生意,我等也會格外小心,保證質量無憂。”
“我們選中你的鋪子來承辦此事,自然是認為你們擔得起,且有這個本事,”方翡在紙張上按了兩個官印,又道,“本官已落了章印,屆時等腰刀送來之後,便可依據此證來庫房提款,或是讓邱捕頭給你送過去也可。”
“謝過方大人。”
此後又閑談了幾句,都沒什麽大波折,于是王挽揚心緒平複,覺方翡并無看出她是誰,暗自舒了一口氣,便随邱捕頭回了自家鋪子。
王挽揚手上還有幾張銀票,是那日王岑提了她從前的俸祿一并歸總到彙票上的,減去這一月餘的車馬食宿以及店鋪人力費用,再加上幾日來的換刀收入,還有三百多兩可用。對于這筆預付鐵匠的款項還是綽綽有餘的。
王挽揚這筆生意做得還算順暢,交出了第一把腰刀的樣品,刀身長三尺二,刀柄三寸,舞起刀來極為輕盈,官署上下皆是極為滿意,特別是幾位女捕快。王挽揚甚是欣慰,于是快馬加鞭,支會鐵鋪的師傅,接下來的五十九把正式開始日夜加急鑄造。
哪知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她卻收到了王岑寄來的信件,說是王洛山已經知曉她人不在南嶺,氣極病倒了數日,正與劉暇往來協商。
王岑唯恐下一步王洛山便要讓人來尋她,亦是擔憂自己被父親責罵。
王挽揚見王岑信中所說,尤為心焦,然不知王洛山是否知曉她在何處。再讀一遍信,好似是王洛山主動與劉暇取得聯絡,這麽一來,她亦是猜測通報王洛山的人應是這位方翡。
妄然思慮,也不能因此而斷然認為是方翡通風報信。
除卻惶恐王洛山即刻便讓人過來送她回南嶺之外,王挽揚亦是焦灼劉暇會不會有什麽舉措。她決定探一探這位方翡的口風,亦不敢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