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風雲變
“孤不能坐受廢辱。”
劉暇話畢,暗衛聽令便是現身。
而梁王刀刃卻是快了一秒,劉暇脖頸間的發絲已被割落一道,飄落到地面。幸好他躲閃得快,并未傷及皮膚。
喬峥嵘一把将梁王的刀打開,将劉暇護住。
梁王老當益壯,自幼練武,身手依舊不錯。
他的将士們沖入前殿,與殿內寥寥幾位暗衛厮打起來,梁王趁亂被護送到玉階之下。劉暇掏出袖中短匕,亦是擋下了幾劍,而袖子被劃破,險些刺破手臂。
劉暇縱然會幾招式,卻并不如他人,喬峥嵘奮力斬開四周刺來的劍,一時之間顧不得劉暇。
眼疾手快的将士一把拎起一方帝王,眼下卻是被人挾持到殿外。
許先生的琴聲洶湧壯闊,厮殺之景皆落了劉暇眼底。
是要挾天子以令諸侯?
劉暇的短匕亦是抵在那人的腹間,二人略一秒僵持,那人在思索究竟要不要取了這位帝王的性命。
一瞬的遲疑,猝不及防,一支箭從二人中間猛地掠過,将兩人一下子分開。劉暇站穩後向箭射出的方向看去,風起鈴動,一人駕馬紅衣铠甲,發絲全高高梳起綁在腦後。
琴聲仿佛戛然而止,劉暇覺得一瞬間迷了眼,看不清面容卻知道就是她。
脫了拖沓繁複的皇袍,劉暇彎身拿下死在殿前的将士手中的長劍,劍來劍擋,她及時趕到護了他的性命,劉暇自然也要保全自己的平安無事。
王挽揚箭術并不高明,然而耳力素來驚人,縱然面對數千人的混戰,屏息靜聽亦能猜測出揮刀相向者所在何處。
風卷,雲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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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片大片的烏雲積聚,如同洗染了濃稠的墨汁,天色暗紅,電閃劃破雲層,雷聲轟鳴,卻被淹沒在大軍嘶吼之中。
一須臾的雨嘩嘩傾盆而下。
汗水雨水交雜,面容盡濕。
城外駐守的兩只軍隊以及西南匪寨的人頭也動了刀光,閃了劍影。
整座京都街上的小攤皆是将推車收回了屋檐之下,少有匆匆趕路的行人。雞鳴不已,風雨如晦,青石板地面上被沖洗得亮亮堂堂,能夠倒映出上頭的街景。
水汪凼裏虛虛幻幻卻真真實實。
侯止舟守在靈瑾的床邊,扳開他的眼皮,看一眼他目色渾濁,靈珑在一旁急切地擦拭銀針,孳孳汲汲。
“靈珑姑娘,令弟眼下這模樣,并不适合再換血逼毒。”
靈珑的手指被銀針戳破還不自知,用力捏着紗布道:“若是此時再不換血,侯醫丞是想眼睜睜看着我弟弟死麽?”
靈珑此時此刻是對誰都恨之入骨,卻又對誰都恨不起來。
怨劉暇怨朝政怨南嶺怨自己身在棋局之中,生死皆無法由己掌控。
窗外雨下得極大,寒雨料峭,侯止舟尴尬于自己的無能為力,即便是想告辭也走不了。
靈珑替靈瑾又擦了一遍身子,滾燙的淚水打在了巾帕上。背着身子,哽咽着又問了一句侯止舟:“侯醫丞當真一點法子都無?”
“我這裏有一顆續命丹,讓令弟服下大抵能拖延七日。在這七日之內,若是能找到百花谷藥毒王,或許還能一救。”
靈珑聞言卻是似渾身脫力,哭笑着對侯止舟說:“百花谷在東海之濱,崇山險峻,從京都到那少說也要十日,一往一返便是二十日,如何能救……?”
“靈珑姑娘若是有什麽要在下相助的,在下定傾力為之。”
“賤妾賤命一條,既知或許能挽救舍弟的方法,卻礙于時日礙于銀兩。多嘴問了侯醫丞,強逼人的滋味也是不好受,眼下卻想要輕易放棄了,好似是我自作主張斷了靈瑾他的性命。是為毒婦,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毒婦吧?”靈珑的淚水止不住地落下,舍內的空氣潮濕泛着酸。
侯止舟難以再說什麽寬慰的話。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理。然而靈瑾兢兢業業,為劉暇肝腦塗地,正為青年,哪能就這樣死了呢。
“在下這就進宮禀報陛下,再想想辦法。”
“謝過侯醫丞了。”靈珑沒有力氣起身相送,癱坐在靈瑾床榻,強忍着卻依舊抹着淚。
哪知這位陛下亦是岌岌可危。
傷哉龍受困,不能躍深淵。上不飛天漢,下不見于田。蟠居于井底,鳅鳝舞其前。藏牙伏爪甲,嗟我亦同然!
王挽揚一路披荊斬棘,已是三日不眠不休。人精疲力竭到一定境地,卻又似有了無限的精力,順手摘下了散落在地的箭囊,再次上馬之後,得到宮變消息之後駕馬直直奔向大殿。
伸手向身後箭囊中拿出一只箭,心是撲通通地跳,瞄準了高臺之上似乎是下一秒就要拔刀入腹的二人,一拉弓,羽箭離弦擦風而出。
王挽揚的指尖被羽箭的後翎劃破,她已覺察不出痛楚的滋味。
好久沒有見過這般拼搏斬殺的場面了,血腥卻恢弘。王挽揚心中仿佛有什麽東西重新複蘇,驟然醒了過來,渾身的鮮血逆流激蕩,從腰間拔了劍,握住劍柄的手卻是不自主地發顫。
還能再提劍,還能再殺敵麽?
本能地恐懼與抗拒,卻又想強迫自己一再嘗試。
雨打到面上,王挽揚深吸了一口氣,望見高臺上的劉暇并未躲藏,而是徹底丢擲了皇袍,不顧身份地揮劍,她将手中的劍攥緊了些。
劉暇自然是衆矢之的,不斷有人夾擊,暗衛們一一将之攻下。混亂之中梁王又回到了其靡下将士的陣營中。
令人驚奇的是劉暇的軍隊人數不見少,反而不斷增多,皆是從後殿的戲臺湧來。是從五州圖內一處攻防的地道而來,将士們早早地從皇城之外潛入宮中挖好的通道,只待劉暇一聲令下,便蜂擁而上,前仆後繼。
士兵從地底而出,如源源不斷的湧泉。
劍光揮夜電,馬汗晝夜泥,殘肢斷臂,血洗玉階,劉慕頭暈目眩,手都是發顫的,卻努力平複起伏的心境,尋了一處躲了起來,心跳得快跳出嗓子,摸索着坐了下來,再難一尋意氣風發之色。
王挽揚舞劍刺落一些人,而自己躲閃不及左腿被劃出一道。她谂知自己并不擅長前線作戰,若無陣法,若無先前的布局與謀劃,自己劍術再怎麽狠,也無法奈人何。
如今一聽聞劉暇有難的消息再一往無前地涉險入戰局究竟是為了什麽?
王挽揚依舊怕死,經歷了祖母病故之後,愈發怕起死來。
這種空空蕩蕩虛虛妄妄的滋味,令人背脊生寒。
即便身周體內熱血泛濫,王挽揚的前額依舊是冰涼,與冰涼的雨水幾乎是一個溫度。她跳下馬,不顧膝蓋酸澀裂骨的疼痛,吞下了喉口的濃重血腥味,強壓着想要狂飲水的沖動,再次拼勁一切地向要砍中劉暇的那位軍士刺去。
閉上眼,刀劍入胸腔。幾乎是聽見了破了肌膚深埋肺腑的聲音,猛地一拔,劍鈍之聲刺在耳低,血濺了劉暇一臉。
王挽揚緊閉雙眼,咬緊牙關,雙唇緊抿,面色慘白亦像是受了極重的傷,按壓着心神,并未開口多說什麽。劉暇則一下子握住她的手腕,扶住她似是将傾的身子,心間染憂,叫她的名字:“王挽揚?”
雨打在她的面上,王挽揚驀地睜開眼,掙脫開劉暇的懷抱,扶了一把廊柱,喘息道:“我沒事。”穩住了身形。
劉暇并沒有時間多思考她的舉動為何,還未再說關切,又聽王挽揚道:“你保重。”于是她便再度回到了混戰之中,貫頤奮戟。
劉暇欲跟随與她近身作戰,方尋了她的背影奔邁,下一秒卻又立即止了步。
喬峥嵘半跪在玉階上:“臣等救駕來遲,請陛下緊随臣。”劉暇則是選擇了更為妥帖地被人護住周全。
再度上馬的王挽揚,心神漸穩,較剛來時目的明确,眸光四處搜尋,緊鎖發起叛變的梁王。王挽揚無心殺誰,自覺不谙世事之時便已背負了極大極深的血債,徒手刃了千萬的南嶺将士,此時雖為明了,但卻不能救贖不能賠罪了。
于是,王挽揚抽出後背箭兜裏的一支羽箭,閉上左眼,箭頭指向梁王劉広,瞄準,拉開彎弓,箭尾的翎羽依舊擦過她手指上還未愈合的傷口,沾染了猩紅的血。
王挽揚卻一晃眼瞧見了大殿上跪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劉慕,聽聞她大喊。擾亂了心神,猛一放手,箭射偏了。
一分心,王挽揚錯失良機,被兩位将士前後夾擊,桎梏在原地,不得再有所動作。
“你殺我兄長,屠我叔父。”
眼色逐漸模糊,胸口喘不過氣來。
“與狗皇帝狼狽為奸,禍亂朝政。”
言語如鞭笞,一句一句火辣辣地抽在她臉上。
“通敵叛國,罪大惡極。”
王挽揚只覺天旋地轉,一陣陣反胃,疲累到極致,想要嘔吐,眼前皆是雪花點,愈發看不清楚。
“今日就受死罷!”
她一手舉弓擋迎面而下的刀刃,一手握劍直刺說話人咽喉。
“啊!”她忍不住嘶吼一聲,拼盡全力推開上頭的刀,駕馬逃竄,馬臀卻被人狠狠地砍了一刀,背後濺滿了馬血。
顧不得這些,立馬抽身,又掏出一支箭朝梁王射去,僅僅是擦過他的肩胛,她繼續射箭,又是劃擦過他的小腿,射法皆亂了,手亦是不聽使喚,直到用盡了所有的箭,而坐下的馬也癱倒下來,再走不動了。
王挽揚丢棄了馬匹,掌心發麻,她累了,想要休息。
可是整個殿前的将士皆不允許她片刻的遲疑,一失神則就會永失命。
作者有話要說: 我敘事能力還是很弱雞啊
一點都不驚心動魄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