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從頭越
梨花如雪,溢滿枝頭。
似散落滿地的冥紙銅錢,随祖母入了靈柩,埋入墳土。
蓋棺入土,又免不了一頓哭喊,淚水都随風而散了。
劉暇得了王挽揚祖母病故的消息,問來人:“她怎樣了?”
“不落半滴淚。”
倒也像是她,沒有一點情義。劉暇側過頭去對右手邊的女子頗有情緒地道:“趙大人砍了首,她卻還擠出幾滴淚。”
女子原先面色漠然,在聽到劉暇如此說後,卻稍稍蹙了眉:“若是因某而哭,某會自疚的。”
好一副大氣的做派。
這位女子便是褪了朝服的趙潛,那位不折不扣的大奸佞趙潛。
劉暇自然不再醋趙潛,一顯他的小肚雞腸,笑着說:“孤可沒有這等內疚的機會。”
“趙某不會過問陛下與挽揚的事,但也要提醒陛下一句,藏點鋒芒。”
韬光養晦,而因劉暇即位之後看似荒誕卻有治國有方,即便在外人眼裏胡攪蠻纏,卻總能歪打正着,如今又出了瓦圖暴斃之事,簡直把王挽揚推到衆人面前,叫人一覽無餘。無論他用意如何,梁王與劉慕自然對他加深了戒備。本還可蓄勢,而如今這等的壯志與野心就不得不暴露在朝堂之上。然而這樣的南嶺君王,卻又更不允許被留下。
于梁王劉広,抑或是其女劉慕來說,他成為傀儡帝王,膽小懦弱便好。
用晦而明,藏拙尚可,露怯劉暇卻始終做不到呢。
彎了唇角,劉暇說:“露不出來的,還有一層铠甲呢。”
“與肉盾有又什麽區別。”趙潛自始至終都未笑過,言語間不經意地嚴厲了起來,念到王挽揚如今的處境,心微微地揪起。
Advertisement
劉暇卻一下子收了面色,“慎言啊,趙大人。”
你以為你趙潛就有多了解她了?狂妄什麽呢,一副念之悠悠的模樣。即便他不能了解,也不許他人比他更為在意她。
趙潛當年尋了替身,在京城假死,如今搖身一變,私下卻做起了計衍塵的門客。繞着彎子見了劉暇,劉暇雖惜才,但卻不明白她此作為的用意。
他自然不會狂妄到以為天底下的人都願意向他投誠。
瞥一眼戲臺上演到了第二場,劉暇在兩幕戲之間,不刻意地問道:“大人的胞兄可在吏部?”
趙潛的眸光依舊停留在二樓另一雅間與人交談的霍兮,聽到耳邊的問詢,說:“陛下說的是吝之?遠親罷了。”
“兩面參政算是什麽保全之策麽?”劉暇敲了敲桌板,好整以暇,待趙潛如何回答趙吝之為何投入劉慕門下後,她還願意毛遂自薦于他。
收回目光,趙潛看了一眼劉暇:“他有他的政見,趙某有趙某的。”
抿嘴而笑,劉暇道:“答得妙。”
“劉慕縣主同陛下也算是堂兄妹。”卻迎來了趙潛的第二句話。
鋒芒畢露的分明就是趙潛她自己罷,劉暇想。望了一眼遠處:“霍兮還在談生意麽,等我倆說完便叫他過來罷。”
“我們說的什麽話,他是不能聽的?”趙潛輕笑。
劉暇的眼色又勾尋了一遍臺上的美人兒,端起茶水道:“他在孤這兒只下了三分注,梁王與劉慕參半。趙大人又并非不知。”
“算是給自己留一條後路,誰說如今只能孤注一擲了?”趙潛擡了眉道。
“商人重利,霍老板不知是不是重情呢?”劉暇看向趙潛的眼兒別有深意。
“情可不能當飯吃。”趙潛回避目光的直接接觸。
“商賈的情誼大抵還能換上幾頓飯。”
哪知霍兮在外頭聽去了半只耳朵,方入門便笑着對他們說:“今日雲雀樓我請了,兩位可願賞臉?”
劉暇點了頭,問過趙潛:“第三幕完了就走麽?”原本應是極為厭煩這朝堂的紛争,如今卻還要再度淌一淌這趟渾水,叫人也摸不透她的心思。
“好哇,”趙潛卻早已在盤算等會兒吃什麽了,拉了霍兮的衣袖,“翡翠墨玉卷不能少。”
與王挽揚有家回不了不同的是,劉慕巴不得不回攝政王府日日住在自己的別苑。
男色相伴,肆意而為,自在快活。
可這兩日卻為了向劉広示好,又主動在府裏住了下來。
母妃的忌日已經過了兩個月了,觸景生情悲從中來的借口也應換掉一個。或許是梁王有些老了,本是一個油水不進偏要他人與之據理力争的人,如今使使小性子,耍耍親情牌,竟然也有所松動。
“父王你應曉得劉暇并不安分。”
梁王看了一眼她:“你又想弄出什麽幺蛾子?”
“父王還是不信瓦圖的事兒與我無關麽?”劉慕輕笑,“父王是覺得當時射殺王挽揚,我亦是插了一腳,殺了瓦圖便好在劉暇面前撇清與那謀劃的幹系?”
“本王不曾這樣想過。”梁王揉了揉眉間。然而他深知自己的這位女兒根本管不住,眼下她過來與他坦白,妄想與他親近,要達成聯盟,但她不也在劉暇處大放厥詞想要與之共抗自己父親麽?
“我可不是在過家家啊父王,女兒早就長大了,而晖兒還小還要人照顧不是?”劉慕壞心眼地提到了小郡王劉晖。
“他是你親弟弟。”梁王眯起了眼看向劉慕,恐她做出出格之事。
劉慕笑着說:“果真父王疼他得緊,我自然曉得小晖兒是我弟弟,血濃于水,父王卻要将我當外人來看麽?”
“本王對你的心思也算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寬宏至斯小慕你還要誤解。”梁王劉広此言看不出情緒。
“怕是父王過高地揣測了我的心思,謀權篡位之事,我又怎敢呢?”
“還有你不敢的事兒?四年前暗下出兵攔住劉暇入南嶺的隊伍,斷斷續續給喂帝王寒食散,養了半朝的文士……如此,你還說自己不敢?”梁王冷笑。
“我縱有謀權之心,也無上位之意,我不過是喜好搬弄權術罷了。要是往後能封個王侯,劉慕就心滿意足了。”劉慕彎了唇,“劉暇在位一日,便無我封王一日。我這王侯,還需父王親自授啊。”
劉広聞言,雖知不可全信,而劉慕談吐與作态與他年輕時如出一轍,覺此女像極了他從前,諾了一句,便由着劉慕來了。他倒要看看她究竟在玩什麽把戲。
大齊皇宮。
朝上顯然以蘇家與柳家為新士族劃分了勢力,王洛山自年前開始,将近有一兩個月都不曾出言進谏。若是在以往,這定朝堂風雲的,本應是他。
王挽揚近日春困得很,祖母殁了後連着守了三個日夜,之後也無好好安眠,整個人瘦了半圈。不過除了小郭子說她消瘦之外,也無他人提及她面色到底是有多難看。
要王挽揚自己覺得,趙潛先前被砍了首示衆她更為痛心。而祖母一殁,她心裏倒是平添了幾分釋然,想着再也不用一次次地到府裏見人愁苦着臉兒。旁人說她不孝,自是如此,她不懂哀痛成疾是怎麽回事兒。
只是怪世事紛擾,這個春日裏頭王家可是不太平。
下了朝,王挽揚與吏部的柳大人一起被禦前太監叫住,想來是聖上要詢問她辭官一事了。
柳尚春瞧了一眼王挽揚,心照不宣,并無多言。王挽揚跟在他後頭,一齊入了殿。
樓烨裝作不明白她好端端地為何要辭官,王挽揚心想辭官此舉本就是正中他下懷,都不大願意過多解釋了:“微臣方經歷喪親之痛,對世事多有看開,紅塵煩擾,何況身子骨素來不佳,或是覺得朝堂并不适合微臣一女子。”
“還是說,夫家不許王卿為仕?”樓烨卻總将話題繞開。
王挽揚連忙跪下,叩頭:“聖上與娘娘的一番好意,微臣心領,然而如今祖母方故,實在不是時候。”
稍稍觸了樓烨的逆鱗,王挽揚亦是知道自己用詞頗為嚴苛,似是在責怪帝王不明事理,目無孝悌。
柳尚春此時出言道:“王大人自任職兵部以來,勤勤懇懇,大計上考績出色,放眼整個朝堂,最為适合侍郎不過,但若此時辭官,臣亦難以找到合适之人頂替王大人的官職啊。”
胡說什麽瞎話。王挽揚雖然知道這是擡舉之詞,卻也覺得極為中聽。自古這兵部侍郎的頭銜就是虛職,單憑她那挽南将軍的頭銜方換得文官一職,如今冷不防這顆棋子自己要作廢,亂了他們的棋盤,相與帝卻是慌了麽?
“怎麽會尋不到呢,柳大人。”王挽揚笑道,“确實我對兵部架構與人事較為熟稔,要是柳大人覺得為難,不如由我向您來舉薦幾位?”
樓烨曉得王挽揚也并非安分的主兒,恐她舉薦之人壞了事,當下便讓柳尚春回吏部好好決議一番。
然而果真如所憂懼得一般,這确實是位不安分的主兒。
樓烨隔了幾日,便收到了南嶺新帝教人送遣而來的禦信。
言語狂妄大膽,放浪不羁地指明要聘娶王挽揚王大人。更是毫不忌諱地說她沾了雨露,早就得了寵幸。
樓烨自是怒從中來,對王洛山卻又無法發作。王挽揚那日還說守孝期未過,原來是等着南嶺的來信。被人牽着鼻子走的滋味實在不好受,樓烨望向殿前衆臣,一個個雖卑躬屈膝,然順他心者又有幾人。
南嶺的使官時隔八個月有餘,又來了一趟大齊的京城,此次前來,商談的卻是兩邦間和親的大事。
欲和親殺敵的将軍,是為下馬威麽?前朝以來是聞所未聞啊。
作者有話要說: 劉暇v:我要放大招了
王挽揚v: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