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被擄
這日楊恒回到峨眉金頂,先往雪窦庵拜見明月神尼,捱了一通教訓後又聽她道:“你擅自外出,依照門規須罰作面壁一年,明日一早來雪窦庵報到,記得收拾好随身物品,面壁期間不準擅離半步,否則還要重罰!”
楊恒心道:“這老尼姑想用面壁綁住我的手腳,好讓我一年之內不能離山,漸漸淡了闖宮救父的念頭。可是腿長在我的身上,她想攔也是攔不住的。”于是也不多說,辭過明月神尼回轉法融寺。
小夜等人早聽着了楊恒回山的消息,一個個站在門外翹首以盼,遠遠望見他走了過來,紛紛快步迎上叫道:“真源!”
看見闊別數十日的同門和小夜,楊恒心中溫暖,性起之下上前給了每人一個大大的擁抱道:“我不在的這些天裏,你們有沒有悶得無聊?”
“少臭美。”小夜嬌哼了一聲,明眸裏閃動着喜悅的光芒說道:“我和真菜、真葷他們每日裏嬉耍練功,不知過得有多開心呢。”
說着話楊恒已将真禪等人一一抱過,只剩下站在最後的小夜。小夜俏臉紅了起來,卻見楊恒并未像對待真菜他們那樣伸臂摟抱,而是輕笑着說道:“哎喲小夜,才多少天沒見你,我差點都認不出了。”
小夜微感失望,又自感害羞地雙頰發燙,半真半假道:“那你是忘了人家咯?”
“哪裏啊。”楊恒眨眨眼,笑侃道:“我在大老遠的地方就瞧見真禪身邊站着位清麗絕俗的小仙子,心裏正感覺奇怪法融寺怎地又多了位美女?等走近一看才發現,居然就是咱們的小夜姑娘。唉,女大十八變,可不是越變越漂亮嗎?”
小夜聽了楊恒一通誇獎,明曉得他是随口玩笑,但芳心仍是十分歡喜,雙頰暈紅道:“你可是越來越會胡說八道了。”
楊恒學着佛門高僧的模樣雙掌合十,微笑道:“阿彌陀佛,出家人從不打诳語。”
真禪湊近比劃着問道:“聽說你去了東昆侖,有沒有見着你爹爹?”
楊恒收了笑意,意興闌珊道:“我只在昆侖山裏逛了幾圈,沒能找到滅照宮。”
不等別人再問,他改變話題道:“明燈大師呢,不會又溜下山去了吧?”
真禪做了個午睡的姿勢,真菜卻笑道:“師父早醒了,我剛才路過禪房門外,還聽見他在裏頭偷偷喝酒發出聲響。”
當下衆人簇擁着楊恒走進法融寺,來到禪房外叫道:“師父,真源回來啦!”
屋外一開,明燈大師将兩只大手在袍袖上使勁蹭了幾下,滿嘴酒氣地笑道:“嗯,沒缺胳膊沒斷腿,運氣不錯呀!”
大夥兒進屋落座,七嘴八舌問起楊恒這些日子的遭遇。楊恒撿些不相幹的事情說了幾樁,卻沒提邂逅石頌霜和石鳳揚的事,更不說他明日就要去面壁一年。
小夜聽他說到泰山偶遇秦鶴仙,救下青天良的經過時,忍不住問道:“大師,您和這位秦掌門果真是舊識麽?”
明燈大師漫不經心道:“算是有幾面之緣吧,難得她對和尚我還念念不忘。”
楊恒取出青天良送自己的那支玉筒,說道:“大師,你可認識此物?”
明燈大師拿在手裏觀賞許久,又還給楊恒道:“貧僧也不知它是何物。但那位大德高僧既在千年前借青狐之手留下此物,其中自有高深莫測之意。”
真葷眉飛色舞道:“真源,你真夠膽大,居然敢和蓬萊劍派掌門人大打出手。換作我去,只怕三招兩式就給交代了。”
楊恒搖頭苦笑道:“其實那妖婦的修為着實厲害,我能全身而退全賴福大命硬。”
真菜詫異道:“真源師弟,什麽時候你變得如此謙虛了起來?”
楊恒回想這次下山月餘的種種遭遇,從深不可測的石鳳揚,到天心池所見的各派掌門耆宿,再到同樣年輕卻修為超卓氣宇不凡的厲青原,乃至陰差陽錯救下的青天良以及雪峰相逢,立地點化的空照大師,一時心潮澎湃,若有所思道:“不是我變得謙虛了,而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我豈能再做井底之蛙?”
明燈大師剛才開門見着楊恒時,即已察覺到這少年的氣質舉止與下山前大有不同,顯見這一次天南海北的奔波歷險,對助他未來沉心修為頗有裨益。
然而,這一遭,是空照大師的點化,将楊恒從昆侖山勸說回來。可下一次呢,誰能且又有什麽理由去阻止這孩子闖蕩魔宮?
大夥兒又閑聊了一會兒,小夜與真菜去了廚房準備晚飯為楊恒接風洗塵,真禪和真葷也起身告退,屋裏登時只剩下明燈大師和楊恒兩人。明燈大師将門關上,坐回蒲團道:“那日你追趕吠月夫人去後,我和楊北楚聊了幾句。”
楊恒不以為然道:“大師跟他有什麽好聊的?”
明燈大師悠然笑道:“你和楊北楚當時的反應倒是一模一樣。事實上,貧僧并不反對,在恰當的時機你可以和楊惟俨楊老施主先見上一面。畢竟,你和他是一脈骨血的親祖孫,若能化解彼此恩怨,功德無量啊。”
楊恒記起空照大師也曾說過,希望自己能趁六月初六樓蘭盛會之機,與楊惟俨私下會面,無奈一想到娘親的境遇他心裏就生出強烈的抵觸及反感之情,說道:“我不想見他,除非先放了我爹,然後認錯賠罪。”
明燈大師苦笑一聲道:“這可有點難……比砍了他們兩人的腦袋還更難一點!真源,我捱過霜兒一刀,所以很清楚親人間反目成仇拔劍相向的滋味是如何的難受。你該懂得,楊惟俨雖囚禁了令尊,但未必就有殺他害他之意。”
楊恒暗道:“那是因為你們并不曉得我娘親已被楊惟俨煉化成了大魔尊,只是這事即使對明燈大師,我也是不能說的。”
他搖了搖頭,岔開話題說道:“大師,你猜我那天追丢了吠月夫人花沉魚後,卻又遇見了誰?”
明燈大師明知楊恒是在故意轉移話頭,仍禁不住低聲問道:“是她麽?”
楊恒點點頭道:“不僅是嚴姑娘,我還有幸在始信峰拜會到石劍聖!”
明燈大師身軀一挺站立起來,在屋裏轉了一圈又坐回原位嘆口氣,喃喃自語道:“真菜這家夥,把我的酒壇給藏哪兒去了?”
楊恒待他坐定,接着道:“我聽嚴姑娘說,殺害她娘親的兇手也是一群臉戴銀色面具的黑衣人。他們的目的并非是找你報仇,而是沖着石劍聖手中的一篇仙林絕學而來,是想利用嚴夫人要挾他老人家。”
“銀面黑衣人……”明燈大師的眸中精光一閃,依稀顯出昔日叱咤仙林的峥嵘豪情,緩緩道:“原來這些人是兇手!”
楊恒又道:“老爺子說他會來見你一次,以解開彼此埋藏十幾年的心結。還有嚴姑娘——她也答應我,在适當的時候會前來拜望您。”
“霜兒?”明燈大師微覺驚訝道:“你說她……願意來見貧僧?”
“沒錯。”楊恒道:“方才大師勸我去見楊惟俨,所謂将心比心,您是否也該放下執着,主動與嚴姑娘和石老爺子見上一面,化解這十幾年的恩怨誤會?”
明燈大師久久不語,下意識地撫着胸口早已愈合的刀傷,輕聲道:“是啊,躲也躲不了啊,就算大醉一場把什麽都忘了,醒過來卻只會更加頭疼……”
楊恒聽出明燈大師語氣裏隐隐有了心動,不禁為之一喜,可又想到自己心下不無哀戚道:“也許不久之後,明燈大師與嚴姑娘的誤會便有了解開的機會。可我——我該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見到爹爹,喚醒娘親,重敘天倫……”
正感黯然神傷,忽聽禪房外小夜歡快的聲音招呼道:“大師,你們聊完了麽?真煩、真誠還有真剛師兄都來探望阿恒啦!”
楊恒一省,急忙平複心緒起身開門,就見真煩等人已來到院中,一見自己便笑嘻嘻地說道:“好小子,不聲不響就丢下哥幾個自己雲游天下去了,沒義氣!”
楊恒最喜和真煩鬥嘴,聞言便笑着道:“一聽我回了法融寺,你們幾個就迫不及待地沖進來打秋風,果然都是我的好兄弟啊。”
真誠從袖口裏取出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小紙包,拿在手裏晃了晃道:“瞧瞧,這可是上好的洞庭碧螺春,今晚咱們就以茶代酒好好聚聚!”
當下大夥兒在法融寺內擺開素齋,雖是粗茶淡飯,卻也吃得其樂融融好不熱鬧。
明燈大師卻不知去了哪裏,并未與衆弟子同樂。旁人只當他不願在場拘束了大夥兒,可楊恒心知肚明,這位将內心痛苦付之于明月美酒中的法融寺主持,顯然碧螺春茶散發的芬芳遠不如山下壇中美酒那般令他開懷。
因晚上各人均有功課要做,故此掌燈時分大夥兒便早早散了。楊恒将真煩等人送出法融寺,徑自回屋。
剛把門推開,屋中人影閃動,一道勁風已襲向他的背心。
楊恒以為是同屋的真禪和真葷和自己開玩笑,并不在意,身形往側旁一讓擡手格架道:“好啊,居然暗箭傷人,咱們好好過上幾手!”
然而眼角餘光望見的,并非是真禪又或真葷的臉,而是一個面蒙黑紗巾的鬥笠人!
鬥笠人翻腕扣住楊恒右腕,沉肘一頂擊中他胸口,一股雄渾洶湧的氣勁透過膻中穴迫體而入,瞬間禁制住楊恒的周身經脈。
楊恒身子酸麻往後軟倒,正欲張口喝問,鬥笠人運指如風連封他胸前數處要穴。
楊恒頓時連話也說不出來,心中卻雪亮道:“拈花指,薩般若真氣,他是雲岩宗門下!”
鬥笠人默不作聲,将楊恒挾在腋下騰身出屋,足不點地地出了法融寺。
其時天色全黑,法融寺衆僧或在做晚課,或在夥房收拾清洗,兼之修為最高的明燈大師又不在寺中,竟無一人察覺到楊恒出事了。
楊恒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任由着鬥笠人挾着自己往山下行去,心中驚怒交集道:“他是誰,為何要暗算我,要帶我去哪裏?”
轉眼間鬥笠人潛蹤匿行下了萬佛頂,又行出數十裏來到一處荒僻無人的土地廟外。
廟前的青石階上長滿雜草,斜斜地開着一叢形似骷髅的奇花,楊恒一望之下竟有八朵,赫然醒悟道:“骷髅令——這裏有滅照魔宮的人!只是楊北楚身為滅照宮首席護法,當年在我家門外用的也不過只有七花骷髅,難道廟中人的身分比他還高一籌?”
正這工夫鬥笠人已走入廟中,将楊恒放在地上。
借着微光,楊恒看到這土地廟年久失修,滿是塵灰,連那尊泥菩薩也不知被誰偷去了頭顱,只剩下半截身子還在那裏正經威坐,上面已經結滿了大大小小的蜘蛛網,顯然此廟廢棄已久,不虞有人會來。
鬥笠人朝暗處微一欠身,合十禮道:“照老宮主吩咐,我已将楊恒帶來,有勞尊駕将他送返東昆侖。”
他的聲音沙啞含糊,饒是楊恒耳力猶在,仍無法辨別出此人的嗓音。
就聽一名女子沙啞的聲音回答道:“只一天的工夫就抓到了楊恒,閣下辦事果然得力。”
楊恒聞聽此聲禁不住心神劇震,苦于經脈被封全身無法動彈,他勉力轉動眼珠,躺在冰涼的地上往聲音來處望去。
只見黑漆漆的角落裏漠然現出一道白色身影,來人不是大魔尊卻又是誰?
那鬥笠人得到大魔尊的嘉許毫無得色,淡淡道:“事有湊巧,他今日剛好回山,若是尊駕早到幾天,難免要多等數日。”
大魔尊瞥了眼地上的楊恒,問道:“可有關于櫻花臺劍會的消息?”
鬥笠人回答道:“據我所知,仙林四柱已接納祝融劍派入盟,但盛霸禪等人擔心雲岩宗趁機坐大,進而掌握盟中大權,因此只肯讓匡天正以‘四大名門之友’的名義加入,對此明鏡師兄亦是無可奈何。”
楊恒聞言心道:“此人果然是雲岩宗明字輩的高僧,卻不知是其中的哪一個?”
又聽他繼續說道:“會上盛霸禪提出先發制人的策略,意圖集中全力發動突襲,先剿滅了滅照宮,再回過頭來對付魔教。原本各派首腦對此提議多不以為然,可厲問鼎與南宮北鬥結盟和神會宗長老袁長月慘死這兩樁事,卻令情勢急轉直下,各派隐然有了共識,很可能近期就要對排教下手,先打擊滅照宮的周邊勢力。”
大魔尊微微蹙起眉頭,問道:“你是說仙林四柱已決議拔除排教?”
鬥笠人颔首道:“是,不過他們不會公然出手,而是要利用祝融劍派打着報仇雪恥的旗號,攻打排教設在龍虎山的總舵。”
大魔尊道:“僅憑匡天正一派之力,就想滅排教?癡人說夢罷!想必這點四大名門的首腦不會不知,恐怕背地裏另有安排吧?”
楊恒聽着兩人的對話,無不涉及四大名門的最高隐秘,一時也忘了自己的境遇,焦急道:“不好,雲岩宗出了這麽個大叛徒,哪怕一點兒風吹草動都難逃楊惟俨的耳目。将來兩家一旦發生沖突,雲岩宗哪有不吃虧的道理?”
但聽鬥笠人回答道:“正是如此,想必尊駕曾聽說過‘衛道士’?”
大魔尊哼了聲,說道:“閣下可是想譏笑我孤陋寡聞?”
鬥笠人淡然道:“尊駕多心了。其實別說一般人不知道,就連四大名門中的長老耆宿,真正了解其中內情的也屈指可數。”
楊恒聽着“衛道士”這三個字,先是一奇,轉念又驚道:“聽這叛徒的口氣,他顯然是知情者之一。莫非這家夥非但是明字輩僧人,更是雲岩宗少數幾個核心首腦人物之一!”
果然,鬥笠人說道:“自有櫻花臺後便有了衛道士。每一屆參加櫻花臺劍會,闖過大陣的各派精英弟子,其中大部分經過嚴格隐秘的考核選拔後,都會晉升為衛道士。
“衛道士只向歷任盟主負責,執行各項四大名門高手不宜出面的秘密任務。包括卧底、暗殺、刺探、追蹤等等,待到十年任滿後,便會成為各門各派下一代首腦人物的不二候選,也算是論功行賞。”
楊恒心中愕然道:“原來在四大名門中還隐伏着這樣一個秘密組織!不知那些銀面人和衛道士是否有關?”
這念頭只是一閃又迅即被他否定,思忖道:“別說花沉魚他們壓根不是四大名門的弟子,就算是的話,這些人又豈會在暗地裏劫持端木神醫,殺害嚴姑娘的娘親?無論其中哪一樁,都大大違背了四派的門規戒律。”
耳聽大魔尊又問道:“這麽說來,楊恒本也有望入選衛道士了?”
“他根本不可能。”鬥笠人一口否決,說道:“他的父親是楊南泰,祖父是楊老宮主,如此特殊的身分,雲岩宗豈敢輕易托付重任?況且衛道士所執行的任務無一不是危險至極,明鏡師兄将楊恒視若珍寶,哪肯讓他去冒險?”
楊恒心思靈敏,一下子想道:“那麽真禪、真煩他們豈不是已加入了衛道士?敢情這櫻花臺劍會的背後還另有隐情,我是楊惟俨的孫子,雲岩宗這麽做也是情有可原,卻也怨不得別人。”
鬥笠人接着道:“倒是當年他的娘親明昙師妹曾和明月神尼一起接受秘密使命,前往刺殺楊北楚,以報數月前一位雪峰派無字輩高手在外慘死于此人手中之仇。不想楊北楚修為之高超乎意料,兩位師妹不僅沒能得手,反而被楊北楚擄去了明昙,才生出了後來的事端。”
楊恒心裏一涼道:“娘親被擒,原來是因為她和老尼姑奉命刺殺楊北楚之故!這事老尼姑沒告訴過我,娘親也從未提及,顯然是為了保守衛道士的秘密。要不是今晚聽這叛賊說出來,我還蒙在鼓裏。”
想着自己一家所受的苦難,盡皆由此而起,楊恒的心中不由掀起滔天巨浪。
倒是作為昔日當事人之一的大魔尊前事盡忘,對此毫無反應,繼續問道:“以你的推測,四大名門是要暗地裏出動衛道士襄助匡天正,掃蕩排教了?”
“八九不離十,應是如此。”鬥笠人道:“他們都是各派千挑萬選的門中精英,許多人的修為已不下于上代耆宿。由他們暗中出手打擊排教,蘇醒羽兇多吉少。”
大魔尊點點頭,一時無語陷入沉思。鬥笠人也不着急離去,只靜靜站在門裏。
楊恒甫聞這多不為人知的內情,心頭震撼不言而喻,焦灼道:“我可不能傻乎乎地坐以待斃,必須趕緊想辦法逃走。”
正犯愁之際,楊恒猛然想起,道虛篇中有一門自行解開禁制的曠世絕學。當時自己覺得這門“自解神功”頗為實用,于閑暇時便留心參悟,事到臨頭,也不曉得靈不靈光,說不得死馬當作活馬醫,先試一試再說。
過了一會兒,耳邊又聽鬥笠人說起六月初六樓蘭會盟的事情,大魔尊問道:“仙林四柱準備如何應付此事?”
鬥笠人道:“以目前情形看來,南宮北鬥和厲問鼎的結盟已勢在必行,四大名門欲要阻止也有心無力。不過,若能在會盟之日暗殺幾個魔教又或樓蘭劍派的高手,設法嫁禍給仙林四柱,倒不失為一石三鳥之計。既可引起雙方的猜忌反目,也能将袁長月遇害的公案無形化解,從而緩解滅照宮的壓力。”
楊恒打從肚子裏暗罵道:“這叛逆好毒!”卻聽大魔尊低語道:“那該殺誰呢?”
鬥笠人回答道:“不殺幾個重要人物,不足以激起魔教和樓蘭劍派的公憤。最佳的人選莫過于厲問鼎的兒子厲青原。”
大魔尊垂目沉吟片刻,似乎在考慮鬥笠人的建議,突然之間眸中精芒爆綻,低喝道:“誰?”
拔身而起的大魔尊宛若一支羽箭激射向殿頂,右掌紅光噴薄而出,“砰”地一聲炸開個方圓過丈的大窟窿,登時沙石瓦礫簌簌墜落,塵土劈頭蓋臉灑在楊恒的身上。
旋即殿頂上傳來一記對掌聲,數百片破舊房瓦被掌風卷蕩而起,又似漫天冰雹般呼嘯飄落,沒等墜到地上便砰砰連聲炸成齑粉。
就聽“砰砰啪啪”掌聲不斷,電光石火間大魔尊已與藏在殿頂上的人鬥了十餘個回合。
那大殿的屋頂年久失修,終于承受不住兩大高手渾厚的掌力催壓,驀地爆發出一聲巨響垮塌下來。
大魔尊一聲低哼,拂袖蕩開砸落的磚木,從殿頂飄下,正落在楊恒腳邊,借着月色,楊恒看到她脖頸上的血氣一閃而逝,顯然方才的掌力對擊并未占到便宜。
與此同時一位身披大紅袈裟的老僧飄然落地,低誦佛號道:“阿彌陀佛,施主好掌力!”
楊恒滿口灰土,聽這聲音心中卻是一喜,明鏡大師到了。
他暗道:“大師必定也聽到了那叛賊和娘親的對話,這再好不過了。”但轉念又擔憂道:“糟糕,那叛賊暴露了身分勢必要殺人滅口,雖說明鏡大師的修為高深無比,可也未必是他和娘親的連手之敵!”
那鬥笠人盡管面蒙黑紗又改變了嗓音,可畢竟做賊心虛,況且面對的又是本宗的宗主?多年積威之下,饒他是心思深沉之輩,亦難免惴惴不安道:“明鏡師兄怎會跟來了,莫非他對我的所作所為早有覺察?”
殊不知他是多慮了。原來明鏡大師得知楊恒回山的消息,有意私下找這少年談上一談,免得他念念不忘父母之仇又做出失當舉動。連累雲岩宗尚且不說,而且也會招致殺身之禍。
晚間他悄然離了金頂禪院來法融寺尋找楊恒,哪知剛到寺外,就瞧見一個鬥笠人腋下挾着楊恒直奔出寺,往山下禦風行去。
他當即遠遠綴着鬥笠人來到土地廟外,見着青石階前的八朵骷髅令亦不由暗吃一驚,随即隐身在殿頂之上,竊聽大魔尊與鬥笠人的交談。
盡管廟裏包括楊恒在內的三人無不是仙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竟也未能發覺頭頂上有人潛伏。
直到鬥笠人向大魔尊獻計,要破壞會盟嫁禍四大名門,明鏡大師聞言之下霍然猜到了此人的真實身分,禪心波瀾微起,立時為大魔尊警覺,這才擊破殿頂,将他迫出。
大魔尊适才在上面和明鏡大師連對十二掌,未能占到絲毫上風,已知這老和尚名不虛傳,實乃平生所遇的第一勁敵。當下暗自運功,将魔氣催向滿盈,不動聲色道:“大師的無诤佛掌已臻至最高境界的阿羅漢果位,委實了不起。”
話音未落夜空中陡然響起“喀喇喇”一道厲鳴,雪亮的閃電劈開漆黑的虛空照耀進殘破的土地廟中,一時狂風大起,山雨欲來,吹得衆人衣袂獵獵飄舞,似也在為這場即将爆發的大戰催增聲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