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鬼門關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古往今來一篇篇稱頌泰山的詩文中,尤以這篇五言絕句流傳最廣,不知引得多少帝王将相、文人墨客紛踏而來,會當淩絕頂,一覽衆山小。
只是這日夜間,游客早已下山,自東北方向卻有位身着土布僧衣背負青鞘仙劍的少年禦風踏月,向着泰山而來。
滿山的雄奇景致,卻不能令他流連分毫,身勢如箭橫掠長空,徑自往南飛去。
此人正是從長白山不告而別的楊恒。當日神會宗長老袁長月之死猶如一根棘刺深深紮入他的心頭,眼見得四大名門中人對大魔尊同仇敵忾,恨之入骨,他的心中更是萬分難受與自責。
厲青原告辭後,四派首腦和匡天正等人立時閉門磋商,以決定六月初六魔教與樓蘭劍派會盟的應對之策。他神思不屬地随着一衆同門回返白鷺苑,尋思道:“袁長老遇害,我難辭其咎,殷長空等人定會向滅照宮興師問罪,更不會饒過娘親。就算這次她躲過了追殺,可下一次呢?”
再想到人人提及大魔尊時那咬牙切齒的憤怒神情,他的心裏委實難以平靜,暗道:“我不能讓娘親再濫殺無辜了,一定得阻止她!只要救出爹爹,找到聚元珠,她便有清醒的希望。到那時咱們就找個沒人的地方隐居起來。嗯,就是這個主意!”
他計議已定,一刻也不願耽擱,悄悄留下短箋稍作收拾便離開了白鷺苑。真煩、真禪等人見了,也只當他受了明月神尼的訓斥要出門散心,于是未曾多想。直到發現楊恒留在桌上的短箋,才知道大事不妙。
等明鏡大師與明月神尼分路追出,楊恒早已走了一個多時辰。況且他早算定衆人會向南追趕,故此反其道而行之,先往北飛出數百裏,再折向東南,飛跨渤海進到了齊魯境內,那是任大羅金仙來了也追尋不着了。
忽然間,前方山麓裏隐隐有數點碧綠色的磷火閃爍,在黑夜裏分外紮眼,楊恒也不以為意,很快便接近到那片山麓上空。
驀地底下的密林中有一縷又尖又細,氣若游絲的嗓音說道:“前頭便是鬼門關,陽間行旅繞道走……”
這聲音離着應有幾十丈遠,卻恍若就在楊恒耳畔響起,帶着一股懾人的詭異飄蕩在夜空下。
楊恒聞聲往下方打量,卻看不見說話主人藏在哪裏,心道:“不知是誰在這兒裝神弄鬼,我也不必管他,免得節外生枝耽擱了行程。”當下催動身形欲掠過山麓。
不料斜刺裏一串慘綠色的孔明燈如怪蟒般激射而出,沖着楊恒頭頂打到。
楊恒心下惱道:“無怨無仇,這人卻出手狠毒,若果真擊中腦袋,我焉有命在?”口中一記低嘯,擰腰踢出浮雲掃堂腿,左腳腳尖在第一盞孔明燈上運勁疾點。“啵”地爆響孔明燈高高彈起向回飄蕩。
猛地燈後蹿出一條矮墩墩的黑影,手使一根碧光粼粼的長鏈向楊恒脖子卷到。
楊恒見對方莫名其妙沖着自己屢下殺手,也不禁上火,看準碧鏈來路,左臂一振使出撥雲見日手,五指如拂琴弦在鏈上一撥一引,借力打力将它反卷向來人。
那矮胖子做夢也想不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和尚竟有如此卓絕的修為,猝不及防之下被自己甩出的碧鏈纏住雙臂,上上下下捆了個嚴嚴實實。
楊恒見狀嘻嘻一笑道:“老兄,你這不是作繭自縛麽?”
話音未了,他靈臺警兆突起,夜宵中一蓬赤色寒星鋪天蓋地從背後掩襲而來,顯然對手不止一人。
楊恒念生形至,施展“揚火訣”身形倏然拔起,腳下一簇簇赤星掠空。可沒等他回過頭來,腦後陰風大作,有人手持一根長達一丈的白色哭喪棒朝自己打到。
楊恒暗惱道:“哪來的這多鬼怪魑魅?”他側轉身軀讓過哭喪棒,心念微動背後正氣仙劍铿然龍吟彈鞘而出,右手順勢抄住仙劍使出一式“峰回路轉”,耀眼的青芒吞吐不定,刺向偷襲者的右胸。
那偷襲者是個高個瘦子,與矮胖子倒也相映成趣,見楊恒不僅接連躲過自己的偷襲,還迅速反擊過來,也禁不住凜然一驚,急忙撤身閃避。
孰料楊恒的這式“峰回路轉”實乃天下一等一的劍法絕學,更經劍聖石鳳揚去蕪存菁,即使名震四海的雲岩宗菩提九劍也要瞠乎其後,又豈是這藏頭露尾的高個瘦子所能抵擋的?
這高個瘦子的身子剛往左移,楊恒劍鋒已如影随形向他右臂攻到。高個瘦子吓得臉上變色,“啊”地失聲一叫,以為右臂定然不保。
哪知楊恒微微一笑道:“給你留點教訓!”仙劍改削為拍,啪地擊在高個瘦子的右肘上。高個瘦子一聲痛哼向後疾退,右臂骨節被仙劍拍得脫臼,軟軟地垂落。
直到這時矮胖子才千辛萬苦地脫出碧鏈,握在手中呆呆望着楊恒想上又不敢上。
楊恒看他樣子有趣,莞爾笑道:“你們是什麽人,為何不分青紅皂白就向我出手?”
那矮胖子結結巴巴道:“我、我們是蓬萊劍派門下!我叫古渾,那是我師弟葉歸……小、小和尚,你傷了我師弟,還不趕緊下跪求、求饒?”
楊恒怔了怔,尋思道:“蓬萊是五大劍派之一,卻一直孤懸海外少與中土仙林往來。聽老尼姑說,蓬萊劍派的掌門秦鶴仙性情陰狠,心胸狹隘睚眦必報,與邛崃山君等人并列天荒八怪之一,修為甚是厲害。可怎麽突然跑到泰山來了?”
耳中忽聽下方黑壓壓的山林中,那尖細的嗓音又再若斷若續地響起道:“小和尚你是何人,敢傷我蓬萊門下弟子……”
這聲音傳進耳朵裏說不出的古怪,就像有無影針在紮着自己的神經一樣,令得楊恒一陣頭暈目眩神智迷糊。他右腕的定神念珠立生感應,頓有一股清流直透靈臺。
楊恒心神一省,心道來而不往非禮也,當下氣沉丹田運出雲岩宗純正絕學薩般若心訣,悠揚頓挫地應道:“雲岩真源!”
這個四個字一個說得比一個響,如同奔雷洶湧群山回蕩,卻盡皆沖着那以詭秘語音突施冷箭的林中妖人而去。
就聽“啊”地一聲,有人踉踉跄跄在林內顯出身影,卻是個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他嘴角溢血面色慘白,手撫胸口擡眼望向楊恒道:“小和尚,是你破了我的神功?”
原來楊恒這一喝雖非佛門獅子吼,卻也浩蕩雄渾堪稱對方邪功的天生克星。那妖人正想再施展邪術迷惑他的心神,冷不防被這一聲斷喝如霹雷般在心頭炸響,頓時魂魄鼓蕩魔氣渙散,邪功反噬之下反将自己傷得不輕。
楊恒大出一口氣惡氣,揚聲笑道:“怎麽,你心裏不服?”
忽然側後方有人陰恻恻道:“小和尚,你真是雲岩宗的弟子?卻何以會用嚴崇山的周天十三式?”
楊恒一凜回頭,就看見一個黑袍女子猶如只蝙蝠般飄浮在半空裏,一張臉灰撲撲地尖削陰寒,兩只細目眯成針眼正盯視着自己。
他心中一動問道:“閣下可是黑無常聶隐姑?下面的那位應是白無常裘伯展了?”
黑服女子微露詫異道:“你小小年紀倒也有點見識,跪下磕一百個頭,再自斷右臂将仙劍留下,便饒你一命。”
楊恒聞言譏笑道:“好大的口氣,蓬萊好歹也是仙林大派,卻不問青紅皂白截殺路人,比邪魔外道還遠不如!別人怕你們,小爺卻是不怕!”
聶隐姑搖搖頭道:“你這麽年輕,就要走上奈何橋,真教人于心不忍——”
說到一個“忍”字時,聶隐姑遽然目射湛藍斜光,如兩柄森寒鋒利的冰刀刺入楊恒雙眼。
楊恒先前被白無常裘伯展暗算了一招,豈會重蹈覆轍?一見聶隐姑神色又變,即知對方又要暗箭傷人,當下抱元守一心念如盤,毫不畏懼地與她對視。
聶隐姑眸中的邪光連閃數次,卻見楊恒泰然自若紋絲不動,不由心頭驚駭道:“這小和尚非但破解了裘師兄的‘九幽鬼語’,連我的‘裂心小箭’竟也傷他不得。莫非他真是菩薩轉世,佛祖再生?”
楊恒卻又笑道:“你老朝我眨巴眼睛幹什麽?都是半老徐娘了,還在這兒賣弄風騷,也不知羞!”
聶隐姑氣得七竅生煙,唇中凄厲長嘯飛身撲向楊恒,十指戟張亮出銀灰色的尖利指甲直戳他的胸膛。
楊恒方才連戰連捷,不消三招兩式就将裘伯展等人打得落花流水狼狽不堪,不免對蓬萊劍派起了輕慢之心。此刻眼瞧聶隐姑向自己攻來,也不以為意,順手一式“順天拂雲”以攻對攻挑向對方咽喉。
聶隐姑左手一撥,她手上的指甲也不知是用何法煉制,竟不畏劍鋒,“叮”地将仙劍蕩開。楊恒低咦一聲,見對方右爪已攻到胸口,急忙使出俯仰天地,身子後傾,左手拈花指點向聶隐姑掌心。
聶隐姑右手五指一合,攝向楊恒的拈花指。楊恒趕緊屈指一彈,“啵”地一道指力擊中對方手背,與此同時食指也被犀利的指甲劃過,破開一線傷口。
聶隐娘低哼飄飛,冷笑道:“你已中了我的鬼腐神汞爪,最多一盞茶的工夫便會毒血攻心肌膚腐爛內髒破裂而亡。要想活命,就留下一臂一劍!”
楊恒先覺左手食指一陣麻癢,果然是中毒跡象。可等聶隐姑的話說完,真氣運處麻癢的感覺已逐漸消失,滲出的血絲也是殷紅正常。
他心中了然這是拜千年山魈的精血特效所賜,卻起了惡作劇的念頭,也不向聶隐姑說破,故作惶急道:“好毒婦,快拿解藥來!”仗劍向聶隐姑眉心點去。
聶隐姑毒爪得手,焉肯再和楊恒硬拼?她一面緊守門戶游鬥周旋,一面說道:“你妄運真氣血行加速,毒力發作更快,明年今日便是忌辰!”
說話間楊恒猛然大叫一聲,身子晃了晃朝後便倒。聶隐姑大喜道:“倒也,倒也!”
不料楊恒虎腰一振身軀完全翻轉,哈哈大笑道:“倒是倒了,可也沒死!”笑聲中正氣仙劍光華沖霄,随着身形翻騰遞出一招“颠倒乾坤”,但見青芒點點密如星辰,似驚濤駭浪般往聶隐姑面門湧到。
聶隐姑駭然失色,倉促間借着月光察看到楊恒的面色,卻哪裏有毒發的征兆?不由大悔道:“我也太過大意了!就算他功力深湛能将毒氣壓住,也不可能沒有絲毫的異狀。況且激戰之中,毒血流轉再快不過,他的左臂也應腫脹起來才對。”驚惶叫道:“小和尚,你沒中毒?”
楊恒搶得先機哪還會客氣?三記攻招一氣呵成,仿似長江大河般滔滔不絕,壓得聶隐姑只有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笑着道:“這麽差的眼神,還好意思出來混?”
聶隐姑顧此失彼,背後空門大開,剛暗叫了聲不好,就聽“砰”地悶響,屁股上被楊恒結結實實踹了一腳。
饒是那裏肉多,也疼得她滿眼冒金星,往向趔趄飛跌。若非楊恒腳下留情無意傷她性命,只需這一腳往上一尺踢中腰眼,十有八九陰間便又會多了個黑無常。
他踢飛聶隐姑,也令得裘伯展等人一時不敢上前,朗聲說道:“小爺還要趕路,往後有空再來找你們玩啦!”身形一縱,便向西南方飄去。
突然林間傳來一陣尖銳嘯音,刺得人耳膜生疼惡心欲嘔。一道紫影沖天而起,後發先至攔住楊恒去路,二話不說振臂打出一束烏光。
楊恒暗凜道:“這家夥身法好快,可比什麽孤魂野鬼、黑白無常強得太多!”
只一閃念間,那束黑光已射至眼前,竟是一塊黑乎乎的鐵牌。
楊恒“當”地一劍劈在牌上,激起一串精光。鐵牌應聲往下方斜飛,紫衣人業已趕至,拂袖将它收起,嬌笑道:“小和尚,把命留下!”
楊恒右臂酸麻,身子也被震得向下一沉,嘴裏卻不肯吃虧道:“要是女鬼個個生得像你這般漂亮風騷,我倒也可以考慮做個男鬼。”
攔住楊恒的紫衣女子嬌小玲珑,看似三十出頭,但仙林高手通常駐顏有術,修煉到化境的返老還童也非難事,故此從相貌上往往難以判斷對方年齡。
她面容姣好,肌膚白皙,烏發如雲瓊鼻嬌俏,眼波妩媚杏目桃腮,一張櫻桃小口微微上翹,說不出的萬種柔情千般風騷,背後斜插一柄碧鞘仙劍,笑吟吟道:“哎喲,你這小和尚嘴巴真甜。只是想吃姐姐的豆腐,未免還嫩了點。”
聶隐姑一瘸一拐晃身過來,低聲道:“掌門師妹留神,這小和尚頗為紮手。”
“哦,是嗎?”紫衣女子水汪汪的大眼在楊恒身上掃了一轉兒,語音甜膩酥軟地說道:“依我看,全因你們幾個太飯桶!”
聶隐姑不敢辯駁,讪讪退到他的身後。那邊孤魂野鬼和裘伯展見聶隐姑挨罵,更不敢上來自讨沒趣,只遠遠站着向紫衣女子躬身施禮。
楊恒聞言心生驚疑道:“難不成這妖婦便是蓬萊掌門秦鶴仙?”
需知在他印象裏,對方即是天荒八怪之一,說什麽也該是個面相兇狠白發如雪的老妪,卻和眼前這美若天仙的少婦渾身不搭邊。
就聽秦鶴仙問道:“小和尚,你打算怎麽死,姐姐有幾個建議你想不想聽?最簡單的方法嘛,便是你橫劍自刎,也好少些痛苦;稍麻煩點兒呢,姐姐送你一帖‘桃花笑春風’,保管你飄飄欲仙快活無比,只是死狀有些不雅;再有呢……”
“都不好,也都太俗套了些。”楊恒口中和秦鶴仙胡謅,心下卻急忖脫身之策,說道:“豈不聞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就算非死不可,也需一親芳澤,如此真做了鬼也不會後悔。”
聶隐姑等人聽得臉色發白,暗道這小和尚委實膽大包天,連秦鶴仙也敢調侃。
雖說這位蓬萊劍派的掌門名聲不佳,骨子裏卻極是高傲自憐,數十年來守身如玉,從沒聽說過她和哪個男人真有過露水姻緣。別說語出輕薄,就是有男人往她身上臉上多瞧上一眼,兩只招子也定然會被她生生剜去。楊恒這般滿口胡柴,那還不激得她殺心大生?
哪曉得秦鶴仙笑盈盈聽完,非但沒半點生氣的樣子,反而咯咯嬌笑道:“楊南泰和明昙居然會生出個油嘴滑舌的兒子來,這倒是奇事一樁。不用問,近墨者黑,定是嚴崇山教壞了你。”
“唉,姐姐我真舍不得殺你,更不必說看在嚴崇山的面上也該放你一馬。可誰教你娘親得罪過我呢,要怪便怪你投錯了胎!”
楊恒一奇,不曉得這秦鶴仙怎地和明燈大師又搭上了關系?要說以明燈大師的為人,出家之前曾和秦鶴仙有過一腿,卻是打死他也不信。至于娘親從前曾和她結下冤仇,倒是大有可能。她身為佛門女尼,自看不慣這等蕩婦淫娃,道左相逢出手懲戒一番,亦是可想而知的事。
他正想開口說話,鼻子裏依稀聞着一縷若有若無的甜香,腦海微微一暈如醉春風,急忙屏氣運息守住靈臺,裝作若無其事道:“好香啊,讓我再聞聞——”說着探身往前湊去,陡地出其不意刺出一式“石破天驚”,青浪翻滾劍氣如虹,向秦鶴仙眉心疾掠而至。
秦鶴仙見自己的“桃花笑春風”居然沒能毒倒楊恒,也是一驚,險險便着了對方的道。她急忙閃身躲過劍鋒,幽怨嘆息道:“姐姐是想請你嘗嘗這輩子都沒享受過的極樂滋味,你倒恩将仇報起來了?”
楊恒有山魈千年精血與定神念珠這兩大法寶護體,毫不畏懼對方的周身毒功,劍走偏鋒化作一式“峰回路轉”挑向秦鶴仙的左腰。招式轉換間天衣無縫,直如行雲流水,令得秦鶴仙欲待反擊亦無從着手。
他口中笑道:“嬌滴滴的一個大美人,偏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也不害臊!”
秦鶴仙被楊恒一連兩劍攻得措手不及,亦自訝異道:“這小和尚非但得了嚴崇山的真傳,還身兼雲岩宗諸般絕學,難怪裘伯展和聶隐姑都傷在了他的手上。若是讓他逃了,一旦教嚴崇山曉得了今夜之事,定會怪我難為他的寶貝徒弟!”
念及于此她殺機越發熾烈,臉上的笑靥卻璨若桃花,說道:“我都是半老徐娘啦,哪還算得上什麽大美人?你的嘴端的能說會道,姐姐再賞你這個!”
話音方落,她左袖一揚,打出蓬粉紅色毒針,嗤嗤破空射向楊恒。
楊恒早防備着她層出不窮的毒功暗器,眼見一團粉針幕天席地地射來,他雙腿如風輪般掃蕩翻飛,罡風到處似秋風掃落葉将毒針盡數反卷回去——想當年他在平山佛堂修行時,已能将粉塵以腿勁精準無比地掃入簸箕,如今要把身前這些“逍遙針”反打向秦鶴仙只是小菜一碟。
秦鶴仙反手拔出“奈何仙劍”右腕一轉,紫色劍華彙作一團旋流,叮叮叮叮一陣激響如雨打芭蕉,将逍遙針盡數收攏,納入袖袂。
楊恒無意戀戰,輕笑道:“好姐姐,我要回家睡覺去了,你可別再跟來!”屈指射出一支九絕梭,身形風馳電掣往下方山林裏投去。
秦鶴仙揮動奈何仙劍擊開九絕梭,叫道:“小和尚,別着急走啊!”掠身追去。
楊恒心道:“我要不走的話,可真成孤魂野鬼啦。”也沒空還嘴,一收九絕梭,身形電射,縱入山林,打算藉助地形甩脫秦鶴仙的追擊。
身子甫入林內,冷不防眼前綠光大盛,從四面八方升起一盞盞詭異燈籠,密集如蝗湧将過來。
“招魂燈陣!”楊恒一驚,在千百盞交錯縱橫的燈籠間閃展騰挪,一時不得脫身。
秦鶴仙停在燈陣外,兩名主持陣法的老妪從樹後現身,向她欠身一禮道:“掌門!”
楊恒百忙中朝兩名老妪瞟了眼,就見這二人老态龍鐘,身材瘦小,各自右手拄着根綠瑩瑩的鬼杖,杖頂系着盞小燈籠,忽明忽暗惑人心魄,應是兇名馳著天下的蓬萊劍派四大宿老裏的勾魂索命二使。
他頭皮發麻,暗道:“這一下卻是撞進鬼窩了。蓬萊劍派高手盡出,大舉西來,必定有所圖謀。嘿嘿,想殺我滅口,怕也沒那麽容易!”
他揚聲長嘯震蕩夜空,正氣仙劍睥睨飛舞,“啵啵”連破兩盞招魂燈籠,搶得一線空隙朝陣外沖去。但聽勾魂老妪唇間發出一記低嘯,兩側數十盞燈籠似潮水般合攏過來,迅速将缺口補上,背後鬼風嗚咽綠光閃動,八十餘盞燈籠凝聚成一道澎湃兇猛的大潮朝他掩襲過來。
楊恒騰身翻轉,迎上襲來的燈潮,猛感燈籠裏的綠焰光華暴漲刺得眼前一片碧芒亂舞,難以看清招魂燈籠的來勢。
虧得他臨危不亂,索性閉上雙目舒展靈覺向四周擴散,頓時靈臺清澄映射出方圓十丈內每一盞燈籠飛舞的路線、轉動的角度,甚至連鬼焰的明暗變化也盡凝心頭,遠比方才以耳目觀望來得更加清楚!
他心中莫名地閃現靈光,默頌禪詩,剎那間耳畔懾人魂魄的異響統統蕩然無存,禪心一片空明如鏡,再不受任何外物幹擾。此刻即使沒有定神念珠的護持,亦可無懼于招魂燈陣暗藏的蠱惑邪術。
“砰砰砰!”
他使動善水訣避實擊虛,身如扁舟在八十多盞燈籠之間載沉載浮,看似險到極點,實則穩若泰山,正氣仙劍一口氣連破七燈。
勾魂索命二妪微微色變,正欲提升燈陣威力,将楊恒就地困殺,猛聽得數十丈外響起一陣焦急的嘯音示警。
第六集 人間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