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千回百轉,偌大宮殿,她還是沒有迷了方向
道。
這個人一般不會溫柔,可是溫柔起來,就像融化的春雪沐浴在陽光下,留人思緒,瑩潤無聲,整個心也融化了。
“先坐下。”羽苒說道。
她忽然感覺自己被下了藥一般,神使鬼差般的坐在窗戶邊,外面的下人被她吓得全都躲在了走廊的後面,有的膽大的露出半個腦袋看着她。
她之前所有的怒氣都發不出來了,她覺得很荒唐,就因為樂付雨讨厭她,就下着套讓她生不如死,她更加不能原諒前來就她的羽苒就那麽幫着樂付雨。
更荒唐的是自己,就因為羽苒一個小小的動作,一次小小的靠近,她之前所有的憤怒就像風吹過。
煙消了,雲散了,雪融了,冰化了……
是如此如此的……卑微!
“小泉——”
“嗯。”
“我知道你不甘心,就像壬訾逍說過,你是個恩怨分明的女子,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也懂你為什麽會如此的憤怒。”
他看了滿屋子的狼藉,不由得深深吸一口氣,然後平靜的繼續用那種很少的溫柔的口氣說道:“小泉,你好好想想,當你為自己的不甘心不公平而憤怒的時候,你看看這一屋子的東西,它們是無辜的。”
“如果你無法解開心結,并且還在怨恨的話,那麽你要用你手中的力量,不傷及無辜,能夠保全自我的情況下去反擊。”
“可是據目前為止,你不具備這樣的能力與力量,所以你要學會成長,只要強大起來,握住手中的武器,這樣才有資格去要求公平與公道。”
她擡頭看了一眼羽苒,仿佛看不明白,耳邊羽苒的話想起:強者不需要公平,弱者沒有資格要求公平。
羽苒的眼睛非常的好看,他說話的時候總是看着谷泉夭,讓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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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會怪我嗎?如果,如果我對付了樂付雨,你會怪我嗎?”
羽苒思考了一會兒,展顏一笑,他嘆了一口氣,目光轉向了窗外:“這個世界本來還是公平的,你得到多少,便失去多少,那麽欠了多少,就該還多少……”
“小侯爺,我不懂這是什麽意思?”
“這麽說吧,我之所以用最直接的辦法化解那場矛盾,還有很重要的一點。”
“什麽?”
“因為背後牽涉的會更大,東宮與昭春殿,皇後與貴妃。都是不簡單的,倘若樂小姐出事,二殿下一定會指兵東宮,東宮更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一定兄弟相革,骨肉相殘。東宮亂了,後宮亂,到時候會波及到整個朝堂,朝堂會遍布天下,那麽這死得就不是一個人那麽簡單。”
“并且,你府邸的嚴媽根本不是什麽善類,據我所知,她曾經是死刑犯,而你的父親覺得這個人很有能力,于是就留為己用。至于小魚……”他看了看小魚,點了一下頭:“抱歉。”
“所以,只有等到陛下清除了朝堂之上的陋習,等兵制改革成功,那麽到時候,不再是擁兵自起,沒了兵權,就沒有同室操戈,那麽你所求的公道才能凜然存于世。”
谷泉夭垂首,靜靜的思考着什麽?
長久的相處,她竟然有一種恍惚的感覺。
毅然的擡起頭,她于那窗外寂靜的落葉之中泯唇:“我懂,時間可以淡化一切,但是如果我身上的傷疤不好,我就不會原諒。”
這麽長時間的尋尋覓覓,她居然忘記了,還有他呀!
她要做的,就是站在他的身邊,然後看這天地浩然。
如此…如此…如此……而已!
“小姐,需要……打掃嗎?”小魚乘着這個空擋小心翼翼的問道:“需要嗎?”
“需要。”谷泉夭說道。
此刻不是鬥氣的時候,她需要像以前那樣,一直一直灑脫下去。
“這樣才好呢!”羽苒笑道:“這樣不是挺好的嘛?”
谷泉夭突然覺得自己上當了,因為自己就這樣喜歡聽他的話,所以,所以就這樣淪陷了。
其實,有些事,谷泉夭是不知道的。比如羽苒很少這樣有耐心的跟別人講這些事,北辰侯一向都是很忙的。
那一刻,那一時,那一日,流水落花不再是那孤獨的悵然。就如羽苒所說,有些人,你無法給予太多,那麽就不要去傷害。
那個時候她才明白:有些人,在你歡笑時,他不會陪你歡笑,當你哭泣時,他不會陪你哭泣。可是當你任性的時候包容着你的任性,當你成長時,他教給你怎麽邁開步子。在不知不覺之中,他包容了你那麽多,教會了你那麽多,而你還是那樣野蠻任性,可是你自己卻永遠無法明白自己的任性是多麽多麽的可惡。
十二月十一,天大晴,落葉無聲無息的落下,掉在池子裏,然後一圈圈秋水的漣漪散開。
遠處的空氣帶着冷凜的感覺,不知哪家養的鴿子在天空中撲嗍撲嗍着翅膀。
這鴿子真懶,蜷縮在陽光下,閉着眼睛養神。
谷泉夭丢下手裏的魚食,提着裙子跑過去,這冬季真是讨人厭,衣服穿得太厚了,爬牆一點也不方便。
那鴿子睜開眼,看見人來了,然後……閉着眼繼續曬太陽。
谷泉夭忍不住伸出腳一推,那鴿子倒在地上,然後它又挪動一個地方,繼續閉着眼睛養神。
谷泉夭又伸出腳繼續推它一下,然後那鴿子依舊懶得理這個沒事找事的女人。
“小姐~~~”小魚冒冒失失的沖過來,那鴿子立刻撲哧撲哧的翅膀飛到遠處去了。
“你幹嘛?”谷泉夭翻着白眼。
“那個,北辰小侯爺,到……”
“到哪兒了?”
“到……”
“你倒是說呀?”谷泉夭終于被逼急了,一聲吼起來。
“他到東宮,大小姐問起你的婚事,他說一切如願。”
“如願是什麽意思?”
“就是遂了我們谷府的心願呀,谷府的任何條件都答應。小姐,你可以要個大大的婚禮,然後讓全天下的女子羨慕你。”
“谷海菱怎麽突然這麽好心了呢?”
“小姐嫁出去了,就沒有人勾引太子了。”小魚口無遮攔,一下子知道自己說的話是個大錯誤,立刻捂着嘴解釋道:“大小姐身邊的老婆子說得,跟我沒關系,我說的都是原話。”
“一群智障。”谷泉夭不顧形象的一腳踏上桌子:“我得思考一會兒,這幾天的事情發生了太多,我有點亂了,你先滾蛋。”
“還思考什麽呀?王爺跟侯爺,當然是嫁給侯爺呀,都已經下了吉書,北辰府也已經回帖了,這個時候反悔也太……”
“滾。”谷泉夭一揮手,小魚立刻閉上自己的嘴巴。
“回來。”谷泉夭立刻吩咐。
“小姐?”
“我與那個樂付雨誰長得好看?”
“在我的眼裏,小姐美若嬌花,美如流星,美如瀾月,美如旭日。”
“呀,不錯呀,你居然會說這麽多詞,在哪兒學來的?”
“小姐?”小魚可憐兮兮。
“說吧,我不怪你。”
“那個外面傳揚說樂付雨小姐的樣子就用這些詞。”
緊接着一聲怒吼:“小魚,你還想不想活~~~”
市井之中,總是喜歡說起當朝的美人,所以對于樂付雨便有無限的遐想。
樂付雨,這個一生因為美貌而命途多舛的女子,她讓後世的史官門筆下多了一個美好的想象,在後世各種詩詞歌賦之中,她的字眼出現實在太多。
可是傳世的也只有這個女子實在太美了,因為美而痛苦,因為美而張揚。
當市井之中有人談起這個美人,總是帶着贊美與驚嘆的詞,可是谷泉夭當時也混跡其中。
她揚唇笑道:“是的,她美,可是她沒有得到的,我卻得到了。”
老天還算是公平的,為你開了一扇的門同時,順便再丢給你一只死老鼠,然後再放一條毒蛇守着這扇門,這個時候,就要看你有沒有追求的勇氣了。
她說話的時候正是帶着一絲皎颉的笑,可是這個笑卻落入那個美人眼裏。
正在登高扶杆的女子看着樓下那女子得意的笑,一手拍在欄杆上:“有什麽了不起,我得不到的,誰也得不到。”
☆、愛讓人盲目
大夏清和一十二年冬,街頭巷尾傳說日盛,北辰,意如北方的巨龍,北,極北之意,辰,地支之中解釋為龍。市井酒寮,在野內堂,紛紛颌首。
孩子婦孺不知其故,而争相傳頌,一時之間,人聲鼎沸,而莫不從者。
時傳:史冊瞬間,繁華雲煙。街井遺泉,下到垂髫小兒,上到耄耋老翁,無不感慨北辰之言,帝怒,派遣禁軍三千,查處不良之言,一時之間,人心惶惶,可流言日盛,無法消弭。
——《史集.大夏史.民風》
谷泉夭走在路上,聽到的都是這樣的流言。
任誰聽到這樣的流言,心裏都會堵得慌,這些人為什麽傳這樣針對北辰侯的流言。
這事如果傳到皇帝的耳朵裏,以皇帝那樣狠毒的性格,結果會是怎樣,誰也無法預計。
此刻心裏堵得慌,想要說什麽,什麽也說不出口,想要為北辰侯做點什麽,可是無法去做任何事。
除了迷茫就是迷茫……
在這樣緊迫的時候,恐怕皇帝不會讓北辰跟谷府成婚了,先是壬家在前,後有北辰在後,皇帝雖然給了北辰很大的權利,但是那些都是在他能掌控北辰的情況下,而如今,就連皇帝派出禁軍,那麽就意味着局勢很不穩定。
她有些不知道,甚至還有一些生氣,有一些難過。
這背後的人無論是誰無論是何種目的,都是針對北辰侯的。
她以為自己可以幸福的等到自己的十六歲,十六歲,那樣美的年齡,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這本來就是一件讓大家為之驚羨的事情,可是,可是,怎麽會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呢?
皇帝最忌憚的就是大臣的權勢比自己大,為了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那麽阻止聯姻也會是有可能。
谷家在皇後與東宮的扶持之下逐漸的膨脹,雖然表面不動聲色,依舊中庸,不奪寸功,不立寸業。雖然毫無建樹,卻也并非平庸之輩,所以皇帝不會讓羽苒成為第二個壬序,恐怕十六歲難以嫁出去。
卷入容易,可是抽身又怎會那麽容易?到底是誰算計誰,誰利用誰呢?
浮華生命,沉沉浮浮。
她想着,想着就回到了谷府。
白夜如抱着劍站在門口,冷冷的看着她,那眼中的寒冷之意讓人不寒而栗,她這人很美,因為這麽一雙冰冷毫無溫度的眼睛看上去更加像鬼魅。
“夜如姐姐,你,沒事吧?”谷泉夭從來沒有見過白夜如這樣,或許她很少看見白夜如用那種寒透骨的眼神看着她。
“出去玩夠了?老爺正找你呢?”白夜如依舊那樣的表情,她除了頭發,全身都是白色的。
她仿佛獨愛這兩種色彩,黑與白,最單調卻也是最華麗的色彩。
“啊,奧,我知道了。”
到了中堂,谷熙坐在上面慢悠悠的一口一口的喝着茶,她很少看見她老子有這樣和顏悅色的時候,以前偶爾能對她們笑,可是笑起來也是嚴肅的。
“爹?”
谷熙當時正在跟一位大臣說話,一看到谷泉夭,頭一擡,當即和顏悅色的面孔抽搐了一下,變得嚴肅無比。
“外面混夠了,也知道回來了?”
她默默點頭。
“回來了就好好休息,沒我的允許,不能出去,最近外面實在是不太平了。”
她點頭,反正在她父親面前,她只有認慫的份。
在她出去的時候,白夜如跟着她走,寸步不離,她有一些不明白,一直以來,一個人獨來獨往習慣了,倘若背後跟着一個冷酷的殺手,面無表情的跟着你,任誰都心裏發麻。
這就好比,你出去約會,還有個電燈泡跟着,而這個電燈泡卻不是一般的電燈泡,這是個随時可以爆炸的火藥。
“夜如姐姐,要不,你走我的前面吧!”
白夜如依舊不理她,只是跟着她,她那三腳貓的功夫根本逃不過白夜如。
她有點不明白,白夜如難道就沒有事情要做嗎?為什麽要跟着她?
“沒勁,回府。”她有點難以理解的瞪着白夜如,白夜如繼續跟她回府。
“夜如姐姐,你為什麽一直跟着我?”她問,可是得不到回答。
白夜如冷得跟一塊冰似得,能把她融化的人實在太少了,好可惜,那個人不是谷泉夭。
“爹呢?”她從日升等到日落,就是沒有看見谷熙,這個時候,谷熙早就下了早朝,如果再仔細一點,這個時候她的父親應該在院子裏喝下午茶的。
“大人請——”一個老媽子很恭敬的聲音,仿佛對這位谷良娣的父親以莫大的敬意。
“谷大人,你來了!”穿過密林小道,終于來到東宮的偏殿,這裏的留香有股特別的味道,聞着當時精神百倍,可是那位貴妃榻上的皇後娘娘卻昏昏欲睡。
“大人,本宮不知道大人來找本宮是為了什麽?”
“娘娘,當然是向娘娘讨教一下養虎的法門?最近家裏買了一只野生虎,可是不知道如何教導才能讓他日後也聽話?”
“養虎?本宮不懂養虎,倒是養人,本宮明白一些。”皇後突然睜開了眼,瞧着谷熙半晌笑了幾聲。
這位皇後無疑是很美的,因為肌膚潤澤如雪,長發細膩如瀑,一雙丹鳳眼,随意披着一件繡花白袍,素雅無比。
“哦?下官可是聽說娘娘養了只虎,而最近這只虎還反咬了娘娘一口。”
蘇意皇後當時一拍桌子,怒道:“放肆。”
“娘娘!”谷熙當時跪下,把頭埋得很低,根本看不清表情。
“有什麽話不用拐彎抹角,直接說好了。”
“娘娘,北辰侯近日連日稱病,而外面流言皆傳北辰才是真龍天子,看陛下對北辰侯的日益寵愛,這江山難保不易主啊!”
“你來就是為了說這些的?可是本宮比你有把握,北辰不敢背叛,這只老虎,本宮比你有把握。”
“下官只是為娘娘擔憂,北辰是娘娘一手提拔起來的,而他卻不知感恩,連日給東宮難堪。”
“這些事本宮自有分寸。”
“娘娘,對這樣一個忘恩負義的人,娘娘難道還愛惜他的才能,有朝一日,他會背叛娘娘的,用那些娘娘最看重的才能,化作一把利劍,然後就是血濺三尺,那個時候,娘娘怕是悔之晚矣。”
“本宮說了本宮有分寸,本宮推薦的人,本宮自有把握把他掌控。”
“可惜,有的人,娘娘怕是掌控不了吧!據當日宮中侍衛回報,當日大火的時候,北辰在太液池,這場大火是他放的,下官不知北辰這樣,是想置東宮于何地。”
“什麽?”皇後立刻坐了起來。
“上次征讨南王壬序,難道北辰就不知道物極必反嗎?這樣無疑是讓東宮甩了聖上一巴掌,他這樣又是置東宮于何地?”
“說下去。”
谷熙看到皇後臉上有反應,臉上依舊不改那股擔憂的勁,屋子裏的香越來越濃,跟着花香混合到一處,萦繞在屋子裏,久久散不去。
“我爹呢?夜如姐姐,怎麽還不回來?”
“老爺出去有事,三小姐還是早點歇息吧。”
“不行,我要等我爹回來,我有事問他,算了,我去找訾逍。”谷泉夭正要走,忽然覺得全身胫骨一軟,腿腳有點不方便。
“三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腿有點麻。”
“那我扶您回去休息?”
“好。”谷泉夭應聲道,她的聲音裏帶着一種懶洋洋的韻味:“夜如姐姐,你今天跟我一整天了,以前都是一整天不見你的影子的。”
白夜如不理她,在谷泉夭看來,白夜如很好理解的,她這樣的人,就像透明的一張白紙,如今她倒是有點猜不透。
白夜如之所以會這樣跟着她,一定是被父親指使,可是父親為什麽要讓白夜如跟着她呢?
她已經不能去想,父親去做了什麽,為什麽要監視她?
冥冥之中已經有了答案,可是那些答案讓人心慌。
那麽問題來了:你的愛人與父親一起掉入水裏,你會救誰?
“是嗎?”
“是的。為什麽?”
——為什麽?
“因為欲望使人瘋狂。”谷熙看着表情一陣換過一陣的皇後,他難以猜測皇後心裏是怎麽想的了。
他看的出來,皇後對這件事很重視,北辰是她一手提拔起來的,萬一她辛辛苦苦争來的位置落到另外一個人的身上,那麽這該是怎樣的一場諷刺。
“不可能,以他的性子,怎麽會想到當皇帝?”
“娘娘,外面流言四起是真的,北辰,真龍天子,不知當年陛下賜予北辰的封號是什麽意思?究竟是不是暗藏乾坤誰又知道呢?。”
那些濃濃的香味一直萦繞在皇後的心頭,經久不散,她的手一下一下敲在貴妃椅的邊緣,眉頭一直皺着。
“娘娘,一旦人才不能為我們所用,那就只有除去,尤其是北辰這樣不能為我們掌控的人才,一日飼虎,百日受恩,可是娘娘受到什麽樣的恩惠了?不僅沒有受到恩惠,反而恩将仇報,請問這樣的老虎,為什麽要養着?”
“別說了,這事本宮得好好考慮一下。”
“是。”
“北辰侯不是你三女兒的未婚夫嗎?你對他成見竟然如此大?”
“娘娘,下官只是權衡利弊,如果我的女兒要嫁給禍亂朝綱的人,那麽這個女兒我也是不認的。換句話說,如果這樣的女婿,老臣怕是消受不起,老臣老了,經不起折騰了。”
“大人真是大義滅親。”皇後綻眉笑了,絕佳的容顏此刻真的看不出喜怒。
“下官只是為以後着想,只因為下官跟娘娘都是一條船上的人,所以這船翻了,誰也落不得好。”
“大人此言有理,本宮需要自行斟酌。”
燈光明明暗暗,夜色如水,月光傾灑。
“你還不明白嗎?”白夜如寒冷的目光就像秋日裏的潭水,表面有着溫柔的光,其實是寒冷刺骨。
“快十六了吧,三小姐?”白夜如嘆口氣,她的面容迎着月光,是那樣那樣的美麗。
她都有點驚嘆,如果白夜如生在世家,或許不是只是一個見不到光的死士,那麽以她的美貌也絕對很幸福。
美貌可是一把很好的武器,因為這樣的一把武器可以兵不血刃,不濺血卻能千軍萬馬退,不張揚卻能改天換地藏乾坤。
雖然樂付雨很美,可是樂付雨的美難道就沒有樂正王府的因素嗎?從小養尊處優,目中無人,讓樂付雨的美美到人們不敢仰望的高度,所以就引起了遐想。
而白夜如的美實實在在的美,那種宛若利刃的美,讓男人有征服的欲望。
“為什麽這麽說?”谷泉夭在詫異,她有點難過,快到了十六歲竟然沒有一個人跟她提起過她的婚事。
“為什麽老爺沒有跟你提起過,只是送了庚帖,還有你不是也好奇北辰侯到底是東宮的人還是二殿下的人嗎?”
“可是這些有關系嗎?”
“有,這些都有很大的關系,也是為什麽我要跟着你了。”白夜如冷冷的開口,越是這樣,她的面容越是冷。
有一些話,有一些事,她已經不敢去想。
她想得太多,到了最後已經不能再想。
為什麽白夜如可以跟她一樣從那群殺手堆裏被挑選出來?
為什麽白夜如總是冷冷的看着她們,她的印象中,這個女子總是很喜歡看着她與自己父親撒嬌的。
為什麽這個女子的眼神是這麽的哀傷?
為什麽?
這裏有很多的為什麽?
比如,哥哥告誡谷泉夭與谷海菱不要欺負白夜如,她總是以為哥哥要納白夜如為妾!
可是不能,嫂子雖然不如白夜如那樣的美貌與獨特,可也是大家閨秀,溫婉知理,并且他們之間夫妻和睦,更談不上納小妾。
哥哥天性溫和,就算是要納妾,也絕對不會是白夜如這種冷美人。
如果僅僅因為同情,這些理由是不夠的。
而且父親一有重要的任務都交給白夜如,不知道從什麽時間起,白夜如已經成了父親的左膀右臂,在谷府比自己哥哥的地位還要重要。
“原來我是如此的讓父親大人看重呀,不惜派出你來看守我?這真是……”
“愛情讓人盲目。”白夜如冷冷的說。
“愛情讓人盲目,讓我盲目,是否也讓你盲目呢?”
谷泉夭一夕明白過來,當你很期望一件東西的時候就不會很期望的得到他,占有他,可是一旦你喜歡的東西被別人握在手心,那麽是否會覺得心痛呢?
不錯,真是由于這個原因……
——期望的,得不到。
“小泉,他們沒有說錯,你很聰明,你聰明又怎樣,你還不是被牢牢的掌控在手心,你沒有辦法掙脫,這是你的宿命。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說過,你是那種女孩,永遠都像夢一樣,追求自己喜歡的,想要的,你如今卻想要用自己親人的血淚去祭奠你那暗戀嗎?看看吧,你沒有選擇,你是谷家的女兒,你有自己的立場,等到你父親與最愛的人反目的那天,你又要去幫誰或者去背叛誰呢?”
“夜如姐姐,你就毀在這個宿命之上。”谷泉夭此刻笑了,笑着笑着笑容定格,因為她看見了白夜如那張滿是諷刺的目光。
那種目光就像刀一樣把她削得鮮血淋漓,仿若腸穿骨爛。
她在抗争,在暗自較量,宛若懸崖兩邊的人在做最後的抗争,她們等着對方摔得粉身碎骨。
“你怨恨我的嗎?僞裝了那麽久,你其實是怨恨我與谷海菱的,為什麽我們得到了,而你卻沒有得到?”
谷泉夭的聲音哽咽,像是哭了,可是卻沒有淚水,宛若老馬嘶鳴般悲哀。
她心裏本來還有很多疑問,可是這個時候,她不需要這些疑問了,因為根本就沒有意義。
“到了這個地步,你還能說你不恨嗎?我在想是什麽力量能夠讓你如此忍耐,又是什麽讓你一直冷漠如斯,一切都是谷家欠你的,你到了現在把我爹要做什麽透露給我不就是為了這個嗎?為了讓我去恨我自己的父親,就像你一樣。可是你心裏還有期望,對親情的期望。是我?我說的對嗎?我的——大姐。”
——我的大姐……
☆、這樣的幸福
——我的大姐。
這句話本來沒有多少意義在裏面,可是現在不同了,現在宛若開了封的劍刃,寒徹心扉。
為什麽父親帶她回來直接宣布她是三小姐,而谷海菱是二小姐,很多人都以為谷家有三個孩子,長子谷冥,二女谷海菱,三女谷泉夭。
那麽問題來了——長女呢?
就因為有個長子,所以谷海菱就是二小姐嗎?
不,因為在這之上,谷家還有個女兒。
“對嗎?是我姐姐沒錯吧,而且是大姐。我有一日翻了族譜,看到我們這一輩,長女的位置空着,按理說,谷海菱應該是長女,可是她的名字上面空了一個,那個人就是你。”
“為什麽?你什麽時候知道的?”白夜如冷冷的看着她,她的面容非常的冷,宛若她手中的劍鋒,三尺劍出手,總是讓人覺得心驚膽寒。
“自從上次爹跟我說了她在山裏遇到一個醫女之後,我才意識到也許他還有個女兒,那應該是你。像爹這種人,是絕對不會讓外人知道他有很多秘密,就連作為他女兒的谷海菱與我都不知道他的秘密,可是你知道,你不僅知道,而且他把所有的重要的事情交給你。”
一個連自己親生女兒都不相信的人又怎麽會輕易的去相信一個外人?
在她記事起,她雖然胡作非為,但也并非全然的沒心沒肺。
多少次,父親的書房燈火通明,将所有的暗衛都趕出來了,偏偏留下了谷海菱一個人。
多少次,父親的秘密任務都是交給這個外來的女子,不問緣由,沒有調查,全然去相信一個背景是孤兒的白夜如?
她曾經猜測過這個女子會是哥哥的意中人,會是父親故人的女兒?或許另外一個身份——
谷泉夭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可能,白夜如雖然冷,但是她的眉角那麽的像一個人,看得久了,自然而然的重合了。
“你說的确實沒錯,我就是那個醫女的女兒。”
燈火通明的照,整個谷府從來就沒有這麽明亮過,可是越是明亮,越是讓人看見這裏的陰影。
谷泉夭舒了一口氣,她的猜測沒錯。
白夜如的臉埋在光影裏,看着頭頂一輪孤月,她笑了笑。
谷泉夭從來沒有看見她這麽笑過,是那種悲哀到了極點散發出的苦笑,可是就算笑聲很悲哀,可是她的面容依舊很平靜,就像一潭死水一般。
“很可笑吧!”她平靜的跟平常的那個美麗的殺手沒有什麽兩樣,只是那種諷刺的笑容背叛了她:“我就是你的大姐,可是你得到了那麽多,你悲哀什麽呢?”
谷泉夭看着她,露出悲憫的眼神,可是一想到某種後果,就退縮了。她就告訴自己要沉住氣,要靜靜的思考。
“我就不明白了,你悲哀什麽?雖然不如谷海菱那樣的幸福,可是你确實我們這個裏面最幸福的一個呢?你看,同樣是私生女,可是你的待遇那麽好,族譜上面有你的名字,而且你即将嫁給一代名臣,說不定能成為一品诰命呢?你悲哀什麽呢?不,不,不,你這是同情。”
白夜如往後退了好幾步,好像接受不了谷泉夭那種憐憫的眼神,像這種冷漠的女子,你那樣的眼神,傷害她的自尊心。
燈光映在眼中,悲戚挂在臉上,她不知道為什麽悲哀如斯,可是哀傷就像月光織成的衣服一樣,披在身上,只要有月光照到的地方,那種感覺就會沁透全身。
“不,不,不,你不應該同情我的,你應該同情你自己的,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你真應該好好地同情你自己的。”
“夜如姐姐,你們到底要幹什麽?能不能告訴我?”
谷泉夭近乎是哀求的語氣,她拉着白夜如的手,可是一拉這雙冰冷的手她愣住了。
她的手雖然不如常規千金那樣柔然,可是也是細膩光滑,可是白夜如就不同了,她的手上有傷疤,那一道道的被刀劍劃出來的傷疤宛若一把利劍……
痛苦如斯……
“看吧,你怎麽能這麽不愛惜自己呢?我要是你的話,我就會好好地愛惜自己,真的。”白夜如說的時候,眼淚就一顆一顆的掉,連成線:“可是我沒有辦法,我要去殺人,你還不知道吧,我殺了很多人,每日每夜,那些鬼魂就來食我血,吃我肉,噬我骨,多麽美妙的滋味呀……可是你就不同了,你殺過幾個人呢?每次都是別人替你去死,你是千金小姐,你不用去面對那些血腥因為有人替你去面對,你喜歡什麽,你可以去追求。可我呢,我連看一眼的資格都被剝奪了……”
“別說了。”谷泉夭一聲吼出來,聽到了這麽多,她忽然覺得很悲傷,至少也是為自己很悲傷,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天生灑脫,那麽背負這一切是不是有她的份呢?
父親,你看看你到底做了什麽呀?
“當然你可以選擇不聽,哦,不,你為什麽不聽呢,受傷的又不是你。小泉,你可以來嘲笑我呀,我真不知道你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反應?”白夜如冷笑道,她那種沒心沒肺的笑,灑脫的張開手,放開懷抱:“你看看我,不是很好嗎?這其實是一個笑話,難道不是嗎?我每次午夜夢回,我都把自己當做一個笑話的。”
“你說這些究竟是為了什麽?”
“不為什麽?只是要告訴你,你是這樣的幸福,所有的人都那麽的喜歡你,我真為你感到高興。”
“我一直以為你是很有傲氣的女子,至少我看來是這樣,這樣的女子只會把自己的痛苦隐藏起來,給別人看的永遠都是自己的面具,可是你這樣的女子,怎麽會撕開傷口給我這個同一屋檐下的卻又比你命好的妹妹看呢?”
“是,我是不會。”
“那麽,你這麽做是為了擾亂我嗎?一方面想用親情綁架我,用你的命運來恐吓我?這一切,是爹的意思嗎?”
谷泉夭小心翼翼的問道,她剛剛一想到這種可能就心驚膽寒。
她看着白夜如那平靜的臉,除了那幾顆淚,根本就沒有別的變化。
或許,白夜如的悲哀是對的,可是這樣的女子……實在難以想象……
真是罪孽。
“是的,你命确實比我好呀,可是你又好到哪兒去呢?”或許見慣了大家閨秀的作秀,對白夜如那種冷漠到了極點的樣子,她覺得自己無法應付。
“你說的沒錯,可是這一切根本不是老爺要我給你看,念在你這麽多年照顧我的份上,我就只不過給你一盆冷水,讓你看看什麽是真的天倫。那些虛僞的面具下是怎樣的肮髒。”
“在很多年前,你的父親遇到一位醫女,或許看慣了那些大家閨秀的美豔嬌貴,突然有那麽一個人出現在面前,就像在深山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