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千回百轉,偌大宮殿,她還是沒有迷了方向
眼都沒有看到。”
“是我負了她,因為失去了采藥醫女,而你娘唱歌又那麽的好聽,我就将她從江南帶到這裏來,可是你的奶奶嫌棄她的出身?”
“我奶奶還很讨厭我呢?”谷泉夭冷哼一聲:“她巴不得我娘倆兒早死。”
“你奶奶一直病重,我又不能違背她的意願,而你當時還殺了一個丫鬟,所以我不得不将你們遷出府。”
“之後,我去了你的死士營當了殺手,我娘以為我要跟你走,三番四次的求我,她說讓我別走,她已經從良,會好好的做個好母親,賺好多錢,所以她做了很多幹貨,只為了在反季節多買點錢。”
“她依舊那麽美,美得所有的幹貨一經她手就搶空了,所以買她幹貨的那些臭男人的婆娘開始嫉妒,然後是陷害。”
“所以她回家的路上總是遇到蛇,總是會掉到坑裏,總是被人指指點點,被小孩兒扔石子。後來,她就自己做金瘡藥。”
“我對不起你們母女。”
“當時我才六歲,我恨不得殺了所有的人,可是我發現連別人的一只手都打不過,所以在你那堆死士中我是最刻苦的,時不時的還給他們帶我娘做的幹貨。突然發現他們已經沒了家人,當時我的恨意就不那麽深了,原來這個世界還有那麽多比我不幸的人,他們從不怨恨,我怨恨什麽呢?”
“再後來,我很努力,回家的路上看見一男人欺負我娘,我就上去,那是我第一次幹那麽殘忍的事情,我戳瞎了他的雙眼。我娘就抱着我哭一夜,她說官府如果來抓人,就來抓她,還說讓我躲起來。”
“可是官府來人了,還給了我們不少錢,我知道是爹你做的。”
“當時你們被我牽出府,我就随着皇上微服,然後回來就聽到你娘發生這樣的事情,而且我在臨走時讓管家每日送銀兩給你們,可是她礙于我夫人就沒送。再後來無顏見你母親,直到她死了過了頭七之後,我才知道,可是去的時候只有一座孤墳以及跪在雜草堆裏不肯哭的你。”
谷熙撫摸女兒的長發,笑得很憂傷:“你恨爹嗎?”
“不恨。”谷泉夭說道:“爹後來也對我很好,不是嗎?”
“是呀,九歲,你奶奶去世了,我才敢把你與夜如接回府,夜如可比你懂事多了?我見第一眼就喜歡,要不然也不會接回府呀。”
“夜如姐姐是個美人呢?”谷泉夭開心的笑道:“我小時候可是有名的霸王,附近的孩子都打不過我,自從我把那男人戳瞎之後,街上的小霸王見我面都得畢恭畢敬的,大約七八歲我就收了三條街的保護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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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兒很了不起,可是現在不同了,你是個千金小姐了,不能再野了。”
“哪有,我一點也不野的。哈哈,對的,也是在七歲那年,教我們劍法的老師并不知我是您的女兒,就派給我任務,雖然摔斷了腿,可是我還是要感激他。”
“我遇到了北辰侯,他就在樂正王府那顆很大很粗的藍花楹樹下彈琴,我扒在牆上看到了他,後來他将我當做丫鬟,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他是誰?也沒來得及告訴他我的名字。直到上次在皇宮,我看見了他,這麽多年,他依舊那麽那麽的好看,就像一場夢,屬于這個世界的一場幻夢。”
“我家的女兒長大了,你要記住你是我的女兒,一直都是我的親人。”谷熙笑着,掏出庚帖。
金色邊,紅色的紙,上面寫滿了八字。
“這什麽?”谷泉夭接過。
“北辰侯府回的帖子,爹呀,已經替你說媒了,你是三月二十四卯時生,北辰侯是九月二十九日辰時,八字是大吉,還請着名的無塵法師為你們祈福。”
“北辰侯府回帖了?這樣我就不用嫁給二殿下了?”
“是呀,羽燭夫人親自送的回帖,爹一定會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
谷熙将女兒的頭靠在自己的肩上:“等你到了十六歲,你就出嫁了,爹也留不住你了……”
“爹,我好愛你呀……”于是,她親密的蹭上去,蹭着谷熙的臂膀。
谷熙笑得很開心,眼睛迷成一條縫,兩鬓已經花白。
“爹呀,最希望女兒能開開心心的出嫁,可是你嫁人了,也要以谷家為榮,畢竟你流着爹的血脈。”
他拍拍谷泉夭的頭,寵溺的微笑着,眼角竟有細細的皺紋,一笑,就褶到一起,那是歲月磨砺的滄桑。
屋外的白夜如,秋風吹得衣袂翻飛,幾片落葉落在腳邊,她依舊靠着那棵樹一動不動的。
眼神犀利如刀,走在哪兒,別人看見的不是她的人,而是那把寒冷的劍。
因為這樣的美人,別人不敢看,唯獨獨看了那把劍,僅此而已……
天邊風吹着面頰,荒涼的讓人覺得很害怕。
“我其實早就知道了,小泉泉,在樂付雨說你許給二殿下的時候,我已經知曉是這麽一個結局。”
邪魅少年笑得如許荒涼,英俊臉龐此刻到因為冷峻而更加俊拔。
那模樣,說不出的俊,說不出的哀傷。
倘若一個人,就這麽的走入你的世界,然後就如同過客一般,匆匆而逝……
人生過客,在那荒唐相遇的那一刻變已經決定,谷泉夭是他的過客。
如果說今生無緣,為何要相遇?可是,至少相遇了,不後悔呀。
“小泉泉,恭喜你。”壬訾逍能說的好像就這麽多。
他一直都是以最好的朋友出現在谷泉夭的身邊,可是這個人要嫁人了。
嫁給她喜歡的人。
恭喜……
恭喜你許給你喜歡的人。
“其實,這有什麽關系呢?我們依舊是好朋友,你依舊可以來找我玩呀,其實做什麽都無所謂的,從你八歲偷了我的錢還把我打一頓,我就想,以後一定要做你的艙灣,到了十歲,我才在遇到你,屆時才知道原來你是谷府的千金呀,可真是個與衆不同的千金……”
“訾逍,我要嫁人了。”
壬訾逍苦笑一聲:看吧,這才是事實。
要嫁人了呀!
突然想到當初那個偷錢打人的小乞丐要嫁人了。
突然看到眼前絕世佳人将要成為他人之婦,可是只能祝福呀。
如果以後會很幸福的話,那我就祝福呀。祝福你幸福美滿,快樂安康……
——可是,你會幸福嗎?
“他不愛你呀,至少現在不會呀?這樣你會開心嗎?無論他出于什麽娶你,可是他不愛你。”
“這沒關系,我會讓他喜歡我的,一定……”
“也是,”他撫上她的眉梢:“我們的小泉泉這樣的可愛而美麗,誰不喜歡呢?”
“那就這樣吧。”女子轉身要走,手突然被拉住。
“有事就來煩我,真的,我不怕麻煩的,但是你也不能太麻煩。”
“謝謝。”
“好了,告別的話說得太多,我都厭了。而且你不哭不笑的樣子真他娘的醜。”
谷泉夭想哭,真的只想哭。
不計較身份不在乎得失純粹只是因為我是我,而這樣的喜歡我。
——這個人,她欠了很多呀!
“這個人呢,有時候很讨厭,有時候很好玩。”很多年後,谷泉夭回憶那個時候的壬訾逍感嘆出聲:“他老是覺得我傻,其實他才是傻缺。”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天黑,這條路仿佛走了很久很久。
“出來吧,小魚。”
從牆角蹦蹦跳跳出來一個女子,她湊到谷泉夭身邊,歡快的笑,突然看見谷泉夭的面容愁淡,随機癟癟嘴。
“小姐,你不高興?您不是一直想要嫁給北辰侯嗎?而且這是多少名流小姐不敢想的,小姐您做到了呢?”
“你不明白,訾逍喜歡我的是純粹的,小侯爺他……”她眼神看向前方:“他娶我也許并不是為了想娶我。”
“那是因為什麽?”
“因為,我爹嫁我是為了利益,就像讓谷海菱入東宮一樣,毫無征兆,沒有預示。他或許看上了北辰侯的才,有什麽比嫁女兒更能拉攏對方的呢。”
“你是說老爺……?”
“我也不知道呀。”
谷泉夭笑,他爹一向不是個毫無破綻的人,因為有權威,他就舍棄了愛人與女兒。因為有利益,所以谷海菱入東宮,她出嫁北辰……
“別忘了,小侯爺七歲封侯,十二歲歲聽政,十三歲推行改革之舉,一時門人無數,賓客三千,他愛北辰之才其實也沒什麽錯?”
“所以說我爹嫁我是因為想要拉攏,小侯爺願意娶我也許是因為羽燭夫人,羽燭夫人可是皇後的姐妹呀,她自然不喜歡我嫁給二殿下從而削弱了太子的實力。”
“出于對母親的尊敬,他不得不這樣做。”
“我看未必呢?小姐,你想想,北辰從來沒誇過誰?偏偏誇了你,他甚至還帶小姐出去郊游,同乘一兩馬車入宮?而且北辰侯忙于國事又沒有意中人,我看呀,北辰侯說不定早就喜歡小姐您了呢?要不然誰敢逼他呀?”
“我也覺得。”
是的,一番豐順。
她這條路走的太一番豐順了。
谷海菱入宮,終于要成為人上人。她嫁北辰,這一切是這麽的一番豐順。
“不對。”
“不對?”小魚詫異,瞪着眼睛看着谷泉夭。
谷泉夭突然站住,臉上有點不敢相信。
“不對,不對,爹不是拉攏北辰侯,因為這樣的人根本不會把私情淩駕于國法之上。”
“皇後與羽燭夫人是閨蜜,小侯爺之所以封侯,是皇後舉薦,羽家也因此蒸蒸日上,太子與北辰又是同僚,無論從哪一方面,北辰侯應該會幫太子的,可是太子之前有個門客貪污,他直接彈劾。對于這樣一個無私的人,拉攏根本是行不通的。”
小魚茫然的點頭:反正裝作聽得懂的樣子就對了。
“也許我想多了,我不該這麽想我老爹的。雖然他不是個很好的好人。”
“嗯。”小魚笑道:“老爺很愛小姐呢?從小到大無論發多大的火,都沒有打過小姐,只是偶爾罵兩句。”
“你懂個屁呀。”
皇後對北辰侯有知遇之恩,可是皇帝因貴妃冷落皇後已久,這裏面有個至關重要的人物,那就是蘇解。
如果不是蘇解大肆稱贊北辰,皇帝對這個天才少年也沒有什麽興趣。
蘇解是誰?
——皇後的親哥哥,被稱為聖人。
無論對北辰有知遇之恩的是蘇解還是皇後,對于皇後,北辰侯都欠了一份情。
錢債好還,可是人情債卻難還。
原來小侯爺他竟然處在這樣不堪的境地。
甚至,甚至在國法之上,究竟如何抉擇是真的很難,能做到不動聲色還能服衆,北辰侯真的不容易。
“小姐,您說的這些我都不懂,可是我從十歲就跟您了,如果不是你從我爹手裏把我買過來,我就要給那小地痞做小妾了,所以就算為您死了我也是心甘情願的,所以人情是要用命還的,而且在我看來,老爺真的是一個好父親……”
“你也說了,人情不好還。更何況還牽扯那麽多……”谷泉夭笑了:“而且我也不要你用命還,無論發生什麽,都要努力的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得到你想得到的。”
她的聲音突然擡高:“聽見沒有?”
“聽,聽到了。”
☆、年輕的獄卒
清和一十二年春,那本是山花開遍的季節,太子良娣卻一病不起,昏迷在床。
三月,草長莺飛,谷泉夭卻被下放到了監獄。
可笑的是,罪名居然是禍亂後宮謀害太子良娣。
因是太子良娣的妹妹,才得以出入東宮,可是她卻因口角之故謀害自己的親姐姐。
因良娣有孕的緣故,東宮之內不得放置對孕婦不利的事物,而谷良娣之所以昏迷,是因為吸食了桂枝香,從而中毒。
查遍東宮上下,都沒有找到,而在這一時間,能夠接近良娣,從而快速毀屍滅跡不着痕跡的只有她。
想想都覺得很可笑,這次進入這個鬼地方是她一個人。
獄卒還是那個獄卒,她打招呼的時候,那個獄卒低下頭,始終不敢看她。
之後,那獄卒故意避開她。
陰冷潮濕的囚室,一燈豆光劃破黑暗,将沉重的黑暗托起。
原以為黑暗不可怕,可是如今就像噩夢一樣,可是這裏的黑暗沉甸甸的壓着她,喘不過氣來。她想擺脫,可是無論如何都擺不脫。
這謀害太子良娣是死罪,更何況還是她這個親妹妹,傳出去所有人都在她的名字前加個喪心病狂。
“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才出去的,大約是去年秋才出去的。”谷泉夭好心的再次跟這個獄卒打招呼。
獄卒還是不應,也是,到了如今這地步,誰都希望避得遠遠的。
世人都喜歡錦上添花,也喜歡落盡下石,卻都不喜歡雪中送炭。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來逼供的居然也是這個年輕的獄卒。
他實在是太年輕,年輕的拿着鞭子的手還在顫抖。
縱然谷泉夭被綁在刑架上,毫無反抗能力。
他是那樣的天真,羞愧的不敢看谷泉夭的眼睛,而谷泉夭嘴角一直扯着笑,目不轉睛的看着他。
她其實想告訴他,他之前欠她的幾百兩賭債不用還了,沒必要這樣羞愧。
她想看他是怎樣的用刑,看他怎樣的把自己打個皮開肉綻,其實她更想知道谷海菱為何會這樣。
可是那少年拿着鞭子卻不敢揮舞,她似乎感覺到了什麽——
“誰逼你的?”要她招供何必花這麽大的心思,這人實在是可惡:“我是不會招供的,我沒有做過,憑什麽認?”
“你就招吧,也少點痛苦?”那少年的眼裏并不是像其他獄卒一樣冰冷狠毒,而是有着一種惋惜。
黑色的眼睛猶豫不決,他始終不知道怎麽去下手,因為來這裏的人都害怕他們,只有這個女孩還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做着一場怎樣的夢。
“你還沒施過刑吧?”谷泉夭問道:“沒想到我是第一個,別怕,我不怪你,但是我絕不認。”
“我教你。”她的眼睛星辰般璀璨,“過來給我看看什麽鞭子,這天牢太黑了。”
少年居然神使鬼差般走過去,将鞭子遞于她的面前。
“哦,刺鞭呢?給你這鞭子的人一定與我有深仇大恨。”她居然失聲的笑,笑得聲音回蕩在陰森森的監獄裏,居然發出透骨的寒意。
“我教你,就是盡力的把手臂張開,把鞭子揮舞到最大,扒着人的肉過,然後重重的一拉,這樣鞭子身上的刺就能把人的血肉勾起,不信,你試試,那鞭子上的勾刺絕對有肉末。”
那獄卒依舊慌着,這一鞭子下去血肉橫飛,那該是多麽的痛苦。
她,她怎麽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呢?
“別怕,你不得不這樣做,因為有人逼你對嗎?”
獄卒沒說話。
這已經代表默認了,如果有人,這個人是誰?
重重的一鞭打回了她的思緒,到底是她小瞧了這個年輕人。
他手法純熟,甚至比她描繪得還要完美。
也是,如果她死了,那麽他也可以不用還債,那麽他的上司直接以暴斃匆匆了案,說不定還能更加可惡的加個畏罪自殺也就了了。
那個少年一鞭子下去之後目光惶恐不安,甚至不敢與她對視。
真是的,打都打了,還裝給誰看?
“你就認罪吧?我妻子剛剛生了小孩兒,我不想造孽了?”
原來如此,只不過想為子孫積點福。
可憐天下父母心……
“可是我沒有做過,你這樣難道不是造孽?”
獄卒啞口無言,無論如何眼前這女子是不能認罪的。
無奈之下,他只得動狠手。
谷泉夭本來還想問問孩子長得怎樣,可是她已經說不出來話,鞭子帶着血肉飛舞,皮開肉綻。
疼得快要掉眼淚,可是她執拗的咬着唇,咬的就要泣出血來。
額上冷汗涔涔,無論怎樣,都無法舒解一時的疼痛。
她本來還想認真想想事情的前因後果,可是疼得她連腦子都麻木了。
她在想自己的樣子難看極了,她努力的想要扯出一個笑,可是卻難看的要命。
後來她被冷水潑醒,然後又疼得暈過去,之後再潑醒,然後就睡過去了。
等她醒來,牢籠依舊黑暗潮濕,在透着風的天窗傾斜下來幾縷光線。
光線中的細細塵埃用肉眼就能看到,她看着那些塵埃就慢慢的數。
數到最後居然暈了?
她在想這些塵埃有沒有天上的星星多?
疲倦的閉着眼睛,那個獄卒跑過來看她兩眼,居然道歉:“谷小姐,實在對不住,我也沒有辦法……您千萬別找我,也別找我兒子。”
“您兒子很可愛吧?”
她突然開口将那人吓了一跳,那人以為她要死過去了,所以跑過來道歉。
“是,是,是很可愛。”
“哦,那應該很幸福的。”
獄卒聽着,頓時想哭,卻沒有哭出來。
“大夫說他可能是個啞巴,也許是我的孽造多了?所以才會這樣對待我的兒子。”
說着,就拿衣袖搽眼淚,他們以為自己的審問犯人造孽太多所以累積子孫。
可是哪有上天呢?根本就沒有上天,千萬不要相信這些鬼話。
“這本來與你沒什麽關系,所以別自責。”谷泉夭笑着,笑得有點難看:“冤有頭債有主,就算造孽也不是你造孽。”
“再說,別說沒有蒼天,就算有,他也得睜開他的狗眼看看這個世界。所以,你也別傷心,大夫說的話也不一定真。再好的大夫也有出錯的時候,所以你別擔心?”
這個時候,她居然還有閑情去安慰別人,可是閑着也是閑着呀。
在嚴媽與小魚雙雙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情況下,她看見了一個人,那個死太監,她恨的咬牙。
案子還是要按定好的來,有物證,就是那什麽破香,那就需要人證了。
原來栽贓別人竟是這樣的容易,怪不得羽苒曾經說證據只是一張脆弱的白紙。
能随她出入東宮的只有嚴媽與小魚,表面要做給別人看的。
其實誰想殺誰,誰想害誰,這些都是已經安排好的,這些流程只不過走給外人看。可是真沒有這個必要。
“快說你的遺言吧?免得你死了成鬼……”海公公那種笑得意,奸險,甚至說不出的狠毒。
“我為什麽要死?”這個時候她還能問出這樣的問題。
“因為,你一定會死。”得罪過他的人沒幾個活着,谷泉夭不會例外,從見到第一面他就讨厭這個女子,說不上為什麽,只因為他讨厭那種驕傲的表情。
海公公掐住她的脖子,她本不想發出嗚咽聲,可是身不由己,人能做的實在太多,不能做的也太多。
太多的絕望讓她眼睛裏露出恐懼之色。
突然,海公公放開她,笑聲一直回蕩着四壁,滲得耳朵發麻。
“這樣死,太便宜你,你知道我多想弄死你嗎?我最讨厭你們這種仗着家裏任意妄為世家丫頭,如果沒有你家裏關系,你連個屁都不算?你拿什麽強出頭?你還敢給誰強出頭?”
“呵,原來是為了江潼的事情?”
“這麽多年,誰不是對我恭恭敬敬的?你一個小丫頭憑什麽?”
憑什麽,明明已經萬萬人之上,憑什麽還是要被人踐踏在腳下,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
憑什麽——
“海公公是主審。”壬訾逍一字一句對着羽平和說:“意味着小泉泉要吃大虧?”
“沒事,據說他很貪財,我大不了少逛幾次妓院給他送銀子去?”
“銀子能買的到很多,可是買不到的也有很多。比如內心裏一絲尊嚴。”
“尊嚴?你別逗我了,一個太監連完整的人都不算,有什麽尊嚴?”
“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更何況是人?還是這樣一個被壓抑的人?”壬訾逍冷淡的看了一眼羽平和:“我以前覺得你裝傻,現在我覺得你這真是弱智兒童。”
“你說清楚,誰是弱智兒童,要不是看你也關心野丫頭,我幹嘛找你?”
“海公公家裏曾經很窮,他爹生了兄弟兩人,自己的哥哥為了送他讀書,入贅一戶屠夫家裏,可是一直看人臉色,直到有年他哥哥得了重病,屠夫一家就把他哥哥丢出去。”
“真夠現實的。”羽平和感慨一聲,丢着手裏的銀票:“錢哪,真是好呀。”
“海公公為了給哥哥看病,就上街去賣字畫,被一戶纨绔子弟逼迫,逼着他學狗叫。”
“他學了沒有?”
“學了,不僅如此,還被栓上狗鏈,被那人拉着在街上游蕩,所有人都在笑,笑他像狗一樣爬,笑他像狗一樣叫。”
“好可憐。難怪他看見皇宮裏有狗就打死呢?”
“之後他賣字畫得了錢,可是對于他哥哥的病只是杯水車薪。無奈之下,只得入宮做太監,因為他讀過書,識過字,再加上寫的一手好草書就在宮裏如魚得水,後來遇到這位愛惜人才的帝王,他更是平步青雲。”
“難怪,他很愛錢。”羽平和感慨着,突然,眉毛一豎,那張文弱書生的臉上有點不釋然:“可是,這與野丫頭有什麽關系?”
“小泉泉曾經當街罵他狗,這算不算?這麽多年,那戶世家子早已經被他滅了全族,那戶屠夫也已經被他丢了喂狗,這對于這樣內心卑微卻被人戳破的人,再加上當了太監這麽多年,內心很壓抑,被人侮辱,自然很想殺人。”
羽平和噴出一口水,噴的很遠,“就因為這?”
“我曾經幫着小泉泉毀了他送給他侄女的房子,新婚的房子。然後那裏成了露天茅坑,現在都住着無家可歸的乞丐。”
“你倆夠缺德。不過這未嘗不是做了一件好事?”
“他對他哥哥很好,更何況他哥哥也只有這麽一個女兒,這件事弄得他顏面盡失,他不敢動我,所以只能陷害小泉。”
“你這個禍害。”羽平和贊嘆:“野丫頭一定恨死你了,這樣也好,你以後離她遠點。”
——憑什麽?
海公公青經爆出,一陣陣的嘶吼在四壁回蕩,下着身邊的侍從惶恐的跪在地上。
看着身邊跪了一堆人,他爆笑出聲:“看到沒有,人人都怕我,你一個野丫頭,你父親尚且讓我三分,你又憑什麽罵我?”
谷泉夭已經目瞪口呆,是的,她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好。
自古以來,文人是最講究禮義廉恥的,他為了自己的哥哥做了太監,那內心一定是苦苦掙紮了很多年。
再加上被人當街侮辱,情何以堪呢,情何以堪?
士可殺不可辱,所以海公公變得殘暴不仁,變得喪心病狂……
“你弄權朝綱,禍害了這麽多忠良,他們又在什麽地方得罪了你呢?”
“禍害忠良?這個世界又有幾個人是清白的呢?誰擋了我的路,那麽就得死,你一個小丫頭知道這麽多也沒用,反正你也快死了。”
他笑,笑得聲音尤其得大:“殺了這麽多人,我是第一個與你說話說得時間最長呢?”
“那谷海菱呢?沒有她,你拿什麽陷害我?”
“陷害?”他臉色一沉:“誰說得陷害?是你嗎?”
他指着太監,那太監搖搖頭立刻後退,全身都在顫抖?
“是你嗎?”他又指着身邊的人。
那人哆嗦着跪着趴下,使勁的搖頭。
“你看看。”海公公笑得非常得意,“誰說陷害的呢?物證有了,人證……”
繼續笑,看了一眼嚴媽與小魚:“也會有的。”
谷泉夭使勁的扯出笑,拉着嘴角的傷口,拉的生疼,她也不知道自己笑得多難看。
之後,程序還在執行,只是為了加深她的痛苦。
嚴媽最終還是招供了,屈打成招。
那個時候,她已經不能說任何話了,甚至聽不進去,人都是這樣要選擇對自己最有力的。
或許是要死了,她的父親與哥哥都來看了她一次,老父親一夕蒼老。
老父親欲言又止,最終沒有說話。
那種眼神她見過,是她五歲砍了那丫頭三千刀的時候驚懼而失望的眼神,是父親得知她刺瞎了那男人眼睛的時候,恐怖而可怕的眼神。
他以為她心狠手辣對自己的姐姐下手,雖然她要強,雖然她不願意被欺負,可是卻沒有喪心病狂的對谷海菱下手。
“我明白了,你們不相信我,還來幹什麽?從小爹你都向着谷海菱,我如果下手,不屑于使用這種手段。”
“爹知道,從小菱兒雖然處處挑你的刺,可是她沒有壞心思的,你從小就要強,她也沒讨得好,好不容易你們姐妹緩和了,我很欣慰,可是……”
“可是我害了谷海菱與她的孩子,爹,你自己去問問谷海菱,問她這緣由到底是怎樣的?我是從小與她不對頭,可是不至于用這種手段去害她?”
正因為她從小與谷海菱不對頭,谷海菱出嫁她們關系才緩和,所以她父親以為她要害谷海菱。甚至連最親的哥哥也不相信……
別人也就罷了,可是當那些人是自己親人的時候,心裏還是空蕩蕩的,那種窒息得感覺這樣的明顯。
原來如此,一個兩個都是這樣,這人是她的父親與親哥哥。
所謂的血緣也不過如此而已呀。
如今看來,她是沒有什麽指望,谷海菱馬上就要生下皇長孫,所以這個時候,他們為自己找條後路也無可厚非。
父親的嘆息與哥哥的惋惜時常在腦子裏回蕩,就那樣一直的回蕩……
☆、我一定做到
壬訾逍來的時候,她正靠着牆,想聽聽外面鳥雀的聲音,可是耳朵裏嗡嗡響。
她看上去十分的憔悴,面色慘白毫無血色,頰邊還帶着幾縷血痕,可是她的眼神卻十分的明亮。
“東宮我去不了,根本無法查證,而且這案件直接提在內侍局,屬于皇宮內苑大事,我根本無權重新查證。”
“野丫頭,你想吃點什麽,盡管跟我說,我都替你做到,你要死了,我很難過。我其實有個很偉大的夢想就是要睡遍皇帝的女人,可是遇到你,我好開心,幸好我連一個女人都沒有碰過,我就是單單喜歡你。”羽平和不知何時冒了出來說着一堆不着邊際的話。
“你怎麽睡皇帝的女人?”谷泉夭很有興趣,敢動此念頭,眼前這個貨是第一人。
人要學會苦中作樂,人生自古誰無死,要死得快樂。
羽平和看着谷泉夭對他說的話有興趣了就紅了臉,摸摸自己的腦袋。
“皇帝微服私訪不是經常逛妓院嗎?我查了很多史書的,漢成帝劉骜私訪妓院,遇到舞女趙飛燕。宋徽宗遇到李師師,然後還專門挖了一條地道呢?”
“據說後來的地道游擊戰就是因此而得出。我估摸着,這妓院裏估計會有皇帝未來微服私訪要睡的姑娘,所以我就找呀找呀,希望我能在皇帝睡到那姑娘之前我先睡了,這樣不就是睡了皇帝的女人了嗎?你想想皇帝撿你的破鞋多有成就感?”
“你奶奶的,你想的未免太多了?”壬訾逍看着這兩個家夥把案子的事情暫且擱下了,心裏十分的不痛快。
世界上總有這麽一群人,當你跟她講大事的時候,她總是要找一些小的破事來煩你。
“可是找了很久很久也沒找到皇帝要睡哪個女人,然後遇到野丫頭,我好喜歡她呀,我忽然不想睡皇帝的女人了。”
“小和呀,我只能說你傻得太可愛了。”
是的,未免太可愛了,逛遍所有的妓院,只為了找皇帝要睡的女人,結果連女人的手都沒有碰到過。
“小泉泉,你也別放棄呀,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
“放棄?你覺得我會放棄嗎?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放棄。”
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只有活着,任何事才有希望,只有活着,才能記住這一切拜誰所賜……
可是,突然發現,居然活不下去了……
當事實擺在面前,血淋淋的,痛的讓人無法去呼吸。
谷海菱是否出賣了她?嚴媽為什麽背叛了她?甚至是父兄又是為什麽放棄了她?
“你哥哥查出嚴媽為什麽招供了,是因為海公公拿她家人來威脅她,她在入你們谷府的時候,家裏還有個弟弟,其實我也不知道這個弟弟是什麽,因為我至今沒有找到她的弟弟。”
現在親人都是最好的把柄,這麽現實而有效的理由,可是看看別人的親人,再看看自己的,真是諷刺。
“你放心,你父親已經打通各種關節,只為了少讓你受點苦。”
“他相信我?他來看我的時候一句話都不願意跟我說,他也覺得我心狠手辣對付自己的姐姐。”
“不管怎麽說血濃于水呀!”壬訾逍稍作停頓:“只是我們很難見到他,他一直在東宮陪你姐姐,你姐姐的情況很不穩定,我覺得你姐姐故意拖住你父親,也許是我太黑暗了,但是我說的都是實話。”
“野丫頭,你放心,我已經在努力的找證據了,你千萬別認呀。”
“想我認罪,不可能,我沒做過的憑什麽要認,我要的是公道。”
“小泉泉,你記着,現在已經有個人招供,那麽在這裏要千萬小心,一旦你死了,立馬就會扣上畏罪自殺的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