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以你可以想象一下你接近他的可能幾率有多大?”
“你如果能把他調查出來,那皇帝微服出巡幾次搞大了幾個女人的肚子你不就知道了嗎?後宮還不鬧翻天,後宮亂則天下亂,你想想一下皇帝會讓你把他上了幾個風塵女子的事情給翻出來嗎?你再想想你接近那死太監的幾率多大?”
“好像不怎麽大的啊?”谷泉夭點點頭:“貌似我們的麻煩來了。”
“你跟咱家已經跟了很久了,谷小姐,您就不累嗎?”依舊陰陽怪氣的聲音。
谷泉夭在原地翻白眼。
“誰跟你了,我與逍遙王路過而已,只是路過。”
壬訾逍的聲音很吊兒郎當:“我與谷三小姐只是談情說愛。莫非公公還要插一腳?”
“對,還吟詩作對了,對吧,小泉泉?”
“吟詩作對我不會。”谷泉夭笑道:“淫詩作對我倒是會一點。”
她裝模做樣:“你還別不信,我可是出口成章,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個太監上青樓。”
壬訾逍當時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他撐着牆壁笑彎了腰。
谷泉夭的毒舌怕是沒幾個人受的住。
海公公眉頭一皺,趁着他們不注意,一掌打過去。
壬訾逍推開谷泉夭,接了他一掌,之後潇灑拍拍手:“公公,我來的時候可是給我仆人說了我的行蹤,我若回不去,您怕也脫不了幹系吧,我母親的脾氣可是不怎麽好呢?”
他繼續上下打量一下海公公:“您身上能掉的恐怕腦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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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訾逍的母親可是皇帝的親妹妹,刁鑽蠻橫,搞不好會大鬧皇宮。
不管海良工怎麽受皇帝的信任,可是那碧珊長公主可是皇帝親妹子。
“卑職怎麽敢得罪小王爺呢?還望小王爺恕罪呢?”
“那倒不用,我母親還在望江樓等我吃飯呢?我得帶上本王未來的王妃,所以就不奉陪了。”
壬訾逍架起谷泉夭就走。
谷泉夭臨走時還喊道:“有空找公公吟詩作對呀……”
只有海公公臉青一陣白一陣的在風中石化。
風聲潇潇,天空有點灰敗,蒼穹之上沒有一點雁過的痕跡。
壬訾逍突然身體一震,一口血吐了出來。
慘淡的,凄豔的宛若開極了的牡丹花。
配着這慘淡的天空,平白填了幾絲凄涼。
“我救了你的命。”壬訾逍搽了嘴邊的血,“你記得以身相許呀。”
“我剛剛是故意的。”谷泉夭覺得委屈,如果不是她的任性,壬訾逍也不會受傷。
“我知道,你以為你與海公公作對,他定要在皇帝面前寒慘你幾句,你就不用入宮當皇妃對嗎?”
壬訾逍笑出聲:“送你兩個字,傻。”
“那是一個字。”
壬訾逍冷淡的開口:“奧,傻子。”
“不想入宮就不入,我罩着你,每人敢強迫你的。當然,你的每個月交保護費呀。”
壬訾逍看着谷泉夭委屈的模樣笑道:“好了,這件事就這樣算了,像你這麽醜,哪個皇子敢娶你,那簡直是在倒胃口。”
“謝謝你。”
“其實,我倒喜歡你還是那個當初偷我錢包的小乞丐,這樣多好呀……”
“你知道嗎?我九歲那年,你偷了我的錢包,還把我打一頓,第二天我就在錢包裏多放了一百兩的銀票,然後去見過你的地方,可是你再也沒出現過。”
“從小到大,你是第一個揍過我的人。”
“谷大人把你接回府,你就不再是孑然一身,你有家族,而你注定是要犧牲的。”
“我其實多麽希望你還是那個揍我的小乞丐,這樣我每天給你放一百兩的銀票給你偷。”
這樣,你就不會遇到羽苒。
這樣,你就是我一個人的小乞丐。
壬訾逍笑着笑着血就流下來了:“你比誰都明白不是嗎?”
壬訾逍嘴裏的血又流出了一些:“而羽苒是不會娶你的。”
是的,羽苒不會娶她的。
那夜,她看見羽苒看着樂付雨的背影,顯得那樣的孤寂,孤獨的讓人無法靠近。
那時,她終于明白羽苒為什麽會說那第七根弦永遠都彈不響。
因為,琴的主人已經心死如灰。
天色依舊蒼茫一片,寂寂的缭繞幾片薄淡的雲霧。
突入冷空氣粹得人心發皺。
擡頭看天,躲在雲層的陽光刺得眼睛難以睜開。
這蒼茫的天空連一絲遮掩都沒有給她。
将所有的悲哀赤果果的現于人前。
“小泉泉,其實這又有什麽關系呢?”壬訾逍笑道:“他不娶你,我娶你,反正你有人要就行了。”
壬訾逍仿佛很愛笑,笑得很燦爛。
有點壞壞的感覺,英姿飒爽的清新,而不像羽苒那樣孤高寒冷。
“娶你爺爺。”谷泉夭順勢一把在拍在壬訾逍的背上。
壬訾逍被拍得吐了一口血,緋色衣衫之上被渲染出一片暗啞。
他依舊妖孽的笑着,笑得好不暢快。
“其實,我與你一樣的悲哀。”
他靠着牆,看着遠處的天空,眼神若千年的迷夢:“我喜歡一個人,覺得我與她呼吸着同一片空氣就很開心。”
笑得有點孩子氣:“我吃飯的時候,我會想着她今天吃的什麽,我睡覺的時候,我會想着她有沒有睡着,我看到好東西的時候就想與她分享。”
谷泉夭就那樣看着壬訾逍說着。
那種笑容很溫柔,若一眼萬年的透徹,像百年的癡戀初醒。
“我一直一直就那樣喜歡着她。”
谷泉夭也順勢靠着那牆壁,望着飛鳥掠過天空。
幾絲柳葉飄落,落在肩上。
“那一年,我七歲……”
那一年,她七歲,她因為任務扮了丫鬟去了樂正王府,遇到一個紫衣少年在彈琴。
那一年,她七歲,看見那個紫衣少年陪着樂付雨在放風筝,只是線斷了。
那一年,她七歲,她爬上高樹為樂付雨撿風筝,只是他們不見了,從此天涯海角本以為再也不會見到他。
可是現在,她見着活的了,一如既往的一塵不染,那琴還在手邊,只是斷了弦。
幹淨如遠山高雪,清貴若九天玉魄。
仿佛,就像紅塵之中的一場迷夢。
會令人如此的……着迷。
仿佛,那個人不再是紅塵之中的冉冉一粟。
他,只不過誤闖了凡塵,終有一天,他會走,會離開。
“哦,原來是這樣。”壬訾逍一本正經,妖孽的嘴角還帶着壞壞的笑:“你并不是喜歡他呀!”
“就像你小時候很喜歡一個玩具,得不到就會一直記挂着。”
“可是小侯爺不是玩具。”
“那就是你犯了花癡,基本女的都這樣。只因為羽苒出場很高雅,而你只不過是個丫鬟,自然對這種身居高位的公子哥迷戀甚至是發情。”
壬訾逍冷淡的看着谷泉夭:“女人,都一樣的傻。好東西在身邊不知道珍惜,偏偏去争自己得不到的,傻子。”
“你知不知道老子比羽苒先遇到你,你他娘的還偷了我幾十兩銀子呢?”
他一邊說,一邊撐着牆壁站了起來。
谷泉夭立刻上前去扶住他,她擔憂的笑道:“你怎麽樣?”
“還好,不用擔心守寡。”壬訾逍告訴她:“我活的好好的,你放心。你記不記得你六歲那年偷了我幾十兩銀子的事。”
念在他受傷的份上,她第一次,破天荒的沒有與他吵架。
“那是我八歲的事情,我娘病了,病的很重,沒辦法只能偷你的錢呀!”
“你當時那麽矮瘦的,我還以為你只有六歲呢?”
“你眼瞎呀,我當時挺高的呀。只是之後沒有幾天我娘就得寒病去世了。”
走了兩步,壬訾逍仿佛受不住,“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谷泉夭立刻扶起他,他扭頭沖着谷泉夭笑笑,臉色慘白。
甚至帶着那個笑都慘白。
讓人不忍猝睹。
“訾逍,你怎麽了?我現在帶你去找大夫?”
“我最讨厭你哭了,你哭得真難看,來,給爺哭得好看一下。”壬訾逍到了這個時候還能開玩笑。
“那死太監真煩人,居然下這麽重的手?”
“對。”壬訾逍一口咬定:“就是那死太監,等本王好了,我們就去找他打一架。”
“我怕打不過他。”
“明的不行,就來暗的,我們的小泉泉不是最喜歡暗地裏使壞嗎?”壬訾逍笑着,笑着,眼神逐漸的渙散。
漸漸的,一點點的暗淡下去。
此刻,他還記得不能睡。
壬訾逍撐到最後一刻,終于在王府的時候,倒下來。
他也知道,如果他倒下了,谷泉夭絕對有辦法把他弄回府,只是他沒有。
幸好,只是內傷。
而且,傷得不重。
關鍵是,海公公還不敢下手。
權利的味道就是如此的迷人。
☆、牽挂太多了
沒完成任務,還被海公公給惡人先告狀。
你說那死太監的嘴怎麽那麽賤呢?
谷老爺才從北淮回來就聽見這消息就十分的震怒,覺得他們兄妹兩在沒事找事。
讓谷冥與谷泉夭同時面壁三日。
當時谷冥那個氣呀,谷泉夭只得讪讪的回房,百無聊奈只得胡思亂想。
如果說太子與二皇子争天下,那麽羽苒幫的是誰?
從目前這個形式來看,他好像誰也沒幫,只是做自己該做的事。
重桑農,輕賦稅,懲惡官,赈災情。
在這二者争霸天下之中,他到底扮演着什麽角色?
是太子的張良,還是二殿下的諸葛?
亦或許,兩者皆非,是那兼濟天下的達者。
想着,想着,她就不由自主的為自己的命運而擔憂了。
注定要被犧牲的,可是她想知道自己是怎麽被犧牲的?
希望天公能作美,犧牲她給羽苒做夫人。
“三小姐,可以用膳了。”送飯的老媽子将飯菜送到門口。
谷泉夭一看,頓時怒了:“怎麽又是土豆,本小姐不吃土豆。”
“三小姐,這是二小姐吩咐的。”老媽子低頭,自從十二歲谷泉夭回到谷府就沒有人敢得罪她。
得罪她,無疑是一場噩夢。
明的幹不過就來暗的,總有她想不完的辦法。
不過,谷海菱怎麽這麽煩人呢?真的很讨厭呢?
“又是谷海菱,真是陰魂不散。”她看着半碗土豆以及白米飯。
“三小姐?我可以走了嗎?”
“給我換,我不吃土豆。”
“這……”
“怎麽?谷海菱是你主子,我難道不是嗎?”
“不是,只是老爺吩咐過小姐這三日面壁……”
“讓我面壁又沒有說不讓我吃飯……”
“爹說,你面壁,讓我好好的看着你。”谷海菱款款的走過來,長裙曳地,一派端莊,驕傲的像個女王。
谷海菱嚣張氣焰在整個谷府已經燃燒了大半邊天,連她老子也對這女兒嬌寵三分。
“我反正不吃土豆。”
“你不喜歡幹什麽,我就非要幹什麽?我非要氣死你,氣死你這個□□生的野種……”
“你,看你跟個土豆似的,難怪還沒有嫁出去。”谷泉夭憤憤不平,其實谷海菱真不像土豆。
谷海菱是個驕奢的千金,最跟谷泉夭不對頭。
自從谷泉夭回來之後,一有機會,谷家就不得安寧,非要被他們鬧得雞犬不寧不可。
按照谷冥的話就是咱家比孫悟空鬧天空還壯觀。
“谷泉夭。”谷海菱一陣怒吼。
“二小姐,老爺沒過幾日就做壽,這個時候鬧得他不愉快,恐怕有違孝道。”
白夜如走進來,白衣白裙,翩跹若仙。
如果這個世界還能用天仙來形容的話,一定是白夜如了。
谷海菱看着這個冷冰冰的女子,很美,但是殺氣很濃。
往往美與殘酷總是相伴而生。
雖然作為大小姐很嚣張,可是對于自小就養在谷府的白夜如她不敢。
那種殺氣讓她畏懼。
就好比無論多美多麽嚣張的小姐,能扛得動大刀,砍得倒土匪的千金,可是他們卻會怕小強。
“谷泉夭,我今日就不跟你計較,免得惹爹生氣。”谷海菱收起蠻橫的架勢,立刻成了端莊大小姐。
“夜如姐姐,我爹做壽,有沒有請小侯爺,他會不會來?”
“帖子已經送過去,來不來就不知道了。”白夜如抱着劍站在門口:“怎麽了?”
谷泉夭在心裏盤算,不時的斂眉,忽然意識到,她還缺一件漂亮的衣服。
主意打定,邪邪的瞟了一眼白夜如:“夜如姐姐,放我出府呗。”
白夜如挑眉:“老爺已經命令過了,三小姐還是安分點好。”
“夜如姐姐,你說咱兩一起在那群殺手堆裏走過來,也算親姐妹,你難道就不希望我嫁得好一點嗎?最起碼不要嫁給隔壁的瘸子吧!”
“三小姐,您是小姐,而我只不過是個殺手,怎敢與三小姐沾親呢?”
當初,一同訓練的幾個殺手,谷泉夭因為本來就是千金小姐的身份,所以谷老夫人一死,她就回了府,之後白夜如被帶進府。
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那些鮮活的生命要麽被她的哥哥投到戰場上盜取敵方重要機密,要麽就已經喪生,要麽被吩咐在哪個情報網上。
畢竟死士這事是陛下允許的。
表面有多風光,背地裏就有多肮脹。
“夜如姐姐!”說那時遲,谷泉夭确實快了很多,一翻手,撐着桌子來到白夜如的身後,拐肘,一掌劈下,白夜如倒地。
谷泉夭扶着白夜如躺好,自己鎖上門,拍拍手,走人。
她走後,白夜如坐起身,自嘲的笑了。
有一種淡淡的無奈,對谷泉夭這種可以為了達到某件事而不顧一切的熱情讓她感到無奈。
更多的無力。
清冷的臉上有一種宿命的無可奈何。
這就是那個道理,她谷泉夭要做的事,誰敢攔?誰攔得住?
女為悅己者容,這陷入愛河的女子是瘋狂的,也是可怕的。
谷泉夭路過望春樓(妓院)的時候,一書生模樣的人拿着書簡念着:“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底下莺莺燕燕笑着:“敢問公子,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那人笑道:“就是一個……”
“就是一個男子喜歡一個女子,矯情的徘徊惆悵,夢裏想着,彈琴敲鼓表達愛慕之情。最後還落了空,簡直竹籃打水……”谷泉夭坐在欄杆上,跳進樓裏。
粉衣粉裙,長衫曳地。
張揚而美麗。
目空一切的張揚。
傾盡天下的美麗。
她往那兒一坐,鄙視道:“這男的比賤人還矯情。”
她當時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跳上樓臺了,對于這些酸腐的詩句她雖然很讨厭,可是更讨厭有人拿古人的東西來逗弄今人。
當時,羽平和就坐在那群纨绔弟子裏面,他楞了半晌,目不轉睛的看着這個別樣的女子。
有什麽異樣在胸腔之中流動,是的,有什麽在流動……
看多了大家閨秀的溫婉,如今,這麽一道野味就放在眼前。
有着小家碧玉的可愛,有着江湖人種的野蠻,關鍵的是,她的棱角沒有被俗世磨平。
“那敢問姑娘,怎樣向愛慕之人表達?”羽平和輕搖折扇一派溫柔儒雅。
“大聲說出來呀!”
此言一出,那些莺莺燕燕會覺得這個女子很不知廉恥。
大家可以想象,在那樣的朝代,女追□□本就是不可能的,更何況有女子會說大聲言愛呢?
人都是虛僞的,比如他給你一顆糖,你不回頭再對他客氣客氣直接揣進腰包,那你就是違背法理,敗壞倫常。
那麽在這裏都是這樣,女子都只能在閨中,如果你看見一個女子像男子一樣跑進妓院,還說着違背倫常的話,那麽這個女子不被浸豬籠,那麽也離浸豬籠不遠了。
谷泉夭俏麗的面頰一絲不屑:“我如果是那個男子,直接提着一把砍刀,将刀往肩上一架,對那個女子說道,老子很中意你,你看着辦吧?這樣才有男兒氣魄呀?我敢保證,百發百中……”
羽平和聽罷,抽出佩劍,往桌子上一丢:“小姐,本公子很中意你,你看着辦吧?”
當時惹得莺莺燕燕一陣嫉妒。
羽平和也算京都一位翩翩少年郎呢?
最關鍵的是少年封侯。說白了就是有錢有權,長得也是翩翩少年郎。
雖然跟羽苒差了一大截,但是羽苒那是不敢亵渎的清貴,而羽平和确實實實在在的華貴。
嗔怒,嫉妒……切齒……
谷泉夭愣了半晌,一掌劈下,那纨绔公子哪兒是她的對手,當時沒反應過來,被劈得趴在桌子上。
“你有病吧。”說完,谷泉夭提着自己的衣服就回去了。
事實證明,女人的話,只能信一半。
谷泉夭确實保證了,可是百發不一定百中。
好久,羽平和才反應過來,大聲喊道:“敢問小姐貴姓,芳齡幾許,有無婚配……鄙人姓羽……家住……”
“別介紹你自己,我沒空認識你。”老遠的一聲。
屆時,那個男子,忘記自己,忘記初心,只記得一道菜,一道野味。
傾盡了此生,颠覆了榮華,他還是沒有将她的倒影擺正。
如果這次錯過了相遇,他是否會惋惜,經年之後,無人知曉。
窗外月光明,風聲漣漣,草木招搖,唯獨那一輪月光普照着大地。
這月光照着你,也照着我,忽然感覺好幸福呀……當時在那個懷春少女心裏是這麽想得,突然覺得能呼吸到同一片空氣,看見同一片月光,以及距離這麽這麽的近……
我不知道這風是不是吹平了你的眉然後留戀在我的面頰……
我不知道這月光照着你,也照着我,有我牽挂的你,還有你牽挂的誰呢?
我不知道……
可是我感覺好幸福呀!
風吹落幾許藍花楹花瓣,透過窗,落在她的手腕處。
初見他時,也是那個藍花楹開放的季節。
再遇他之時,他依舊是藍花楹樹下的那個風華無雙的少年。
你會來的吧,我的……小侯爺。
那日,宴飨四座,燈火足足将谷府燃燒了半邊天。
那人姍姍來遲,隔着垂簾,她看得清了。
那人紫衣白衫,仿佛從亘古之中走過來,全身籠罩着一層奇異光芒,仿佛一場迷夢。
就那樣,悠遠的,從容的,孤傲的,從那遠處遞上庚貼。
小厮清亮的嗓音:“北辰侯到!”
只是,繼他之後,傳說中文武雙全的二皇子來了。
谷泉夭沒想到她谷家這麽厲害,居然請動了皇帝最寵愛的皇子。
也是,谷冥好歹也是個征遠大将軍,谷大人好歹也是三朝元老,三公之首谷太尉。
這樣想想,除了她是個庶出的,還算門當戶對,她當時恨不得去算算自己的八字,忽然覺得生活是如此如此的美妙,又是如此如此的幸福。
看着她老爹與北辰侯二皇子寒暄幾句,便各自入座。
她偷偷的瞄着,然而,另一頭,谷海菱也在靜靜的看着。
只是有點失望,不過聽到小道消息,谷海菱的意中人是太子殿下。
她曾說過,要嫁就要嫁給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人,她覺得那樣才是人中龍鳳,谷海菱這人就是命賤人貴,想得到一直得不到,可是偏偏又不肯放棄。
只是谷海菱萬萬沒想到她确實飛上枝頭,可是飛上枝頭的一定是鳳凰嗎?
谷泉夭看着羽苒坐下,仿佛一道別樣的風景。
在場的官員都左右敬酒,然後,二皇子舉着杯子過來,連倒三大碗給他。
不知道二皇子說的是什麽,羽苒嘴角笑意清淺,态度淡漠,只有那雙漂亮燦若星辰的眼眸一點點的沉下去。
一杯接一杯,他笑着飲下酒。
然後,百官就像受了指使一般,一個個的接着輪番上場。
羽苒的笑容不變,眼眸清潋,始終如一的淡漠卻溫潤。
只是酒過中旬,他便匆匆去了後院。
谷泉夭心裏略略有些失落,放下簾子,一回頭看見壬訾逍抱着手靠在牆壁上,一臉似笑非笑的模樣。
“訾逍,讓我看看你的傷怎麽樣?”
谷泉夭還沒有撲過去就被壬訾逍給擋開:“男女授受不親。”
鄙視,非常鄙視:誰稀罕?
“小王爺。”谷冥喊了一聲:“屋裏談。”
壬訾逍轉身走開,谷泉夭還沒跟上去,壬訾逍便攔住她:“大人說話,小孩兒一邊玩去,尤其是你這種腦子有毛病的。”
“你們密謀什麽?”谷泉夭挑挑眉:“我要聽……”
“軍中事務,小泉,這與你沒有關系。”谷冥笑道。
壬訾逍故作高深莫測的樣子:“我聽過一支戲曲,戲詞有句叫做‘喝最烈的酒,上最美的人’。”
奸笑一聲:“小泉泉,我可告訴你,剛剛那幫狐貍給羽苒灌的都是二十年的宮廷禦酒,而且樂付雨不便于去前廳,她也去了後院,有個詞叫做:酒後亂性。”
話沒說完,那個善變的女子已經不見了蹤影。
“樂小姐怎麽會來?”谷冥不解的問道。
“騙她的。”繼而笑笑:“屋裏談。”
我們的千金扇去了後院,她在走廊處便停住腳步。
那個風華無雙的少年正扶着一顆樹将胃裏的一切拼命的吐出來。
吐的一點也不剩,他的侍從遞過手帕,他搽了搽嘴,眼神迷離。
“小侯爺,卑職送您回去?”侍衛說道。
“冷,我還不能走,這宴席沒散場,還不能走,無論如何都不能走,北辰侯可以輸但是不會敗?”
“小侯爺,您已經醉了,不能喝的。”
“是呀,醉了,可是這十丈軟紅,究竟怎樣才能不醉呢?”
忽而,他自嘲的笑笑,說不出的悲哀:“明知道有人故意為之,我卻還在意,是不是很傻?”
擡頭看天,眼神凄迷而鑒定,他那種笑悲哀到了絕境,倒是滲透一股冷冷的恨意。
“侯爺,屬下不知您……”
“冉冉紅塵,牽挂太多了!”
映着天邊殘月,本來有着溫暖的笑意,但是卻一點點的暗淡下去。
最後籠罩在夢一般的光暈裏,憂愠,清冷。
“陪君醉歡三千場,何苦生死兩茫茫,相思皆是戲中唱,又何妨蒹葭蒼蒼。”
突兀的笑了一聲:“全是戲一場,可我居然較真了,真是可笑。”
那時一個不一樣的北辰侯。
沒有了孤傲,只有那種悲哀的憂郁的迷離。
谷泉夭當時很羨慕樂付雨,有一個這麽好這麽好的人為她傷心,為她難過,那該是多麽的幸福。可是轉念一想,那個女子又是那麽的不幸,與幸福擦肩而過。
她至少還能這樣隔着走廊看羽苒,至少在她想念的時候去看他,可是樂付雨呢?她剩下了什麽?只剩下了餘生的痛苦,半生的悔恨。
命運真的很喜歡跟人開玩笑,當你以為自己擁有了全部的時候,那也是失去一切的時候,只有那美麗的月光,照着這裏,也照着那裏。
☆、小泉的煩惱
谷泉夭似乎明白了一件事情,二殿下剛剛是不是對着羽苒說過樂付雨與他自小就有婚約的事情。
他是不是告訴羽苒他們之間是如何的指腹為婚?将會有怎樣的前景?
他是不是要羽苒要祝福他們……
難怪一向以冷靜睿智着稱的北辰侯會被滿桌灌酒。
因為當時他也想大醉一場,所以白玉杯一杯接一杯,然後享受着別人的嘲笑。
沒有人可以讓他做任何事,可是一旦他自己想呢?
他自己想醉,所以就被當做傻子一樣灌醉……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的靠近。
可是,那個叫冷的家夥寒光一掃,凜然的殺氣讓谷泉夭卻步。
谷泉夭以多年的經驗意識到,這個男人不可以靠近,因為那是危險的。
北辰侯的貼身侍衛能不危險嗎?
“冷,你去前廳看着,我在這裏靜一會兒……”
“可是,小侯爺,您……”
“北辰侯不能輸,更不會倒下。”擲地有聲的聲音。
這幾個字砸在冷的心頭,火辣辣的疼。
天地之大,唯獨可以讓他佩服的,只有他的主子——北辰侯。
那個叫做冷的侍從退下,路過谷泉夭之時,眼裏的冷光讓人不寒而栗。
谷泉夭當即立在當場,好像一步不敢靠近,那個叫做冷的目光就像一把寒劍,稍不注意,就會被刺穿心腔。
但是,這谷府是她的地盤,她最不怕的就是惹事。
好吧,就當老娘膽小吧!她這樣想,等到以後成了你的女主人,我看你還怎麽對我兇。
谷泉夭有點心驚的靠近,只是,這氛圍變得過于凝重。
星光暗沉,樹影婆娑投下一片影。
萬籁俱寂的夜,只有樹葉摩挲的聲響,她忽然聽見了自己的心跳,很有頻率的跳動。
她一點點的靠近,打破了那個少年獨自享受孤獨的世界。
他擡頭,她微笑,或許本身就是一種眷戀,仿佛有一種宿命的東西在流淌。
她遞過來一杯水,笑道:“拜見小侯爺。”
羽苒有點恍惚,也許是醉酒之後的微醺,那雪色的臉在月下有一抹輕微的紅。
他微笑:“谷小姐何時那麽客氣了呢?”
“小侯爺。”聲音如同寂靜的泉水,清澈的,青澀的。
羽苒擡頭,淡淡的看着她。
他已經拒絕過了她一次,說出來,他一定會拒絕的。
一定會拒絕的,可是她是千金扇,不會搖擺不定,做什麽事情想到了就一定要去做。
如果明天是最後一天,至少一生之中不要留下遺憾吧,萬一萬一又拒絕了呢?
要不顧後果的,要有小強精神,只是想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這不丢人的,如果藏着掖着才是丢人。不管明天太陽會不會照常升起,不管命運的雙手會指向何方?一定要讓他明白。
她鄭重的,拿起他的手,小心的将本将沒有握緊的手打開。
詭異的,可愛的笑笑:“告訴你哦,之前我娘被趕出谷府,又不能重新回到妓院,所以她就靠着給人看相過日子。”
“所以,我也會看相。”
她打開他的手,一點點的,借着月光,看得真切。
然後她擡頭看了一眼他,那月光就在他的身後變得悠遠,最後成了陪襯。
他的手——修長的,白如雪,柔如綢,溫柔而有力,只是太過冰冷,冷的徹骨,仿佛此生都沒有捂熱過。
佯裝神棍的樣子,看了半晌,她笑道:“小侯爺本是大貴之命,會很幸福,很幸福的。不過會有坎坷,總體來說老天會永遠庇佑小侯爺的。”
羽苒輕笑兩聲,有股說不出來的無奈:“老天何曾庇佑過我呢?”
他端起谷泉夭遞過來的水,優雅的喝了一口:“我這一生,與己争,與天争,與人争。所以與其相信什麽老天,倒還不如相信自己。”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羽苒歉疚:“對不起,谷小姐,羽苒越矩了。”
谷泉夭笑笑:“沒事,您是個很好的人。”至少她是這麽認為的。
“謝謝。”羽苒的聲音很好聽,如同那碎冰般的輕銳,但是冷如寒冰,沉如極夜。
“所以,您要相信我,您一定會會很幸福的,因為這世界上還有很多人希望小侯爺可以永遠的幸福,就那樣開開心心的過着每一天。”
羽苒放下手裏的茶杯,淡淡的看着飄渺的天空,眼裏籠着一層迷一樣的光。
他似乎要說什麽,卻被谷泉夭給打斷了。
“至少我希望。”谷泉夭堅定的,執着的:“我希望小侯爺可以開心的過着每一天,因為您是很好的人。”
“謝謝。”依舊是面無表情。
或許将來的某一天,她會忘記所有。
忘記七歲的時候在樂正王府遇到的他在藍花楹樹下彈琴。
忘記十四歲在皇宮藍花楹樹下那場相遇以及那個措手不及的吻。
忘記在谷府後院她為他看的手相與編的謊話。
可是她會記得,記得那種很心疼的感覺。
有一個人,像夢幻一般,本是上天的寵兒,卻被上天棄于這萬丈紅塵苦苦争渡。
“你在想什麽?”羽苒看着她,清冷的笑着:“我很謝謝你。”
“我想,這正值春夏,陽光和煦,我想約小侯爺出去游玩。”像個孩子般撒嬌,意識到自己失禮了,低下頭來:“我是不是很沒禮貌?”
眼裏掩飾不去的傷感:“我從小就過着颠沛流離的生活,到了十二歲才回府,所以他們都說我沒教養,都說我是野丫頭。”
當然我們千金小姐很少臉紅,正所謂女人最傻的時候是情動的時候。
“不是。”羽苒笑笑:“你這樣很好,沒有哪條法文規定女子必須溫婉嬌柔,更沒有規定女子一定只懂相夫教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活得自在也很好,不是嗎?”
曾幾何時,有個女子懂六藝,知曉古今,被稱為才女。
曾幾何時,那個女子對他說:羽苒,只有我足夠的好才能配得上你的驚世之才,所以我還要很多要學習,我要成為天下第一賢良淑德之人。
曾幾何時,有女子俏笑妍妍,風華流轉,一文一字,皆備傳頌名媛的典範。
一切只是光影,羽苒苦笑兩聲便沒有去想。
“再說,我覺得,谷小姐很可愛。”
谷泉夭咬唇,低下頭。
小侯爺,居然說她可愛……
他還心細的替她圓場。
我的……小侯爺呀……
“谷小姐,最近事物纏身,等苒處理完這些事,靜候芳蹤。”
意思是——他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