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蜜意(四)
清明剛下飛機, 只一眼, 就在在人頭攢動的接機口看到了清朗的身影。除了自身視力好, 剩下就歸于清朗實在長得太過惹眼。
清朗一身白色休閑西裝, 領口随意敞開露出裏面的黑色襯衫, 雙手插在褲子口袋中,一副墨鏡挂在領口處, 說不出的潇灑英俊。清明現身的一瞬間,他的嘴角便不自覺的微微上揚。原本清朗還擔心會看到另一張極不想見到的臉,但見清明孤身一人拉着行李箱從接機口出來,內心便格外愉悅舒暢。
清朗走上前, 二話不說将人抱了個滿懷。見他許久不松開, 清朗
“抱不夠了麽?撒手撒手。”
清朗側過身,一手奪過清明手中的拉杆箱, 另一手臂攬過他的肩膀,大大方方的将人箍進臂彎之下, 朝地下停車庫的方向走。
“怎麽瘦了這麽多?抱着都硌人,刑探長是不是養不起你了。”
清明忽略他的調侃, 問:“什麽時候來的?”
“剛來一會兒...” 說完, 清朗臉色一變, 不悅道:“聽說你們昨天下午就放假了,為什麽要等到今天才回來?”
清明聳肩, “你小子知道過年期間,機票有多難搶嗎?今天這張機票,是我提前三個月, 在wifi信號最強的情況下,蹲了三晚的點才搶到的。我還讓師兄幫忙搶,結果他那大手指一戳,屏幕直接閃退了。”
聞言,清朗瞥了瞥他的臉,見他臉色有些蒼白帶着一絲病氣,明顯是過度缺乏睡眠。刑警這行當本就不好做,無時無刻都要在第一線跟犯罪分子做鬥争,雖稱不上是風餐露宿,但吃睡方面肯定每天過的緊巴巴,長期“營養不良”怎麽能不瘦呢。想到這裏,清朗暗自又心疼了,臉色這才稍微緩和下來。殊不知導致清明這兩天缺乏睡眠的真正原因,實則是床上的過激運動。
“幾天假?”
“兩天”
清朗适才方緩下去的臉色,蹭的一下子又黑了。“兩天?那個刑探長還真是喪心病狂。”
清明幹笑道:“能有兩天假我知足了,你別什麽都往師兄頭上扣啊,我們的假日跟他沒關系。”
“沒關系?“清朗冷哼一聲,“他一個隊長,多給你批兩天假怎麽了?壓榨手下,畏手畏腳,這樣的男人,你到底看上他哪點了?”
見他冷嘲熱諷的話語,清明:“我看你是欠抽吧,你要是覺得我假日少,可以替哥去司法機構投訴,就說警察節假日太少。如果投訴成功了,我代替我廣大警察同胞們向你行三跪九叩的大禮。”
清朗冷哼一聲,“我考慮一下。”
許是跟刑罪淡漠委婉的表達方式接觸的太多,此時聽了清朗如此率真的話語,清明笑了。
“你還當真了?地主家的憨兒子。”
見他笑了,清朗的嘴角也不自覺地上揚了幾分。
上車後,清朗随手從後座拿出一束紫色郁金香遞到清明手中。
“都是大男人的,送什麽花。”
“你要不要?”
看着眼前這位祖宗沉着臉,清明哪敢不要。即便是送了一把菜幫子,他也要硬扛着頭皮收下。清明一手接過花,恭維之詞也是信手拈來。
“你送的,怎麽會不要呢。這郁金香真豔,毛兒啊,你眼光不錯。”
“你喜歡就好。”
“我餓了,”清明有氣無力的朝椅背上一靠。
“回我家吃飯,我讓林嫂準備了你愛吃的,。”
“哦,”清明漫不經心的應了句。
說實話,他內心并不是很想去,甚至能找出一百種理由拒絕。去清明家,就意味着會見到清晟邦。那個一向對自己嚴苛,冰冷的叔叔。從小到大,清晟邦無形中都是一股壓迫感,壓制在他心頭。他看的出來,清晟邦并不待見自己,至于原因,內心跟明鏡似得。可他始終是自己叔叔,是長輩,總要見面的。
然而清明真正不願與清晟邦多接觸的主要原因——清晟邦同清晟國有着相似的長相。二人是親兄弟,步入中年後,清晟邦同父親清晟國愈發相像了。每每看到清晟邦,清明腦海中總會不禁浮現出父親的影子。那種近在眼前,卻永遠無法觸碰到的“父親”,刺痛他的眼睛,稍不留神就會撕裂他心底的口子。又像是青空中揮不去的霧霾,壓迫在胸口讓人喘不上氣。
清明靠在副駕駛座上阖上雙眼,心想:這頓飯注定不會輕松。
到了清朗家,清晟邦單獨把清明叫去了書房,僵硬的客套話句式,永遠是最随意,又不失尴尬的開場白。幾句話後,清晟邦進入正題:
“再有兩天就是你爸媽的忌日,既然你回來,有些事情就交給你自己去打點,不懂的可以問德叔。”
“好”
這時,清朗沒打招呼直接推門進來,他心裏一邊惦記着清明剛下飛機還空着肚子,一邊也明白清明不善于應付自己冷面的父親。別說清明了,就是讓自己跟清晟邦單獨呆一屋,半小時內心毫無波瀾算是極限挑戰。
“有什麽話等吃完飯再說,”
說完,在清晟邦如刀刃般鋒利的眼神下,他攥着清明手腕将人半拖出書房。
平時從不在家吃飯的清朗,今天竟然主動上了飯桌。一頓飯,短暫又安靜。清晟邦就坐在自己對面,即便自己現在肚子是有點餓,但在那樣壓抑的氣氛中,清明瞬間覺得食欲一掃而光。
吃完飯後,清朗拉着他去了花園,兩人随意聊了會,之後不顧清朗反對,清明執意要回自己家。
清明氣定神閑地說:“你要是不樂意送我,那我自個花錢打車回去。”說完,拉着行李箱就往外走。清朗拗不過他,極不情願的去開車。
半小時後,車開下一個陡坡,一幢日式風格的別墅落入視線中,平實精致的外觀看不出年代。将清明送達目的地,清朗便識趣的離開了。
此時此刻面朝自己記憶中的那棟房子,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黃昏下,它鍍上暮色的那股蒼涼,顯得無盡孤獨。對清明而言,這棟房子裏沒有笑聲,沒有父母,早已不是家,自己都不記得有多久沒回來過。
父母出事時,他才十歲,被清晟邦領回家。清明記得那時候他還不習慣父母不在身邊,經常偷偷跑回來,可每次都被清晟邦派來的人又帶了回去。反反複複的,後來,清明也厭了。他不單純是厭煩,而是後知後覺的明白——父母已經不在那裏了,他們永遠離開了自己。
門前那兩顆梧桐樹也早已變了樣,那是他跟父親十幾年前親手種下的。枯黃的葉子同此時的天空成了一個顏色,試圖想要融入暮色之中,也跟着離去。
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清明一步一步朝着門口走。
開門的是一位中年男人。
“德叔”
見到清明,何海德先是一愣,很快臉上的驚愕被一陣突如其來的欣喜所替代。
“少爺,你…你終于回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說着,伸手想要去拉清明的行李箱。
“不用跟我客氣,我自己來就行。”
清明進屋,屋裏家具的擺設與自己走之前是一樣的。
“再過兩天就是老爺和夫人的忌日了,我原本還以為少爺不回來了,回來就好啊。”說着,何海德瞥見了清明陰郁的側臉,不由一怔,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不妥。
“對不起少爺,我...不該說這些...”
清明眉宇間舒展開一抹淡淡的笑意,“沒事德叔,我應該謝謝您。謝謝您這麽多年一直替我守護這個家,辛苦了。”
“少爺,你千萬別這麽說,這都是我該做的。”
“我有點累,先去睡了。”
說完,清明像是落荒而逃一般走上了樓。
何海德看着他的背影,落寞,陰郁...有股說不出的惆悵包裹着他。同時心底又隐隐有種不祥的預感。
進了房間,清明沒開燈,屋內漆黑一片...憑着記憶,他走到床邊,坐了下來,伸手撫摸着床單...床單是幹淨的,還隐隐能從上面嗅出一股清香味兒。看得出,德叔平時對房子清理工作做的很到位,即便是多年沒人睡過的床單,都會定期更換清洗。
清明躺在床上,屋裏并沒開空調,房間內的溫度讓他覺得有些冷。清明蜷縮着身子,一雙赤紅的瞳孔融入無盡的黑暗之中,腦子一旦進入放空轉态就很容易被其他情緒乘虛而入,比如說:
莫名的很想刑罪。
清明從口袋中摸到手機,朝着一個熟悉的號碼,播去了電話。電話那頭的提示音才響了一聲,立刻就有人接聽。
“到了嗎?”
刑罪低沉的聲音從手機聽筒那端傳出來,随着清明緩慢的呼吸節奏又順勢進入了胸腔之中,激起滔天的風浪。清明矯情的想,原來想一個人能到這個地步,光是聽着刑罪的聲音,他就恨不得鑽進聽筒裏與他來場肌膚之親。
“早到了...這麽快就接了,是不是在等我電話?”
“嗯”刑罪大方承認。
清明暗自猛吸了口氣,下一秒又佯裝不快:“你怎麽不先給我打,是不是想省那幾塊錢的花費?所以等着我先給你打啊。”
刑罪光聽着聲音,就能想到清明強行斂藏着笑意,質問自己的小模樣,內心瞬間柔軟的一塌糊塗。“想不想我?”
清明故作漫不經心:“嗯”
“嗯算什麽?說,想不想我?”
手機那頭的人沉默了...刑罪耐心的等待着,大約一分鐘後,這才再次有了清明的聲音。
“想你,很想你,特別想你,超級想你。想你的吻,想你的味道,想你牽着我手不肯放開的樣子,想你給我做的不是很好吃的飯菜,想你每晚都會緊緊摟着我睡。師兄,我真的很想你,想的快炸裂了。”
這次,換成刑罪沉默了。
清明突如其來的坦白,就像是一壺烈酒,猛然灌入自己喉嚨裏,醉意頃刻間便湧入心頭,刑罪只覺得神魂颠倒。一句最簡單的表述,不是教科書式的告白,卻是融入了清明最真摯的情意。
眼眶中瞬時泛起一股濕氣,刑罪驚愕的說不出話,他生平第一次嘗試到,“熱淚盈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