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碎屍(八)
劉海濤遽然停止了所有動作, 眼睛機械性的轉向崔景峯, 卻發現此時這個男人的目光像是一把開封了利刃, 毫不留情的剜在自己臉上。崔景峯的那句話像是一道符咒, 使他全身僵硬, 嘴角幹澀的發不出任何聲音。
不過,崔景峯對劉海濤的反應毫不意外。
“我們今天去你家, 在你兒子房內采集到血液,檢驗報告現在還沒出來,不過也是一時半會的事情。我們還發現了一本日記,其中一頁是這樣寫的:
我會讓她永源消失, 徹徹底底的消失!
那就讓她死吧!
讓她去死!
去死!
去死!
“你兒子, 劉…”
“不,這一切都跟他沒關系。”劉海濤這次終于開口了。
崔景峯趁熱打鐵, 繼續道:“你說…喬默那天是不是根本就沒離開過家,而是有人偶然發現小區監控錄像壞了, 然後故意拿着她的卡去小區門口留下出去的記錄。其實那個時候,喬默已經被控制住, 危在旦夕。”
說着, 崔景峯又拿出一個證物袋, 丢到審訊桌上。劉海濤垂眼看向桌上的東西,
“這是喬默的門禁卡, 劉先生,知道我們從哪裏找到的嗎?”
“是從劉煜辰床下找到的,顧名思義, 我們在上面采集到了劉煜辰的指紋。不僅如此,我們還發現了這個。”
崔景峯将從一張照片遞到他面前,那照片上女人的笑容深深刺痛着劉海濤的眼睛。正是劉煜辰房間牆上的那張照片,上面用血寫下了一個刺眼的“死”字。
劉海濤最後的心理防線崩潰了,他沉着臉,眉頭緊蹙,緊接着緩緩癱坐在椅子上。
謝洵靠在椅背上,不鹹不淡的開口:“劉海濤,事到如今,你最好自己坦白了。”
審訊室裏并沒開暖氣,就是在這樣狹小的空間裏,人還是能感受到入骨的寒冷。氣氛突然就這樣凝固了,而正是在這種寂靜異常的氛圍中,劉海濤複雜不安的心漸而平靜下來。此時崔景峯在他臉上找不到任何表情,也無法猜測出在真相出來之前,他是否依舊選擇緊要牙關。
“那個傻小子…我不是讓他丢掉,為什麽他就是不聽我的話…為什麽…” 劉海濤終于開口了,
崔景峯平靜的看着他,開口問:
“喬默…是不是劉煜辰殺的。”
“跟我兒子無關,人…”
“是我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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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時後,崔景峯和謝洵剛從審訊室出來,就被刑罪叫去了會議室,
刑罪:“劉煜辰那邊怎麽樣?”
清明道:“劉煜辰雖然開口了,但只說了一句話,他說喬默是他殺的。我再追問,他始終不肯再多說一個字了。”
謝洵:“呵,這倆父子真有意思,劉海濤說人是他殺的,他兒子也說人是自己殺的。很明顯,這兩人之中一定有一個就是兇手。我覺得劉海濤嫌疑大一點,畢竟劉煜辰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看他畏畏縮縮的樣子,就沒那個膽子。”
清明道:“他不是畏縮膽子小...劉煜辰有嚴重的神經衰竭以及抑郁症。”
刑罪下意識的看向清明,沒說話。
崔景峯道:“我覺得兩人一起作案的可能性比較大。首先,劉海濤作案時間不足,可他兒子有充足的作案時間。再者,抛屍需要開車,我想劉煜辰應該是不會開車吧,所以是他老子開的車,抛的屍。這也就證實了為什麽抛屍現場的車胎印跟劉海濤的車是一個型號。”
清明道:“我贊同峯子的說法”
讨論到這裏,一直沉默不語的刑罪終于開口了。
“兇手既不是劉海濤也不是劉煜辰,而是另有其人。”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幾乎是同一時間看向了他。
刑罪則是朝方來眼神示意了一下。
方來打開投影儀,上面播放一段視頻。
“今天頭兒給了個車牌號,我找到車主,他也住在劉海濤所居住的小區裏。我聯系他并借用了他行車記錄儀的內存卡,車主最近一個星期都沒用過車,車就停在小區外面的停車位上,剛好能将小區門口那條街完整拍進去。我查看了喬默死亡前一天,當天以及後一天,這三天行車記錄儀內的視頻,發現在喬默死亡那天,也就是三天前的下午一點十三分,喬默刷卡出了小區,走了段距離她掏出手機,給某人打了個電話。”
方來突然停下,将他所說的那段視頻播放給大夥看。
視頻中,有個女人身穿一件款式很寬松的羽絨服,視頻畫質不太清楚,看不清臉。
這時,清明突然想到什麽,接着道:“你之前查過她的通話記錄,但是并沒提到她死亡當天有跟哪個號碼通過電話。若是這樣,那喬默很有可能還有張手機卡,而且還是一張黑卡,不是以她本人真實姓名辦理的,所以查不到。”
方來道:“目前這種可能性很大。”
“可以确定的是,喬默那天出了小區後就沒再回來,她不可能是在家裏遇害的,而當天下午十點左右,記錄儀中還拍到了劉煜辰的車開進小區,之後沒再出來。而喬默死亡時間是當天晚上八點到十點間,所以劉海濤根本沒有作案時間。劉煜辰更不用說了,他案發這些天從未離開過小區。”
清明細心,很快發現了一個問題:“等等,剛才你說喬默是刷卡出小區的,之後沒再回來。那她的門禁卡為什麽在劉煜辰床下?”
方來解釋道:“這點頭兒之前也注意到了,瞎子之前去保安室拿了份門禁卡登記表,我特意查了下喬默的登記記錄,發現她有一條挂失門禁卡的記錄。我猜測喬默手裏應該是有兩張卡,她是故意又辦理了一張,至于原因是什麽,那就無從所知了。”
謝洵道:“既然這父子倆都不是兇手,那為什麽要認罪?難道他們知道兇手是誰,想幫助兇手從而誤導我們的調查方向?”
刑罪不以為然:“如果想包庇兇手,父子倆的供詞不一致反而會引起警方懷疑從而進行更深入的調查。我猜測這父子倆各自都曾有過殺喬默的想法,卻又不經意将這個想法洩露給了對方。當喬默死後,警方這幾天又在着重調查他們,自然而然的就誤以為是對方做的,卻不想其實兇手另有其人。”
說完,刑罪慢條斯理将早已剝好的糖放進嘴中,“先讓人方來把話說完”
方來切換了投影儀上的畫面,上面顯示下午一點三十五分,喬默還在畫面中。
清明:“她好像是在等人”
方來将播放進度拖到一點三十八分的位置上,一輛白色轎車進入畫面,停在喬默身邊。看得出,喬默絲毫沒有猶豫打開車門,坐入副駕駛座上。緊接着,車啓動,消失在畫面中……
刑罪道:“大家都看到了,接走喬默的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最後跟喬默接觸的人。嫌疑很大,大家現在将調查方向放在這輛白色轎車車主身上,想辦法給我找出這個人。”
謝洵有些喪氣的道:“視頻那麽模糊,又看不清車牌號。如果根據車外觀來找,白色轎車…我想整個宕城好歹也有萬把輛吧,又要玩大海撈針?” 謝浔将下巴擱在桌上,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刑罪道:“怎麽,你小子是想撂挑子不幹?”
謝洵趕忙換了副嘴臉,一副不畏艱辛的決絕之色,:“對于抓兇手,我瞎子字典裏就沒有‘不幹’這個詞!”
清明突然問:“監控錄像呢?其他街道的監控攝像頭有拍到這輛車的行蹤嗎?”
方來搖頭道:“暫時沒發現”
刑罪道:“可以先從劉海濤這裏入手,我之前說過,他一定隐瞞了什麽。喬默是在兩人争吵後離開家的,那麽他們具體為何真吵?還有,之前我們調查過喬默的異性朋友,她和劉海濤交往的時候還同時還和紋身店主金飛保持男女關系。她搞婚外情的可能性很大,那日開車接走她的男人很可能就是她婚外情的對象。”
刑罪剛說完,會議室的門被人突然打開。
木森風塵仆仆走進來……
“刑老大,給你看份報告。”
審訊室裏,劉海濤沉默不語,這次對面坐的人換成了刑罪跟方來。他同刑罪見過一次,也能猜出刑罪的身份,他擡眼不經意撞到刑罪的視線...那是一種犀利又直接的眼神,像一把斬殺無數的刀,仿佛下一秒就要讓他原形畢露。
明顯感覺到刑罪身上的氣場過于強大,劉海濤收了收雙臂。他的這一小動作被刑罪捕捉到,感受到對面的人有些緊張抗拒,刑罪卻一臉淡然。
“劉先生,我們知道你不是兇手。”
劉海濤一怔,感受到刑罪并不是在詐自己。他心虛的想:“他真的知道,難道他真的看穿了?但是他沒有證據。對,他沒證據…”
劉海濤在心裏自欺欺人的想,心裏不由生出一絲畏懼。
“別意 | 淫了,你兒子也不是兇手。”
劉海濤不由皺了皺眉頭,擡眼狐疑的看着他。
“給你看點東西”
說着,刑罪将從劉煜辰房間找到的那本日記翻開放在審訊桌上,接着推到劉海濤面前。
劉海濤垂下眼,拿起日記本,視線落至那頁中幾行娟秀文字。
他認得,那是兒子劉煜辰的字跡。
這個世界對我來說,就是個牢籠。
我無數次想離開,可腦海裏總是浮現出爸媽的樣子。
我想起來了,
我答應媽,要跟他一起守護這個家。
可是,他是不是忘了,在這個房子裏,還有一個兒子。
我一直深陷黑暗,心底蟄伏的死神一直都蠢蠢欲動。恐懼,痛苦日日夜夜折磨着我,試圖撕碎我的身體和靈魂。
可我無法忘記,在這個房子裏,還有一個父親。
我不記得多久沒跟他說過話,我知道一直以來我只是一個累贅。
昨晚我竟然做了一個夢,夢裏,媽溫柔的将我抱在懷裏,爸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話。可是夢醒後,我記不清那句話了。
是誰偷走了它。
刑罪沉吟道:“偷走他那句話的人...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