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碎屍(七)
随着屍體剩下的部分被發現, 這起案子的調查方向從起初的死胡同, 尋得了另一處僻徑。從案發到現在還不足四十八小時, 然而卻已經牽引出許多有跡可循的線索。就好比起初一根獨立光禿的樹枝長成了枝丫分布的小樹苗, 每個節點都能延伸出一片春天。每條線索都是真相的冰山一角, 辦案的過程就好比是在拼圖,努力還原它的原本完整的面目, 便是意義。
然而,往往越接近真相,離人性的黑暗就越近。
到達劉海濤家,清明留在一樓混跡于鑒證科那邊。被臨時抽出的一小隊警務人員正在一樓各個角落勘察以及進行檢測血液反應的相關工作。劉海濤夫婦的卧室在一樓, 觀察一圈後, 刑罪直接去了二樓。
樓上房間裏的人原本将門打開了一條縫隙,欲伺機窺探樓下的動靜。許是聽到了刑罪上樓的腳步聲, 門迅速被阖上。那聲急促且短暫的關門聲,像是映射出關門者慌張, 恐懼的心理。好似門的這頭有什麽令他極度生寒的東西,毫無餘地的關上門來劃清這界限, 阻斷屏蔽外面的一切是是非非。
刑罪稅利的雙眸凝視着那扇緊閉的門, 沒有停下步伐, 而是徑直走向門邊,輕輕叩響門。
“劉煜辰, 把門打開。”
沒有動靜……
“我看到你了。”
僅僅一門之隔,門的這頭是刑罪,以及寒冬直射入屋內的的微光, 而門的那頭卻是一片無涯黑暗。黑暗中的人緊緊捂住雙耳,單薄的身子緊貼着牆壁緩緩下滑,此時恐懼以及極致的壓抑瞬間膨脹。一聲聲的敲門聲,像是直接敲打在他的耳膜上,在他混亂不堪的腦子裏激起一層一層響徹心扉的轟鳴。
刑罪的說話聲,俨然被扭曲成毛骨悚然的怪聲,像是地獄使者的無情拷問。
“我不開!”
“走開!你走開!”
少年低聲嘶吼,他要瘋了!起身爬到床邊,鑽進被子裏裏。
邢罪眉頭緊蹙,孤身站在門外。清明轉身不見他身影,聽到樓上的動靜,忙上了樓。
“他怎麽了??”
見清明一臉“你把他怎麽了”的表情,刑罪也不急着為自己開脫,而是說:
“做點違法亂紀的事,你會包庇我,對嗎?”
清明毫不猶豫點了頭,接着又答非所問接話道:
“我是師兄的人”
刑罪嘴角勾起,接着從兜裏摸出車鑰匙圈,從鑰匙圈上挑出一個形似匕首的小工具,還是折疊式的。刑罪将尖端部分插入鑰匙孔內,兩三下後,轉動把手,門開了。
“什麽寶貝?”
清明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鑰匙圈。旁若無人的研究起來,竟然是錫紙。清明倒是知道錫紙開鎖的方法,挺常見的,只是沒想到刑罪就只用了這麽短的時間,就将門打開了。
清明瞬間迷弟上身,一雙眼裏藏不住不的愛慕,擡眼對刑罪說:
“師兄,你好快啊。”
刑罪不明所以的瞪了他一眼,意味深長的問:
“你說什麽?”
清明心思并不單純的一個人,下一秒就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唔…我指的是你開鎖快。”
刑罪淡漠的從他身上收回視線。
“劉煜辰,我們進來了。”
說完之後,他輕輕推開了門。瞬間有一股刺鼻氣味竄入鼻中,讓尚且能忍受屍臭味的刑罪都皺了眉。
窗簾拉上了,屋內漆黑一片,刑罪順手打開了燈。
結果映入眼簾的一幕讓他一滞。
屋內倒是整潔,只是地板上有斑斑血跡,那些血污已經幹了。最引人注目的是牆上一副畫,畫上有一個暗紅色的“死”字。看顏色應該是用血寫下的,那畫上的人正是喬默。
“立刻叫人過來”
聞言,清明三兩步下樓去叫鑒證科的嚴玺等人。
刑罪又在桌上發現了一本日記,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只乳膠手套,翻了幾頁。這應該是劉煜辰的日記,随意翻到了一頁。
內容如下:
X 年X月X號
今天,爸帶了一個女人回家。
剛才,她就站在門外,如果她進來了怎麽辦?
不,我絕不會讓她進來破壞這個家!
我讨厭她!
刑罪又翻了幾頁。
X年X月X號
那只貓不知從哪兒來的,他溜進院子,懶洋洋的躺在草地上曬太陽,我也想。
可是我怕陽光會将我融化。
緊接着刑罪又翻到一頁,那頁很幹淨,只有一句話。
X年X月X號
那輛車又出現了,他是誰?
X年X月X號
今天是她來送飯,
這個女人又想玩什麽花樣。
原來是想讓爸送我去精神病院。
挨頁往後翻。
X年X月X號
今天,那個男人又來了。
他們又幹了那種事
我要不要告訴爸?
X年X月X號
我到底該不該告訴爸呢?
我應該怎麽做,媽,請你告訴我。
看到這裏,刑罪合上了日記,放入證物袋中。
而這頭,劉煜辰躲在被子裏,任由清明怎麽勸也不肯出來。刑罪可沒他那麽溫柔,也沒那麽多耐心,直接抓住被子一角,用力一扯,劉煜辰的身子暴露出來,像是西瓜蟲猛然見到了光後的反應,劉煜辰慌張的往頭角落裏躲,蜷縮着身體瑟瑟發抖。
清明一看,心裏不忍,上前攔住刑罪,生怕他下一秒就是動粗。
“師兄,還是我來吧。”
這時,嚴玺走了進來。
“刑隊,我們在一樓的卧室,廚房,客廳以及衛生間裏都沒檢測到血液反應。”
刑罪指了指不遠處角落的一塊地板。
“那裏有血跡”
說完,轉身看了眼清明,清明給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他放心。刑罪沒說什麽,讪讪走出房間下了樓。
大約半個小時後,樓上終于有了動靜。刑罪此時就立在樓梯口,對着一張照片發呆,見人終于下來,擡眼望去就見清明下樓,劉煜辰顫顫巍巍的跟在他身後。
刑罪這時才看清劉煜辰的樣子,少年皮膚很白,甚至比清明還白上幾分,許是他平時不出屋,長期未被陽光輻射,所以皮膚出現了那種不健康的蒼白。他的頭發因為長期不修剪,已經完全遮住了臉,随意披散着,要不是提前知道是劉煜辰,光是從身形,體貌上就容易讓人誤會成是個女孩子。少年羸弱畏畏縮縮的樣子,仿佛輕輕拍一下就會瞬間粉碎。
清明沒由來生出一顆“聖母心”,內心的保護欲也在膨脹。也不知是在想什麽,腳下突然踩滑,清明手條件反射的往欄杆抓去,結果劉海濤家樓梯是木質,又不高,慣性的作用,清明已經來不及剎車。這個節骨眼上如果不做些什麽,那麽他整個身子就會失去重心倒下去。
千鈞一發之際,清明一手搭在扶手上,支撐着身子,整個人就翻出欄杆外。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刑罪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清明躍出樓梯的那刻,他心髒也跟着驟停,未做任何思考,邢罪身體本能的就做出反應...只見他飛身移至清明即将落地點的下方,張開雙臂一把接住了墜落的清明,兩人摔地,由于倒下之際調整了位置,此時邢罪背部重重砸在地面,卻完完全全将清明收攏在自己懷裏,做了回人肉墊子。
被清明這麽一壓,刑罪肋骨差點崩斷,劇痛卻讓他愈發清醒了。其他人的反應都慢了半拍,回過神後,忙上前幫忙将清明從刑罪身上拉起。好在有驚無險,見人沒事,刑罪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灰。道:
“誰教你的天外飛仙?”
清明呆呆的看着他,眼底未起波瀾。
“吓傻了?”
“不是…師兄,怎麽不一樣?”
刑罪被他問住了:“什麽不一樣?”
“我摔倒的時候你飛身過來接住我,然後我倆在一不小心嘴唇碰到一起,來個意外之吻…哎…這電視劇裏的梗不都是這樣的?”
“……”
“不過你剛才好帥”
刑罪雖然臉上表現的無所謂,甚至還想裝模作樣的對清明剛才走路不帶眼睛的行為指責幾句。結果在他開口前,清明又補刀:
“突然發現,有師兄真好。”
說完,刑罪剛才還平靜的內心,瞬間狂風大作,傾盆大雨瞬間傾瀉而下。而清明此時的眼底生出一絲光芒,亮的蜇人。像是黑夜的擎空中劈下的一道閃雷,照亮了通往刑罪心裏的路。
清明沾沾自喜,趁着大家夥注意力放在工作上,挪到刑罪耳邊低語:
“真想親一口”
刑罪深知現在不是發情的時候,他恢複平日的淡漠之色,為了掩飾此時狂跳的心髒,他幹咳幾聲。朝樓梯上目瞪口呆的嚴玺擡了擡下巴,
“嚴玺,扶着點…別讓那孩子跟他一樣。”
回到警局後,劉煜辰被清明單獨帶去了3號審訊室。
1號審訊室。
謝洵朝對面的劉海濤道:
“劉先生,你應該知道我們今天叫你來的原因。有些話,從你嘴裏親口說出來與我們說出來,性質是完全不一樣的。”
劉海濤臉色暗淡,嘴巴輕輕張開。
“你們想讓我說什麽?”
果然開口,還是一如既往的老戲碼。
謝洵有些不耐煩了,雖然至今為止審訊的疑犯很多,就沒碰到一個自願交代的。不過他轉念一想,如果疑犯自願坦白,那要他們這些警察何用。
謝洵道:“喬默出事前根本不是回娘家,你為什麽要撒謊?”
謝洵見他仍舊不開口,
“你們小區進出需要刷卡,喬默出事那天,我們确實是在你們小區進出記錄中查到了喬默出小區的記錄。她是下午一點左右離開了小區,之後沒再回過小區。但是我們去過喬默娘家,問過她媽,喬默有個習慣,回家一定會事先跟她媽打招呼,可是你丈母娘卻說,喬默根本沒提過回家這茬。”
劉海濤沉默半晌,道:“可能是默默忘記了,但她跟我說是回娘家…”
這時,崔景峯打斷他:“你這麽愛老婆,她懷着孕,你放心她一個打車回去?”
劉海濤正欲開口,崔景峯又從文件袋裏翻出幾張照片,攤到他面前。
“這是我們在發現喬默屍體的現場找到的車胎印,我們将它和你的車胎印跡對比了一下,完全符合。”
“喬默失蹤那天,根據你們公司員工所述,你去了公司。可是我們查了你們公司當天停車場的監控錄像,發現你曾于中午十一點半左右駕車離開公司,又在下午三點左右回到了公司。雖然當天你們小區的監控錄像壞了,但是我猜你因該是回家了吧。”
“對,我是回家了。我不放心默默一個人在家,回去看看她不行嗎?”
“喬默是當天一點離開小區,你是三點左右回的公司,從你們小區到你公司大概二十分鐘左右車程,就算堵車也就半小時。請問劉先生,一點到兩點半這期間,你在做什麽?”
劉海濤擡起眼皮,道:“因為那天我有點不舒服,所以在家睡了會,之後才回的公司。警察先生,你們現在是在懷疑我是兇手嗎?我告訴你們,我不是!你們別再浪費我的時間。”
說完,劉海濤起身準備走…
“我們并不是懷疑你是兇手…”
“而是懷疑你在包庇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