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畫皮(十五)
刑罪随意翻了幾頁, 基本都是對霍普金斯醫院的詳細簡介以及誇大其詞的廣告文字宣傳。
刑罪點進搜索框, 在之前輸入的醫院名前加了一個關鍵詞:
“醫療事故”
出現許多相關信息。刑罪翻到一條标題為“霍普金斯草菅人命”的帖子, 浏覽量竟然高達幾十萬次, 帖子底下的評論更是數萬條。按理說, 這樣的曝光和浏覽量怎麽說也能排在前面的,結果刑罪卻是在首頁的底部發現它。
點進去後發現, 寫的的确是霍普金斯醫院七年前發生的一起醫療事故。帖子中還記錄了造成這起醫療事故的醫生是一位華人醫生,姓名以A代替。
該帖子大致內容:
一名華人外科醫生在給一名中度燒傷患者進行皮膚移植手術,手術過程中因醫術不佳導致患者中途死亡。事故之後,霍普金斯醫院并未公開表态, 且私底下給家屬一筆錢欲隐瞞此事。遭到家屬強烈拒絕之後, 醫院對此事避而不談,風頭過後變不了了之了。
哪家醫院沒醫死幾個病患, 這并非是什麽大新聞。元殊曾經在霍普金斯就職過,那這個華人醫生會不會就是元殊?刑罪還不敢斷言, 畢竟無論是這個網傳的華人醫生,還是今天在醫院遇到的元殊, 目前為止, 充其量都是未知數。
但他心裏隐隐有了底。
刑罪突然想到了一個人。他大學時期同寝室的一個室友叫司旭。是他當時在宿舍唯一能說上話的人, 兩人關系還算不錯。只不過兩人專業不同,司旭讀的是法律專業, 後來去了美國,成立了自己的法律事務所。
于是刑罪關掉浏覽器打算給司旭打個電話。這時,身邊的人動了, 刑罪停止一切動作。此時他是半躺在床上,本以為吵醒了身邊的人,還好清明只是翻了個身,背還是緊緊貼在他身上,繼續熟睡。
刑罪蹑手蹑腳下了床,确定床上的人沒醒,于是輕輕阖上了門。出了卧室,刑罪去了清明那屋的陽臺外。此時是下午十一點半,美國那邊剛好是午飯的時間,他在通訊錄裏找到一個號碼撥了過去。
挂完電話的十分鐘之內,郵箱裏收到一封郵件,刑罪去書房打開電腦,果然是司旭給他發的郵件。附件是美國霍普金斯醫院七年前醫院所有華人醫生的名單。醫院當年一共只有三名華人醫生,其中一個人的名字叫,元亓。并沒此人的照片。
元亓,元殊。同姓,元姓本就不多,又是同一個醫院,世上應該不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刑罪立刻給方來打了個電話。
幫我查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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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也的心理醫生,元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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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兩點,此時醫院走廊裏寂靜無聲,蕭也病房的床上空無一人。
另一頭,蕭也靠在副駕駛,目光定格在漆黑一片的車窗上,仿佛那裏藏着一個沒有盡頭的地方。他的臉倒映在玻璃上,冷淡是他唯一神情。
蕭也突然開口:“為什麽是今天?”
元殊專心開着車,淡然道:“以後可能沒機會了…”
蕭也問:“你要走了?”
“嗯”
“想好了要去哪裏?”
元殊半開玩笑道:“不會是天堂。”
“這世上有天堂嗎?”
元殊斬釘截鐵道:“有”
片刻,他又重複了一遍。“有的”
半小時後,車停在了一條公路邊,公路一側靠海,雖然有路燈,仍看不清海面。潮水未漲,依稀可聞的海浪一遍又一遍的拍打在海邊的礁石上,粉身碎骨,最終化作泡沫。
元殊從車的後備箱裏翻出一個手電筒,提着簡易帳篷,兩人并肩朝海邊走。
海風冰涼,隐匿着濃濃的洶湧味兒,似乎要把人拽入着漫無邊際的危險之中。兩人坐在帳篷裏,等待日出。
蕭也記得,有個人曾允諾過他,要帶他來海邊看日出。也是此人,冷漠的對他說過:
從此,死也不相見!
同一張嘴,對他說過最動聽的情話,也吐過最惡毒的語言。
二人各懷心事,相默無言。
照明燈發出的微暗燈束與海面上無邊無際的漆黑形成對比,一明一暗,這樣強烈的反差中,黑暗明顯更勝一籌。元殊擡手将眼鏡摘下……
他要看清這片黑暗。
對他而言,黑暗是隔絕人性醜陋的屏障,是被槍林彈雨圍攻下的铠甲,是他難以逃離現實從而僞裝的保護色。
黑暗,是僞善者的地獄,卻是他這個催弱者的天堂。
“能不能不走?”
元殊平靜的看着前方,沉默了片刻才開口:
“不走的理由是什麽?”
蕭也不答反問:“為什麽要走?”
元殊再次沉默了。他知道,蕭也所理解的“走”與他所說的“走”完全是不同的意思。
元殊轉開話題,“小也,你背上的疤痕,我幫你做手術祛除,好不好?”
“不用了”
元殊轉目看向他,“為什麽?你不是一直很讨厭那個疤痕嗎?”
蕭也道:“我記得在我十二歲那年,也就是我們初次見面那一年。那時我很讨厭那塊疤,在我眼裏它就是醜陋與惡心的結合。他們長在我背後,我感覺每天背着它們,自卑又驚恐,我就是一個怪物。”
“直到那天,不小心讓你看到了我的疤。你看到它的眼神和別人完全不一樣,你還說…那是天使被上帝折斷翅膀後留下的傷痕。可我依舊覺得它醜陋異常,我不要這樣的傷痕。你卻說,這是獨一無二的…我就相信了。”
蕭也繼續道:“小時候,我發現我與周圍孩子不一樣。爸媽說我生病了。他們帶我去看不同的醫生,那些醫生和爸媽說着相似的對話…” “他們都認為我生病了,漸漸的,我也覺得我生病了。我害怕任何人看我的目光,直到爸媽看我的眼神也和他們一樣了。我也徹徹底底變成了異類,不想與任何人交流的怪物。就在這個時候,他們将我帶到你那裏,你每天都會對我說着各種各樣奇怪的話,你說…我們是朋友。”
“我們是朋友,所以,元殊你別走。”
元殊心底一陣抽搐,風刀割入眼眶中,叫人眼底一陣幹澀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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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方來電話打來之前,刑罪已經安耐不住在網上大肆搜索有關元亓的任何資料
元亓,三十歲,父親元丙華以及母親徐晴烽曾是醫學界享有盛譽的風雲人物。而作為兒子,元亓完全繼承父母優秀的醫學基因,高中時期因發表過一篇醫學學術論文而獲得國外多所醫學院校的關注。随後,元亓十八歲就考進國外一所著名醫學院,出色的成績讓他再次嶄露頭角。畢業後,元亓則是選擇了留在美國工作。
元亓的人生,由柔光燈照耀的美好未來,看似才剛剛開始。然而在霍普金斯醫院實習的第一年,元亓卻被傳出,是造成一起病患死亡的醫療事故的主刀醫生。這起事故之後,元亓銷聲匿跡。而在對元亓資料介紹中,親緣關系一欄中除了父母,還有一個哥哥。
刑罪專注之際,方來的電話打來了。
“頭兒,在說元殊身份之前。有件事要先告訴你。是剛才你讓我調查元殊時,無意間收獲的重大線索。”
刑罪豎起耳朵,方來很少用強調性很強的詞。例如:“重大”
方來道:“宋心晟那棟別墅的前房主叫徐澤琛,徐澤琛曾是一名醫學怪才,前幾年在醫學界很有名。不過…這個徐澤琛已經死了。頭兒,你還記得去年宕城‘許北314省道’那起特大交通事故嗎?”
“許北314省道”的那起嚴重的交通事故,刑罪當然記憶猶新。當時有個大貨車裝運輸一匹化工品,結果司機疲勞駕駛,車子失控連撞5輛車後被公路邊的護欄擋下,最終導致化工品洩露爆炸,殃及十幾輛路過的車輛。而這場悲劇僅發生在短短的一分半鐘,死亡人數22人,重傷7人。有三名重傷患者,事後搶救還是成了植物人,仍舊躺在醫院ICU病床上,靠輸液呼吸機維持生命。
“徐澤琛就是在那起交通事故中身亡的,由于徐澤琛無伴侶子女,所以法院當時将他名下所有財産以及那棟別墅判給了與他同母異父的弟弟。”
聽到這裏,不知為何刑罪腦子裏跳出一個猜想。只見他沉聲開口:
“徐澤琛同母異父的弟弟叫元殊,是嗎?”
“正是”
刑罪眉頭緊鎖……
方來接着道:“元殊原名元亓,十八歲出國留學一直留在美國,在國外主修的就是外科。七年前。元亓父母相繼離世,他因此回國,之後一直留在中國,改了名字,并開辦了一家私人心理咨詢室。去年,唯一有血緣關系的哥哥,徐澤琛因交通意外死亡,經人介紹,他将徐澤琛留下的那棟房子,以徐澤琛的名義賣給了宋心晟……頭兒,你是懷疑元殊嗎?”
刑罪:“元殊有重大嫌疑,他曾是外科醫生,進行皮膚移植對他而言并不是難事。”
方來不以為然:“元殊是宋心晟別墅的原房主的弟弟……除了這層關系。二人并無任何交集,他沒有殺人動機。”
刑罪突然開口:“蕭也就是作案動機!”